第二章:跳舞的人(3)
六、另一種歌唱
(1)
這一年北京的春天彷彿來得比往年早,剛進入四月,天氣就開始轉暖,和煦的春風彷彿一晝夜之間就改變了北京灰暗的顏色,道路兩旁的樹木都長出了嫩芽,公園裏的草地正在由深綠變為翠綠,顯現出只有置身大自然之中才能夠感覺到的濃濃的春意。黑白相間的喜鵲高高地站立樹木在最高的枝頭,喳喳喳地叫着,好像十分驚訝大自然的奇妙變化。人們身上的衣服也漸漸瘦了,晨練的老年人乾脆脫掉了身上的毛衣,只穿一件運動衫有招有式地打着太極拳。過於急切的姑娘已經穿上了短裙,為了漂亮寧願忍受春寒,瀟洒地在大街上展示她們修長美麗的大腿。商店裏忙不迭地把夏季商品擺上櫃枱。
這一年春天,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一些年輕人也和活躍的大學生一樣,跳跳躍躍的想做些什麼事情,白色小樓失去了往日的安寧,有時候一群人呼啦啦地就出去了。出去幹什麼?到中國文化大學看熱鬧去了。
中國文化大學現在已經有了一點“文化大革命”時的樣子,各種各樣的講壇,花花綠綠的大字標語,把平靜的校園弄得像開鍋一樣。沒完沒了的喧嚷,沒完沒了的辯論,使本來平靜的生活多了一層鼓盪人心的色彩和氛圍。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年輕人本來就離開學校沒有多久,這種無所顧忌、熱熱鬧鬧廣場式的生活吸引着他們。那些年齡大一些的人,則鑽單位這一段時間管理鬆懈的空子,趁機到附近超市買些吃用的東西,打車溜回家去了,有的則攥住公家的電話,和遠在上海、廣州的同學親友通報着各種各樣的社會和個人的信息。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到中國文化大學去的年輕人———正如後來吳運韜向Z部副部長廖濟舟指出的那樣———之所以敢於破壞正常的工作秩序,參與不該參與的活動,都是因為受到了杜一鳴的影響。
吳運韜說的是事實。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副主任杜一鳴是Z部常務副部長梁崢嶸一年前親自從從東北某大學挖過來的,當時梁崢嶸的初衷是想提高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整體素質,改變人才結構,而要改變人才結構,首先要改變領導班子的人員構成。他對杜一鳴抱着厚望。梁崢嶸對杜一鳴的評價是:“不可多得。”但是實際上樑崢嶸對杜一鳴也並沒有多麼深刻的了解。
杜一鳴的家鄉在東北松花江上,父親和母親都是小學教員。杜一鳴上中學的時候,全家人中煤氣,父親和母親都死了,惟獨他活了下來,他就在叔父的周濟下繼續上學。他知道叔父不容易,所以非常珍視學習的機會,學習成績一直非常好,很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在大學,儘管趕上“文化大革命”,他仍然讀了很多書,讀很多書的人往往容易沉湎於某種幻想,因此,他在這時候就下決心要當一個作家,企圖用小說表達對社會和人生的看法。
杜一鳴到北京讀文藝理論研究生的時候還在寫小說,但是成就一直不大,發表過幾篇作品,沒有產生什麼社會影響,因此,很多人並不知道他還是一個作家。這使得他對自己能否吃創作這碗飯產生了懷疑。
研究生最後一年,他毅然放棄小說創作,專門研究文藝理論,他在這個領域發現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遂決定告別小說創作。當然,促使他做出這種選擇的也有社會原因———當時,社會已經發展到繞來繞去要在小說中表達的東西,有了被直接表達的可能,一些諱莫如深的話題能夠公開討論了。
研究生畢業,杜一鳴回到東北某大學教授文藝理論課程。這時候,他思考和探索的問題遠遠超出文藝理論的範疇,直接參与到了思想界種種討論和爭執之中。他發表在北京重要刊物上的理論文章,獲得了學術界高度讚揚,很多人是因為這些文章才記住杜一鳴這個名字的。杜一鳴被梁崢嶸調到北京的時候,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寫過小說了。
北京給杜一鳴進行學術交流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條件。
杜一鳴談論的問題往往涉及社會狀況,涉及當前正在進行的改革,涉及政治形態,也就是說,有比較強烈的政治傾向。杜一鳴在幾家新銳雜誌、報紙上發表的文章,在社會上獲得廣泛影響,在年輕人當中引起強烈共鳴。他曾經被幾所大學邀請做學術演講。思想界把他歸結為激進的自由主義者。雖然他不接受這樣的頭銜,但他正是因此而聞名。
如果僅僅寫一些探索政治改革方面的文章,還不至於出多麼大的事情,當時,社會已經有了進行這種探索的條件。問題在於這個不知輕重的人不僅僅寫了幾篇文章,他還利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副主任的身份為有資產階級自由化傾向的人出版了不應當出版的書籍;更讓人咋舌的是,他竟然還為其中一人的報告文學集寫了長長一篇序言,序言表達的東西比那位報告文學作家描寫現實的作品對社會和公眾更加有害,有關部門出面查禁了那本書。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辦公室主任沈然的丈夫謝東方在意識形態部門做副局長,這位不苟言笑的官員在通氣會上點名嚴厲批評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好在沒有做其他處理———按照慣例,出現如此嚴重的事情,這個單位的領導班子是要做調整的。因為這層關係,沈然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位置很特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作為出版單位,不可避免要和意識形態主管部門打交道,難免會出版一兩本上面認為有問題的書籍,通過沈然求救謝東方,謝東方總是能夠給以適當開脫,夏乃尊甚至Z部的有關領導對謝東方感激有加,對沈然也很客氣。
(2)
當時坐在會場聽取批評的不是杜一鳴,照例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主任夏乃尊。
夏乃尊不是文化圈裏的人,對於誰的作品能出誰的作品不能出不甚了解,儘管這樣,他當時還是聽從了富燁的警告,在發印之前特意把那本書的書稿調過來看了一遍,讓杜一鳴抽掉了其中比較敏感的幾篇作品。當時書稿里並沒有杜一鳴的序言,杜一鳴是在書稿發印之後把序言插進去的。
通報會上,謝東方嚴肅指出:“個別出版單位的負責人,把國家出版物當成了表達個人觀點的陣地。”
夏乃尊在向Z部黨組彙報這件事的時候,把全部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他也沒責怪杜一鳴。在中心領導班子會議上,他只說了要吸取教訓之類的話,然後把杜一鳴叫到辦公室,囑咐說:“這事就這樣了,以後再不敢了。”
杜一鳴不識時務,認為謝東方小題大做,他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表達思想的自由……夏乃尊大為驚訝,拍着手心說:
“好你老人家,到現在你還說這樣的話?你是公民?你以為你是公民?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共產黨員?是不是共產黨的領導幹部?”
杜一鳴痛苦地搖搖頭,不再辯解。
“謝東方怎麼了?你還以為謝東方整咱們呢?實話說,沒有謝東方,你和我就不會在這裏說話了!”
杜一鳴低着頭,什麼都不說———他是出於對夏乃尊的尊重才什麼都不說的,實際上,夏乃尊並沒有說服他,他未做任何改變。
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突然出現杜一鳴這樣的人,人們首先覺得很新奇,就像是一個久閉的房間突然被打開了門窗一樣。接着,一些年輕人認為他是能夠為他們的精神迷惘做出指引的人,這個人自然就有了一種招引的能力,這些年輕人自覺地成了被招引者。於是,杜一鳴身邊就圍攏了一些熱血沸騰的人。其他諸如於海文這樣的人,雖然不認為杜一鳴談論的問題多麼緊要,但他們對於從事精神活動的人本能地懷有敬意。所以,杜一鳴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員工中威信很高。
這種狀況,讓夏乃尊感到欣慰,讓富燁感到奇怪,讓孫穎感到擔心,讓吳運韜感到嫉妒。
李天佐對杜一鳴並無敵意,儘管後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所有人都認為是李天佐害了杜一鳴,但是他自己從來不認為自己敵視杜一鳴。他為什麼要敵視杜一鳴?他沒有任何道理敵視杜一鳴。
整頓期間,李天佐向廖濟舟介紹情況,從來沒說杜一鳴是壞人。他甚至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領導班子裏面這幾個人,只有杜一鳴是真正的學者,其他都是混混兒。”這就等於說,夏乃尊不是學者,富燁不是學者,吳運韜不是學者,孫穎更不是學者,他們僅僅是在體制內混飯吃的人。李天佐對這類人的解讀是:掌握權力的、有可能很好也有可能很壞的人。
“所以,”整頓領導小組組長、Z部副部長廖濟舟在向黨組做口頭報告時說,“吳運韜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年輕人受到了杜一鳴的影響,是反映了實際情況的。”
在一些人看來,杜一鳴被梁崢嶸常務副部長青睞是非常好的發展基礎,但是,杜一鳴自己卻從來沒想過利用這個東西。他很少到Z部各位領導那裏走動,和梁崢嶸似乎也沒有更多的話。他彷彿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那裏有他的目標,那個世界在精神層面上遠在Z部或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之上。
他的生活由文化界知名人士的聚會、討論和面紅耳赤的辯論組成,他們關注的問題是國家領袖、人民大眾關心的問題。這些問題與他們的個人際遇無關。杜一鳴從來沒把領導班子裏什麼人放在眼裏,但這並不妨礙他和他們建立起一種和諧的工作關係。
人們尊重真正有質量的人。杜一鳴給夏乃尊製造了很多麻煩,夏乃尊仍然不掩飾對杜一鳴的欣賞。
夏乃尊和富燁談論思想文化界最近的動向,說:“有的人有偉大的思想,但那是別人的思想,他僅僅是在咀嚼,這樣的人我不佩服。我佩服那種對事物有自己看法的人,這樣的人才是我們這個社會真正需要的人。”
富燁正確地指出:“但是這樣的人在目前往往不被接受,這樣的人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吳運韜帶着恥笑看杜一鳴的舉動。
杜一鳴想動搖的是千百年沒有被動搖的東西,這極為可笑。在吳運韜看來,杜一鳴純粹是在進行政治投機,是想在社會轉型中攫取政治好處。再者,你先把個人的事情弄好,個人的事情都弄不好,就來想弄國家的事情,國家能不能放心?
他已經聽說,杜一鳴的妻子從東北來到北京以後還沒有找到工作,高中畢業的兒子沒考上大學,在大紅門服裝批發商場給溫州商販打工,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毆打了一頓,住了半個多月醫院。
夏乃尊曾經向杜一鳴提起讓他的兒子到庫房工作,“收入會高一些。”
杜一鳴拒絕了,誠懇地對夏乃尊說:“這樣不好,你和我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好工作。”
當時夏乃尊還有點兒生氣,認為這個人不食人間煙火。但是不久以後,有人向Z部黨組舉報夏乃尊安排遠親的女兒做電話員,正好掛上黨的領導幹部“利用權力為親屬謀求好處”這一條,廖濟舟讓他解決一下,他才想到杜一鳴在大事上清楚,比他清楚。
(3)
吳運韜認為杜一鳴在做秀。不知道為什麼———人常常有這樣的情形,就連自己也弄不清某種思想、某種願望是從哪裏來的———吳運韜他一直認為杜一鳴覬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一把手的位置。
吳運韜對杜一鳴的警覺和反感全部因此而起。
夏乃尊犯了一個錯誤:他沒有阻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追隨杜一鳴。
中國文化大學鼓盪着一種不安寧的思潮,學生們在大禮堂肆無忌憚地就一些敏感問題發表見解,一些激進的教師也摻雜在學生中間,杜一鳴就是這些教師當中的一員———嚴格說起來,他是某位教師的朋友,他是因為熱衷這些東西才同他們走到一起的。
這時候,作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主任的夏乃尊沒有全力阻止杜一鳴,實際上已經犯了一個錯誤,他還犯了另一個錯誤:研究選題的會議上,在正式進入議題之前,大家說了一下社會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吳運韜和李天佐聊天的時候,神情凝重地複述了夏乃尊的話,特別指出:“老夏這話不謹慎。”
當時,無論社會上還是中心內部,都無法預料事情會向哪個方向發展。李天佐只用形體動作表示了對吳運韜的話的贊同,什麼也沒說,很快就告辭了。
望着李天佐的背影,吳運韜微微地笑着。
吳運韜和李天佐沒有很深的交往,他不認為李天佐是正派人,極而言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基本上沒有人認為李天佐是正派人。所有人都避着這個毒蛇一樣的人物,怕不小心踩了他。
吳運韜知道,夏乃尊是踩過李天佐一腳的。
一年前,孫穎在暗處把全部線索了解清楚之後,夏乃尊曾經主持調查李天佐偷蓋印章、偽造印製單的問題。這件事有可能涉及和書商勾結的非法出版活動。雖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但是當事人李天佐永遠不會忘記他度過的五十七個艱難日子———他惶惑不安,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他甚至做好了坐牢和魚死網破的兩手準備。他曾經數次設想用怎樣的方式將夏乃尊幹掉,包括在夏乃尊茶杯里放毒鼠強或在辦公桌下面埋設鈷60放射源……李天佐沒有多大的想像力,這些方式都是最近幾年官場爭鬥或人事糾葛中有人曾經用過的方式。當事情“陰天間晴天”的時候,這個一百八十斤體重的人只剩了一百五十斤。
剛從K省調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久的吳運韜看出,李天佐結下了對夏乃尊深刻的仇恨。
…………
李天佐特意攜了一尊從潘家園買的紫陶菩薩塑像來看吳運韜。
吳運韜的妻子馬鈴吃齋念佛,最近正在鼓動吳運韜給她“請”一尊大一些的菩薩塑像。馬鈴虔誠地撫摸菩薩塑像,對李天佐的好意一再表示感謝,迫不及待把塑像安放到早已準備好的地方,凈了手,在明德爐上焚上香,合掌祈拜。
幽幽的檀香味兒飄到客廳,可以隱隱地聽到馬鈴祈禱的聲音。
吳運韜解嘲地說:“沒辦法。”
李天佐說:“你讓她信去,這挺好。”
李天佐的到來使吳運韜非常高興。
李天佐鄭重其事地低聲說:“老吳,我要謝謝你。我知道在我的問題上,只有你什麼都沒說──這就等於說了你要說的話。”
吳運韜做出不以為然的姿態,說:“事過去了,就不要再說了。”
李天佐冷笑一聲:“過不去,老吳,這事是過不去的。”
吳運韜的目光如錐,但是在李天佐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種比他的目光更具追逼力量的東西,他甚至躲閃了一下。
“算了,老李。退後一步,海闊天空,何必呢?”
李天佐別有意味地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
這次談話並沒有拉近吳運韜和李天佐之間的距離。
吳運韜儘管睡眠不足,但是他很清醒:必須和這個人保持安全距離。這個距離在領導班子裏甚至大於夏乃尊之外其他人和李天佐的距離,為此,夏乃尊對吳運韜非常感激,很多次在Z部彙報工作的時候說到吳運韜對他工作上的支持。
進入這一年,與其說吳運韜是在關注社會情態的演變,還不如說是關心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內部人心事理的分化組合。吳運韜在觀賞一場戲劇。無論劇情怎樣演變,都將有利於他,他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為此感到鼓舞,就好像有一種早晚要屬於你的東西已經進入視野一樣。他的情緒很好,雖然有些人想把世界弄得昏天黑地,然而在吳運韜看來,那些日子陽光燦爛。
他把這種情緒傳染給了金超。
金超不多事,他一向不太關注所謂的社會問題,對一些理論和主張,說不上贊同也說不上不贊同。但是吳運韜對他說:“你看吧,是要出事情的。”
金超不知道要出什麼事情。吳運韜用先知一樣的目光看着金超,好像在說:國家的事情與我無關,我是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事情。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事情和我、和你都是有關係的……
金超也開始像吳運韜那樣注意一些人的舉動,並對這些舉動在多大程度上有利於或不利於當事人進行分析……他也開始品嘗到做為一個觀眾的快感。
紀小佩在忙於為結婚做準備。
紀南向文化研究所借了一間房子。這裏離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和中國文化大學都近一些,只要坐半個小時公共汽車就可以到達。新婚生活的期待,搬離地下室的期待,使金超一天也不願意再耽擱,急着要去收拾房子。
(4)
這是一處大雜院東南角的一間南房,陰暗潮濕,兩個生命即將結合到一起的激情卻使這裏成為世界上最溫暖舒適的地方。金超用幾個休息日整理了房子,讓小佩大為感動的是,他竟然會泥瓦匠的全部活路,自己動手抹灰、砌磚、搭建廚房。小小的家在早春時日散發著空屋子特有的清新、有些嗆人的氣味,顯得空間大了許多。他們又買了一些必要的傢俱和生活用品。
這天是星期六,像往常一樣,他們結束了一整天的勞作,準備回各自的住處,紀小佩回中國文化大學宿舍,金超回已經住了將近一年的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地下室。在門口,他們迴轉過身子,看着新鋪好的床鋪和已經擺設好的傢具,互相交換着纏綿的目光,誰都不肯往外走。
這時候是晚上十點鐘。
好像是聽到什麼人的命令,他們突然相互摟抱在了一起,什麼也不說,只是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大海涌動起來,整個世界都在飄搖。
…………
在這以前,小佩曾經多次堅決地對金超說:“不,必須等到結婚以後。”
“你沒有等到結婚以後。”世界平靜下來以後,金超對偎在他懷裏的紀小佩說。
小佩動了一下作為回答。她還處在飄搖之中。她覺得金超的聲音離她很遠很遠,但是她清清楚楚聽到了。她喃喃地說:“這是我們兩個人都願意犯的錯誤……”她不知道她實際上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那只是她的心語。
望着像小貓兒一樣偎着他的小佩,金超臉上掛着成功者的笑容,而不是被愛情融化的新婚者的笑容。
“應當回去了。”他想,應當回去看一看父親、母親和弟弟了,我將帶一件讓他們目瞪口呆的禮物……他用手摩挲着小佩光滑的肩背,在內心裏承認:生活沒有虧待他,他想得到的,都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