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跳舞的人(2)
五、探詢
(1)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研究接收金超和夏昕的主任辦公會,是在夏乃尊隨從邱小康到莫斯科參加文化交流活動之前召開的。夏乃尊本想抽時間見一下金超,但是,有關管理部門臨時要求對夏乃尊這個級別的出國人員進行為期三天的集訓,實在安排不開時間了,他也就沒有見到金超。吳運韜歉意地對他說:“你看,你也沒看一下這個小夥子……”
夏乃尊揮揮手,說:“不是已經決定接收了么?再說,你看行就行了。等辦完手續,就讓他來上班吧。”
夏乃尊在莫斯科期間,金超又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來過兩次,見過在家的中心領導,見過人事處處長韓思成。韓思成是一個長期搞人事工作的老同志,和幾任領導打過交道,為人本分,深諳處事之道。韓思成很快幫助金超辦好了手續,金超就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報到上班來了。
夏昕是和金超前後腳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這個目前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學歷最高的人,中等身材,面目清秀,身上有一種文縐縐的氣質。從經歷上說,夏昕比金超豐富一些:夏昕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在這裏讀了小學和中學,高考的時候,他本來報的是北京大學社會學系,而且也達到了北京大學的錄取分數線,不知道為什麼,卻陰差陽錯地被錄取到了西安的一所法律大學,不情願地學習開了法律。好在夏昕剛一接觸法學課程就喜歡上了這個專業,後來報考研究生,仍然選擇的是法律。
夏昕很少夸夸其談,尤其不會過多談論關於自己的事情,所以金超也就無從了解他為什麼放棄學了六年的法律專業,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這麼個地方來。在人群中,夏昕身上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人們愛跟他交往。他和人交談的時候總是看着對方的眼睛,目光專註,既坦誠又挑剔。
金超第一次見到夏昕的時候還有些拘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夏昕很好相處,夏昕是北京人,但是說話沒有老北京人那種油滑味道,這使得金超自然產生一種親近的感覺。金超覺得有很多話要說,遇到夏昕,就像突然遇到傾訴對象一樣,什麼都想說———這已經和他四年前初到北京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有人以為夏昕是夏乃尊調來的,其實夏乃尊根本不認識他———夏昕是自己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求職見到夏乃尊的,情形幾乎和金超找到吳運韜一樣。夏乃尊覺得夏昕不錯,就決定把他接收下來。
金超和夏昕分別被安排在王瑩琪的第二編輯室和師林平的第一編輯室。
韓思成帶金超來到三樓,在樓道里就叫:“瑩琪!瑩琪!”隨着應答聲,一個面容開朗的中年婦女從一間辦公室走出來。“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金超,今天向你報到來了。來,金超,這是你們編輯室主任,王瑩琪。”
“歡迎歡迎歡迎。”王瑩琪握住金超的手。她看出金超有些羞澀。
韓思成開玩笑說:“你現在是兵強馬壯呀!”
“別這樣,老韓,你饒了我。”
“這怎麼了?兵強馬壯不好?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這碗飯吃得好還是不好,全指望你們呢!”
“你就不怕別人把我吃了?”
韓思成又小聲說了一句什麼。隨後,韓思成和王瑩琪帶金超和編輯室的同志都見了面,王瑩琪一一做了介紹:“咱們二編室一共五個人,加上你是六個。這裏已經有四個了,還有一個就是跟你在一個辦公室的鄭九一,他到部機關去了,中午回來。”
編輯室的同志們都非常熱情,七手八腳為金超張羅辦公和住的地方。李天佐———就是金超第一次來時見到的那個“大背頭”———也過來幫忙。金超現在才知道他是師林平那個編輯室的普通編輯。
金超還看到一個年紀和他相仿、臉色蠟黃的人在樓道里晃了一下,那個人顯然很關注金超的到來,但是他沒有和金超打招呼,一閃身就不見了。
金超很快就有了辦公桌椅。和其他年輕員工一樣,金超也住在地下室。王瑩琪帶他來的時候,這裏已經安頓好了木板床和三斗桌,塑料枱燈還掛着商標標牌。搬家中心的車隨後就到了,搬進來五六個大紙箱子,裏面都是書。紀小佩特意為他買了一個帶滑輪的箱子,裝被褥和換洗衣物。
王瑩琪說:“你先收拾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咱們下午再說。”
金超大致收拾了一下,就來到他的辦公室。他現在對自己的工作崗位充滿了新奇的感覺。他熱愛這個地方。他坐在散發著油漆味道的椅子上,看着辦公桌上的稿紙、信封,覺得一切都好。
應當給家裏寫一封信了。
中午,鄭九一回來了。
鄭九一長得肥肥胖胖,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有了重下巴,圓粗的手指上佈滿小窩;他那雙由於疲倦似乎從來沒有睜開過的眼睛隱藏着一種探詢的光澤;他很少笑,即使笑起來也沒有聲音,而且轉瞬即逝。
“聽說你要來。”鄭九一從眼睛後面看着金超,簡短地說。
金超說:“今後還要你多多關照。”
“你客氣了。”
鄭九一是去年從Z部機關調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和機關司、局長們都很熟,能夠拿到賺錢的項目或者帶補貼款的書稿。這樣的書儘管在社會上沒有市場,但是豐厚的補貼足以保證中心留下相當的利潤。鄭九一內心極有算計,善於在領導人中間周旋,和中心的領導的關係都很好。早就有將鄭九一提拔為編輯室主任的傳言。金超很想和這個人聊聊。鄭九一在處理從Z部某司帶來的文稿,一句話不說。金超後來才知道,這個人就是這種性格,不說不想說的話,即使和你聊天,他也不說不想說的話。
(2)
金超去看夏昕,見到了第一編輯室主任師林平———昨天在樓道里閃一下身沒有露面的人。
師林平個子很高,由於身子淡薄顯得有些駝背。長年的胃病弄得他面容晦暗,嘴唇沒有血色,像肝炎病人。他的目光游移,隱含着挑剔的成分,好像不太情願看到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這個人對身邊發生的任何變動都極為警覺,金超和夏昕的到來使他原本就不輕鬆的神經進一步繃緊起來,似乎有一種危險正在迫近。
師林平不願交談,金超也沒多說什麼,但是他牢牢地記住了“師林平”這個名字,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怪。
夏乃尊剛一回來,金超就去請示工作。
夏乃尊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有些駝背,看上去就像一隻長腳鷺鷥;花白的頭髮整齊地梳向一邊,身上有一種儒雅的氣質。大鳥一樣的眼睛烏黑明亮,神情專註,就像非常喜愛眼前的人一樣。他不苟言笑,儒雅氣質背後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東西。隔過寬大的寫字枱,金超事先準備好的一套客氣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好盡量作出恭順的表情。在什麼場合和怎樣控制自己的表情,對於金超已不是什麼問題。
夏乃尊坐下來時金超仍舊站着。夏乃尊端詳金超,好像在琢磨此人是不是確實像吳運韜說的那樣優秀?他問了一些這種場合經常問到的問題,金超回答得很好。金超抹了一下前額,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
“我們出版中心的工作是這樣,”夏乃尊說,“最重要的是要有好的選題。所謂好的選題就是既有社會效益又要有經濟效益。要和作者交朋友,了解他們……”
金超頻頻點頭。吳運韜也這樣說過,但用的是叮嚀和囑咐的語氣。
“你剛來,要適應工作有一個過程,好好向老同志學習……”夏乃尊說到王瑩琪,說到鄭九一,評價都很高,他說二編室是效益最好的部門,他希望金超也成為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最好的員工。
金超說:“您放心。”
夏乃尊臉上露出笑容,說:“去吧。”
“夏主任,那我就走了。”
金超退行兩步,轉身離開。來到樓道,他才發現後背已經有了汗漬。回到編輯室,他忐忑地回味和夏乃尊的談話,認為沒有在夏乃尊心裏為自己加分,相反,很可能還減了分,沒有讓夏乃尊對他刮目相看。
金超為此忐忑不安。
“是我不善於交往嗎?”他這樣問自己,“不,我現在已經不是剛到北京時那個樣子了。”他想到初到北京在北京站廣場上的一幕,微微地笑了。“我經歷了多少事情?我怎麼會不會交往呢?不,不是這樣的問題……”
整個上午,他都被這個問題折磨着。
吃中午飯的時候,他望着前面等着打飯的人,他對自己下結論說:“不是我不善於交往,而是夏乃尊這個人太特別了……”
他認為這是這個問題的惟一答案。
他寬慰自己說:“來日方長呢!”
紀南對金超就像親生兒子一樣,耐心教導着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希望他成功,他的成功實際上就是他的寶貝女兒小佩的成功。紀南對初出茅廬的金超說,到一個新的環境,一定記住兩點:一是儘快做出成績,二是和領導搞好關係。前面一個問題,我可以幫助你;第二個問題,全要靠你自己去爭取。金超頻頻點頭。紀南真的幫了金超很大的忙。他認識很多作家,這些作家曾經得益於紀南文學評論的褒獎,自然不敢怠慢,把作品屈尊交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這一年冬天來臨的時候,金超的文學選題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很快成為引人注目的項目,金超已經渡過到新的單位最初的艱難時日,成為風光人物。夏昕抓的一批法律方面的圖書,順應了社會發展對這類圖書的巨大需求,銷售得很好,越來越多的發行單位和讀者在追蹤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法律書籍。
儘管資金仍然短缺,從來沒過過舒心日子的財務處長馬緗仍然受着熬煎,但黑黝黝的隧道里已顯示出光亮,過新年和春節的時候,已經能夠為職工發二百元過節補貼了……帶來這光亮的,正是兩個新調來的年輕人,為此,夏乃尊興奮不已,多次向Z部常務副部長梁崢嶸誇讚金超和夏昕。
金超感覺到了自己的開局不錯。他很感激紀南的教導和幫助,如果沒有這個因素,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做什麼樣的摸索。他檢點自己,這個志向高遠的年輕人突然發現,他還沒有和中心領導建立起符合紀南標準———要和中心領導搞好關係,不是一般的搞好,而是好到能夠事事關照你———的關係。
他覺得這要比抓一批圖書選題,創造利潤難辦得多。
他知道紀南是對的。金超總是想金家凹村村長金秋明怎樣把村東面那塊水澆地從可憐的父親手裏算計過去,轉包給精靈鬼孟三;想到陸明竟然在開學以後不久就被校長點名公派到日本進行訪問……當然作用於他的不僅僅是這些親身經歷的事情。社會不斷向這個尋找生存和發展之道的人提供着事實、經驗與教訓。紀南的囑託不過是順應了社會現實的一種常規選擇罷了。
他逐一對中心的領導進行觀察和分析。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效益不好,職工收入很低,但是職工卻比較穩定,很大程度得益於夏乃尊待人真誠,這個將近二百人組成的小世界有一種和諧溫馨的氣氛。沒有人指責夏乃尊。再加上最近中心的效益不錯,夏乃尊的威望也有很大提高。
(3)
夏乃尊曾經兩次在全中心員工大會上對他進行表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從來沒有面對面地和他談談工作和生活。由此可見,這個人太正派,太正派的人就太威嚴,目前金超還沒有高攀這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的勇氣。
富燁是學者型幹部,談論起學術問題滔滔不絕,對生活中的瑣事從不在意,他甚至感覺不到金超對他的刻意追隨。一個把自己的事情都不當事情的人能夠把別人的事情當事情嗎?
孫穎去年才從印製部主任提拔成為中心副主任,對圖書印製環節了如指掌,他原則性極強,誰要想在印刷工價上和印刷廠一道算計中心,是一道過不去的關口,據說經他手已經處理了兩個和印刷廠一道在印製工價上算計中心的印製人員。孫穎對編輯工作不了解,常常弄不清哪個人是哪本書的責任編輯。這個號稱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最機靈詭詐的人和任何人都笑呵呵的,但是,他眼睛後面有另外一雙眼睛,金超不敢貿然在他面前玩弄聰明。
杜一鳴非常有質量,既是學者又是社會活動家,很難在辦公室找到他。儘管身邊追隨着第一編輯室主任師林平等四五個年輕人,夏昕也和他接觸較多,這些人基本上代表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精英主流,但是,一個搞社會活動比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呆的時間更長的人,對於中心上上下下的事情未必比一個普通員工了解得更多。金超還需要再看一看。
下來就是副主任吳運韜了。吳運韜是領導班子的最後一名,是一個基本上不負領導責任的領導者。金超從吳運韜暗含笑意的目光中看到這個人心底里蟄伏着的慾望……
“那麼,就是吳運韜吧。”金超對自己說。
金超和吳運韜接近是從金超的提醒開始的。
“吳主任,”金超說,“我有一句話,不知應不應當說?”
這是在吳運韜的辦公室,兩個人隔桌而坐。嚴重失眠的吳運韜臉色蒼白,眼睛裏有一種疲憊而警覺的光亮,像燈光一樣照射他看到的地方。他專註地看了一下金超,笑道:“有什麼應不應當說的?你說嘛!”
“你要防備於海文這個人。”金超表情堅硬。
於海文是金超所在第二編輯室的普通編輯,好說大話,身上有很濃重的北京市民色彩。王瑩琪曾經罵他:“海文呀!海文呀!你簡直就是一個衚衕串子!”其實誰也不拿於海文說的話當一回事。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吳運韜很愕然。
金超神秘地笑了,讓吳運韜感覺他現在處在優越位置。“你說的話實際上都傳出去了。”
吳運韜笑了一下,揮揮手,做出無所謂的動作:“你大概聽到職工中的傳言。”
“就是。”
“我們這裏每天都會有許多傳言……”
“可是這些傳言不好,你說不能用行政手段管理我們這樣的業務單位……”吳運韜覺得有一隻小拳頭在心裏搗了一下。
“我都知道了,夏乃尊能不知道嗎?”
金超看着凝固在吳運韜臉上的笑容,就像小時候玩彈弓打中了小鳥,小鳥撲落落從樹上掉下來。
吳運韜微笑着把玩手裏的茶杯。他從來不喝水,那隻式樣考究的茶杯僅僅是別人喝水的時候用來把玩的。一兩分鐘之後,吳運韜說起另外的話題。問金超是不是把人都認全了?工作怎樣?有沒有什麼難處?什麼時候結婚?等等。
金超也就放棄了那個話題,自自然然地述說著他最近的狀況。但是,那個話題的餘音總是在他腦際中繚繞,一邊聊着天一邊不斷向自己提問:是不是太唐突了?他會怎樣看我?會不會認為我撥弄是非?
吳運韜把金超的內心活動看得一清二楚。
他繼續枯燥地說“文化大革”命中他和紀南共同參加的那個組織在清華園批鬥某要人的夫人,說那時候他們的靈魂純潔得就像水晶一樣,“近乎無限透明的藍色”,他說出一部最近流行的日本小說的名字,問金超看過沒有。金超夢幻一般回答說沒看過。“沒看過最好。”吳運韜說,“一本沒有任何價值的書,就像它反映的生活本身沒有任何價值一樣。”他開始敘述那本書。
等到金超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這個不自量力的人已經悔青了腸子,就像自己找上門來讓吳運韜蹂躪了一番一樣。
吳運韜站在門口望着金超削瘦的背影。
他不是要蹂躪他,他是要為這個不省心的年輕人建立一種交往規則。
金超陷入忐忑不安之中,就像和夏乃尊談完話一樣。
他找到了兩個忐忑不安的來源,一是他確認自己是在尋找靠山,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太卑下了?二是,在吳運韜也和夏乃尊一樣不能成為靠山的情況下,他怎麼辦?怎樣鋪設通往未來之路?
從某種意義上說,第一種來源更使他焦慮,他反覆叩問自己:有沒有必要這樣做?毫無疑問,這種事情不崇高,他的本性、他接受的全部知識教育都不認為這是崇高。但是,他又深知沒有權勢靠山對於一個人意味着什麼,尤其是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尤其對於渴望發展的他來說,這更是一切一切的基礎。
他沒有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跟紀小佩講,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內心生活,再者,紀小佩不會理解他。
在經過很多不眠之夜之後,現實生活的教育和靈魂深處積澱下來的集體無意識最終說服了這個剛剛開始進入生活的年輕人:這完全不是理論問題,更不是什麼道德問題,這是一個人生存的必要手段,我可以從我和父輩的生活中找到一萬個理由,讓自己相信這樣做的合理性而不必承擔任何道德責任。
(4)
他釋然了。
至於吳運韜……金超敏感地發現,儘管那場談話中吳運韜不真誠,但是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對金超卻有了一種特殊的情感指向,這表現在目光里、言談中。有好幾次吳運韜把金超攔在樓道里,說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以至於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這就又平息了金超的第二個不安:據此他有理由認為,在他和吳運韜之間能夠建立起一種他所期望的關係。他感覺生活像春天一樣美好。
金超的感覺是對的。
人對政治的運作手段,常識與經驗,是和這個人所處位置是否重要緊密關聯的。一般來說,掌握絕對權力的人的政治經驗要比其它人豐富老道,這並不是說只有豐富老道的人才能夠掌握絕對權力,而是絕對權力本身給他提供了老道地運作政治的條件和手段。所以,你無法想像一個單位的一把手會和其它領導或員工談論誰長誰短的話題,無法想像他會淺薄地把領導間的矛盾公開暴露,把自己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政治是一個圓球體,你可以看到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在上面嫻熟地抹來抹去,但你不要指望那隻手會猛烈拍打它,更不要指望那個圓球體會在哪一天突然破裂。絕對權力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讓這個圓球體更加圓潤的權力,而不是要把它打開的權力。這是絕對權力的一種本能。
但是,吳運韜就不同了。這是一個站在權力邊緣的人,他掌握的是一種好看但不中用的權力,他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像絕對權力擁有者那樣圓滑老道。他還沒有成精,不是他不想成精,是因為他還不具備成精的條件。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有可能在政治層面做出一些不成熟的舉動,比如直接和人談論權力機構內的話題,幼稚地向人袒露內心渴求,等等。
吳運韜和金超的談話在向這個單位的政治領域延伸。
金超看出來吳運韜有進行政治運作的手腕,他目前什麼都不做僅僅因為還沒有等到時機。在金超看來,吳運韜的政治智慧是其他人遠遠不具備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一個剛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對領導班子成員能有多少了解呢?
金超不敢再用“衷告”的口吻和吳運韜說話了。吳運韜,這個不溫不火的人,成為他精神世界裏一座晦明晦暗的燈塔,他根據它調整自己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