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鴉片藥瓶
7月13日,星期五,下午3點10分
鮑勃很快就為我們送來了麵包和茶。
“鮑勃,你真周到!”凡斯誇獎他說,“布殊太大和桑迪先生還沒吃午餐吧?”
“我剛給他們送過茶了,他們說不想吃別的。”
“布殊博士呢?”
“平時博士若不拉鈴喊我,就表示他不吃午餐了。”
十分鐘后,凡斯又把鮑勃叫來,對他說:“去把哈羅德找來!”
鮑勃眨着眼睛說道:“是的,先生。”他鞠了一個躬,轉身離去。
“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趕緊查清。”凡斯對馬克解釋道,“我想哈羅德能幫得上忙。蓋爾德被殺在這個陰謀中並不特別重要,最關鍵的部分我認為必須從布殊太太和桑迪那兒探聽出來。當然,準備工作得做得充分。”
“可是我還是認為,”凱奇插嘴道,“蓋爾德已經死了,我們不用去管什麼陰謀,只要抓緊時間把兇手捉拿歸案就行了!”
“愚蠢!”凡斯說,“找到兇手並不難,甚至給他戴上手拷也是輕而易舉,但是以後呢?超出四十八個小時,他就會理直氣壯地要求你道歉,那時你拿他毫無辦法。”
“我要叫他下地獄!”凱奇惡狠狠地說,“你只要說出是誰殺了蓋爾德,我就讓他看看我的厲害!”
“如果你非要逮捕兇手,”凡斯回答道,“恐怕連你自己都要跟着上報刊頭條了,而且,所有指責都會指向你。我現在是在挽救你,免得你落人尷尬的地步!”
凱奇生着氣不再說話,馬克卻對凡斯說:“我開始同意你的觀點了。這個案子的確很複雜。”
這時,過道傳來腳步聲,哈羅德出現在門口。他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對我們到早餐室來,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
“請進來坐下,哈羅德。”凡斯熱情地說。
哈羅德走進來,但沒有坐下。
“我寧願站着,先生。”
“我可以理解,人在緊張時,站着也許會感到自在一些。”凡斯說。
哈羅德低着頭,沒有回答。
“史蒂夫先生告訴我,”凡斯說,“蓋爾德先生在遺囑里要給布殊太太一筆錢。他還說,這是從你那兒聽來的。”
“這有什麼問題嗎?”哈羅德反問道,“蓋爾德先生決定給自己的教女一筆錢,難道不應該嗎?”
“是他本人告訴你這個決定的嗎?”
“當然,他一直很相信我。他知道我也跟他一樣把瑪麗亞·凱麗當成女兒一般。”
“他是什麼時候告訴你這個決定的?”
“好幾年了,當時我們還在埃及。”
“還有誰知道遺囑里有這一條?”
“大家都知道。他是當著布殊博士的面對我說的,我也告訴了瑪麗亞·凱麗。”
“桑迪先生知道嗎?”
“我親口告訴過他。”哈羅德的口氣聽起來有點兒奇怪。
“後來你又告訴了史蒂夫先生?”凡斯抬起眼睛,仔細端詳着哈羅德,“我看不出你還挺愛傳話!”
“我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能告訴別人的。”哈羅德回答。
“說得也是。”凡斯站起來,走到咖啡壺旁邊。
“桑迪先生是蓋爾德先生的遺產繼承人之一嗎?”
“我不太清楚。”哈羅德說,“但從蓋爾德先生的閑談中,我猜桑迪先生也會得到一大筆財產。”
“你喜歡桑迪先生嗎,哈羅德?”凡斯掀起咖啡壺蓋,伸頭往裏面看着。
“我有理由敬佩他。”
“嗯,不錯,”凡斯微微一笑,把壺蓋蓋上,“比起布殊來,他和布殊太太在年齡上顯然更相配。”
哈羅德不由得一顫,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但這只是一剎那,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
“現在蓋爾德先生死了,布殊太太和桑迪先生的錢財也到手了。”凡斯話裏有話地說道。停了一會兒,他接着又問:“但是這一來布殊博士的經費卻出了問題,是不是?”
“他們走投無路了,先生。”哈羅德的口氣很冷淡,“神聖的法老的棲息之地,不該讓他蹂躪!”
“這個我不會妄加評論。”凡斯說,“談起博士的考古研究,布殊太太繼承了那筆財產之後,難道不會繼續幫助她丈夫的事業嗎?”
一聽此話,哈羅德的臉沉了下來。
“可能吧!瑪麗亞·凱麗是個忠於丈夫的妻子,女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只有不懂得女人心理的人才會這麼說。”凡斯的話,幾乎句句都針鋒相對,“就算布殊太太不願提供幫助,別忘了,還有個熱衷於埃及的桑迪。他一旦具備經濟實力,肯定會繼蓋爾德之後,成為布殊的贊助人。”
“哼!他可以這麼做,但如果因此觸怒瑪麗亞·凱麗,他會不會……”哈羅德本想發一通議論,卻突然草草結束了話題。
凡斯對他的突然中止無動於衷,接著說道,“反正你會不惜一切地說服布殊太大不去幫助她丈夫的,對嗎?”
“不,”哈羅德搖搖頭,“我不會倚老賣老地去左右她的想法,她有她的準則,不管我說什麼,她對丈夫的忠心會使她做出她自己的決定。”
“那麼你覺得蓋爾德先生死後,誰將獲利呢?”
“自然是印德夫墓穴里高貴的靈魂!”
凡斯臉上露出微笑,“是呀,當然……”他自言自語地說。
“正因為如此,”哈羅德繼續說道,“薩黛拉今天早上才會降臨,對褻瀆者復仇……”
“不僅如此,”凡斯接著說,“還巧妙地把財務報表塞在褻瀆者手裏;把博士的聖甲蟲領帶夾放在死者身邊表示懲罰;還弄了幾個血腳印,引導人去研究室翻個底朝天!復仇女神居然懂得在殺人之後,還嫁禍別人以求逃脫罪行!”他邊說邊靠近哈羅德,嚴厲地問道:“你正在保護什麼人,是不是?那是誰?”
哈羅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睜大雙眼。
“我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先生。”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是薩黛拉……”
“胡說!”凡斯打斷他的話。
哈羅德嘴裏嘟囔着什麼,好像是在冷嘲熱諷。
凡斯絲毫不受影響。我知道,儘管哈羅德盡量迴避他的問題,凡斯還是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
等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拍着咖啡壺說:“我聽說,布殊太太今天早上讓鮑勃給你送去了一杯咖啡?”
“從我來到這個國家以後,”哈羅德回答說,“就開始消化不良。今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
“很遺憾,”凡斯說,“只有咖啡能滿足你的需要,是嗎?”
“是的,先生,我不餓……”
“我猜你又下樓從這個壺裏倒了第二杯咖啡?”
看得出哈羅德在猶豫,很久才開口。
“第二杯?”他說,“在這兒?你對此可沒有一點印象。”
“不管怎樣,這都不重要了。”凡斯回答,“總之,今天早上有人來這裏,不管是誰——這人下樓來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就有殺害蓋爾德先生的嫌疑!”
“這話是什麼意思,先生?”哈羅德第一次露出緊張的神情。
凡斯沒理他,只是俯身看着桌面上的花紋,說道:“特蕾西說,今天早上布殊太太和桑迪先生吃完早餐上樓后,她彷彿聽到這屋裏有人,我本來懷疑是你或是桑迪先生。”
“就是我!”哈羅德說得很堅決,“瑪麗亞·凱麗回到房間后,我就下樓來為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然後又上樓去了。特蕾西聽見在這屋裏的那人是我……剛才我沒說,是因為……早上在
博物館時我曾對你說我一上午都待在房間裏……當時我忽略了來過早餐室的事,我認為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好了,現在每件事都有答案了。”凡斯露出令人費解的笑容,“你能否告訴我們,這個家裏誰有鴉片粉?”
我仔細觀察着哈羅德,希望他聽到這個問題時會感到不安。但他呆板的臉上,卻是一副困惑的表情,楞了好久才回答說:“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你一直問有關咖啡的問題。你被耍了。”
“說得好。”凡斯說。
“今天早上,布殊根本不是被人下藥才昏睡的。”哈羅德說。
“是嗎?誰告訴你布殊是被下藥而昏睡?”
“你……你老是在問咖啡的事……還有鴉片什麼的……”他說。
凡斯說:“博士的咖啡杯里的確有殘存的鴉片粉末。”
哈羅德顯得很驚訝,說:“你能肯定那確是鴉片嗎?我感到不解……”
凡斯不耐煩地說:“至少誰可能有鴉片你不至於感到困惑吧!”
“這我可以告訴你。鴉片粉是我們探險旅行中必備的藥品,平時都由布殊負責保管。樓梯上有個柜子,”哈羅德說,“我們所有的藥品都放在那兒。”
“柜子上鎖嗎?”
“不,沒有。”
“請你上樓去檢查一下還有沒有鴉片。”
哈羅德默默地離開了。
馬克來回踱着步說道:“柜子裏還有沒有剩餘的鴉片,有什麼用處嗎?更何況,我不信任哈羅德。”
“哈羅德一定會到處散佈我和他的談話的。”凡斯笑着說,“至於鴉片,我憑直覺判斷,柜子裏裝着鴉片藥粉的瓶子已經失蹤了……”
“我不明白,”馬克打斷他,“偷鴉片的人,為什麼要把藥瓶也拿走呢?他總不會把裝鴉片的藥瓶放在自己卧室的梳妝枱上等着被抓吧!”
凡斯說:“他企圖讓我們懷疑另外的人。現在不管怎樣,如果哈羅德真的在柜子裏找到那瓶鴉片藥粉,我肯定會沮喪的。”
凱奇不滿地說:“先生,剛才應該讓我們的人去找鴉片,哈羅德的話不可信。”
“警官,你大可放心。”凡斯回答道,“我叫哈羅德單獨上樓是有目的的。”
這時大廳外傳來哈羅德的腳步聲,凡斯走到門前,急切地等待着。
哈羅德面無表情地走進餐室,手裏拿着一個小玻璃瓶,瓶上貼着白色標籤。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桌上,對凡斯說:“找到了。”
“在哪兒找到的?”凡斯的口氣很和藹,哈羅德卻移開目光。
“不在柜子裏,”他說,“平日放鴉片藥瓶的那一層是空的……後來我總算想起來……”
“派你去找看來沒錯!”凡斯諷刺他道,“你終於想起自己曾用過鴉片——用它催眠。”
“您真是料事如神。”哈羅德說,“幾個星期前,有一天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我連續好幾個晚上失眠了,我就從柜子裏把這瓶鴉片拿到我房間裏,放在抽屜里。”
“忘了放回去。”凡斯說,“我只希望它能治好你的失眠!你不遵守遊戲規則,還說謊,哈羅德,但我不怪你!”
“我說得都是事實!”
凡斯嘆了口氣搖着頭說:“你何必繞大彎去找鴉片呀?其實你早就看見了吧?你心裏很清楚在哪兒可以找到它。”
“我告訴過你……”
“千萬別再撒謊了,你真叫人厭煩。”凡斯站起來走向哈羅德,冷冷地問道:“你是在哪裏找到鴉片藥瓶的?”
哈羅德往後退了一步,雙臂垂了下來。
“你是在哪裏找到鴉片藥瓶的?”凡斯又重複問了一遍。
“我已經解釋過了。”哈羅德仍在堅持,但話語間已失去了自信。
“你是解釋過了,但你撒了謊,鴉片根本不在你的房間裏。你在信口開河,為什麼?其實,我猜得到,你說謊是因為你發現鴉片在……”
“請別再說下去了,您的確是被蒙蔽了!”
“至少我不會被你蒙蔽,哈羅德。”凡斯咄咄逼人地說,“你這個混蛋!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找到鴉片藥瓶嗎?你真的以為我會毫無把握的,讓你去找嗎?”凡斯笑起來,“我讓你去找鴉片的用意只有一個,我要確定你在這陰謀里陷得究竟有多深!”
“您現在確定了嗎?”哈羅德帶着幾分敬畏問道。
凡斯說:“你還是不夠細緻,也不狡猾。哈羅德,倒是你的鴕鳥精神表現得很出色。遇到危險,就把頭埋在沙子裏,以為一切都能過去。”
“凡斯先生,我的理解力有限,你的話實在太難懂了……”
“你毫無趣味,哈羅德。”凡斯說,“走吧,請離開這裏。”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甘迺迪出現在門口,他雙手緊緊抓着布殊,布殊博士則面如死灰。他穿戴整齊,頭上戴着外出的帽子,大聲抗議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出去呼吸點兒新鮮空氣,為什麼他不讓我出去……”
甘迺迪對馬克說:“凱奇警官吩咐我不讓任何人離開屋子,這人想溜出去,還出言不遜,所以我……”
“我看可以讓他出去透透空氣,你說呢?”凡斯對馬克說,“我們暫時還不用傳訊他。”
“我沒意見。”凱奇表示同意。
馬克沖甘迺迪點點頭。
“你就讓博士出去散散步吧,警官。”他又轉向布殊,“但是請你務必快點回來,先生,半個小時夠了吧?我們還要傳訊你。”
“用不了那麼久——我只是想在公園裏坐一會兒。”布殊顯得有些神不守舍,“我在這兒覺得都快窒息了,耳朵嗡嗡作響。”
“你是覺得渴嗎?”凡斯問道,博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我已喝了至少一加侖的水,但願不是得了什麼病……”
“我們也希望不是,先生。”
布殊垂頭喪氣地出去了,甘迺迪一步不離地跟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