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追根溯源
7月13日,星期五,下午2點30分
馬克重新點燃一支雪茄,心情沉重地坐在靠近柜子旁邊的一把摺疊椅上,疲憊地嘆了口氣說:“事情看來很嚴重,也很複雜。”
凡斯建議說:“我們應該深入了解這個家庭里的人際關係和糾葛,這樣我們可以多得到一些信息。”他坐在椅子裏說,“馬克,只要找出行兇的動機,就能找到兇手了!”
馬克不安地說:“他們會說實話嗎?”
“先問這個家庭成員以外的人。”
“史蒂夫?”
幾斯點點頭,說:“他知道的肯定比告訴我們的要多。他跟隨布殊的考古隊已經有兩年了,又在埃及待了那麼久,對這個家庭的歷史一定是了如指掌。在我們直接向布殊家裏的主要成員撒網之前,先把他找來聊聊。有些疑點,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
凱奇回來了。
“布殊博士已經回到樓上卧室,我命令他不得擅自離開。”他說,“其他人都在書房,海納希和埃默爾正看守着他們。”
“當你下令釋放布殊時,他有什麼反應?”凡斯問道。
“放與不放對他似乎沒有差別。”凱奇說,“他低着頭一聲不吭地上樓去了。簡直是個怪物!”
“許多考古學家都是怪物。”凡斯說。
馬克讓把史蒂夫帶來。
凡斯擺好了座椅,看他那謹慎的樣子,我知道他把與史蒂夫的談話看得極為重要。當時我沒能猜出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選擇史蒂夫作第一個審問對象。不過後來我終於明白,他之所以選定史蒂夫作為蓋爾德謀殺案的線索來源,其實有着縝密的考慮。那天史蒂夫說出來的事,果然成為破案的關鍵。
史蒂夫進來后還沒坐穩,凡斯就告訴了他釋放布殊的事,史蒂夫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們找你來,是希望你能向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凡斯說道,“你先從布殊家成員間的關係開始講吧!你曾提到過蓋爾德和布殊的父親有深交,希望你再說得詳細一些。”
“這說來話長。”史蒂夫取出煙斗,點燃后說道,“老亞伯拉罕,也就是瑪麗亞的父親,1885年到了埃及,第二年正好有個叫彼得的爵士要回法國大學任教,老亞伯拉罕就接替了他,成為考古協會主席。這是序曲。1898年,亞伯拉罕與埃及科普特族的一位少女結了婚,兩年之後生下瑪麗亞,這是1900年的事。”
史蒂夫的煙斗熄滅了,他又用了兩根火柴才把它點燃。
“在瑪麗亞誕生前四年蓋爾德就與亞伯拉罕認識了。”他繼續說道,“蓋爾德當時是紐約銀行家,也是尼羅河流域開發計劃的觀察團的成員之一,1896年他到埃及視察,他與亞伯拉罕相識之後,交情日益深厚。1896年到1900年間,蓋爾德幾乎每年都到埃及去。自然他也認識了亞伯拉罕的新婚妻子。我相信他為他們之間微妙的感情所困。但是身為亞伯拉罕的好友和一個紳士,他只能努力剋制自己,後來,瑪麗亞的母親因難產去世,他就很自然地把這對母親的感情,轉移到一出生就失去母親的女兒身上,他成為瑪麗亞的教父,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兒。”
“那布殊是怎麼加人這幾個人中間的?”
“1913年冬天,布殊第一次到了埃及,認識了亞伯拉罕,也認識了當時只有十三歲的瑪麗亞。七年後,也就是1920年,桑迪把布殊介紹給蓋爾德,1921年到1922年的那個冬季,他們第一次合作挖掘古墓計劃正式啟動。1922年夏天亞伯拉罕去世,按照當地的習俗,家族裏的老家臣哈羅德負責養育瑪麗亞。1922年,布殊開始第二次挖掘,布殊和瑪麗亞又一次重逢,那時她已經是個二十三歲的窈窕淑女了。第二年春天,他們結了婚。這以後,瑪麗亞隨布殊回到了美國,直到去年,哈羅德也成為考古小組一員,當時,哈羅德還身兼埃及政府特派員的身份。這就是布殊、蓋爾德、亞伯拉罕和瑪麗亞之間的關係,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當然有!”凡斯說,“這麼說,蓋爾德之所以疼愛布殊太大,是由於對她母親的愛以及和她父親的友誼。這也應該是他贊助布殊的原因吧!因為布殊娶了他迷戀的女人的女兒。”
“是的。”
“所以,蓋爾德一定會在遺囑里給布殊太太留點東西吧?你聽說過這件事嗎,史蒂夫?”
“據我所知,”史蒂夫說,“他的確給瑪麗亞留了一筆財產。當然,我只是聽哈羅德說過這件事,還沒有經過證實。哈羅德對我說,蓋爾德在遺囑里把一大筆財產留給了瑪麗亞,哈羅德對瑪麗亞一貫像狗似的那麼忠實,所以他很為瑪麗亞高興。”
“桑迪呢?”
“蓋爾德對桑迪也很慷慨。蓋爾德終身未娶,大概是因為對瑪麗亞的母親無法釋懷的緣故吧。桑迪是他惟一的親人。”
凡斯對馬克說:“你最好想辦法,打聽出蓋爾德遺囑的內容,那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
“沒問題。”馬克回答道,“謀殺案已經見報了,蓋爾德的律師很快就會來,到時候我向他施加點兒壓力就行了。”
凡斯繼續與史蒂夫談話。
“我記得你說過,布殊最近開始擔心蓋爾德贊助考古的事兒。你認為,是什麼原因使得蓋爾德忽然不願意提供贊助了?”
史蒂夫想了一會兒說:“布殊的考古發掘計劃,花銷非常之大。而且往往會受到刁難和爭議,即使順利得到了文物,也還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確定它的價值,因此蓋爾德逐漸失去耐心,畢竟他不是考古專家,這幾年積累的知識也有限。其實早在去年他就說過,如果這次考古發掘仍沒有可以見到的收益,他就不再出資贊助這計劃了。所以昨天晚上博士急着要趕出財務報表,還讓蓋爾德一定來看昨天運到的新貨。”
“這麼說,蓋爾德取消贊助的意願,不是出自私人恩怨?”
“不會的!相反,他們相處得很和諧。蓋爾德對布殊不僅很欣賞,還很敬佩他。而布殊對蓋爾德也很讚賞,很感激他。”
“昨天晚上開會時,博士對今天跟蓋爾德會談的結果有把握嗎?是擔心還是樂觀?”
史蒂夫皺着眉頭吸着煙斗。
“應該說都不是。”他說,“布殊博士當時很沉着冷靜,好像各種結果他都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他很有自控能力,能夠處變不驚。”
凡斯又問:“不過,如果蓋爾德拒絕繼續贊助以後的考古發掘,對布殊博士會有什麼不利影響?”
“很難說……也許布殊博士已經在尋找資金了。他在考古界享有盛名,會有人願意提供贊助的。”
“那麼小桑迪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呢?”
“他不如博士那麼有信心。桑迪對這項研究充滿狂熱,他曾多次懇求他舅舅不要放棄這個計劃。如果蓋爾德真的拒絕贊助,這個小夥子得傷心死了。他曾向我表示過,如果蓋爾德願意繼續提供資金的話,他甚至可以放棄遺產繼承權。”
“桑迪是有道理的。”凡斯說,“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布殊太大和她丈夫的關係怎麼樣?”
這個問題提得顯然有點兒突兀,也許凡斯有他的用意。史蒂夫過了一會兒才說:“瑪麗亞是個賢惠的妻子。她跟博士結婚的第一年,對博土的事業很支持。1924年她不在乎住野外睡帳篷的種種不便,陪着博士四處奔波,始終顯得開朗樂觀。但是,她的熱情後來逐漸消退。我認為是出於民族情結,她的埃及血統畢竟會帶給她很大的影響。她母親的家族痛恨西方人對他們祖先墳墓的褻瀆,所有西方科學家,在她母親的心目中都是野蠻的民族!雖然瑪麗亞從沒表達過自己真正的想法,但我相信,她母親對西方人的仇視已經在她心裏生了根,但她並不偏執,她一直忠於布殊和他的工作。”
“也許哈羅德對她也有影響。”凡斯道。
史蒂夫說:“不太可能……”
凡斯說:“怎麼不可能,我看很有可能2我猜布殊博士也會有同感,所以他才那麼恨哈羅德。今天早上他還指責哈羅德一直企圖毒害他太太的心靈。”
史蒂夫坐立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那是因為布殊博士和哈羅德之間根本沒有感情。”他回答說,“布殊是因為瑪麗亞百般懇求才同意把哈羅德帶到美國的。而他之所以恨哈羅德,是因為他懷疑哈羅德可能受雇於埃及政府,秘密監視他。”
“我的猜測沒有一點兒可能嗎?”
“在這點上我無法使你滿意。”史蒂夫說,“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瑪麗亞決不會背叛她的丈夫。也許她曾經後悔嫁給年紀比她大許多又一門心思投入工作的布殊,但她會無怨無悔地履行婚約。”
“是這樣……”凡斯說,“這倒讓我想到一個問題。布殊太太除了關心丈夫的生活和事業之外,有沒有其他愛好?我是說,除了她丈夫她有沒有屬於個人的世界?”
史蒂夫霍地站起來,生氣地說道:“你沒有權利問這種問題,我不是那種愛窺探別人私隱的人,我怎麼會跟她談起這話題呢,你這是存心讓我難堪!”
“有時親朋好友之間也會發生謀殺。”凡斯說道,“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個特殊事件。不過既然你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我收回。”他微笑着說,“但你難道沒有為那位女士的魅力所動嗎,史蒂夫?”
史蒂夫狠狠地瞪着凡斯,還沒等他答話,凡斯就站了起來,目光銳利地盯着他。
“有人被殘忍地殺害,”他平靜地說,“兇手故意布下陷井,嫁禍於另一個無辜的人。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清真正的幕後策劃者,解救無辜的人。我不會讓任何陳規陋習阻礙我的調查!”說到這兒他又放低聲音說,“平時我欣賞你的沉穩,但是此時此刻,你卻顯得很愚蠢。”
史蒂夫看着凡斯,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說得對。我會一五一十地說出一切。”
凡斯點點頭,說道:“該知道的我都清楚了。但過一會兒我們也許還要找你。現在已過了中午,你一定急着想回家吃午飯了。”
史蒂夫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謝謝你們。”他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離去。
馬克問凡斯道:“史蒂夫的話對你有幫助嗎?我實在看不出他的話有什麼用處。”
“你應該有信心,”凡斯搖着頭說,“史蒂夫這些話把案情向前大大推進了,他確實是一個直言不諱的人。一會兒向其他人提問時,全靠這張牌了。”
“你滿懷信心我很高興。”馬克看着凡斯說,“你真的認為……”他沒有說下去,似乎心中仍有顧慮。
他來回踱了幾步,又停下來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在柜子頂上找到的那支鉛筆是什麼牌子?蒙古一號嗎?”
凡斯說:“不是蒙古一號。而是一支克諾牌佃鉛筆,筆芯比蒙古一號略粗。”
“你在布殊研究室書桌上看到的那些鉛筆又是什麼牌子?”
凡斯嘆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我一直不想對你說……因為你是那麼容易衝動……”
馬克轉身朝布殊研究室走去。
“唉!你沒有必要費力爬樓梯,”凡斯在他身後喊着,“告訴你吧,是克諾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