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玲王奈在我旁邊發出低聲的驚呼,似乎把後面的尖叫硬壓下去了。每個玻璃瓶中都裝着一個嬰兒的屍骸。

而且這些還不是普通嬰兒的屍骸,四個玻璃瓶里都是蜷着身體的畸形兒,浮在黃褐色的液體中。

所有嬰兒的頭部都像陷落下去一樣,非常小,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附近,閉着眼睛張着嘴,似乎在發出無聲的吶喊。手上並沒有五根手指,而是像海豹的前鰭。

“這些究竟是什麼?”我嘟噥着問。

“石岡君,這裏可不是博物館,你要保持安靜。我們這是闖進別人的家裏了。”

“這是誰的家呢?”玲王奈低聲問。

“是你見過的人,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這裏是他的家?”

“噓!不過現在他好像不在家。”

“這麼說他真的存在啊!”

“當然。”御手洗肯定地說。

“這些玻璃瓶里的孩子是誰?”我問道。

“這些是小阿努比斯們。”御手洗回答,“或許他們就是這次奇怪事件的核心。雖然目前還有不明確的地方,但這種可能性很大。”

我們沿着扇形房間右側的牆壁,向深處緩緩前行。因為整個房間是和緩的扇形,所以隨着我們不斷前行,裏面的東西也都慢慢展現了出來。

有很多小木方和窄木板拼合而成的小木椅,沿着右側的牆壁擺成一排,椅子和椅子之間密佈着黑暗的洞穴。看來這個阿努比斯的家似乎相當複雜。

“這裏可能是利用了未知的古代遺迹所建成的家,居住起來倒是很舒服。如果打算逃離塵世,這裏應該不錯。石岡君,你沒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嗎?這裏的傢具使用的都不是體積很大的材料,而是用細小的木方和板材拼湊而成的。”

“啊,這能看出什麼來呢?”

“就是出入口,只有我們通過的那一個而已。那麼狹窄的通道很難運進體積很大的東西……玲王奈?玲王奈呢?”

我回頭看,也沒有玲王奈的影子。

御手洗低聲叫道:“見鬼!我說過不想讓她跟着!”

“啊!”不知何處傳來了一聲尖叫。

“御手洗!”遠處有人在呼喊着。

“肯定在這裏的某一個洞穴里。石岡君,我們分頭去找,你去那邊!如果看見她就趕快叫我。”御手洗低聲叫着。

我奔回擺着玻璃瓶的桌子旁,鑽進椅子邊的洞口,可是很快就到了盡頭,而右面則是狹窄的坡道,光線微弱,什麼也看不見。我又急忙回到放置潛水用具的地方,拿來了兩個潛水燈,再次返回那個洞口。

打開了潛水燈,我爬上坡道。這時從裏面飄過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像小時候在夜市嗅到過的乙炔燃料的氣味。

突然,前面出現了寬敞的空間。在這個不亞於小型體育館的奇妙空間裏,到處都是鐵管搭成的腳手架,上面點着青白色的火苗,我處於安全考慮,熄掉了潛水燈。地面上密密麻麻擺滿了無數個鋼瓶,裏面裝着不明氣體。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鋼瓶埋在角落裏,此外還有一個小金字塔,是用罐頭一樣的圓筒堆積而成的。

又一次聽到了玲王奈的尖叫,我向上仰望。只見空中有鐵管搭成的一座天橋,玲王奈正在天橋中央,一個奇怪的傢伙從後面扭住了她的胳膊。因為隔着一段距離,從我所在的位置看得不是很清晰,我還以為是一個戴面具的男人。他沒有頭髮,兩隻狼一樣的耳朵聳立在頭的兩側。

天橋很高,而且開始搖晃起來,我注意到御手洗已經順着左側的鐵管向上攀爬了。我險些驚叫出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決不能讓怪物注意到御手洗,我如果叫出來無異於向怪物通風報信。但是天橋搖晃得越來越厲害,不論是怪物還是玲王奈,都察覺到御手洗在逼近。

我叫了起來:“御手洗,要小心!”

“沒關係!”他回答道,“可以再靠近一點!石岡君,用燈照着玲王奈!”

“沒事吧?他有武器嗎?”我一邊大叫着一邊打開了潛水燈,照射着玲王奈和怪物。奇怪的是,怪物似乎紋絲不動。

“沒關係,我知道他想做什麼。”御手洗說。他好不容易接近了天橋,抓住欄杆飛身一躍,站到了上面。

天橋搖晃得越發厲害了,玲王奈再次驚叫起來。

“安靜!安靜!玲王奈,只要你不驚慌失措,他不會把你怎麼樣。”御手洗舉起右手,一邊穩步前進一邊說。

“照着玲王奈,石岡君!”御手洗面向前方叫道,“忍耐一下,不要動!”

此時怪物也發出了聲音。我為了能更近一些看清怪物的臉,爬到了離天橋最近的腳手架上,一邊爬,一邊照着玲王奈和怪物的臉。

當我站在腳手架的踏板上時,距離怪物不過十米左右。我兩手各舉一個潛水燈,像攝影場地里的燈光人員一樣,照着怪物。

怪物發出了低吼,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的血盆大口令我不寒而慄。

只見他的眼睛好像玻璃球那麼大,狹窄的前額中間有一道凹痕,向前伸出的臉下邊是張着的大嘴,一直咧到腮幫處。

阿努比斯,這就是在開羅博物館的圖畫上見到的阿努比斯,他真實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是吧?果然有怪物!”玲王奈叫着。

這時,御手洗喊出了一串誰也聽不懂的話,不,那恐怕不是人類交流所用的語言。總之,御手洗的嘴裏發出了我們聽不懂的奇怪聲音。在我聽來,那很可能是驅魔的咒語。

我屏息注視着事態的變化,同時環顧周圍,一旦事情有變,緊要關頭必須尋找一個能讓御手洗和玲王奈與怪物搏鬥的武器。如果把腳下的鐵管拽下一根來,倒是可以作為武器應付一陣子。

御手洗的咒語似乎沒有效果,形勢沒有發生絲毫變化。洞窟之中十分悶熱,充斥着乙炔氣體難聞的味道。我覺得在橡膠製作的潛水衣和自己的皮膚之間似乎有汗流了下來。

御手洗仍然在喊叫,當然我無法記載其內容,就是連發音也難以模仿。

這時,奇迹出現了。怪物放開了玲王奈。玲王奈哭着向御手洗跑去。

“等等!”御手洗又大喊,右手用力在空中擺動。玲王奈被他的聲勢所壓倒,好像撞到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一下子停了下來。她的面孔對着御手洗,因恐懼而拚命喘息,胸膛劇烈地起伏。我在這邊將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玲王奈的動作過於劇烈,天橋又開始搖晃起來。

“玲王奈,不要亂動,按我說的去做。否則會很危險,懂嗎?”御手洗說。

玲王奈的身體微微前傾,兩手緊緊地抓住扶手,輕輕地點點頭。她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御手洗和怪物的中間。

御手洗口中繼續念念有辭,玲王奈一臉迷惑,我也驚呆了,御手洗到底在嘀咕什麼呢?

“石岡君,他就算了,只照着玲王奈就可以了。”御手洗說。

我立刻把兩個潛水燈的光亮集中到玲王奈一個人身上。

我看到玲王奈汗流浹背,她頭髮上的海水還沒有干,而臉上閃閃發亮,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玲王奈,慢慢轉過身去,面對着他!”御手洗指着她的背後說。

玲王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口結舌地看着御手洗,接着就像痙攣一樣,拚命搖着腦袋:“不!”

但御手洗很冷靜地說:“玲王奈,我們早就說好的,是不是?要想從這裏安全出去,你一定要聽從我的吩咐。逃跑會更危險!”

“我害怕!”

“拿出勇氣來!我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這副模樣可以嗎?沒有化妝,頭髮也亂七八糟……”為了給自己打氣,玲王奈還故作鎮靜地說著俏皮話,同時慢慢向著怪物的方向轉身。

“石岡君,不要照他的臉,會嚇到玲王奈的。玲王奈,挺起胸膛,你是明星啊!”

玲王奈好像一下子就鼓起了勇氣,上身也伸直了。

“好極了,就在那裏轉一圈,慢一點。”

“嗯?什麼?難道是時裝發佈會嗎?”

“按我說的去做。慢慢轉!”

御手洗的口中繼續念出咒語,這時奇迹出現了,怪物的口中也同樣吐出言語。我看呆了。

御手洗在和怪物說話?!我的這個朋友什麼時候學會了怪物的語言?

“玲王奈,再慢慢轉一圈,對,感覺不錯。你如果因為盛氣凌人耍大牌而被荷里活封殺的話,倒是可以去做時裝模特。”

“那是當然。別小看我,我擅長模特步。”

御手洗還是念念有辭,似乎在祈禱。

“需要脫掉比基尼嗎?”玲王奈問。

“不用那麼體貼。你腦袋沒病吧?”

“噢,你這麼說我很榮幸,我總是……啊!”

玲王奈驚叫起來,怪物開始接近玲王奈。御手洗繼續念着咒語,也穩步向前。他的咒語奏效了,怪物在離玲王奈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於是御手洗也站住。玲王奈面對着我,她被夾在了御手洗和怪物中間。

我的手心都要握出汗來了。難以預料下一個瞬間究竟會發生什麼。一旦事態惡化,我已做好了隨時撲上去和怪物拚命的心理準備。

“你看你,玲王奈,你居然說這些不合時宜的玩笑話。”

“對不起,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啊。”

“現在還不行。就這樣,在我發出指示之前不要動。”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對你說‘咔’的時候才行,玲王奈。”

御手洗接着念咒語,聽起來簡直像天書一般。

玲王奈又叫了起來。怪物又向前邁了一步。

“不要動,玲王奈,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

“那就不要動!”

怪物又向前了兩步,玲王奈肯定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此時的玲王奈不再尖叫,只是瑟瑟發抖,低聲抽泣。御手洗沒有動。

怪物伸出右手,觸碰到了玲王奈的肩頭。但是他的手比較短,手腕也很薄,只有三個手指。

“哇——”玲王奈終於哭出了聲音。怪物的三個手指從玲王奈的后脖頸處開始,一直撫摸到她赤裸的後背。我幾乎也要大叫起來,但御手洗的表情依然冷靜,所以我也忍耐着,專註於照明。

“閉上眼睛面對着他!”

“我做不到!”

“快!不會有事的。”御手洗說。

我的怒吼已經湧上喉頭。

“燈光人員請安靜!”御手洗先制止了我。

束手無策的玲王奈,此時只好雙目緊閉,抬起下頜,顫抖着將毫無防備的身軀慢慢轉向了怪物。

怪物伸出兩手,輕輕觸碰玲王奈的腹部,然後放下兩手,緊緊地盯着玲王奈的身體。

御手洗還在說著什麼,怪物也和他嘀嘀咕咕地發出聲音,像是在和御手洗交流。從那怪物難以聽清的聲音中,我隱約聽到了西班牙語“謝謝”的發音。

“好了,已經可以了,玲王奈,到我這邊來,我們過一會兒再擁抱,你先暫時等在這裏。請把燈光照着他!”御手洗說著,伸出右手,慢慢接近了怪物。

“御手洗,你真要這樣嗎?”我驚叫道。

“住手!”玲王奈喊起來。

“不要吵!石岡君,照着他!”

御手洗的右手觸碰到了怪物的額頭。突然間,怪物開始反擊了,他揮起右手,猛擊御手洗的腹部。御手洗呻吟着跪倒在天橋上。

玲王奈驚叫着跑過去。我想自己應該出場了,於是動身要往天橋上爬。

“你們別過來!不要擔心!”御手洗用堅定的口氣說。他真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

轉眼之間就站立起來的御手洗,口中的咒語一直沒有停,但他還是不接受教訓,再次把手伸向了怪物的臉。

“住手,御手洗,你會被殺掉的。”玲王奈叫道。

“住手,御手洗,別亂來!”我也喊着。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御手洗縱然不被殺死,哪怕只是負傷,我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連回去都很艱難。

“好了好了,你們太吵了,按我們進來的路線回去吧,到放置潛水用具的地方等着我,我隨後就到。”御手洗回過頭來對我們說。

“別瞎說!我們不會丟下你一走了之。”我說。

“是啊!”玲王奈也說。

“我沒說我不走,我隨後就到。玲王奈,按我說的做。”

“你真的會來嗎?”

“當然!”

“立刻就來?”

“立刻。”

接着是短暫的沉默。御手洗和怪物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離,可以看出,怪物似乎並沒有繼續發動攻擊的意思。

“那我們回去了,你立刻就來啊!”玲王奈說著,給我使了個眼色。

雖然心有不甘,但我對御手洗的信賴難道比不上玲王奈嗎?

玲王奈過了天橋,看了我一眼,然後像演員謝幕後進入舞台側面一樣,消失在岩壁的陰影里。

我關掉了潛水燈,看了看橋上的御手洗和怪物。只見他們如同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站在那裏,看來不會再次發生打鬥了。我一面暗自祈禱御手洗能順利脫身,一面惶惶不安地離開了現場。

下了腳手架,進入狹窄的洞穴,回到扇形房間,我和走過來的玲王奈撞到了一起。

玲王奈打量了我一下,就把我抱住了。我驚恐不已,一動也不敢動。她的身體還在顫抖,全身都被汗水潤濕了,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然後她放開我,向後退了一小步,說:“真可怕!”

“走吧!”我說。

能和玲王奈擁抱,我是多麼幸福的人啊!我知道自己只是暫時代替了御手洗,但已經非常滿足了。

我們出了安着小木門的洞口,來到了水井邊。周圍比我們進來的時候昏暗得多,外面的太陽應該開始下落了。

我們背上氧氣瓶,纏上鉛圈,套好腳蹼,戴上潛水鏡,就差沒咬上供氣嘴了,然後靜靜地等待着。

玲王奈無精打采地抱着膝蓋,坐在平坦的岩石上。現在看她的模樣,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漂亮女孩,或許是因為我們已經相當親近的緣故吧。

她不說話,一直埋着頭,大概是在哭泣吧。她仍然在顫抖,而周圍的氣溫並不低。我現在開始慢慢能夠體會到玲王奈此刻的感受了。她平時雖然爭強好勝,實際上卻是一個感情脆弱的女孩子。

記得在橫濱的時候,她還說御手洗脆弱,現在我看她也沒有比御手洗堅強到哪裏去。或許御手洗對她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在我眼裏,玲王奈就如同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藝品,當然也和她美麗的外表有關:只要她在身邊,你總是擔心有人會不小心將她碰碎。

在我眼中,玲王奈的性格,和御手洗常說的那種外表漂亮,舉止優雅,但是錙銖必較的女人恰好相反。

換句話說,玲王奈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她都會勇敢地張開雙臂去大膽面對,哪怕眼前是殺氣騰騰的怪物。但她的內心卻容易受傷,非常脆弱。現在暫時安全了,她卻因為緊張和過度恐懼而瑟瑟發抖。

御手洗認為女性總是患得患失,但玲王奈卻總是捨身為人,不考慮絲毫的利害得失。因為作為大明星的她,如果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就應該是一副盛氣凌人的形象。

“石岡君。”她把頭枕在膝蓋上,額頭上套着潛水鏡,抬起臉來問我,“他是不是對女人沒有興趣?”

我也把潛水鏡推到前額上,說:“誰?御手洗嗎?這個……”

我有些驚慌。的確,在我的記憶里,御手洗似乎從未對女性產生過興趣。至少我沒見到過。

“是同性戀嗎?”

“嗯?”

“你們,是那種關係嗎?”

“啊?”

而玲王奈此時繼續追問:“求求你,告訴我!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以放手。在我們演藝圈裏,那種人很多。”

“你們在吵什麼呢?”意外的聲音,御手洗回來了。

“抓緊點,太陽快落了。”說著,他急急忙忙地背上氧氣瓶,套上腳蹼。

“我在問他你是不是同性戀。”玲王奈說。

“什麼?”御手洗的臉色突然變得可怕起來,“是誰哭着喊着一定要我月底前把這件事查明的?是誰鬧着說如果拍攝被迫中止就會有人破產的?強迫別人來調查命案,而現在好不容易步入正軌,已經接近了核心問題,又看到了令你頭痛不已的阿努比斯,你卻在討論我是不是同性戀?”

“是啊,我就是一個奇怪的女人!”玲王奈喊道。

“那你住院去吧!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家很好的精神病院。”

“快回答我的問題!”

“真是無聊。再不抓緊他就要來了。走啦!”

“氧氣只夠三十分鐘了。”

“已經足夠了。跟我來!”御手洗戴上了潛水鏡,咬住供氣嘴,從我手中奪過潛水燈,一下子就扎進了水裏。我很想立刻跟在他後面,但最後還是讓玲王奈先下去了。

玲王奈下潛的時候,只剩我一個人在陸地上。好奇之下,我忍不住回頭看看入口,果然阿努比斯的身影慢慢浮現出來。

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抑制不住自己的叫喊,抖動雙腳,驚慌失措地躍入水中,樣子一定非常狼狽吧。

我拿着另一個潛水燈。海水似乎很溫暖。我打開潛水燈開關,竟不可思議地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像一條魚一樣。我沒有料想到自己回到水中會產生如此強烈的安全感。

我回過頭,用潛水燈照着後面,擔心阿努比斯會追上來。真是一場噩夢!兩三天來一直蓄積着的疲憊,此時全部爆發出來,使大腦產生了脫離現實的虛幻感。

後面什麼也沒有出現,我暫時鬆了口氣。為追上御手洗和玲王奈,我拚命踢動着腳蹼。

水越來越深,水壓也在加大,耳朵開始感到疼痛,水溫也在下降。咕嚕咕嚕地吐着氣泡的同時,我的耳邊還有咚咚的響聲。是耳鳴嗎?還是自己頭部血管里血液流動的聲音?

我一邊盡量頻繁地呼吸,一邊往水下隧道里下潛,終於回到了那個岔道口。我們剛才是從右邊那條通道爬上來的,所以只要沿着右邊不斷下潛,就能抵達龍宮一樣的水下神殿的房間。

但是,御手洗不知為什麼卻選擇了左邊的通道,玲王奈吃了一驚,停了下來。她本來想一把抓住御手洗,但是沒有成功。

御手洗迅速游遠了。但是玲王奈呆在原處沒有動,她在等御手洗回頭。她努力搖着手,試圖向御手洗示意應該走另一邊,可御手洗始終沒有回頭。我將燈光對準了她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御手洗也沒有回來。玲王奈只好也向左拐,去追趕御手洗。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跟在他們後面。

從未經過的水下隧道和阿努比斯的家一樣,到處是生鏽鐵板一樣的紅褐色岩壁,上下左右怪石嶙峋,不小心的話也會擦傷。只是這條隧道幾乎是水平的,所以遊動起來很輕鬆。

或許前進了一百米的距離吧。在水中很難估計距離,因為腳蹼能起很大作用,蹬一下能遊動很遠。突然隧道到了盡頭,周圍都是嵌着海藻的岩壁,擋住了我們前進的方向。

難道就是為了看這個?我想。氧氣已經快耗盡了,早點回去該有多好!結果現在被困在這裏。在這麼狹窄的隧道里轉變方向是很困難的。看得出來,玲王奈的想法大致和我一樣。

正在這時,御手洗的身體猛然上浮,只看見他藍色的腳蹼,很快腳蹼也消失了。原來隧道呈L形,這裏正是向上的轉角。玲王奈也舒展開身體,向上游去。

輪到我了,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撞到頭部,向上觀望。這裏如同水井的底部一樣,是個近乎垂直的隧道,他們兩人已經吐着大量的氣泡升上去了。於是我蜷起身子猛吸一口氣,身體立刻變輕了,輕輕蹬一下岩壁,踢動腳蹼,轉眼之間我就追上了他們二人。

我一直在上升,身體明顯地感覺到了水壓的變化。快接近水面了,我的頭部撞到了玲王奈的腳。

嘩的一聲,御手洗浮出了水面。玲王奈停止上浮,等待着御手洗爬上岸,而我在水下向上觀看,海水再次變得暖和了。但是,這次上面漆黑一片,也看不見那綢緞一樣飄動的水面。

御手洗伸出右手把我拽上岸。他已經摘下了潛水鏡和腳蹼,玲王奈正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地上,開始忙着擰她濕漉漉的頭髮。

“這是什麼地方?”玲王奈問。

“是啊,什麼地方呢……”御手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潛水燈四處照射。

四周都是粗糙的岩壁,看來這裏同樣也是狹窄的洞窟。和剛才不同,這裏沒有任何光線。如果熄掉潛水燈,這裏就會漆黑一片。不過,也可能是外面的太陽早已沉沒的緣故。

“你把我們帶到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地方了嗎?這裏不會也住着個怪物吧?”我放下氧氣瓶說道。一股油臭味撲鼻而來。

“沒人住在這裏。一定要我說這是哪裏的話,就是埃及。這裏是埃及的吉薩。”

“又開玩笑了。”我說。

“快來這邊,讓我們稍微運動一下!”御手洗說著,彎下身子,進入了黑色岩壁下面的一個小洞口,絕望的玲王奈跟在他後面。進入小洞之前,我再一次看了看周圍。跟剛才一樣,我們鑽出來的洞口簡直就是一口水井。

我跟在他們兩人後面,進入了狹窄的洞穴,油臭味越來越強烈。這裏似乎是下水道,比剛才進來時經過的水中隧道還要狹窄得多。潛水燈照耀下的岩壁黑黝黝的,而且是連綿不斷的上坡。

“哎!那個怪物是什麼?”玲王奈問完后馬上開始大口喘氣,喘息的聲音在狹窄的洞穴里回蕩。

我們不知走了多久,因為無法直起腰行進,所以越發疲憊。再說潛水本身就是個力氣活兒,我很快感到頭昏眼花,也可能是強烈油臭味造成的。我們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艱難前進,腳下堆滿稀泥,如同水田一樣泥濘。

我們走走停停,玲王奈甚至還蹲在地上喘氣。但不知御手洗是什麼心臟,居然還是毫無疲態地向前走。

“喂!御手洗,等一等!”我喊着。

“快點來啊!”御手洗嘴上說著,腳下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們沒有辦法,只好跟着。

我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樣艱苦跋涉的經歷。還好這條陡峻的隧道是筆直的,可以看得很遠。再用潛水燈照照後面,我看到了我們出來的水面。不管走多遠,只要回頭,都可以看見那一小塊水面。真令人驚奇。

當我再照射前方的時候,御手洗不見了。前面是冰冷的石壁。

“御手洗,喂,御手洗!”

“御手洗先生!”我們叫着他的名字。

“什麼事?真吵!”御手洗的聲音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

“你在哪兒?”

“到盡頭的石壁前拐彎。再加把勁兒!”

看來道路在這裏彎曲了。我本以為後面的道路會變得平坦,可仍然是令人厭煩的狹窄上坡道。我歪着腦袋看了看拐彎處的石壁,以前所經過的隧道四周都像塗了層炭灰一樣漆黑,可是眼前這面石壁卻是灰色的。

轉彎之後,又是艱難的徒步。此時我終於發現,腳下鬆鬆垮垮的東西居然是炭,那不是煤炭,而是用木材燒製成的木炭。這條狹窄的通道似乎以前被火燒過,然後又噴上了水,難道是為了滅火?油臭味很像是汽油的味道,就是這些木炭散發出來的。此外,隧道的四周都粘着一層有些潮濕的炭灰。

我一邊埋頭前進一邊想,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用來做什麼的呢?

就在這時,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裏似曾相識!好像我並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以前也曾經來過。“啊!”前面的玲王奈發出了一聲驚嘆,她站直了。原來我們到達了一處相當寬敞的地方,我也直起了腰,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奇怪的開闊空間,高高的天頂,左右兩側向外凸出,隨着高度的增加逐漸變窄。御手洗和我用潛水燈照射石壁,只見上面依然像掛滿炭灰一樣漆黑。

“這是大迴廊!”玲王奈叫道。

“嗯,是啊,這裏的確和胡夫法老金字塔里的大迴廊一模一樣。”

我之所以過了這麼長時間才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靠着左右兩側的石壁附近立着幾根黑色的柱子,和吉薩金字塔相比,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柱子似乎是木材質地,也是漆黑一片。

大迴廊,還有我們剛才爬過的隧道,和在吉薩經歷過的上升通道完全一樣,所以我才會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裏的確很像吉薩……”

“歡迎來到吉薩!”

御手洗說著,從大迴廊的盡頭慢慢走了過來。因為兩側都是木炭,他只能在道路中間的凹槽里蹣跚前行。隨着高度的增加,腳下的路逐漸變干。儘管如此,地面的煤灰仍濕漉漉的,讓人感覺像是來到了火災現場。

玲王奈也小心翼翼地靠右行走,她只穿了一件比基尼,我擔心木炭的碎屑可能擦傷她的腳。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裏的牆壁都是玻璃做的。”御手洗用腳蹼颳了刮牆上的煤灰說。

“玻璃?!”我不禁失聲。我們一直是穿過長長的岩石隧道才來到這裏的,怎麼會有玻璃?

“的確是玻璃!”玲王奈用手掌擦拭牆壁上的炭灰,回過頭來對我說,“滑溜溜的,的確是玻璃材質,它透明嗎?”

“曾經透明過。”

“能看見對面什麼東西吧?”玲王奈一邊使勁兒擦拭着牆壁一邊說。

“不,什麼也看不見。”

“怎麼全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地方?”我問道。

“所以我說是吉薩啊!以後再給你詳細解釋。”

“剛才的怪物是……”

“以後告訴你。這裏是王妃的墓室,因為塞滿了木炭,根本進不去。”

“也就是說這裏全部都是仿造吉薩的金字塔製作的?”

“嗯,而且都是用玻璃仿製的。”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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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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