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牧師宅之夜

15、牧師宅之夜

I

“鑽石!”兩便士喘着氣說。

她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東西,又說:

這些看起來髒兮兮的東西會是鑽石?”

湯米點點頭。

“你看,兩便士,現在一切都變得很合理了,那幅畫。還有河邊的房子,全都有了關聯。你等看看埃佛-史密斯聽到這個洋娃娃的事的那副表情吧!他已經準備好花束等你回去了,兩便士——”

“幹嗎呀?”

“因為你幫他偵破了一個大犯罪集團呀!”

“好哇!你那個什麼埃佛-史密斯的!上個禮拜你大概就一直跟他混在一塊兒,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那家可怕的醫院,也不來安慰我,給我打打氣。”

“哦不是每天晚上會客時間都來看你嗎?”

“可是你什麼都沒告訴我。”

“那個兇巴巴的護士長警告我不能讓你太激動。不過埃佛後天會親自來,我們準備在牧師宅小聚一下。”

“還有什麼人?”

“鮑斯柯溫太太,本地一位大地主,你的朋友乃麗-布萊、牧師,當然還有你和我——”

“那個埃佛-史密斯先生的真名字叫什麼?”

“就我所知,就是埃佛一史密斯。”

“你若是那麼小心——”兩便士突然笑起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我只是想到你和愛伯特一起研究愛妲姑姑書桌的樣子,一定很好玩,”“都是愛伯特的功勞,要不是他那一大篇話打動了我,我也不會去看那張書桌。是他年輕時候跟一個古董商學會的。”

“想不到你的愛妲姑姑居然會那麼鄭重其事地留下一份秘密文件,其實她並不是真的知道什麼事,只是相信‘陽光山脊’的確有個危險人物,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到是裴卡德小姐。”

“那隻最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要是我們真的是在調查一個犯罪集團的話,我覺得這種想法也不錯,他們的確需要一個像‘陽光山脊’這樣的地方,受人尊重、經營良好,還有一個能幹的罪犯在管理,只要有需要,她隨時都可以拿到任何藥材,而且她可以影響醫生的看法,讓他覺得每個人都死得很自然,”“你把什麼情節都安排好了,可是你懷疑裴卡德小姐的最大原因,卻是因為你不喜歡她的牙齒——”

“‘吃起人來更方便’,”兩便上沉吟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湯米——假如這幅畫——根本從來不屬於藍凱斯特大太——”

“可是我們明明知道是她的啊,”湯米張大眼睛看着她。

“不,我們不知道,那只是裴卡德小姐一個人的說法,是她說藍凱斯特大太把面送給愛妲姑姑的,”“可是她何必——”

“也許藍凱斯特太太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被弄走——免得她說出實話。”

“我覺得這種想法太牽強了,”“也許——也許這幅畫是在薩頓村畫的。畫上的房子就在薩頓村。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棟房子是——或者曾經是——犯罪集團的一個巢穴。艾可思先生被人認為是那個集團的幕後主持人,派姜森太太帶走藍凱斯特太太的也是他,我不相信監凱斯特太太在薩頓村或者‘河邊屋’住過,也不相信那幅畫曾經是她的——不過我想她可能聽‘陽光山脊’的某個人提起過——也許是可可太太吧?——然後就到處亂講,有人覺得這樣太危險,必須把她弄走。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她,湯米,一定!”

“湯瑪斯,貝瑞福太太尋人記!”

“你看起來精神好極了,湯米太太。”埃佛-史密斯先生說“我覺得又跟以前一樣好了,”兩便上說:“我實在太傻了,居然會被人打昏。”

“應該頒給你一枚獎章才對,尤其是關於那個洋娃娃的事。我真不懂你怎麼有辦法查出這些!”。

“她的鼻子最靈了,”湯米說;“只要把鼻子湊在地下聞一聞,就能找出線索。”

“你們不會不讓我參加今天晚上的聚會吧!”兩便士懷疑地看看他們。

“當然不會。你知道,有好多事都已經澄清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對你們兩位的謝意。我們對這個過去五六年當中犯過許多龐大搶案的智慧犯罪集團,已經掌握了很多證據。

我跟場米說過,我們對這位聰明又守法的紳士艾可思先生懷疑很久了,可是一直抓不到對他不利的證據,他太小心了,真的像個認真的大律師,也有很多千真萬確的客戶。

“我也告訴過湯米,這些屋子是一個很大的重點。屋子都看起來規規矩矩。毫無毛病,房客也都是正正噹噹。堂堂皇皇的人,可是都住不了多久就走了。

“說來說去,真最大感謝你了,湯米太太,要不是你調查了煙囪和死鳥,我們實在查不出他們的詭計——把各種珠寶分別包裝。收藏起來,等到適當的時機再用飛機或者渡船運到國外。”

“派利夫婦呢?他們是不是——我真希望他們和這件事沒有關係。”

“很難說,”史密斯先生說;“我也不敢肯定,不過在我看來。他們至少知道某些事情。”

“你是說她也是犯罪集團的一分子?”

“也許不是。你知道,也許她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裏。”

“什麼把柄?”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相信你會保密——本地警方始終懷疑她丈夫愛默士-派利可能(只最可能)就是多年前連續殺了好多小孩的兇手。他腦筋不大正常,照醫學觀點來說,他很‘可能’有一種想殺小孩的衝動,警方一直找不到直接證據,也許是因為他太太老是迫不及待地替他作不在場證明。要是這樣,那些歹徒就會抓住她的弱點,安排她住存一棟偏僻的房子,要她保持緘默。說不定他們真的有對她丈夫很不利的把柄,你見過他們兩個,湯米太太。你對他們的看法怎麼樣?”

“我很喜歡她,”兩便士說;“我覺得她就像——就像個會變好魔法的友善女巫一樣。”

“那他呢?”

“我很怕他,”兩便士說:“不過不是一直覺得害怕,只有一兩次。他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好怕人,就只那麼一兩分鐘,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可是就是很害怕。我想就像你說的一樣,他的頭腦不大正常。”

“那種人很多,”史密斯先生說。”通常都沒什麼危險。不過很難說,誰也沒把握。”

“今天晚上到牧師家做什麼?”

“間幾個問題,見幾個人,看他們還能不能提供一點我們需要的消息。”

“華特斯少校——就是寫信給牧師問他孩子消息的那個人——會不會去?”

“好像根本沒這個人!那塊舊墓碑被人拿走了,不過還留下一副小孩的空棺材,裏面擺滿了贓物——是聖愛爾本附近一次搶案的贓物。寫給牧師的信是向他抗議,要他查查看那個墳墓到底怎麼了。”

“真是太抱歉了,親愛的,”牧師伸出、雙手迎向兩便士,“真的,你那麼好心,偏偏碰到這種事,我心裏真是不安,我真的覺得——真的,我覺得這全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到那些墓碑里去摸索——可是我實在沒想到——居然會有不良少年——”

“別再責備自己了,牧師,”布萊小姐忽然出現在他身邊,“我相信貝瑞福太太一定知道這件事跟‘你’無關,她願意幫忙你當然太好了,可是現在事情已滾過去,她又完全康復了,對不對?貝瑞福太太。”

“當然。”兩便士多少有點不悅,因為布萊小姐竟然自作主張,好像對她的健康很有把握似的。

“來這兒坐,用個墊子墊在背後,”布萊小姐說。

“我用不着墊子。”兩便士說,同時拒絕了布萊小姐多管閑事推過來的椅子,另外坐在火爐旁邊一張挺直又不舒服的椅子上。

門上響起一陣尖銳的敲門聲,房裏每個人都從椅子上跳起來,布萊小姐匆匆走出去,一邊說:

“不要緊,牧師,我去。”

“那就麻煩你了,”大廳外面有一陣低聲交談的聲黃,接着,布萊小組帶着一個穿緞子衣服的高大女人走進來,背後還跟着一個臉色灰白、非常瘦高的男人。兩便士看看他,他肩上披着一件只斗篷,瘦削憔悴的臉龐像是從上一個世紀回來的人似的。

“很高興看到你,”牧師說,然後轉身過來,“我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這是貝端福夫婦。埃佛-史密斯先生,喔!鮑斯柯溫太太,好多好多年不見了——

這是貝瑞福夫婦。”

“我見過貝瑞福先生,”鮑斯柯溫太太說,然後看看兩便士,又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聽說你發生了一點意外,”“是的,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介紹完畢之後,兩便士坐四椅子上,一股倦意襲過來,她告訴自己也許是受到腦震蕩的緣故。她半閉着眼靜靜坐着,不過仍然注意打量着房裏的每個人,她沒有留意聽別人的談話,只用眼睛看着,她覺得這齣戲——這出她無意間捲入的戲——當中有些角色就像真是在演戲似的,事情的所有片斷逐漸湊合在一起,發展出一個核心來。菲力浦-史塔克爵士和鮑斯柯溫太太的出現,就像突然走出來兩個以前從未出現的角色。他們本來一直站在圈外,此時卻走進了圈裏。不過始終都和圈內人有所關聯,今天晚上他們到底為什麼來?兩便便士不知道,是有人邀他們來?——埃佛-史密斯嗎?是他命令他們來,還是客氣地請他們來?或者他也像她一樣不認識他們?兩便士心想:一切都是從‘陽光山脊’開始的,可是陽光山脊並不是問題的真正中心,真正的中心是薩頓村。事情就發生在這裏,不是最近,而是很久以前。跟藍凱斯特太太沒有任何關係,可最她卻在無意之中牽涉在裏面。現在——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兩便士打了個冷顫。

“也許,”她想:“也許她已經死了……”

兩便士想,要是這樣。她就失敗了。她非常替藍凱斯特太太擔憂。覺得她受到某種危險的威脅。一心想找到她,保護她。

“要是她還沒死,”兩便士想:“我還是要繼續努力。”

薩頓村……一切重要和危險的事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河邊那棟房子也是它的一部分,也許那棟房子就是一切的中心,也許薩頓村本身才是?這地方人來人往,有人居住,有人離開,有人失蹤,也有人失蹤之後再度出現,就像菲力浦-文塔克爵士一樣。

兩便士沒有轉頭。只把目光移向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除了何普萊太太自說自話地談到薩頓村居民時提起過他之外,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何普萊太太說他是個沉默而有學問的男人,對植物學很有研究,是位企業家——至少在某種企業擁有很大的股份,所以他相當有錢。此外,他還很愛孩子,兩便士想:又來了,又是孩子的問題,河邊那棟房子、煙囪里的鳥。從煙囪里掉出來的小孩洋娃娃——一個身體裏被人藏了一大把鑽石的洋娃娃——還有一連串的罪行。這是大規模犯罪的總部之一,可錄他們所犯的罪不只是搶劫而已。柯普萊太太說過:“我總覺得他可能是兇手。”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他會是殺人兇手?兩便士半閉着眼,腦筋卻很清楚,仍舊在仔細地打量他,看他是不是符合她腦中殺人——殺小孩——兇手的形象。

他多大了?她不知道,至少有七十歲了吧,也許要更老,滿面風霜,像苦行僧似的臉孔。對,完全像個飽經苦難的苦行僧臉。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像畫裏的幽靈似的,還有瘦削憔悴的身體。

今天晚上他到底為什麼來?她不知道。

“兩便士又把眼光移向布萊小組,她坐在椅子上有點不安分,一會兒推椅子給這個人,一會兒拿墊子給另外一個人,要不就是忙着送香煙或者火柴,彷彿一會兒都睜不下來,她正看着菲力浦-史塔克,每次她一空下來,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她對他像狗一樣的忠心。”兩便士想:“她以前一定愛過他,現在可能還是,人不會因為老了就不愛人,;”德瑞克和黛博拉那種年齡的人大概會有這種想法,一他們實在想像不出人老了怎麼可能還有愛情,我想她一定還絕望而忠心地愛着他。

不是有人說過——是柯普萊太太還是牧師——布萊小姐年輕時候曾經當過他秘書,一直到現在還替他處理許多事情嗎?

“嗯,”兩便士想:“這本來就很自然嘛,秘書常常會愛上老闆,所以說葛萊德-布萊也曾經愛過菲力浦-史塔克。知道這一點有用嗎?布萊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者懷疑菲力浦-史塔克平靜冷淡的外表之下,隱藏着瘋狂怕人的性格呢?——他一直好喜歡小孩。”

“我覺得他太過於喜歡小孩了。”柯普萊太太曾經這麼說過。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使他看起來那麼苦悶?

兩便士想:“一個人要不是病理學家或者心理學家,就不會了解殺人狂的心理,那種人對自己有什麼感覺?他們為什麼想殺小孩?是什麼東西造成他們的衝動?他們事後會後悔嗎?他們會不會覺得厭惡,不快樂,或者害怕?”

這時,她發現他也在看她,而且眼光和她相遇時似乎也告訴她一些話。

“我知道你腦子裏在想我的事。對,你想得沒錯,我確實是個痛苦不堪的男人。”

對,這句話形容他真是太恰當了,他的確顯個痛苦不堪的男人。

她又把目光移到牧師身上。她喜歡牧師,他最個可親可愛的老人。他知道什麼嗎?也許他一直生活在一團罪惡之中卻不自知。也許事情全都發生在他四周,可是他卻毫不知情,因為他有一種純真無邪的氣質,鮑斯柯溫太太呢?她就很難了解了,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湯米說的,可是這並不足以表示什麼。這時,就像兩便士叫了她似的,鮑斯柯溫太太突然站起來。

“我可以用一下樓上的浴室嗎?”她說。

“喔,當然可以。”布萊小組跳起來說:“我帶你上樓。可以嗎?牧師。”

“我認得路,不用麻煩了。”鮑斯柯溫太太說。“貝瑞福太太!”

兩便士怔了一下。

“我帶你到處看看,”鮑斯柯溫太太說:“跟我一起來。”

兩便士像個孩子一樣順從地站起來,她心裏當然不會這麼對自己說,可是鮑斯柯溫太太的召喚卻彷彿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

鮑斯柯溫太太帶頭穿過大廳門,往樓梯上走,兩便士也跟在她身後。

“頂樓上有個空房間,”鮑斯柯溫太太說;“隨時都準備得好好的——還附有一間浴室。”

她打開樓梯頂端的房間,走進去開了燈,兩便士也跟着進去。

“真高興在這裏找到你,”鮑斯柯溫太太說:“我一直很擔心你,你先生有沒有告訴你?”

“我想你一定說了一些事,”兩便士說。

“對,我好擔心,”她把門關上,彷彿要秘密磋商什麼事情似的。“你有沒有發覺。薩頓村這個地方很危險?”

“已經被我碰上了。”兩便士說。

“對,我知道。還好不太嚴重,不過——對,我想這一點我可以了解。”

“你一定知道什麼,”兩便士說:“你一定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對不對?”

“可以說對,”愛瑪-鮑斯柯溫說:“也可以說不對,你知道,一個人總有些預感跟感覺,要是真的實現了,就免不了讓人很擔心。這個犯罪集團的事,看起來好特別。看起來好像扯不上——”她突然停下來。

然後,,她又接著說:

“我的意思是說,這種事一年到頭都有,只是這些人組織計劃得特別好,像在經營什麼企業一樣。你知道,其實沒什麼真正的危險——危險的不是犯罪行為,而是知道危險在什麼地方,要怎麼防範。你一定要多多小心,貝瑞福太太,一定要!像你這種人常常會撞上事情,那太危險了。不要在這裏亂闖。”

兩便士緩緩說;“我的老姑姑——或者說湯米的老姑姑——在她去世的那家養老院聽人說院裏有個殺人兇手,”愛瑪緩緩點點頭。

“那家養老院死了兩個人,”兩便士說:“可是醫生對她們的死法覺得不大滿意。”

“就是這個引起你調查的動機?”

“不,”兩便士說:“還要更早。”

“要是有時間,”愛瑪-鮑斯柯溫說,“能不能儘快告訴我——用最快的速度,因為也許會有人打斷我們的話——那家養老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引起你的動機?”

“好,我可以馬上告訴你。”兩便上長話短說地說明了原委。”

“我懂了,”愛瑪-鮑斯柯溫說。“你不知道這位藍凱斯特老太太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你看她會不會死了。”

“我想——有可能。”

“是因為她知道一件事?”

“對,她知道一件事,一個殺人兇手,也許還知道有個被人殺死的小孩。”

“我想這一點是你弄錯了,”鮑斯柯溫太太說;“我想也許的確有個小孩牽涉在裏面,可是她卻弄錯了——我是說你那位老太太,她把別的事情和那個小孩混在一起,也許是其他謀殺案。”

“也許有可能,老人家的確會弄錯事情。可是這附近的確有個殺小孩的兇手逍遙法外,對不對?至少我借住的那家人的太太這麼說。”

“不錯,這地方是發生過好幾件謀殺小孩的事,可是你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牧師大概不知道,那時候他還沒來,可是布萊小姐在,對,沒錯,她那時候一定在這裏,而且年紀還很輕。”

“應該是吧。”

兩便士又說。“她一直愛着菲力浦-史塔克爵士?”

“你也看出來了?嗯,我想是,她對他始終一片痴情,我們——威廉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發現。”

“你們為什麼到這裏?是不是住在‘河邊屋’?”

“不,我們從來沒在那兒住過,威廉很喜歡畫那棟房子,畫過好幾次。你先生給我看的那幅畫呢?”

“他又帶回家了,”兩便士說:“他把你說關手那艘船的事告訴我了——他說你先生沒畫那艘船——船上還寫着船名‘水蓮’——”

“嗯,那的確不是先夫畫的,我最後一次看到畫的時候,上面並沒有船,是別人後來又加上去的。”

“而且還寫上船名‘水蓮’。後來有了根本不存在的人——

華特斯少校——寫信問起一個小孩墳墓的事,那個小孩名叫莉莉——可是核材里根本沒有小孩,只有某一次搶案的大宗贓物。所以,在畫上加上一艘船一定是要傳達一個消息——

說出贓物的地點。這一切看起來好像都跟犯罪有關係。”

“看起來是,可是誰也沒有把握——”

愛瑪-鮑斯柯溫忽然停住口,然後又迅速說;“她來找我們了,快躲到浴室去——”

“誰?”

“乃麗-布萊。快到浴室去,把門閂上。”

“她只是個忙人,”兩便士走進浴室。

“不只是這樣。”鮑斯柯溫太太說。

乃麗-布萊打開門走進來,一副愉快而樂於助人的模樣。

“希望你要用的東西都找到了,”她說;“有新毛巾和肥皂吧?柯普萊太太經常來幫牧師的忙,可是我一定要再檢查一遍,看她有沒有做好。”

鮑斯柯溫太太和布萊小姐一起下樓去了。兩便士在起居室門口和她們會合。她走進房間時,菲力浦-史塔克爵士站起來,重新替她拉好椅子,並且坐在她旁邊。

“這樣好嗎?貝瑞福太太。”

“很好,謝謝你。”兩便士說:“很舒服。”

“很遺憾聽到你發生了意外,”他的聲音有一種模糊的吸引力,雖然有點像幽靈似的遙遠、空蕩,但卻有一種奇怪的深度,“這時代真最可悲——到處都是意外。”

他的眼睛掃過她臉上,她想:我在研究他,他也在研究我。她飛快地看了湯米一眼,可是湯米正在跟愛瑪-鮑斯柯溫說話。

“貝瑞福太太,你最初怎麼會來薩頓村?”

“喔,我只是漫無目的地在鄉下找房子,”兩便士說:“外子前一陣子離家參加一項會議,我就想一個人到比較有可能的地方找找看——你知道,只是看看大概情形,要多少房租等等。”

“聽說你去看過小河橋邊那棟房子了?”

“嗯,是的,我記得有一次曾經在火車上看到那房子,從外面看起來很吸引人。”

“嗯,我想是的,不過其實連屋子外面都需要好好修理了一一屋頂什麼的,另外一邊就沒那麼吸引人了,對不對?”

“對,我覺得用那種方式來劃分房子好奇怪。”

“喔,”菲力浦-史塔克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對不對?”

“你沒住過那裏吧?”兩便士問。

“沒有,沒有,我自己的家好多年以前失火,只留下一部分,你大概也看到了,在山丘上那邊,至少這裏的人說那是山丘。房子其實沒什麼了不起,先父在十八世紀左右蓋的,是棟大廈,哥德式的外表,很有蘇格蘭風味。四十年前,人家一看到就害怕,可是現代建築師倒還蠻欣賞那種風格。屋子裏一切紳士家該有的東西都有,”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諷刺味道。“有彈子房、起居室、婦女化妝室、大餐廳、大舞廳,還有十四間左右的卧房,有一段時間還有——至少我認為-一十四名僕人負責照料。”

“聽起來你好像從來都沒喜歡過那棟房子。”

“的確,先父對我非常失望。他是位非常成功的企業家,希望我能夠步地的後塵,可惜我沒有。他對我非常好,給我很充裕的零用金,讓我自由發展。”

“聽說你是位植物學家。”

“喔,那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歡到處搜集野花,尤其是到包爾根一帶。你有沒有去過?那地方的野花真是太棒了。”

“聽起來好像很吸引人,那你一定常常回這裏住羅?”

“我好多年沒住這兒了。其實自從內人去世之後,我就沒回來住過。”

“喔,”兩便士覺得有些尷尬,“喔——對不起。”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大戰之前死的,一九三八年。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你這裏的房子還有她的照片嗎?”

“喔,沒有,房子已經空了,所有傢具,照片等等,全部送到別的地方收起來了。只準備了一間卧室、一間辦公室和一間起居室,萬一我的代理人或者找自己回來辦事的時候,可以暫時住一下。”

“一直沒有賣掉?”

“沒有,有人說這邊的土地有發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並不是因為我對這裏有特別的感情。先父希望能在這裏創下家族企業,由我繼承他,我的孩子再繼承我,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他頓了頓,又說:“可是萊麗亞和我一直沒有孩子。

“喔,”兩便士輕輕說:“我懂了。”

“所以來這裏實在沒什麼意義,我也就很少來。這裏有什麼事要辦,乃麗-布萊都會替我辦好。”他看看布萊小姐,笑了笑,“她真是個最能幹的秘書,一直到現在還幫我處理所有生意上的事。”

“你幾乎都不來這裏,可是又不想賣掉房子?”兩便士問。

“有個很重要的理由,”菲力浦-史塔克說。

他瘦削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

“也許無論如何我還是繼承了一些先父的生意頭腦。你知道,土地的價值漲了很多,要是我賣掉它,要比投資其他率更好。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那塊土地上會有一棟嶄新的龐大建築出現呢!”

“那你就發財了?”

“那我就會比現在更有錢,”菲力浦爵士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夠富有了。”

“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什麼?”

“旅行。我在倫敦也投資一部分事業,我有個畫廊在那邊,順便出售一些藝術品,這些事都很有意思,可以幫人打發時間——一直到死神把手放在你肩膀上說:‘走吧,’”“別那麼說,”兩便士說:“聽起來——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會活得很久,而且很快樂,貝瑞福太太。”

“喔,我現在就很快樂了,”兩便士說:“不過我想我也會像所有老年人一樣,這裏病,那裏酸,又聾又瞎,還有風濕什麼的。”

“到時候你也許不會像你現在想像的那麼在意,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話,我想說我覺得你和你先生好像活得很快樂。”

“喔,對,”兩便士說:“我想的確是。人生任何事都比不上婚姻幸福重要,對不對?”

才一會兒,她就後悔自己不該說最後那句話。她抬頭看到對面的男人,才想到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多年來一直為失去深愛的太太而難過——一也許直到現在還是一樣-所以她忍不住跟自己生了好一會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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