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敘述這起命案之前,我要請讀者先明了一下本劇的演員陣容。這份演員表是負責演出事宜的屋代修大郎向我報告的,公演當天也沒有任何變更。
演員表
健一白川邦夫
三郎中垣順次
湯原稻中垣律子
湯原愛子野村加代
大城美奈原伸江
派出所警員石堂正司
雖然都住在同一鎮上,我卻不認識所有列在這上面的人。但是,飾演三郎這個角色的中垣順次這個人以前曾聽說過,也見過兩三次面。
聽說他的職業是縫紉機推銷員,是個花花公子型的人。他的工作本來就以女性為對象,所以機會應該特別多吧?有人說,他推銷的縫紉機台數剛好和與他有染的女性人數一致。而這些女性包括有夫之婦、寡婦、待字閨中的小姐等等,範圍可以說是非常廣泛。據說,他每次做完巫山雲雨的好事,就會用小型相機拍攝還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絲不掛的姿態,然後看對方的立場或收入,將這樣的照片以適當的價格出售。
“中垣這種人真叫人噁心。女人怎麼會看上這種男人呢?”
每次談話扯到有關這個人的風傳時,我太太都會蹩起眉頭來。其實,我知道這是女性的一種矛盾心理。女人對情場老手型的男人難免會有興趣的。好色的男人玩女人到底是怎樣玩法的?女人會有這種好奇的想像,同時,內心裏湧起自己也被玩玩看的想法。世上的花花公子永遠不會絕跡,主要的原因是永遠有這種女人的緣故吧?
我之所以記得中垣順次的名字,理由可以說是在於對他的既妒嫉又羨慕吧?屋代修太郎在公演日前,曾經訪問過我兩次。第一次是邀請我指導演員們的綵排,這一次我以沒有空為理由加以拒絕了。第二次是比賽的前一天,這一次他是專程將招待券和節目單送來給我的。
“明天的演出務清光臨指教……”
“我一定會來看的。”我回答說。
“身為劇本作者的您或許對我們的演出會不滿意,但,我們確實盡了所有的努力……”
“由業餘人員演出的戲程度怎樣,這一點我很清楚,你也夠辛苦的啦。”
我一邊想着往事,一邊如此說。當時,指導劇中阿稻抱着三郎的屍體嚎哭的場面時,尤其令我傷透腦筋。依據劇本的設定,阿稻應該是六十五六歲的老女人。而飾演這個角色的卻是二十多歲的小姐。因此,雖然髮型和戲服還可以過得去,而在發聲和動作上就非露底不可。叫她以斷腸的聲音哭出來,結果發出來的是嬰兒啼哭一般的聲音。叫她只多模幾下對方的胸前和腹部,飾演死者的男演員就忍不住發癢,一句“嘿,你別摸錯地方好不好”,使得全場的人都捧腹不已——這樣的事情的確發生過。
屋代修太郎微笑着聽我講完這些回憶后說:
“我們在這方面倒沒有遇到多大的困難……”
“嘿!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有演技很好的小姐嘍?”
“不是年輕小姐,飾演這個角色的是一位中年太太哩。”
“哦?!”
看節目單上的演員名單,這個人的名字叫做中垣律子。
“原來,這位中垣律子是中垣順次的……”
“母親。也就是真實的母子同上舞台,飾演母子角色……”
“哦?這種情形倒是難得一見……”
“不過,這兩個人不是真正的母子,實際上律子只是順次的繼母而已,兩人之間並沒有血統關係。說實在話,這兩人的感情並不是很好的。”
依據屋代修太郎的說明,中垣順次的父親是在附近的F街經營一家小戲院的。律子以前是一名脫衣舞娘,她所參加的歌舞團有一次來到這家戲院演出時,順次的父親不顧親朋們的反對,硬把她娶來作為繼室。順次為此對朋友們說過:“這個騷貨,等老頭子死了,我一定會把她趕出去的。”
“律子是個有舞台經驗的人。她聽到這齣戲正需要一名老女人的角色,就自告奮勇地來參加了。”
一個跳脫衣舞的女人怎麼能演戲?順次起先也表示反對,可是綵排的結果,發現她的演技果然不是業餘演員可以相比的。由於大伙兒以參加比賽獲勝為最高目標,於是順次的反對沒有被別人接受,她終於成為演員之一了。
“所以,這兩個人的感情不十分融洽。她在劇中說‘我不是你的母親,你也不是我的兒子’這句台詞時,神情可以說逼真極了。”
屋代修太郎苦笑着說出這種內幕後,又就其他的演出人員作了一些簡單的說明。
“飾演阿稻之孫女兒的野村加代是郵局局長的小千金。郵局局長的太太和中垣順次是高中時代的同學。這個小女孩真夠聰明利落,第一個把台詞完全背熟的就是她。她雖然才上小學一年級,聽說上幼稚園的時候就有登上舞台的經驗哩。個人演技獎非她莫屬——這是大家的看法。”
“喔……此外還有飾演大瀧美奈的原伸江……這位原伸江是原服裝店老闆的千金呢?”
“是的。聽說她的大姐以前是您的學生。”
“什麼?原喜代子?原來如此。那個女孩當時是文學少女,同時也是演劇研究會的會員之一。”
“她們姐妹可以說是有演戲細胞吧?這位小姐排演時可以說是挺認真的。還有,她和飾演健一這個角色的白川邦夫今年秋天就要結婚。這兩個人已經訂婚,在一起就卿卿我我,實在羨煞人哩。沒想到前些日子裏為此發生了一場爭執……”
據說那是五六天前的事情。大伙兒正在學校的教室進行排演,突然發現這兩人不曉得溜到哪兒去了。當時在場的中垣順次立即說:
“一定是溜到教室里抱在一起了吧?現在的妞兒不都這樣嗎?這個鎮上到底有幾個處女,我實在懷疑哩。”這時剛回來的白川邦夫聽到這句話,頓時變得怒髮衝冠,他立刻衝到中垣順次的面前。他要中垣拿出伸江不是處女的證據來,同時抓住中垣的衣襟。這場爭執由於團員們的勸架,總算平息下來,而伸江卻氣呼呼地掉頭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到她家去,好說歹說的,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同意繼續參加演出,不過,我也是夠受的了。雖然這齣戲的出場演員只有幾個人而已,而各人之間都有某種關係,也就是說,有一些瓜葛存在。人生本身就是戲——這次我總算切實領悟到這句話的真諦了。”
屋代修太郎說完這句話就走出我的房間。這句話着實使我耿耿於懷。
再一次言歸正傳。
我的舊作《母親之老巢》隔了十多年後又見重演,這是隔天下午的時候。
參加比賽的共有6個團體,演出順序依抽籤而定,《母親之老巢》被排在第二個,預定啟幕時間是下午兩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