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墨西哥聖米格爾-德阿連德
艾爾菲-多倫斯在聖米格爾的家最初的部分建於18世紀晚期,是一位西班牙建築師典型的西班牙巴洛克風格的作品。這種風格的建築雖然壯麗,卻鮮有遺留的圖紙,由於幾乎無圖可考,後來的工匠們用粉紅色石材、大理石和彩色磚瓦在原先的基礎上又進行了他們自由式的藝術創作。其結果雖看上去不夠和諧,卻能給人以驚人的深刻印象。多年來的擴建使這座房子一直延伸到伯尼圖絹萊公園附近。這個公園是個風景優雅寧靜的天堂,裏面有杜松和無患子樹林,有九重葛和大麗花,更有噴泉和在花樹叢中翩飛的蝴蝶以及成群棲息着的白鷺。在艾爾菲的督造下這座房子最後又添上了有帶頂露台的一翼,從那裏可以看到公園。最後的修建工程中還引進了一套昂貴的水凈化系統。
艾爾菲把咖啡和剛烤出的肉桂卷也帶到了后露台。她是乘英航前一晚從倫敦到的墨西哥城,然後又坐了三個半小時的汽車才到聖米格爾。穿制服的那個司機,每次她到墨西哥都任她差遣。晚上山裡特有的涼爽讓她睡了個好覺。現在太陽升起來了,溫暖着一切,也溫暖着她的精神和記憶。
這座房子購於1974年,那是她和白宮特別律師查爾斯-弗萊姆頓婚後的第二年。弗萊姆頓招搖着他惹眼的姓氏從紐約來到華盛頓。他的父親、老查爾斯-弗萊姆頓是靠在紐約遠海岸製造鐵路設備發起來的——而他的家族禁止在兒子的姓名前冠以“小”字-又按照既定的戰略,他的目光從商業成就轉向政治上的影響力。他從沒有任過公職卻通過許多職能也施展自己的權力。因為他是州長們的心腹、議員們的顧問、那些同他志同道合的保守共和黨的人的銀行家。
艾爾菲-多倫斯和查爾斯-弗萊姆頓是在國家交響樂團的募捐晚會上認識的。華盛頓的造謠者們對這對新人有不少話說。有個熱門話題是關於異性相吸原理。艾爾菲比弗萊姆頓高出1英尺,這越發顯出她天生優雅、豐腴的美貌。弗萊姆頓則又瘦又有點駝背,他老鼠色的頭髮留得很長,不像人們想像中的一位白宮律師的樣子。他那雙四分之一英寸厚的鏡片下被放大的眼睛藍得慘兮兮的,而且總是濕乎乎的,他不得不時常拿手帕去擦。“淚人兒”成了他的一個非常綽號。
查爾斯-弗萊姆頓在外表上欠缺的,卻用他的智慧都彌補上了。他被認為是個很精明的律師,他有能耐把他的辯論作得讓人無法反駁,要想有效地推翻它們很難,而且經常是不可能的。
弗萊姆頓前一次婚姻有兩個孩子,他們都跟他們的母親住在一起;對他們來說,父親的存在雖是個事實,卻更像個神話;他幾乎不去看他們,也幾乎無視他們的存在。
艾爾菲和查爾斯結婚時只在白宮對面拉斐特廣場上的聖約翰英國國教教堂辦了一個小小的安靜的儀式。這個教堂被稱之為“總統們的教堂,”起碼是有些總統的教堂。新郎和新娘的家人都沒有出席。儀式后,他們又在五月花飯店舉行了雞尾酒會,招待幾個親密的朋友。
在迪特-克呂格死後,艾爾菲受英國大使夫人的慫恿,到了華盛頓,住在喬治敦一套相當儉樸的標準房裏,因為那位大使夫人說美國這個穩重的首都需要艾爾菲給它注入一劑情趣和活力。自從嫁給了弗萊姆頓,艾爾菲就着手尋找適合他們身分的房子,而且幾乎是一見鍾情地看上了敦已頓橡樹園附近的一套有16個房間的富麗堂皇的寓所。她跟她的新丈夫商量了一下,實際上這種商量根本沒有必要。對他來說,住在哪裏無關緊要。白宮繁忙的日程表幾乎讓他沒有時間去享受家的感覺,所以他欣然給了他的新娘一張空白支票。
買聖米格爾的別墅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她曾應一些富裕的墨西哥朋友之邀,去過墨西哥好多次。她的朋友、中央銀行行長安東尼奧-莫雷洛斯的度假別墅中有一個就在聖米格爾的山頂,如世外桃源一般。艾爾菲只去過那兒一次就急着聯繫房產經紀人,用在美國買普通平房的價格很快弄到了公園附近的這套房子。
“好。我可從沒打算到墨西哥去。”當她告知他買了這座房子時,他說。他正準備辭去在福特總統手下的職務,去加入強盛的華盛頓律師事務所。
“那會是個逃亡的好去處。”她爭辯說,“現在你也不必讓總統使喚來使喚去了,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查爾斯,那裏真是美極了。到處都是藝術,都是歷史,那裏被划作國家歷史遺迹區,沒有紅綠燈,沒有霓虹燈,也沒有可怕的快餐店。氣候特別好,那裏的人也很迷人,還有……”
他們正在喝每天晚飯前的馬丁尼。聽到她列舉着聖米格爾的好處,他的反應是把手裏的玻璃杯猛地扔在大理石地板上,摘掉眼鏡,把他的小臉湊到她面前。他臉都紅了,嘴唇氣得直哆嗦。她聽到了他的咆哮:“我永遠也不會踏進那個骯髒的讓人噁心的國家一步。這件事就這樣了,艾爾菲,案子完結了。”
通常當他給她看為她買的首飾時,或者給她泡好、擦洗好雙足后希望她上床,他好把玩、親吻她的雙足的時候,他也能露出他甜蜜的一面。不過,一般喝過三杯或四杯馬丁尼之後,他就會變得狂暴起來。有些政界權威人士說他是尼克遜橢圓辦公室中頗受寵的一位喝酒夥伴。這話不假。
他們鬧翻的幾個月後,艾爾菲宣佈說她要去墨西哥,並要在那兒多呆一陣子以監督房子的裝修。
“你要呆多長時間?”他問。
“一直呆到完工為止。我希望能讓它好得無懈可擊,查爾斯,這是為了你,因為我知道早晚你會去的。”
他露出了少見的笑容,“我也許會的,”他說,“當它真的十全十美的時候。”
儘管艾爾菲在時間和金錢允許的範圍內已經使那座房子幾近完美了——她花了大約100萬美元來重新裝修它,但查爾斯-弗萊姆頓從沒有去過,他的酒精攝取量已經到了酗酒的程度。他走起路來就好像每一步都是危險的探索,每天早晨他都要面對抉擇:要麼喝上伏特加讓他雙手不再顫抖,然後醉醺醺地走進辦公室;要麼不喝,讓自己抖得像個帕金森症病人。
艾爾菲後來也不再向他的丈夫指出他的狀況了,因為每次這樣做都惹得他勃然大怒。就像跟她的第二任丈夫迪特一起的情形一樣,艾爾菲和查爾斯最後商定在他們華盛頓的家裏實行分居,每個人有自己的房間甚至自己的生活,她每年都要在倫敦和墨西哥度過大半時間。在華盛頓時,她就把自己埋進社交和慈善活動,而她的丈夫則繼續滑向自我毀滅。
查爾斯-弗萊姆頓的葬禮幾乎是在他和艾爾菲婚禮的10周年紀念日那天舉行。有很多人參加,其中不乏真正的悼念者。許多在政府和私人機構與他共事過的人們來哀悼他,艾爾菲的很多朋友也到場,他們的臉上都掛着適度的哀傷表情,然而他們心裏卻十分清楚,與查爾斯-弗萊姆頓以前曾有過的任何親密感情都將煙消雲散,而查爾斯留給他的本已富有的遺孀的另一筆小財富足以撫慰她的喪夫之痛。
葬禮的第二天她就飛到墨西哥,一呆就是一個月。這漫長的一個月給她了足夠的時間碰上吉利米-曼恩並愛上他。吉利米-曼恩,64歲,瘦高身材,外貌英俊,已婚,他的名字列在《財富》500名最富有的美國人名單上。他最後的這個特徵得益於他全球範圍的建築公司,墨西哥執政的革命制度黨和他的公司簽了數億的合同以改善墨西哥的基礎設施和墨西哥國家精英們的收入。
他跟在加利福尼亞的妻子離了婚,在手續辦妥的第二天就跟艾爾菲結了婚,新的曼恩夫婦一起環球旅行,他們在飛機上總是最漂亮的一對。他們也讓航空公司老闆的腰包鼓脹起來。曼恩的新嬌妻把他介紹給華盛頓的權貴名流,這不僅給他以心理上的滿足,對他的生意也大有裨益。對艾爾菲而言,她現在“合法”了。她又成了已婚女人,對她的同性朋友不再有威脅,而她手挽着的又是個俊男。
好事還不光這些。艾爾菲終於遇到了讓她的愛從生理上和心理上都能完全釋放的人、一個來自天堂但不天真的男人:曼恩的性喜好和旺盛精力根本不像年逾花甲的人。艾爾菲-多倫斯的騎士終於出現了。
到上午11點種,艾爾菲已經沐浴過,做了體操和按摩,穿好了衣服。她跟大廚和他的一班人馬一起商量晚上宴請美國駐墨西哥大使夫婦和其他12位客人的菜單。
“大使愛吃羊肉,”她告訴大廚,“可他的夫人——很尖酸的一個女人,不過倒不大傷人——卻喜歡沙拉和蔬菜。我是說,她並不是個絕對的素食主義者——我有一個素食的朋友就是放不下熏肉-不過要是她的盤子滿是綠葉子,她會很高興。”
“她也吃點肉的,是吧?”大廚說。
“呵,是的。”
“那羊羔蹄是最好不過了,”他說,“一點肉,周圍放滿……”他笑了,“周圍放滿綠葉子。”
“好極了。現在,給贊格瑞達先生和夫人……”
到中午,晚宴的一切已經安排妥當。這位年輕的加利福尼亞大廚以前在加州曾獲過兩枚獎章,後來他搬到聖米格爾-德阿連德開辦了這裏唯一的一家美食供應公司。這裏生活者4000多美國人和加拿大人,這讓他很少能閑着。他跟他的副手和實習生走進艾爾菲家專業水平的大廚房干起活來。住在艾爾菲家的一對墨西哥夫婦傭人在一旁留心看着他們。晚宴用的酒水已經到位,園丁也把前庭裝扮過了。艾爾菲終於得空跟聖米格爾所在瓜納華托州的州長夫人一起共進午餐。他們在西拉內瓦達飯店奢華迷人的花園飯店碰面。據說西拉內瓦達飯店是世界上最美的小型飯店之一。
“祝你健康!”艾爾菲舉起酒杯向她的午餐夥伴敬酒。
“乾杯!”
可麗塔-曼德和艾爾菲兩人的酒杯在桌上的蠟燭上方輕碰了一下,紫色的芙蓉酒在高腳杯里搖晃着,閃爍着。
“我真希望你和尤尼秘魯今晚能跟我們在一起。”艾爾菲說。
“我也希望如此,不過這件事幾個月前就定下來了。我們下午4點走。再見了,多洛雷斯-西達哥。對我來說,競選真沒意義。”
“我想尤尼秘魯還是得做下來,可麗塔。離大選沒有幾天了。不過……”
“他這次做的工作更多。他說事情不像以前那麼有把握了。今天晚上誰來?”
“一共14個人。大使夫婦、贊格瑞達夫婦、安東尼奧-莫瑞洛斯,他夫人病了,維維安-迪亞茲將是他席上的伴侶。”
可麗塔-曼德笑了,“這個安東尼奧,運氣不壞啊。他是不是故意安排他太太生病的?”
艾爾菲也笑了,“我猜這不是第一次。”
“那你的呢?”
“馬丁。老馬丁,老了,不過還是很會聊的。他的聰明勁兒不減當年。”
她們一邊用着午——一種名叫“小念頭”的開胃點心。艾爾菲還要了一杯她認為世界第一的洋蔥湯,為了配一些特別場合,她還把這種湯引入了華盛頓——一邊閑聊着,主要不外乎墨西哥社交和演藝圈名流的一些飛短流長,後來,她們又把話題轉到更實質的政治問題和即將進行的大選上來。
可麗塔的丈夫尤尼秘魯在瓜納華托州長的交椅上已經坐了15年了。作為革命制度黨的中心人物,再次當選從來也不是什麼問題。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尤尼秘魯對大選怎麼想的?”艾爾菲問。
可麗塔寬闊光滑的古銅色的臉變得嚴肅起來,“這次有可能會有些變化。”她說,“特別是在墨西哥城。卡德納斯和革命民主黨在那裏的勢力看來不小。至少尤尼秘魯是這麼說的。他說新里昂和克雷塔羅州政府有可能會由反對黨掌握。當然,我自己對此一無所知。政治,我真搞不清。”
我也是,艾爾菲暗想,尤其是墨西哥的政治。“尤尼秘魯怎麼樣呢?”
“他說他有信心。”
“我很高興他能這樣說。”
“我看司各特總統有些擔心。”可麗塔說。
“他確實是。卡德納斯是左派。”
“整個革命民主黨都是,我想。”
艾爾菲嘆了口氣,身子往後一靠,凝視着對面三文魚色灰泥牆上掛着的巨幅織綿畫和赤陶面具。兩位侍者站在一旁以應她們的不時之需。可麗塔和艾爾菲是西拉內瓦達的老主顧了,飯店也非常了解兩人在墨西哥-美國社交圈中的地位,並且特意讓她們的地位在飯店得以體現。
艾爾菲茫然他說:“政府發生巨變對經濟來說會是個災難呵。”
“尤尼秘魯也這麼說。他說那些左翼分子會推翻你們國家和我們已經建立起來的一切,貿易啦,就業機會啦,會有很多改革的。”
“是啊。”艾爾菲說,她想到副總統喬-艾普賴爾會歡迎這些改革,也會歡迎革命制度黨獨裁的弱化。
咖啡很濃,很熱。
這兩個優雅的女人穿過大廳,跟飯店的會多門外語的門房嘎波里拉道了別。她們吃午餐的時候,他一直留意着她們。她們又跟酒吧招待曼尼克斯揮了揮手,“酒真是棒極了。”艾爾菲說。
出了厚重的雙層木門,她們走到街上。飯店就緊鄰着街,中間只隔了一條窄窄的石子小路。
“替我向大使和大使夫人間好。”可麗塔說,拉着艾爾菲的手。
“當然,你的問候要比我的好。他真是個讓人受不了的小男人。你說是嗎?”
可麗塔莞爾一笑。她知道她的朋友自從嫁給吉利米-曼恩后就瞄上了墨西哥大使這個位子,到現在已經有好多年了。她對現任美國駐墨西哥大使的鄙夷幾乎是別在她的衣領上——當然除了她跟他本人在一起的時候。
“祝你的晚會成功,”可麗塔說,“不過這是當然的,你的晚會嘛,總是成功的。”
“也祝你們大選順利。這裏我們不需要換領袖。”
美國駐墨西哥大使羅塞爾-凱德威爾和他的妻子普利西莉婭坐着大使的專車到了,艾爾菲在大門廊熱情地歡迎他們。她把他們引到主翼後部的一個房間,隱蔽在大葉植物后的音箱裏傳出馬林巴演奏的佈雷、庫卡和梅爾霍德的協奏曲。其他的客人已經聚在那兒了。
“晚上好,大使先生。”商人曼紐爾-贊格瑞達向他們走來,伸出手。
“凱德威爾夫人。”他一鞠躬。
“贊格瑞達先生,”凱德威爾說,“你看上去氣色好極了。”
“為什麼不好?活得好就是最好的報復,是吧?”
大使微微一笑,他夫人抑鬱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凱德威爾個子小,也很瘦。有人說他雖然矮但結構還是很完美的。他的臉方方正正的,顴骨突出,下巴清峻,鼻樑很窄,稍有些彎。自從開始掉頭髮,他就喜歡把頭髮剃掉,這使他看上去就更矮了。
他是由共和黨政府任命為駐墨西哥大使的。當時任命他的那個信奉實用主義的總統更多地是想在外交方面體現出他的無派系立場,而不是對他個人品質的獎賞。
凱德威爾是個民主黨人,儘管是個保守派,他出生於英國牛津,是一位大學教授唯一的兒子。小凱德威爾7歲時,他們家搬到美宙,他的父親接受了一個在佛蒙特大學教書的職位。羅塞爾後來西班牙語說得很流利,他就在那所大學教授拉丁美洲歷史。就是在那兒他遇見了普利西莉婭、一個伐木公司創建人的不起眼的女兒,並跟她結了婚。利用她家的錢,他開始活動競選佛蒙特州的州長,但沒有成功,就又遊盪到華盛頓,在國務院和勞動部擔任過這樣那樣的工作。
他被任命為駐墨西哥大使時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包括他本人。他以前曾大把大把地把普利西莉婭的錢捐給了民主黨。對共和黨他可沒給過一分錢。不過他的過去這麼沒有爭議,而他的見識又是如此有限,這使得那些原先對確認他為大使而氣鼓鼓的人,尤其是民主黨人,最終還是遵從了共和黨總統的決定。
這樣,羅塞爾和普利西莉婭就搬到了墨西哥城。羅塞爾是滿心歡喜的,而他的妻子卻為此悶悶不樂。
現任美國民主黨的主席司各特仍選羅塞爾繼續做他的大使,儘管共和黨人對他的表現越來越不滿。當局墨西哥政策的批評家們指責凱德威爾除了充當總統“貿易第一”政策的爪牙外一無是處,還指責他跟革命制度黨領袖熱乎得過了頭。
艾爾菲-多倫斯對他的批評沒這麼具體,倒是過分簡單了:因為他佔了她想要的位子,所以說他不稱職。
“你看上去真漂亮。”她對普利西莉椏-凱德威爾說。
“謝謝。”
“我喜歡你的禮服。是在這兒買的嗎?”
“在紐約。恐怕在墨西哥買不到什麼大使夫人能用的東西。”
“當然。對不起,我想又有客人來了。”
馬丁-來福陪艾爾菲到門廊去迎接維維安-迪亞茲。來福是個有錢的美國僑民,20多年前就到了聖米格爾,因為這裏的生活費用便宜。他一直沒有結婚。“他肯定是個同性戀。”人們這樣說他。其實並不是這樣。來福是無性的,長得又好看,人也聰明,這使得他成了頗受青睞的安全護花使者。
“啊,維維安,”艾爾菲說,“見到你真太好了。”
“我也很高興今晚能在聖米格爾。”維維安說,露出讓人銷魂的笑容,那些緊隨墨西哥娛樂圈的人會覺得這笑容很熟悉。她是個電影明星,曾出演過很多片子,不過總是扮演利用色相把男主角從他們真正的愛人身邊偷走的美女角色。儘管她已經5年沒拍一個戲了,不過,歸功於她與政界要人和商業巨頭緋聞不斷一其中一個緋聞以-位妻子自殺的悲劇收場——很奇怪,她倒是更多地出現在社交場合。
“你肯定認識馬丁。”
“我不這麼認為。”
馬丁-來福說了,“沒有道理讓迷人的維維安-迪亞茲能夠認識平庸的老馬丁-來福,”他說,“不過,見到你我非常高興。”他那誇張的男高音,準確的吐字跟他這個對人不構成任何威脅的吃軟飯的角色很相配。
他們跟在維維安後面走進雞尾酒房間。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她,稱她“美麗”對她都不夠公平。她不只是美麗。她大大的杏眼但白地挑逗着,她豐滿耀目又性感的雙唇和潔白的貝齒可與阿茲特克人神話中媚惑男人的女妖媲美。不過,是她的身體才使得她在銀幕上大紅大紫的。她身着領口很低的黑色夜禮眼,領口底下的讓人擔心要溢出來的胸脯很大,但大得並不粗俗,腰卻細得驚人。如果她美妙的雙腿此刻也完全展露着而不是只從禮服開叉處得見一瞥的話,那她身體的完美會更加讓人一目了然。
中央銀行總裁安東尼奧-莫瑞洛斯,維維安餐桌上的伴侶,這時急忙從房間另一頭過來,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又很不情願地放開,挺起身子,目光炯炯他說:“自從得知我們會坐在一起,我就盼望着今晚有此榮幸。”
這話也不必說了,艾爾菲想,向一位侍者招了招手,她拉過維維安的胳膊,把她從莫瑞洛斯身邊引開,領着她走到正與凱德威爾交談的一群人身旁。
“啊,是迪亞茲小姐,”凱德威爾抬頭看着她,“能再見到你真讓人高興。”
“大使先生,”她招呼道,“凱德威爾夫人。”
凱德威爾開始把她介紹給其他人,孰不知這是多麼地沒有必要。一位侍者給維維安端來一杯香檳,又給其他人把酒杯滿上。大家手中的酒杯舉了起來,大使先生致了一個很花哨的祝酒辭。
艾爾菲看看這些人喝着雞尾酒很開心的樣子,就吩咐大廚把晚飯推後半小時。最後等她發現晚餐已經不能再往後推了,就宣佈說去餐廳用飯的時間到了。在餐廳里輕鬆的談話仍繼續着,用西班牙語和英語描述的故事在巧妙安排的餐桌上傳遞着,不必翻譯的笑聲洋溢在整個房間裏。
甜點剛上,管家就走到艾爾菲耳邊輕聲說有電話找她。一開始她說等會兒再打回去,管家又告訴她電話是從哪兒打來的,是誰打的。
“對不起,我得離開一會兒。”說著,艾爾菲站起身來,馬丁-來福緊跟着跳了起來,幫她把椅子拉開。
她走到書房,放開暫停鍵,說:“克里斯,真沒想到你能打電話來。真太好了。我這兒正有個晚宴,大家都很開心……”
“對不起,打擾你了,艾爾菲。我明天晚上要去墨西哥。”
“哦?我以為你大選的時候才來呢。”
“情況有些變化。”
“我希望你會有時間跟我在一起。”
“我當然會。我剛聽說我父親去世了。”
“我很遺憾。他是病故嗎?”
“不是,我想不是,很突然。我猜是心臟的問題。一小時后我就飛到波士頓參加葬禮,明天晚上再從那兒走。”
“那好吧。我很遺憾聽到這個壞消息。不過,我還是盼着再見到你。華盛頓有什麼新聞嗎?”
“老樣子。等我到了再跟你說吧。晚宴上有誰?”
“大使和他可愛的夫人、曼紐爾-贊格瑞達、莫瑞洛斯、維維安-迪亞茲。”
“是嗎?你跟她說話了嗎?”
“當然。她是我的客人。”
“不是,我是指……”
“我得回去陪客人了,克里斯。你父親的去世我很難過。你們倆親密嗎?”
“並不。我到了墨西哥城再給你打。”
“我會安排曼納德去接你。告訴我你的航班號。”
晚會到午夜才散。艾爾菲跟每個人都熱情地告別,向羅塞爾-凱德威爾保證他是有史以來最好的駐墨西哥大使;誇獎安東尼奧-莫瑞洛斯是維維安迷人的搭檔;跟曼紐爾-贊格瑞達和他夫人開玩笑說他很快會成為整個墨西哥的主人;而對維維安,除了大加讚美她的美貌之外,還稱讚了她對衣着和珠寶的一流品位。
“你那迷人的副總統怎麼樣了?”兩人站在門廊時,維維安問艾爾菲。
“很好。”
“我希望他來參加就職慶典的時候能再見到他。”
但願他能認可那個革命制度黨的候選人,艾爾菲暗想。
“他會很忙,不過……”
“請代我向他問好。”
“一定的。”
只剩艾爾菲和馬丁-來福兩人站在門廊里了。
“喝點白蘭地?”他問。
“不了,我想不了。我很累。謝謝你,馬丁,在晚會上你總是表現得這麼好,我這就睡了。”
“那好,我走了。”他說,聽上去像在電台試音,“晚會好極了,艾爾菲。”
“你真好,”她說,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打開了房門,“我們再聯絡。”
她走到雞尾酒會那個房間,讓正在收拾的吧枱侍者遞給她一杯白蘭地。她端着酒走到卧室,脫下衣服,換了她的粉紅色睡衣、睡袍和拖鞋,走上毗鄰公園的那一翼的屋頂。那裏一片死寂。一輪半圓的月亮升起來,又隱身在西邊湧來的雲朵後面。
艾爾菲坐在有厚墊子的椅子上,腳擱在另一把椅子上,喝着她帶過來的白蘭地。在這樣的時刻,她就會想吉利米-曼恩想得心痛。19年前,他去俄國談生意就沒有活着回來。在俄國,他的心臟病突然發作,後來,他的遺體空運回聖米格爾安葬。
自那時起,有很多人向艾爾菲求婚,艾爾菲也認真地考慮過一些人。然而吉利米的去世讓她一直很傷感,她知道即使她再結婚,也仍然無法擺脫這份傷感。一個人獨自老去的感覺很不好。她已經不想輕易地踏進第五次婚姻了,除非,除非出現另一個吉利米。她懷疑這是否可能。
有身份的人們之間的婚姻交易越來越沒意思了。不過,現在這樣的忙碌和充實的生活已經讓她很滿足了,她自己認識那些有能力製造新聞的男人和女人們,自己對他們很重要,自己所想所說對他們舉足輕重。而且,每每她需要的時候,總能有一個情人在身邊。
她把剩下的白蘭地一飲而盡,走近黑色的鐵雕圍欄。一聲夜鳥的驚啼打破了此時的寂靜。忽然,一隻蝙蝠飛過來,低掠過她的頭頂,她趕忙掩面回到室內。
那天夜裏,那隻蝙蝠一直盤旋在她夢裏。
早晨她眩暈無力地醒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籠罩着她。
是因為那些蝙蝠?
還是因為……
“真正的高貴就是無所畏懼。”莎士比亞說過。
她瑟縮在床上,緊擁着被衾,忽然想起這句話。過了一會兒,她起了床,走到昨晚害怕蝙蝠飛進來而關上的窗戶前,把它打開,向她的花園望去。升起的朝陽又照出了這個鮮艷的七彩世界,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害怕的感覺應該屬於過去,親愛的。高貴些,勇敢些。我們該畏懼是畏懼本身。”
她很滿意地笑了。很多人都認為那句名言是富蘭克林-羅斯福在戰時說的。而艾爾菲知道是羅素在1851年說過:“沒有什麼比畏懼本身更讓人畏懼。”
這種小知識都是在晚宴席上得來的。大概是個無聊的德國人跟丘吉爾講起這句名言的典故來,使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麼無聊。艾爾菲不僅掌握了招待賓客的各種技巧,還收集了上百條這樣的小百科知識,而且她很會在適當的時機把這些有如開胃菜的小知識投進談話中,正如她也很會設計讓每個客人都高興的菜譜和絕妙的座次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