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當天下午兩點鐘白宮
馬可-史密斯被一個年輕的女海員領進西翼,在那兒等候克里斯-海德斯。他10分鐘后才到。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說,“在這裏要嚴格照時間表辦事並不容易,周末也是一樣。”
“沒關係,”史密斯說,“我聽說總統也不是個特守時的人。”
海德斯沒有笑,說:“副總統要發瘋了。他倒是很守時,沒能早到,他就算自己遲到了。來吧,他在等你呢。”
“我本以為我們會在老辦公樓會面的。”史密斯邊走邊說。副總統正式的辦公室在那兒,而不是在白宮。
“副總統這陣子經常在這邊,馬可。大概想在搬過來之前先找找感覺吧。”
海德斯領他來到了一層一個舒適小巧的餐廳,窗外就是玫瑰園,比那個聞名遐邇的玫瑰園要小多了。餐桌可供六個人使用。有3個位子上放着漿過的白色亞麻餐巾、沉甸甸的銀器和蝕刻的玻璃杯。
“咱們要吃飯嗎?”史密斯問。
“對。副總統到現在還沒吃上午飯呢。”
馬可很慶幸他幾小時前只吃了水果。
喬-艾普賴爾從門口進來,後面跟着兩位工作人員。
“馬可,你好。謝謝你能來。”
“我的榮幸。”
艾普賴爾對隨他一起來的年輕人說:“讓那些挪威人3點鐘到位,拍照。”
“他們想早點跟您會面。”一個說。
“5分鐘,不能再早了。”
“好吧,先生。”
門關了。屋裏只剩史密斯、艾普賴爾和海德斯三人。副總統坐在桌邊示意他們也坐下。“我來替大家點菜,”他說。然後,不動聲色地說,“我們今天吃不到瓜可木。”
史密斯朝海德斯望去,他的臉上什麼意思也看不出來。
艾普賴爾跟海德斯說:“打電話給廚房。20分鐘後上菜。”
看到他的競選舵手到房間的一角去打電話,艾普賴爾對馬可說:“在這個房間裏不管說的什麼,都只能呆在這兒。”
“明白。”史密斯說,意識到他朋友的緊張。
海德斯也過來了。“20分鐘。”他說。
“好吧,”艾普賴爾說,聽上去他想擺脫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讓自己振奮起來,“我不想多佔用時間。你是不是9天或者10天之後去墨西哥?”
史密斯點點頭。
“我希望你能早點去。”
“噢?要多早?”
“早上一兩天。”
“我想我能辦到。不過我不敢肯定安娜貝爾也行。”
史密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覺得在跟如此高層的政府要員打交道的時候,自己配偶的日程安排無關緊要,或者應該是無關緊要的。“不過她可以晚兩天再跟我會合。”他又補上一句。
艾普賴爾沒有注意他所做的修正,“我想讓你作為我的特使去墨西哥,馬可。”他眯起眼睛看着史密斯,等着他的反應。
“這是作為選舉觀察員工作的一部分嗎?”史密斯問。
“這是份外的事,”艾普賴爾說,“而且沒有任何有關的文件。”
馬可揚起雙眉,“你得解釋一下。”他說。
艾普賴爾回答說:“如果我說我能清楚的話,那我就是在撒謊。馬可,我不得不說得含糊一些,等你從那兒回來我再把原因告訴你。”
“能說多少說多少吧,副總統先生,”史密斯說,“剩下的可以以後再告訴我。”
“好吧。”艾普賴爾說,“你一定注意到水門發生的兩起謀殺案了。”
“兩起謀殺?停車場的那位先生是被殺的。可從東幢摔下來的那位年輕女人?我還不知道這又是謀殺。”
艾普賴爾看看海德斯,“克里斯,你怎麼沒有告訴馬可?”
海德斯脫下他的灰色斜紋軟呢運動夾克,掛在他的椅背上。他調整了一下坐姿,面對着史密斯,蹺起二郎腿。
“在水門停車場被殺的男子叫莫林-加沙,他來華盛頓是要向一個叫墨西哥力量的組織提供情報的。這個組織你聽說過嗎?”
馬可皺了皺眉,“也只是最近才聽說。不過我對此一無所知。”
“馬可,這是個說客組織,儘管他們沒有承認,也沒有這樣登記。它稱自己是個智囊團。”
“加沙先生跟他們說些什麼?”馬可問道。
“他們想知道的東西。”海德斯說,“加沙了解不少墨西哥腐敗的事情,尤其是工會的腐敗情況。”
艾普賴爾插進來說:“墨西哥力量這個組織跟執政的革命制度黨很敵對。這個組織很小,但在墨西哥有很多支持者。在華盛頓的辦事處是由一個叫拉蒙-凱利的人領導的。這個人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
“革命制度黨的宿敵。被剝奪了墨西哥公民權的頭號種子。”
“那個摔死的年輕女子,不,是被害的姑娘,你說,她是為墨西哥力量工作的,是嗎?至少我聽到是這麼說的。”
海德斯說:“對。她是這個組織的研究員。”
“而且你說這是宗謀殺案。警方已經下了這樣的結論了?”
這時,有人敲門。海德斯開了門,讓兩個身着白短上衣、黑褲的侍者進來。他們端着托盤,上面的飯菜都蓋着。三個人都不說話了,看着侍者們把肉燉清湯、離苣葉配炸蝦球還有麵包、黃油一一擺好,水杯倒滿。
“還需要什麼嗎,先生?”一位使者問。
“不必了,很好。”艾普賴爾說,“謝謝。”
“警方?”等房間裏只剩下他們三個了,海德斯接著說,“不,他們還沒下結論,不過他們正傾向於這種看法。”
馬可喝了口湯,品了品滋味,說:“她是因為像加沙一樣的原因被殺的嗎?是因為她也知道些什麼要告訴誰嗎?”
“看來是,馬可。”喬-艾普賴爾說。
“那好,”史密斯說,“很明顯,那下一個問題就看他們所知道的對誰最不利以至於要把他們殺掉呢?”
艾普賴爾和海德斯兩人誰也沒有應答。
“你是說革命制度黨嗎?”馬可問。
“以他們的名義行動的人。”艾普賴爾說。
“哦。”馬可說,“知不知道有可能是誰?”
“我想等你到了墨西哥也許能查出來。”艾普賴爾說。
馬可身子向後一靠,用餐巾擦擦嘴。他看了看海德斯,又看了看艾普賴爾,然後說:“謀殺是司法機關該處理的事,而不是一個法律教授的活兒。”他想了想又說,“或者中央情報局。他們很擅長獲取情報嘛。”
艾普賴爾的食指滑過嘴唇,說:“事情含糊就含糊在這裏,馬可。這兩個謀殺案只是癥狀,而不是病症本身。我們現在涉及的問題遠遠超出找到是誰殺了這些人,還涉及到政治方面,涉及到我們跟墨西哥及其政府關係的要害。”
馬可對海德斯說:“我覺得你了解不少這個墨西哥力量的事,克里斯。”
“了解一些。”
“能把你的‘一些’告訴我嗎?”
艾普賴爾答道:“這麼說吧,馬可,這個墨西哥力量組織的工作,克里斯、我還有我的工作人員不能說不知道。我知道要求你這樣做是給了你一個很沉重的負擔。而且你知道你能做的就是說‘不’。”他露出來這個房間后的第一個笑容,“當然,我想你不會說‘不’。”
“很保險的想法,副總統先生。我到那兒誰會告訴我要做些什麼?我到墨西哥去見誰?”
“我。”海德斯說。
“那好。”
“我希望就此事我們不再會面了,馬可。”艾普賴爾說,“當然不能在白宮這裏。”
這話讓馬可很納悶。不過他沒有吱聲。
“我得走了。”艾普賴爾站了起來,“克里斯,你和馬可今天下午幹嘛不多聊一會兒?也許可以出去走走,喝點東西。”
馬可暗暗解釋為:“兩人一起失蹤,找個隱秘的地方談話。”
“馬可,行嗎?”
“當然。想不想回公寓?”
海德斯咧嘴一笑,說:“你的還是我的?咱們倆是鄰居。”
“去我的吧。”史密斯說。
副總統跟馬可握了握手,離開了房間。海德斯和史密斯也出了白宮,漫漫沿着F大街向水門方向走去。
“這狗真大。”海德斯走進史密斯在南幢的公寓說。
“大,而且溫順。誰都喜歡。它也以為誰都喜歡它。它能幹出來的最壞的事就是在你褲子上淌口水。要不要咖啡?還是喝點飲料?”
“要是有的話,我想喝點葡萄酒。”
“紅的還是白的?”
“白的。”
他們在起居室坐下。海德斯手裏端着葡萄酒,史密斯的無醇巴克勒啤酒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這麼說,”馬可說,“這個叫墨西哥力量的組織看來就是這兩個水門命案的根源或者說原因。副總統說是革命制度黨的人指使的。”
海德斯點點頭。
“你也這麼看嗎?克里斯?”
“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會跟老闆爭論此事。就我所知,是凱利和他的墨西哥力量組織確實一心一意地在搞一個反對革命制度黨的卷宗,這當然……”
“當然什麼?”
“這當然也支持了副總統對墨西哥的立場。”
馬可嚼了一口啤酒,“我感覺你並不完全擁護他的立場。”
“也許不像他那麼執著,不過我理解他的出發點。很多得失都要考慮。經費統計表明如果我們與墨西哥的貿易夥伴關係被削弱的話,這就意味着每年從邊境湧入的非法移民將增加50萬之多。”
“我聽到總統也這麼說,”史密斯說,“在一周前的一次講話里。”
海德斯笑了,“總統和喬-艾普賴爾在用不同的望遠鏡看待墨西哥,這也不算什麼秘密。”
“這我也聽說過。”史密斯微笑着說,“克里斯,如果我說你和副總統對究竟是誰殺害了那些人比你們承認的要清楚,不離譜吧?”
“只是猜測而已,不值得討論。馬可,還是說說你的旅行吧。副總統選擇了你是出於好幾個考慮,首先,你是他完全信賴的人;第二,你是他研究美國和墨西哥關係委員會的一員;第三,你本來就要作為選舉觀察員去墨西哥;還有第四點,你說過選舉后你要去聖米格爾-德阿連德。”
“這個跟他有什麼關係?”馬可問。
“他想讓你見的人就在那個地區活動。”
“活動?不是住在那兒?”
“他是個叛軍,馬可,一個革命軍首領,領導着從1994年在恰帕斯暴動的薩帕塔國家革命軍分離出來的一個隊伍。”
“我記得我讀到過這個事件,在電視上也看到過。發生在新年那一天,是吧?”
“對,那支瘋狂的游擊隊把那個國家的財政弄得人仰馬翻。華爾街也恐慌了。每個國家的投資者都慌了神。美國在那裏的大肥貓們在幾周內就損失了上億美元,3億吧,甚至還多。有100萬墨西哥工人突然失掉了工作,數百家公司倒閉。墨西哥公司的股票跌了7億。”
“這都是因為恰帕斯暴動?”
“是它引發的,馬可。”
“然後司各特總統出手援助。”
“我為此對他很崇敬。那是對韓國援助之前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援助活動。它使墨西哥穩定了下來。”
史密斯又喝了一口酒,注視着坐在他對面的這個漂亮的年輕人。海德斯還在援引民主黨的方針——有關墨西哥的地方並不同於喬-艾普賴爾的觀點。除了這一點,他還是個很引人注目的傢伙,史密斯想。聰明得鋒芒畢露,精力充沛,很適合他的工作,而且還是喬-艾普賴爾信任與尊敬的人。要是我有個女兒,他可以是個不錯的女婿。
“跟我說說我要見的這個革命黨人吧。他是誰?”
“他叫卡洛斯-安贊格,說是依哥納西爾-德阿連德-安贊格的後人。”
“那又是誰?”史密斯說,“墨西哥歷史我不在行。也是個革命家?”
“一個將軍,19世紀初的一個自由理想主義者。他跟著名的法特-西迪亞哥聯合起來,發動了反對西班牙統治者的暴動。為此送了命。他和其他人的頭被砍了。聖米格爾-德阿連德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有意思。你一定研究過墨西哥歷史。”
“只看過一點。我對聖米格爾的了解大多來自艾爾菲-多倫斯。她在那兒有座別墅。”
“我也聽說了。這個卡洛斯-安贊格,他怎麼會同意跟我這樣的人會面呢?”
“因為你將代表喬-艾普賴爾,美國的副總統。安贊格通過渠道捎過話說他只見艾普賴爾的特使。必須是非正式接觸,絕對保密。現在墨西哥政府在高額懸賞安贊格的頭呢。”
“革命制度黨嗎?”
“黨內的小集團們。這些集團的內訌不必要地消耗掉不少能量。”
“你在說革命制度黨嗎?”
“對。那裏也有很多值得批判的東西,不過他們也使墨西哥相對穩定了70年呢。”
史密斯決定不再就墨西哥問題跟他作政治辯論了。他又把問題轉移到他要秘密會見的人身上。
“你剛才說安贊格通過‘渠道’捎信說他要跟代表喬-艾普賴爾的人談。是什麼渠道?”
“這我不好說。”
“是不是墨西哥力量?”
海德斯只是表情空洞地看了看他。
史密斯問:“我怎麼能跟他聯繫上?”
“我們說話的工夫,這事正在操作。”海德斯說,“會在一個公共場所。你和史密斯夫人會住在凱撤德西拉內瓦達吧?”
“對,每次去聖米格爾,安娜貝爾都要住在那兒。”
“計劃落實后我再通知你。”
“你說我要做的只是聽安贊格說嗎?”
“對。他聲稱他有情報能讓很多革命制度黨領袖下台。巨額的毒品款賄賂、卑鄙的腐敗,老一套,但是有憑有據的。”
史密斯皺了皺眉,他實在忍不住又回到了政治性討論。
“老一套?克里斯,你說起來有些太輕巧了。在墨西哥關於毒品導致腐敗的故事確是事實。我前幾天從NPR上聽到一位墨西哥報紙編輯說墨西哥的毒品問題如此嚴重,以至於他們把它當做國家安全問題對待。”
“我並不是要輕描淡寫,馬可。那確實是個要命的問題。我只是想他們政府需要幫助來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批評。”他笑得有些生硬,“別告訴老闆我說的這些。”
“跟我說很保險,”史密斯說,“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暫時沒有了,我帶了一些關於安贊格的剪報。我想你大概希望多了解了解他。豐富多彩的性格,雖然年輕,卻使得他的追隨者——印第安人啦,農民啦,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那些人最容易被安贊格、委拉、西迪亞哥這類有領袖氣質的人左右。在墨西哥總有人在領導革命。”他站了起來,“好了,我得走了。佔用了你不少時間,我還得回白宮。我肯定你知道,馬可,你能同意去做這件事,我和副總統有多感激。”
“我知道。我希望能了解更多的情況。順便問一下,副總統有沒有說什麼特定的日子和地點要我跟這個安贊格碰面?”
“選舉前一兩天,在墨西哥城。”
“不過,我想……”
“不是安贊格本人,是他的特使。我一點也不清楚會是誰。不過他會跟你在你飯店聯絡,然後再安排以後在聖米格爾見安贊格本人的細節。”
“那好吧。”
馬可和盧伏斯送海德斯到門口。
“在水門過得還好吧?”海德斯問。
“很好,只不過希望這裏不會再有人被殺了。”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能對這兒的房地產價格有負面影響。”
“我想的倒不是這個。這件事讓我很難過。希望能再聽到一些新情況。”
下午剩下的時間史密斯都在準備星期一法律課的課程安排。儘管他的系主任已經特許他在必須履行副總統交給的職責時,可以把他的課交給一位代課教授上,可他一旦有時間,還是很急切地要跟上他的教學計劃。
估摸安娜貝爾快要從藝術館回家了,他先把晚餐的配料準備好——洗得乾乾淨淨的萵苣葉——好做凱撒色拉,色拉醬最近他就準備好了,油炸麵包屑也準備好了,就等放到吐司爐里了,還有瘦雞肉柳,可以放點葡萄酒,用大蒜炒一炒,還差法式麵包家裏還沒有。
他下樓去購物中心,在點心店裏買了麵包,這回他算是成功地抵禦了誘惑,沒買甜點。他轉回南幢,等電梯下來了,走進電梯,按下他那層的按鈕,門正要關上,一個男人忽然出現在電梯口。馬可本能地把手擋在門縫裏,使勁把門撐開,那人走進來,沒理會馬可,一隻手捋了捋他金黃如絲的細發,另一手按了一個鍵。
電梯在馬可住的下面一層停下了。門開了,那男人踏進過道,轉眼不見了。
“不必客氣。”馬可衝著他的背影咕噥了一句。
有人為你留着電梯門,說句“謝謝”是很起碼的事情,以馬可-史密斯的教養,他覺得像這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的人真是太不文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