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深閨內外
第二天,早上九點我才起身。我檢查了一下雅基的照片是否一直在身上。我便動身去珍珠街,我要向拉肖鑄造廠的工人打聽一些情況。
鑄造廠的工人在通紅的爐火前忙碌着,爐溫達1700度!真不是鬧着玩的啊!正象一個工人說的:可別把手放進去。
我毫不費力就弄到了去年十一月那個不幸發病的鑄造熟練工人的姓名和地址(他叫查理·塞巴斯梯安,住梅蘭街),另外還打聽到一些有關他病情和發病情況的消息……好像他怕火。
我去梅蘭街找他。
我走迸他的房間,可是,我看着他,心裏禁不住湧出一種難言的痛苦。他坐在一張皮倚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電觀機的乳白色銀屏。他只不過三十五歲,身體還很健壯,可是頭髮的顏色像是個老頭。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靠近這個神經不正常的人,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塞巴斯梯安,我想同您談談。”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突然把照片出示在他眼前。
“雅基,”我說道。
他嘀咕了一聲,聲間很輕。
“先生,不該提這個人,”他母親責怪我,“他不愛聽這個名字。”
她背朝着我去哄他。我拿出煙斗,划燃火柴。
“我的天呀!”老婦人高聲道,轉過身來看着我。“您難道不知道嗎?火……火……”
病人坐在椅子上,像被電擊一樣抽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用鉤形的雙手伸到白髮里發出陰沉的吼叫。
這次探訪除空惹煩擾外一無所獲。
到了晚上,九點左右,我前往托尼街;造訪雅基夫人。她不在,她女兒身着淺綠色絲睡袍,沒有化妝打扮,出來見我。看樣子她有點累。她還沒有完全從她的感情糾葛中恢復過來。
“您是個撤謊的人,”我說。
她臉色變得刷白,道:“我?”
“除了您,我還對誰說?是的,就是您。他不叫讓。您明白我說的是誰?”
“可是,這是馬海依先生,當然羅!”
“不,不是馬海依。我指的是拉杜伊。要是我忘了他的名,我還記得他的姓。拉杜依,那個弗雷斯內監獄的越獄犯,殺死卡皮洛爾的兇手……”
我對她耳語道:“……坐牢前,他是您的情夫。您準是在與卡皮洛爾往來的那些人之中認識他的。由於您父親是這個高利貸商人的朋友,您認識了他;而他認識卡皮洛爾,那是盜賊與窩主之間往來中認識的。那天,當您到卡皮洛爾家時,他也在那裏。我並不認為您目睹這件凶殺案,可是,他卻是您與卡皮洛爾之間發生爭執的見證人。他殺死卡皮洛爾,有錢的問題,也有嫉妒的因素。而現在,他要挾您,威脅說要報告當時您也在場。他在逃竄中躲進了伊莎博·德·巴伐利亞的廢宅,企圖在那裏呆到事態平息下去。可是,十分不幸,巴杜發現了他,巴杜因此死去。於是他便來您家裏藏身。”
她一時呆了,突然間,她在我懷中癱了下來,我知道她惱了。
“要是拉杜依在這裏,那正因為我說得很對,他在這裏?”
“是的,”她稍猶豫一下便小聲道。
“我在這兒,先生,”一個混濁放蕩的聲音說道,令人厭惡。“請轉過身來。”
我聽從了。我看到的第一件東西便是一支大口徑手槍,上面裝着消音器,正對準我的腦袋。
可是,他那邊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像是他對着鏡子瞄準一樣,除了我的模樣沒有那麼可鄙之外。我動作很敏捷,聽他命令轉身之際,我已經把槍掏了出來。我的槍使他吃了一驚。
“咱們是平等的,”我冷笑道。“別再演鬧劇了,把這玩意兒收起來吧。”
我和他都把槍放進袋裏。
我們三人都坐下了,奧岱特神經質地扭着手指頭。
“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先生?”他用刺耳的聲音稱呼“您”。
“我計算過。當我明白巴杜之死使你無法在那裏棲身,我心想不用多久你就完了。這案件拖着。我想你已經找到另一個更可靠的藏身之處。馬海依偶然發現奧岱特正同一個無賴模樣的人發生通姦行為,我馬上就想起了弗雷斯內監牢。為什麼?因為馬海依所經營的那些婦女服裝的飾品是監牢裏犯人生產的。馬海依必然經常去弗雷斯內取貨和送貨,這樣的他在裏面見過你,可能還記得你。好,正如我所說,我想起了弗雷斯內監牢,我捉摸,他在奧岱特·拉肖家裏碰見的那無賴相的人是不是拉杜依?如果是他,那便藏在那裏。”
“那又怎樣?”
“我便前來驗證我的推理。現在,它已經得到了證實。”
他點了點頭。
“喔!夠了,開口閉口的先生。要不我叫你小姐。”
他不再說話。
我起身,奧岱特仍坐着,可拉杜依站了起來,手上仍握着槍。
我退着離開房間,然後關上門。她一直把我送到門口。
我漫不經心地穿過埃爾柴維街和巴爾貝特街來到寺廟老街。當我走在巴爾貝特街上時,差不多可以斷定有人在後面,保持一定距離盯着我。我來到伊莎博塔樓晨,停住腳步。我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貼在牆角,也停住了。
我注意着大門,看到打開又關上。一個身影印在微弱光線照着的牆上,接着,又不見了。
“我在這兒,拉杜依。”我說。
他發出低沉的嘆氣聲,說:“是您,比爾馬?”
我聽到一聲脆響,就像把鼓起的紙球拍破一樣,並不很響。手槍口冒出短促的火光,與此同時,一顆子彈向我飛過來。很幸運,我早已沒出聲地換了地方。我開槍還擊,現在,我是合法自衛。我聽到一聲沉悶的嘆氣聲,接着一陣響聲,就像什麼東西倒下,我擊中了他。
我搖晃着去看拉杜依究竟怎樣。他現在蜷縮成一團,我把他口袋裏的東西全掏光,把一張一百法郎的票子放在他手指間,然後來到街上,把他那裝着消聲器的手槍也拿走了,這東西在弗雷斯內監牢裏是弄不到的。
星期天,各報休息,但是,都出一份體育消息為主的周刊。我在《夕陽報》星期日版上看到:“羅歇·拉杜依,弗雷斯內監獄的越獄逃犯,曾一度消聲匿跡,現已死於宿敵之手。他的屍體在巴爾貝特塔樓的廢墟里被人發現。朗·布加喬爾街的抵押商人薩繆埃勒·卡皮洛爾正是被他殺害。自那件命案之後,他躲進這個被人造忘的廢宅,以避開黑幫的懲罰。可是,警方發現了他的行蹤。由於在那裏發現了莫里斯·巴杜的屍體,拉杜伊便無法在裏面藏身了。莫里斯·巴杜是一位與人無爭的尋寶者。自那以來,拉杜伊便不知去向。很可能他又在本地區幹了好幾起撬門行竊的犯罪勾當。”
“警方至此保持沉默,現在並無理由繼續對這件離奇案件不表態。有一點可以肯定。莫里斯·巴杜並不是完全死於意外事故。這個老實的學究在同杜拉依搏鬥中受了傷,他本來也許能能獲救,如果他沒有危及這個壞蛋安全的話。他的安全是極無保障的,因為黑幫有自己的‘警察’,不幸得很,這些‘警察’比正派人為警察來得高超。我們假定拉杜依殺害卡波洛爾,因為卡皮洛爾沒能歸還他一筆在他他入獄前存放在那裏的錢。拉杜依便被列在‘嫌疑’之中。一流窩主卡皮洛爾之死給勢力強大的黑幫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後果,因為卡皮洛爾,可以這麼說,經管着這幫人的財物,從這幾天被捕的亨利·特魯耶案中就可以證實這一點。羅歇·拉杜依必然被除掉。死者手裏的一張鈔票就是這一類處決的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