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德侖特的早餐
柯布爾先生坐在陽台小桌旁,早餐快吃完時,一輛大轎車開進旅館門前的車道。“這是誰呀?”他問侍者。“我想是經理,”侍者無精打采地說。“他是專接一個坐火車來的客人。”
汽車停了,搬運夫匆忙從門廳里跑出。柯布爾一看,高興地叫了起來。來者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他就是德侖特。他鑽出汽車,走上陽台,把帽子扔到一張椅子上。他那高貴的堂·吉訶德式的臉龐上掛着微笑。他穿着一條精布緊身褲,頭髮和小短鬍子不太乾淨。
“柯布爾,真是奇遇啊?”德侖特喊着,沒等柯布爾站起身,就撲過來抓住他的手。
柯布爾先生說:“你來是為了寫一樁謀殺案?”
“是的,我已經通過這兒的經理見過屍首了。”
“屍體冶走以前我見過,”柯布爾先生回答說,“我想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眼部中彈,面容沒怎麼毀壞,不是弄得到處流血,但手腕被抓撓過。”
“是這樣嗎?經理和你說的一樣。他告訴我,‘曼特遜先生穿衣服總是很講究’,還推斷說,他起床一定很神秘,房子裏的人沒驚動,就來到外面,似乎非常匆忙。他對我說,‘看見他的鞋子嗎?曼特遜先生的鞋總是特別整潔,可是這次的鞋帶卻系得那麼匆忙。他還把假牙忘記在屋裏了,’經理又說。‘這難道不證明他慌裏慌張嗎?’我說看上去是這樣。但是我說,‘看這兒:他如果很緊迫,為什麼還把頭髮梳得那麼仔細?這分明是藝術品。他幹嘛帶上那麼多點綴?全套內衣、領扣、襪帶、懷錶、錶鏈、鑰匙、錢,還有兜里的那些東西。’我這麼一說,經理也沒詞兒了。你能解釋嗎?”
柯布爾先生想了一會兒。“這些事實也許表明,他是在更衣快結束的時候才匆忙起來,外衣和鞋是最後才穿的。”
“但假牙不是。你去問問戴假牙的人。而且我聽說,他起床后根本沒有洗漱,對一個整潔的人來說,這證明他從一開始就十分匆忙。還有一件事——他背心的一個兜里放着一塊軟皮,是包懷錶用的,可他卻把懷錶放在另一個兜里。養成這種習慣的人都會覺得這事情蹊蹺。事實是,既有十分激動、匆忙的痕迹,又有全然相反的痕迹。現在我不做什麼猜測。我必須首先查看現場,和住宅里的人搞好關係。”說完,他又埋頭吃開了早餐。
柯布爾和善地對他笑了笑。“這一點十分重要,”他說。“我可以幫你的忙。”德侖特吃驚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說了,我猜你就要來。我會把局勢講給你聽的。我的侄女曼特遜太太……”
“什麼!”德侖特啪地放下刀叉。“柯布爾,你是和我開玩笑吧?”
“我很嚴肅,德侖特,真的,”柯布爾先生真誠地說。“她的父親約翰·彼得·多馬克是我妻子的哥哥,我以前從未向你提到過我這個侄女和她的婚姻。說實話,這時我一直是痛苦的話題。”
德侖特皺着眉頭吃完早餐,他慢慢地裝滿煙斗,坐到陽台的欄稈上:“柯布爾,”他平靜地說,“這件案子中你是不是有知道卻不願告訴我的事情?”
柯布爾微微一驚,用驚訝的目光盯他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曼特遜夫婦,這個案子中有一件事從一開始就很使我注意,我給你講講好嗎?一個人突然被暴力所殺,卻好象沒有人感到悲傷。”
“你是在暗示曼特遜太太——梅布爾吧”柯布爾先生說:“她非常不幸福,我知道她具有所有男人希望的那種溫順和貞潔,更不必說她有其他的美德了。但是曼特遜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使她很痛苦。”
“他幹什麼了?”德侖特趁柯布爾先生停頓一下時問道。
“我這樣問梅布爾時,她回答說,曼特遜好像是在培養一種永恆的怨恨。他與人們保持距離,什麼也不說。我不知道起因和背景;她告訴我的只是:曼特遜的這種態度是無緣無故的。我想她了解曼特遜想的是什麼。不管到底是什麼吧;但她的性格很高傲。這似乎有好幾個月了。最後,也就是一個星期前,她寫信給我請我來幫助她。我馬上來了。這就是我現在在這裏的原因。”
“我不願意去白房子,”柯布爾先生繼續說。“我來到這個旅館,在這兒見到侄女。她對我講了我剛才告訴你的事情。她說她感到焦慮,感到羞恥,可還得在人們面前裝模作樣,這真讓她受夠了。她問我該怎麼辦,我對她說,她應該直接和曼特遜談,讓他講清楚為什麼這樣對待她。但是她不願意這樣做。她總是欺騙自己,裝作沒有注意到曼特遜的變化。我知道,她是不會向曼特遜承認自己受到了傷害的。她的自尊心太強了。”
“我把事情開誠佈公地對他說了,而且口氣十分堅定。既然梅布爾正在忍受痛苦,我就有權利問一問,他把她置於這樣一種地位,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是曼特遜說:“柯布爾,我的妻子會照顧好自己的。這一點我已經發現了,還發現了別的事情。說完,他微微一笑,轉身穿過大門,向白房子走去。”
“這事發生在——?”
“星期日上午。”
“以後你就沒有再見到他吧?”
“沒有,”柯布爾先生說。“也可以說見過一次。那是當天晚些時候,在高爾夫球場。但是我沒有和他說話。第二天早上他死了。”
德侖特看看錶。“你的話太使我感興趣了。我差點兒忘了主要的工作。我不能浪費這個上午,得馬上去白房子,恐怕要一直干到中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