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雖說是七月上旬的高原旅館之夜,卻也使人難以成眠。
英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還不到11點半,這時,電話鈴響了,是定子。
“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你,請原諒!我怎麼也睡不着,到信州見面以前,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定子的語氣格外溫柔,“我不是對你說過我已經懷孕了嗎?那是在撒謊。請原諒我吧!說心裏話,我是擔心如果不那麼說你就會拋棄我。爸爸的事攪得我現在心裏邊也不平靜,-我已經辭掉了學校的工作。這樣一來,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我可不能再失掉你啊!這次回到東京后,我們就正式定婚。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留下遺書然後去自殺!”
聽語氣,對方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說這番話的。這使英男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下來。光是有些惱怒,進而又滿不在乎起來。什麼孩子不孩子的,真是豈有此理!他腦子裏又浮現出定子的那張長臉。
眼下,定子己經承受不住爸爸的事件對她的打擊,弄不好就會幹出什麼蠢事來。要是報紙上再點一下她的名,那可就要了她的命了。
驀地,一個想法掠過英男的腦際,如果能巧妙地利用一下山田案件,結果又會怎樣呢?跟下,社會上眾說紛壇,都在議淪R商業公司的濱職事件和山田科長的自殺身亡。由於父親去世,定子已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只要能成功地製造一個自殺假象,那麼在目前的情況下大概是不會被人懷疑的。
說了一些安慰話以後,英男放下了電話,接着,便神不守舍地胡思亂想了一通,直到三點以後,才勉勉強強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上午的學術討論,他幾乎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下午,跟隨永松部長參觀旅遊,來到鬼押出,他仍在拚命思索着怎樣才能把定子逼上自殺的絕路。
當天晚上,英男給定子掛了個電話,說自己打算從戶隱出發,到妙高、赤倉等地去兜兜風,希望定子能駕駛她自己的汽車來。定子是個汽車迷,擁有一輛靠積攢月薪才買下來的卡羅拉牌轎車。
“太好了!呆在家裏心裏邊真是悶得慌,真想早點見到你呀!”定子說的是真心話。
次日清晨,英男從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真沒想到,這電話竟是住在金澤的維恩蒂打來的。她說她昨天往他的公司掛了個電話,這才打聽到了他所投宿的輕井澤旅館的名字。
說完“我愛你”以後,英男撂下了電話。雖然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可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內疚。
“你這次幹得不錯!回去后又該忙了,就在這兒好好玩上它三天再回去吧!”說完這番話永松部長就乘下午的快車趕回東京去了。
一小時以後,英男登上了開往信州的快車。黑姬站是通往野考湖的門戶,可中村英男並沒坐到那裏,而在長野下了車。隨後便徑直朝位於中央大街的越后屋百貨商店走去。
最近一個時期百貨商店裏貨物齊全,各類商品應有盡有。英男買了一台自行車,一個塑料石油容器,還有一塊大號塑料檯布。能夠買到一台可拆成四部分的組合式自行車,這可真有些出乎意料。如果把石油容器也裝到厚紙盒包裝箱中,從外面什麼也看不出來。
英男要私人出租汽車司機先繞戶隱轉一圈,然後再把車子開到野考湖去。這種作法使司機十分高興,他一邊毫不厭煩地幫着英男把兩個包裝箱塞到後面的空座席上一邊對英男說:“由於在戶隱召開了國際野茜大會,一直到昨天為止,這一帶可真是熱鬧極了。大概是前天吧,好象還在野考湖為外國人舉行了焰火晚會呢。”
自打昭和三十九年戶隱收費道路——即從長野市經由飯鋼山的南麓通向戶隱高原門戶的那一條道路開始通行以後,因有佛事而遐邇聞名的戶隱也開始吸引住了一些年輕的遊客和滑雪者。每到觀光盛季,野營場上便熙熙攘攘地熱鬧起來。英男已從報紙上得知,從前幾天起,這兒就己經舉行了國際野營大會。
飯鋼山的山腳下有幾個不大的湖泊,其中有一個叫做“大座法師”的。這個池塘的地理位置極好,因為戶隱收費道路就在它的北岸。近幾天來,許多參觀戶隱的遊客都要到這裏來光顧一下。那個湖邊上也有一個野營場地,現在坐遊艇觀賞湖景也頗為盛行。這個湖本是早年修成的人工湖,可現在,人們大都以為它是一個天然湖。
戶隱收費道路第二段路程的收費站就設在“大座法師”湖的北岸。在開過收費站一段距離以後,英男叫司機把車停了下來。
“請幫個忙,把那個大一點的箱子遞出來。那是送給那家店鋪的孩子們的禮物。我多給你一些小費,請你在這兒等上十分八分的。”說完,英男便下了汽車。
湖北岸的停車場旁邊有幾家麵館和賣土特產的小店。英男抱着箱子向小店後面的林子走去。
在落葉松林中,英男從包裝箱裏取出自行車,動作敏捷地組裝起來,然後便把它藏在樹林下茂密繁盛的白竹叢中。
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英男就辦完了這件事。到明天晚上只不過是一天半的時間,他覺得似乎不會變天。
英男回到汽車旁,又把裝有石油容器的包裝箱取了出來。他假裝是向那些店鋪走去,可實際上卻繞到了湖邊。他先在容器里灌滿了水,接着又把容器重新裝到包箱中。
“這一家人都出去了,改天再來吧。”看準司機打盹的空子,英男回到了汽車裏。
“求你將汽車穿過戶隱然後再開到野考去,最好能繞過飯鋼山的東山腳,從鐵礦泉出發,走新開的那條路。方才聽人說,那兒的修復工程已經基本結束,柏油也差不多都鋪完了。就麻煩你一下吧!”
去年夏天,英男遊覽野考和戶隱時,曾開車走過那條道路。
“瞧,可以從那兒往右拐,那條路的路面要寬一些。從那兒直奔野考湖比繞戶隱要快得多呀!沒有上坡路,車輛也少。”
見司機點頭答應了,英男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條道路比去年還要好走得多。
“照這個樣子,要是順利的話,興許二十來分鐘就能開到野考啊。”
英男一邊聽司機說話一邊全神貫注地注意着外面的道路。
當天傍晚,山田定子來到戶隱高原野營場地附近的“馬溫特思”山莊。由於開野營大會,賓客紛至,似乎到昨天為止旅館裏還一直是滿員的。定子往輕井澤的旅館掛了個電話,她想叫英男在途中坐上她的汽車,可結果卻使她打消了原意,因為英男這時已經就要到達野考湖的旅館了。
儘管定子是一個剛強的女性,可父親意外的下台與自殺,還是深深地刺激了她。就連往日的摯友,也有拿白眼來看她的。母親也畏世忌俗起來,幾乎連家門都不敢出了。
這樣一來,中村英男的存在就成了定子精神上的唯一支柱。如果有可能,她打算在英男預定九月份赴美就任之前舉行結婚典禮。眼下,只有這個期待還在支撐着定子。
在大學時代,定子曾來過戶隱高原,還和野營旅遊小組的幾名同學在中社的旅館住了五天。可這一次是和英男單獨在一起,而且父親的佛事也還沒有做。因此,她就在野營場地那一側的“馬溫特思”山莊預訂了房間,那是一個頗具山村建築風格而又不怎麼惹人注目的小客店。旅店的旅遊小冊子上寫着,從該旅館到英男所在的野考湖,如果是開汽車走柏油馬路的話,僅用25分鐘即可到達。
定子的心裏踏實了一些。
湖北岸的“雷庫維爾”旅館雖不能與歷史悠久的野考湖旅館相媲美,可它畢竟也是建造在稍微高出水面的地方。在後面坡道下相去不遠處有一座旅館專用棧橋。為了防止在湖中發生意外,到了晚上6點以後,不要說游泳,就是划小艇或乘船遊覽也都在禁止之列。
吃過晚飯以後,中村英男在8點左右來到了後邊的湖畔。一條小徑從那裏蜿蜒向西,一直通到一百五十米開外的船埠的棧橋。英男去年還來過這裏,因此,對這一帶的地形毫不陌生。
從旅館專用棧橋到船埠,即便慢走也只需要五、六分鐘的時間。為了方便遊客,附近還有一個小小的停車場。兩台小型客貨兩用車停在那裏,周圍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根電線杆立在道旁。湖畔一帶已經是一片迷茫昏暗的景象。
英男回到房間時己接近9點。剛打開門,電話鈴就響了起來。準是維恩蒂,因為昨天早上我己將旅館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她。想到這兒,英男急忙抓起聽筒,但是傳來的卻是山田定子那瓮聲瓮氣的聲音,英男不由自主地改變了拿聽筒的姿勢。
“怎麼,是定子呀!哪兒呀,我在野考湖旅館和參加討論會的美國朋友一塊兒吃飯來着,剛剛吃完,對不起……”
“怪不得!我說怎麼掛了這麼多次電話也找不到你,我都有點矢望了。來野考湖之前你一直在忙工作吧?現在又來打攪你可真是抱歉了……”定子的話里依然有幾分怨氣,不過她似乎完全相信了英男的話。
“啊,我這兒也正要給你掛電話呢。明天你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就按計劃的那樣,從妙高轉到赤倉夫玩玩吧。你是開自己的車子來的嗎?”
“當然了!”
聽了這句話,英男心中一陣暗喜。若是那輛乳白色的卡羅拉的話,就絕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因為那種汽車到處可見。
“不過,我明天還要和方才一塊兒吃飯的外國朋友再吃一頓晚飯,所以嘛,儘管明天我們好不容易才湊到一起,可也不得不在午後五點以前趕回旅館……不過不要緊,晚飯是日本式快餐,晚上你再悄悄到我這兒來吧。”
“明晚為什麼要悄悄去?到你那兒見面行嗎?”定子嘶啞的聲音里還帶有一點鼻音。
“不要叫人看見;8點來鍾我們在旅館旁邊的湖畔見面具體的做法等明天再商量吧!”
“那麼,明天晚上我們就可以一直呆在一起啦?”定子電話里的聲音既興奮又嬌柔。英男不禁有點可憐起她來。
“不過定子,明天晚上到這兒來的事你可要絕對保密呀。你父親剛出事,你現在的處境也很微妙。我住的是個單間,所以對帳房的人也要保密,要是叫人知道我在出差回來的途中還與女朋友在避暑地同居……”
“這點兒事我懂啊!我要偷偷離開這兒,不告訴這裏的人。不行,這樣做不理想,最好還是說自己有病,然後再……”
“有病?你哪兒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