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的誘惑

偷情的誘惑

“這輩子,我想同別的男人偷歡一次。”高見洋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太太,太過分了吧?你的丈夫那麼好。”木浦直美規勸似的說。

“這跟我丈夫沒關係。一輩子只知道丈夫一個男人,作為一個女人你不覺得太吃虧了嗎?嗯,你說呢?”洋子轉過臉來問真杉美穗子。

“唔,我也不清楚。幸與不幸是個人的,只要自己覺得幸福不就行了嗎?”美穗子模稜兩可地答道。

“嗬,真會說謊,真杉可經常那樣啊!”洋子大聲說。

“真杉對這些事,連聽了都覺得是一種野心,人家同丈夫可好了。”直美會意地說。

“兩人好嗎?簡直像是遙遠的往事。”洋子降低了聲調。

“感情好着呢。”美穗子插話說。

“感情是不錯,不過太好了就像是兄妹,有時產生那樣的感覺,抱在一起,簡直就像近親相奸。”

“近親相奸?我家就是這樣的。真杉家怎麼樣?”

洋子和直美認真地盯着美穗子。

“啊,我家一般化。”美穗子隨便地說。

“一般化?夫妻生活常有咯?”兩人探着身子繼續追問。

“噢,太可惜了。看,她那幸福的樣子。”

“我是滿足的。”

“哎,你丈夫不交換嗎?最近這個很流行。”

“交換配偶,哈,想一想心裏就直發癢。”

“我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一起了,連那種感覺都忘了。”

住在附近的三位關係親密的主婦每月一次地相約着在一起吃飯,閑扯一些無聊的話,漸漸成了習慣。

丈夫的職業有商社職員、證券公司職員、銀行職員,年齡、收入、家庭構成、家庭環境也基本相同,這使她們有許多共同的語言。在街上的大眾飯館吃過盒飯之後,就在最近流行的公眾酒吧或小酒館消磨到丈夫快回來的時候。這是被丈夫、孩子、家務束縛着的她們每月一次的小小消遣,是一種緊張的消除。

這一天,回到家的美穗子很不舒暢。同朋友的閑聊像霧靄一樣久久籠罩在心頭。消除緊張的效果竟適得其反。

“一輩子只知道一個男人,大吃虧了吧?”高見洋子的話一直滯留在心頭,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竟愈來愈沉重了。

她們還說過這樣的話:

“據說,男人只知道妻子一個女人,這叫做一穴主義,那麼反過來叫什麼呢?”

“女人只知道一個男人,那就是死抱着一把生鏽的刀。”

“對,對,一刀主義。”

“啊,哈哈。”

這種類似無聊、輕薄、放浪的詼諧話深深地印在美穗子的心裏,愈來愈有分量。

美穗子並不是對丈夫有什麼不滿。不僅沒有不滿,而且正像她對同伴們說的那樣,他們是一對“彼此只知道一個異性”的夫婦。就是來世再生,恐怕也找不到比真杉強的丈夫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同朋友之間那些無所顧忌的閑扯會一直堆積在心頭呢?

對了,也許就是因為丈夫太好了,反而產生了這種心理。她想將丈夫與別的男人相比較來確認丈夫的長處。說起來,那種心理就像是以米為主食的人想吃麵包、魚肉,來確認米之好吃。

其實,她絲毫不想將吃慣了的米換成別的,只是想偶爾嘗一嘗鮮。

不論多麼好吃的東西,一生中只知道那一種味道,那就“太沒意思”了。正因為潛在這種心理,才會被女友無所顧忌的話打動。

特別是社會上“偷情”太流行。打開電視機,白天的節目是一些偷情電視劇,新聞也都以偷情為中心內容,雜誌上也滿載着偷情妻子的年紀、偷情的自白等,偷情小說則十分暢銷。甚至連孩子們之間也玩起了“偷情遊戲”。

那好像在煽動人們:呆在家裏,一生只守着丈夫一人,太缺乏人生樂趣了。每天生活在這種泛濫的偷情輿論中,使那些守着丈夫奉行“一刀主義”的主婦漸漸心裏不安起來,簡直覺得自己落在時代後面了一樣。

所謂偷情,用現在的語言來說叫做“玩玩”。要“玩玩”,作為女人有一個最為寶貴的時期。

要同別人“玩玩”,在鮮花凋謝之後,便不會再被人理睬。

美穗子三十二歲,正是妙齡。生理周期最穩定的時期是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有出色的丈夫、健康的孩子和幸福的家庭,作為女人,是穩定的時期。

在街上行走常常會遇到男性熱烈的目光。不僅是目光,有的還連聲打招呼。有一次還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人找她約會,把她嚇了一跳。

若想嘗試偷情,現在是最好時機,不能放棄現在。以後孩子長大了,自己也人老珠黃了。

在沒有任何不滿的環境中,“偷情願望”像沼氣一樣越蓄越多,噴嘴被朋友打開了。

可是,噴嘴雖然被打開來,偷情的對象卻並非唾手可得。若是男人,只要拿出幾張萬元現鈔就能“玩玩”,而女人卻不行。起碼用錢買來的“玩玩”不是偷情。

“玩玩”就不說了,偷情必須有成人的情感成分。在電影和小說里,男人與女人相遇的機會很多,但現實里那種機會並不是時時都有。

作為美穗子的對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安全性。不能為了一時的玩樂而喪失了現在的幸福。不能有一點點影響。

其次,必須是適合她那種類型的男性。偷情應當很快樂,不能給以快樂的男性,她將收回這種願望。

第三是沒有後患。只是當時的交易,事後不能有絲毫瓜葛。美穗子根本不想改變“主食”。因為這種偷食只是為了確認主食的美味,所以只能是一次。

具備這些條件的男方可不是容易找到的。差不多的主婦都不過是在心裏想想而已,美穗子的偷情看起來也難以實現,而不得不老老實實做個賢妻良母。

美穗子出生於崎玉縣K市。在當地高中畢業后,進入東京都內的短期大學學習,因為家鄉就在東京的鄰縣,住在都內的高中同學很多。

5月末的一個星期天,都內的高中同學聚在一起開同學會。會議在都內的一家飯店舉行。參加會議的主要是住在都內的同學,但開會的當天從家鄉的K市和鄰縣也有同學來參加。

美穗子心中騷動起來。她覺得,這種同學會就是實現心中那種願望的最好時機。作為對象條件的安全性、類型和一次性都是無可挑剔的。都是高中的同班同學,身份都了解。有幾個在學校里還曾使自己動過心。可以在他們當中選擇一個既安全又沒有後患的人,於是幾個面影立刻浮現在眼前。

班裏的班長S、作為在甲子園十分活躍的棒球部主力T、向美穗子贈送過優美詩歌的文藝部部長A,都是學生時代留下的淡淡面容,作為難忘的青春遺影,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

他們當中,哪一個都行。這種內心的騷動使她對同學會懷着熱切的期待。

是日,她挑選了好幾套衣服,不知穿哪套是好,最後決定穿她喜歡的茨城縣結城地方出產的藍色繭綢和服。穿戴整齊,再繫上胭脂色的古屋腰帶,丈夫真杉看得雙目圓瞪。

“怎麼樣,還不該扔掉吧?”美穗子掩飾着內心危險的念頭問道。

“去參加同學會,我有點擔心吶。”口氣一半是認真的。

“還是比那些去哪兒都不叫人擔心的太太好吧?”

“那倒也是。帶着你一起出去的時候,一感覺到男人們的目光,就有一種優越感。”

“真遺憾,今天倒是可以讓你充分享受這種優越感。”

“那又不能厚着臉皮跟你到同學會上去。”真杉真想跟她一起去。

“哦,一起去也好啊。”

這樣一說,他略微放下心來。

“那怎麼行?要是跟去,豈不讓人笑話!去了要快點兒回來。”

“還要去參加第二次聚會。”

“可以。機會難得,二次聚會也好,三次聚會也好,同老同學要好好聚聚。”

丈夫好像很相信妻子,因此,美穗子心中感到一陣隱痛;可是,對內心的痛苦,她在心裏也暗暗解釋道:這是為了確認丈夫好處的一種儀式。

同學會是一次盛會。起初打算只邀請住在都內的同學,規模小一點,可是,消息傳開后,規模竟擴大到全體同學。還有遠道從北海道趕來的。三位恩師也出席了會議。

美穗子成了會上的紅人;不過,雖然被當成中心人物,仍不免有些失望。原來,她暗暗“期待”的S、T、A三人都沒來。他們不來,會議不論開得多麼熱鬧,仍嫌缺少畫龍點睛之美。

在撲了空略感失望的同時,美穗子只能自我安慰:

“這只是我一廂情願,我真混!就算是S、T、A來了,他們也不一定會找我的。”

她覺得這樣也好。妻子只要相信丈夫的好處就行了,沒必要確認。就因為太幸福了,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想到這裏,她頓覺釋然。奇妙的用心一消除,純真的青春便溢於言表。

“哎,聽說了嗎?老班長S君,因為公司倒閉,現在竟然無業呢。”

“當年的尖子S君真可憐。”

“唔,棒球部的明星T君被選進職業棒球隊了,可是總作預備隊員出不了場,現在也不知怎樣了。”

“文藝部的A君,原來都說他能得芥川獎或直木獎,可結果同太太離婚了,現在在K市擺小攤兒。”

“人生真是不可思議呀!學生時代的班級明星竟如此不如意,我們這些平常的人倒活得挺自在,還來參加同學會。”

“真是遺憾哪!本以為來了能見到他們三個呢。我倒是很崇拜的呀。”

“噢,你原來別有用心哪。”

“這麼說,你也不大正常。”

“嘿嘿,看來只是一廂情願嘍。”

“原來大家都有這心思。”

這些無聊的談話飛進耳鼓。雖說無聊,都說要是S、T、A都來參加,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呢。

結婚十年左右,孩子大了,有些空閑的女人心裏所想的大概都差不多吧?

作為女人已經成熟,而丈夫忙於工作,不再像戀愛和新婚時期那樣關心自己了。夫婦在新婚期的接觸面是性,可以說是通過性進行全面的接觸。

然而,隨着作為夫婦的歷史不斷增加,這種性的接觸面便擠進了各種各樣的因素。丈夫不能總是圍着妻子轉,妻子一生了孩子,妻子的注意力也必然轉移到孩子身上。與其說育兒、家務、協助丈夫、社交等擠進了性的接觸面,不如說是“防衛範圍”擴大了,於是,夫婦的性的接觸面便受到壓制。

有一天,妻子有空閑環顧周圍時,便會忽然感到十分空虛。作為女人正值妙齡,可丈夫卻沒把自己放在心上。漸漸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對丈夫的異性感也磨滅了,以致夫妻生活給人一種近親相奸的感覺,於是,一生中只知道丈夫一個異性虧不虧這種“問題意識”便纏繞在心間。

過去有過複數男性經驗的妻子更容易回想起以前那種甜蜜而刺激的體驗,被丈夫拋在一邊,情緒無處發泄,從而悶悶不樂。越是成熟,越是耐不住寂寞。

過了青春期就會下降這種自我意識使人產生一種急躁情緒,加深了偷情的願望。這一時期的主婦可以說是處於“偷情期”。偷情期的同學會是偷情危險的滋生地。那是青春朦朧的初戀情侶作為對性已有足夠了解的成年人再次相會;然而,在危險的滋生地不能實現偷情,是因為“幻滅”這種安全保障機能發生了作用。

S、T、A不在,興緻不大高,可是好容易得到丈夫的允許出來輕鬆一下,就這樣回去又太沒意思了。大家決定分乘開車來的同學的車,前往第二次會場。

“美穗子乘K君的車吧?”

美德子出了停車場,不知不覺中跟同伴走散了。車號倒是問過可又忘記了。形狀相似的車停了很多,弄不清是哪一輛。

正在為難地呆然佇立時,一輛車滑了過來,打開了後門。天黑看不清,從駕駛座後面看像是K君。美穗子心裏一高興就坐了進去。一起乘車的同伴們都沒看到,她們可能也在找車吧?

第二次會場並不遠,地方也都知道,即使漏下了也能想辦法趕去。

汽車搭上美穗子就開走了。在離開停車場的時候,駕駛座上的“K”君眼望着前方問道:“送您到哪兒?”

那聲音不是“K”的。

美穗子不禁愕然:“啊,不是K君的車?”

“我不是K,偶然從您面前經過,看您好像在為難,就讓您上來了。”

“這可怎麼辦呢?我以為是K君的車呢。”

“能被您錯看,真榮幸。既然上了車,就讓我送您吧,請告訴我去哪兒?”

背影像K,而後望鏡中的臉卻是個陌生人。年齡約莫三十五歲以上,表情略顯緊張,臉龐很清凈。

“這不合適吧?”

“沒關係,參加朋友的婚宴回來,還沒確定去哪兒呢。我本來就是想送您才請您上車的。”

言語和態度都規規矩矩。車是國產的,內部裝飾卻很豪華,坐上去像是高級車,很舒適。

“那就勞駕您把我送到××。”美穗子把第二次會場的地點告訴了他。

“真遺憾。”

他一面把車頭轉向第二次會場方向,一面說。

“怎麼?”

“好容易有您這樣一位漂亮的女士搭車,可距離又這麼近。”

“喲,您真會說話。”

“哪裏?是真的。這下子只有指望交通阻塞了,只是今天是星期天,路很空。我還從沒像今天這樣怨恨道路空的。”

“我也覺得擠一點沒關係。”看到司機那討人喜愛的樣子,美穗子終於隨聲附和起來。

“哦,真的?”司機那堅定的背影好像微微動了動。

“坐上這麼舒適的車,那當然咯。”

“只是車?”

“當然也包括開車的。”

“已經到了。”司機嘆了口氣說。那一瞬間,一股電流傳遍美穗子的全身。這不正是存心尋求的偷情機會嗎?

一面之交的情事,沒有比這再合適的夥伴了。安全性。類型、一次性,這三個條件都具備。這是丘比特賜予的千載難逢的良機。

“再走一段吧。”聲音有些激動。

“哦,行嗎?”司機反問。

“同學會人很多,沒關係。我有點兒累,想回去了。”

司機驅車駛過第二次會場的門口,問道:“您家在哪兒?”

“N區S町。”

“好,這下還有點時間。”

從都中心到她的住宅,要行使一段時間。如果交通擁擠,有時要一個小時以上,可是,那天只一會兒就到了。駛近S時時,司機戀戀不捨地說:“這樣分手太遺憾了。”

他也掌握了美穗子難捨的心理。

“我們去喝點兒東西吧?”

“一切全隨便你吧。”

兩人都是成人,這一句話便達成了默契。

不多會兒,兩人便進入郊外汽車旅館的一個房間。男女間一旦達成默契之後,進展就很迅速,彼此都有所求,沒有愛的基礎可以省去一切手續,直接交換相互所需要的東西。

那時的男人和女人是原始性的。男人和女人拋棄兩人肩上擔負的各種方式的社會責任、規範、生活和歷史,並深深地交融為一體。

從床上滾下來,在地毯上翻轉,慾望仍未能滿足,誰也不停下,而且,誰也不肯停下。

美穗子不知不覺中大聲呻吟起來。含羞的外衣早就脫下了,出於本能的抑制,她本想把聲音壓到最小限度的。

可是,那閘門不知不覺中打開了,以致使她解除抑制的男人不得不用手掌輕輕捂住了美穗子的嘴。

完事後,他們躺了一會兒,誰也不出聲。這是一場精力耗盡的交歡,兩人動也不動地睡了三十分鐘。

“你太好了,我們再幽會一次吧。”白白撿到美味獵物的男人打量着身旁赤裸裸的女人,又得意忘形地想着以後。

“就這一次吧。我也很快樂,可是要來第二次還會有第三次,那準會惹出麻煩。一次就分手,這對我們都有好處。”

“對我們都有好處?是啊。”

“我們分手連姓名、住址都不用問,那樣會成為一個美好的回憶。”

“是啊,雖然很遺憾,可只能這樣了。”

“今天很感謝。”

“應該感謝的是我,我忘不了你。”

“我也忘不了你;不過,要是在街上碰上了,也只當成是陌生人。”美穗子趕緊穿上了衣服。

“為了分別,乾杯!”男人從冰箱裏拿出啤酒,倒在兩隻杯子裏。

出了房間,在走廊里碰上了一個旅館女招待。在那種場合,女招待通常都是低下頭不看旅客的臉,可是,她卻呆愣愣地朝他們倆瞅。

美穗子抬頭朝這位神態異常的女招待看了一眼,不禁愕然。

“太太!”女招待驚叫一聲。她身上套着飯店制服似的工作服,一眼沒認出來,原來是同住在公司宿舍的米田利子。她是個愛傳閑話的碎嘴女人,周圍的人對她都敬而遠之。這真是在最壞的地方碰上了最壞的對象。

那一瞬間不知如何是好。米田利子也為這意外的巧遇而啞然無語,隨即便轉身溜走了。

“剛才這女人,你認識?”

走出幾步,男人問。

“是我附近的鄰居,讓這個碎嘴女人撞見了,怎麼辦呢?”

美穗子十分沮喪。實在是做夢也想不到米日利子竟會在離家很遠的一個汽車旅館裏工作。挑來挑去,竟挑到這麼個地方,美穗子懊惱得簡直要哭了;可是哭又有什麼用呢!

真杉是個固執的男人,一旦傳進他的耳朵,那是絕不會饒恕自己的。丈夫、孩子、家庭,這些幸福將喪失殆盡。不僅如此,像廣播電台似的利子將會在關鍵時候把在汽車旅館看到美穗子的事向周圍一帶的人大肆傳播。淫蕩的妻子撇下丈夫去同外人廝混,表面上裝得挺正經,可蒙在鼓裏的總是丈夫等,流言蜚語頓時便會滿城風雨,那種擠眉弄眼暗中嘲笑的情景,彷彿現在就在眼前。不僅是她,連丈夫也會受到影響。

在如此左思右想之際,汽車已駛近S町。

“S町的什麼地方?”男人問。

美穗子猛然清醒過來。

“這兒就行了,我下吧。”

讓這個男人知道住處就麻煩了。

“這兒行嗎?”

“行啦。”

“要是碰上剛才那位太太,你只管裝糊塗好了。”

“我會那樣做的。”

“好吧,再見!”

美穗子一下車,男人便驅車走了。不知姓名,也不知住處。她凝神細看,只能望見遠處紅色車尾燈,連車牌號也沒看清。

回到家,她才發現自己將面臨更為嚴重的事態。原來,同真杉結婚時他送給她作紀念的那塊手錶給丟了。表殼裏刻着丈夫和美穗子的名字。

去參加同學會離開家以後,只是在汽車旅館裏摘下手錶。因為是初次偷歡,精神一放鬆,竟把那樣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

雖然外殼已很陳舊,現在走時還很准,那記載着夫婦歷史的定情物,她一直不想更換。

這樣一塊表竟給忘了。若是去取,又必須再同米田利子碰面。在汽車旅館昏暗的走廊里碰上還可以裝作沒見到,而回去取手錶可就沒法躲閃了。

“同學會怎麼樣?”丈夫問,“看起來挺開心啊,你好像心還沒回來似的。”

幸而丈夫善意地作了理解。

第二天打電話到汽車旅館問了一下,結果說房間裏沒發現那樣的手錶。

“不會的吧,我只在那個房間裏摘下過。”

說完,美穗子心裏一驚。準是利子。兩人分手后,那女人一定會懷着強烈的好奇心,仔細地“檢查”那個房間。

凌亂的床單,垃圾桶里的薄棉紙,甚至連浴缸上的一根毛髮,都會落入那女人檢查的視線。

利子發現手錶,會把它當成日後有用的證據“保存”起來。肯定是這麼回事。她會這麼乾的。

美德子想到這裏,眼前一陣昏黑。她真恨不得把米田利子殺了。

正在這時,門上的蜂鳴器響了。美穗於拖着沉重的身子打開門,來人正是米田利子。

美穗子頓時感到一種意外的打擊,禁不住要癱倒在地;可是她不能不勉強支撐着站在那兒,顫巍巍的身子靠在牆上。

“太太,突然來訪,實在是打擾了。”

利子生硬地笑了笑。她下齶凸出,厚厚的嘴唇上不相稱地塗著口紅,本來就很厚的嘴唇這下就越發顯得厚了。

寬闊的面孔中央安放着胖墩墩的鼻子,眼睛細小,鼻子和嘴就格外醒目。作為“廣播電台”,實在是個專門中傷他人的令人討厭的人物。美穗於茫然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這時,利子拿出拴在手上的點心盒。

“唔,這點小意思,請收下吧。”

“怎麼?”美穗子終於說出話來。沒有理由收下利子送來的點心。

“昨天晚上的事,我們都別對外人說了。我在汽車旅館當女招待的事要是周圍的人知道了多不好聽啊,明白了吧?”

利子嗤地笑了笑,一隻眼睛眨了一下。

“就這樣吧,太太,就把這當作我們倆的秘密,請多關照。”

利子把點心盒往美穗子手裏一塞就轉身走了。美穗子好半天才醒過神來。

她回想利子剛才這一番舉動的意思。的確,銀行職員的妻子在旅館做臨時工這件事傳出去是不太好聽。作為信譽第一的銀行職員,讓妻子去做在社會上不太體面的臨時工,不管怎麼說都不合適。起碼做臨時工這件事本身就會損壞銀行的信譽。

職員家屬不得不靠做臨時工來維持生計,作為存儲他人錢財的銀行是不希望給社會造成這樣的印象的。為了不至於出現這種情況,銀行職員的工資高於社會上的一般水平。

然而,將利子的臨時工與美穗子的偷情放在天平上稱量,顯然是後者重。輕的一方送來點心,以酬謝“不對外人說”,這樣,均衡就無法保持了。

究竟利子用心何在?她送點心來不會沒有目的,準是懷有什麼不良企圖。

說不定這是利子的一種示威,意思是警告她“我知道你的秘密”。回想起來,利子在說“我們倆的秘密”時,在“秘密”這個詞的發音上意味深長地咬得很清楚。

“你的秘密我掌握了,別裝蒜!”這點心是警告。她越想越覺得心裏發虛。

然而,相當一段時間,利子並沒作什麼要挾,也沒聽到美穗子偷情的風言風語。利子如約保守秘密,於是,美穗子就沒敢問起手錶的事。準是利子給保存起來了。若貿然打聽,刺激了她那難得緊閉的碎嘴反倒會弄巧成拙。

手錶丟了暫時還沒什麼麻煩。丈夫對那塊陳舊的紀念表好像早已遺忘腦後了。

偷情的事沒有人發覺,但偷情者心裏卻像注了一塊鉛,美穗子常常一個人坐在燈下愣神。

不知情的丈夫笑着打趣:“你真是越活越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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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村誠一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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