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蒙面色狼
一
門上發出咔嗒一聲輕微的金屬聲響,夜晚的空氣彷彿為之一震。
“呀,他回來了?”
孩子純一早就睡了,電視也沒什麼好節目,躺在被窩裏的靜子驀地睜開雙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正好過9點。
“果然當天就回來了。”
靜子連忙從被窩裏爬了起來。丈夫今天到大阪去了,早上離家時說:“工作順利的話也許當天就能回來。”
雖說沒怎麼盼他回來,可是為了準備他當天返回,已經燒好洗澡水,備好丈夫愛吃的食物。
“一定是事情辦得很順利吧?”靜子一面想一面振作因為瞌睡而顯得渙散的精神。
她不想讓丈夫看到自己那副表情。她甚至想梳理一下頭髮,只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是集體住宅的三樓,從門口很快就來到卧室。
“你回……”迎接丈夫的話只說出一半便嘎然而止,不僅話說不出來,靜子全身都僵直了。
靜子看到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豈止素不相識,那人深深地戴着一頂黑禮帽,嘴上圍着一條大毛巾,眼睛上戴着一副深色太陽鏡,整個面部遮蓋得嚴嚴實實。
主婦深夜在住宅區內的卧室里等待丈夫歸來時突然闖進一個陌生的男人,這已經夠可怕的了,而此人的這副“打扮”更清楚地說明他來意不善。
靜子禁不住要驚叫起來,可來人那含糊不清的聲音止住了她。
“太太,要是不想讓你的孩子受傷就安靜點兒。”
這句話比什麼恫嚇都有效。靜子本能的恐怖被來者說的一句“孩子”鎮住了。
“這個人知道我有孩子,要是我一嚷,不知他會怎麼處置純一呢!”
身為母親的靜子忘掉了自身的恐怖,放棄了抵抗的企圖。隔壁屋裏,他們夫婦的獨苗,今年剛上幼兒園的純一正無憂無慮貪婪地熟睡着。
非自然地驚醒他很危險,如果純一醒來看到一個並非父親的蒙面人一定非常害怕。純一是個怕陌生人的孩子。
孩子一哭喊起來,蒙面人一怒之下不知會幹出什麼暴行來。必須設法在純一熟睡中把這個傢伙趕出去。
母性的本能使靜子冷靜下來。
“要錢我可以給你,請你不要要野蠻。”
她竭力想使自己的話說得平靜些,可是聲音仍禁不住發顫。
“只要你肯聽話,我不會耍野蠻的。”
蒙面人像嘴裏含着東西一樣聲音不自然地模糊不清,也許是為了使人無法記住他的聲音吧?體形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
看上去似乎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也許是他那平凡的體形所帶有的“既知感”的緣故吧?
能作這番觀察,是因為她冷靜了點兒。
“快拿錢來!”蒙面人催了。
工資剛發不久,前天丈夫領來的工資幾乎沒有動用過,全放在櫥櫃中存放貴重物品的小抽屜里。
靜子邊拿出工資袋,一邊考慮全部交出之後這一個月的生計。丈夫是一流公司的職員,月薪比社會上一般的職員高一些,銀行里也有一筆數額可觀的存款。
可是,丈夫辛勤工作一個月得來的錢就這麼眼睜睜地讓強盜奪去,未免太可惜了。
不過,為了保護純一,丈夫也會原諒我吧?一定的。
吝惜那點錢,萬一純一遭到不測那才是得不償失呢!
靜子斷然打消瞬間湧起的猶豫,將工資袋向強盜手裏遞去。
強盜一把奪下工資袋,朝里一看,不滿地嚷道:“什麼,就這一點?”
此刻,靜子好像感到強盜那雙速在墨鏡下看不到的眼睛放射着凶光。
“現在家裏所有的錢都在這兒了。這裏還有我的戒指和項鏈。不夠的話就把這些拿去吧!”靜子鼓足勇氣說道。無論如何要抑制住這傢伙那兇惡的念頭,現在只有自己來保護純一。作為母親和妻子的重大責任感勉強地支撐着她。
“我只要現金,因為別的東西容易留下線索。”
“可是現在我只有這麼些錢。哦,對了,我把存摺和印章給你吧,那樣或許就……”
強盜好像在墨鏡下微笑了。
“太太,拿那東西毫無用處,你一通知銀行,我不就當場給抓住了嗎?”
“絕對不會。”
“我不能相信你。與其是給我存款折……”墨鏡的焦點直射向靜子。她禁不住一陣發抖,或許是女人的直感吧。“與其是給我存款折,太太,你的身子不是挺好嗎?你是這片住宅區太太中少有的美人呢!”蒙面人含笑說道。
強盜的目標顯然已從金錢轉移到別處。
“你說什麼!”靜子冷冷地說道。此時,她想起一本《婦女周刊》雜誌曾經寫道,在這種場合必須儘力保持堅決的態度。
然而,這種“自衛”對強盜毫無效果。
“這麼點錢,我不要。”強盜將工資袋往榻榻米上一扔,“可是我倒想要太太的身子。”強盜厚顏無恥地提出了無理要求。
“你說什麼!我有丈夫,你要想胡來我就叫警察!”
“你叫吧,在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的孩子會怎麼樣呢?試一試吧?”
“卑鄙!”
“大聲點兒把附近的人喊來也可以嘛。”蒙面人說著就要用腳打開通向隔壁房間的隔柵。
“求求你!請你別碰孩子,別碰孩子。”靜子拚命地抱住強盜的腿。
“那麼你肯乖乖地聽我的話嗎?”
“……”
“怎麼樣?”蒙面人聲音凶暴起來。
靜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是嗎?不要緊,只要你肯聽話,我不會耍野蠻的。只是同別的男人干一次你每天晚上都同丈夫乾的事,沒什麼關係,可以嗎?你老不說話我可不明白你是否願意喲。”強盜這番話具有一定的說服力。
的確,只要不讓丈夫知道,妻子這僅有一次的污點,這並非自己心甘情願而是在無法抵抗非法暴力的情況下被強加的污點,一定會在日後同丈夫之間長期持久的夫妻生活中融化掉的。
而且,純一還可以得到保護,靜子心中抵抗的堤壩崩潰了。
二
丈夫慎一回到家是在事件發生的一個半小時之後。在此之前,靜子用心地給屋子通風換氣,還乾乾淨淨地洗了個澡,從而使感覺多麼敏銳的人都覺察不到可惡的污痕。
可是,靜子總覺得好像丈夫出差后,那掠過自己身體的黑旋風在什麼地方還留有痕迹,眼睛不敢同丈夫對視。
要是丈夫今晚提出要求怎麼辦?這是靜子最擔心的,身子已用心地擦洗過了,可是夫婦間彼此熟悉的肉感說不定會使事情露餡。
她想在慎一發覺之前坦白說,那是為了保護孩子而作的無可奈何的選擇。
可是,作為妻子那實在是危險的嘗試。丈夫是個在此類事上有潔癖的人,初夜時因為靜子沒見紅,他再三嚴厲地盤問她實情和她的過去。
即使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而違心地委身於強盜,慎一恐怕也不會原諒的。不原諒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那樣就會給夫妻生活帶來裂痕。
靜子回顧了她同丈夫和純一一家三口的生活。丈夫是一家頗有聲望的一流公司的中堅職員,待遇不錯,前途不可限量。
夫妻關係還好,別人都認為她是一位“福太太”,自己也有同感。
靜子不願冒任何風險給自己的幸福帶來絲毫不利的影響。
正像別人說的那樣:“只要自己不說誰也不會知道的。”
“就這樣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吧。”靜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可是……”靜子一想起那狂風襲過似的時刻,不知不覺地失去了冷靜。
從接觸的肉體判斷,似乎覺得那人年齡在丈夫之上,體格也不及丈夫強壯,可是他那絕妙的技巧卻使得靜子幾度忘卻自己是在被強姦。
“太太也很會玩兒呀。”完事後強盜說道。對此靜子卻不能反駁。他的髒東西已被洗得一滴不剩,可是殘留在身心內的感受的餘味現在仍像鈴鐺一樣不停地響着。
所以,要是他被抓住就糟了。他雖然什麼也沒搶就逃走了,可他卻奪得了靜子的肉體。
在奪得她肉體時,起初的確是脅迫,然而中間便變成女方積極配合了,這一點被害者靜子自己是心中有數的,而對方也從肉體上感受到了。
強盜一定會堅持否認自己是強盜,即使中間得到被害者的配合也不等於蒙面人無罪;可是一旦他被捕,他對犯罪細節的供述將從根本上危及靜子做妻子的聲譽。
靜子奇妙地自相矛盾着,身為被害者,卻希望罪犯別被抓住。
這一切使她痛感自己愧對丈夫以致無地自容。
“怎麼了?你好像精神不大好。”看到妻子的神態,慎一擔心地問。
“不,沒什麼,一定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吧。”靜子強作笑顏。
“所以我才叫你早些睡的嘛,今天我很可能回不來,你幹嗎不早些睡呢?”慎一故作嗔怪地說道。責備中飽含着對妻子的愛。
妻子乖乖地表示了歉意,一想到自己在丈夫外出時乾的事,良心的自責和無窮的悔恨就使自己坐立不安。
“即使他把我殺了也應該堅決拒絕的呀!”可是哪裏是拒絕,竟然在半途隨着那人的動作和諧地積極配合。她憎恨自己那骯髒下流的畜生般的肉體。
“我給你燒着洗澡水呢。”為了不使內心的不安被察覺,靜子從丈夫的面前走開,到浴室看洗澡水燒好了沒有。
“喔,洗洗吧,大阪的灰塵可真不小呢。”慎一爽快地進了浴室。
“哎呀!”進了浴室的慎一突然大叫一聲。
“怎麼了?”靜子頓時緊張起來,慌忙問。難道是擦洗被凌辱的身子時丟下了什麼?
“衛生間裏有一股難聞的氣味兒。”
聽了慎一的話,靜子刷的一下臉白如紙。難道是水蒸氣里有男人的氣味?
對靜子來說幸運的是進了浴室的慎一沒能看到她表情的變化。
“哎呀,真是的。”靜子那若無其事的語氣同她的臉色大相逕庭。“我先洗的,那是我的氣味。”
“你的氣味這麼難聞嗎?”
“可能是客人要來的緣故吧。”
“客人?”過了一會兒慎一問道。
“真討厭,就是每月來一次的客人呀。”
“哦,是這個,來過了嗎?”
“哪裏,要是來了我怎麼會在你前面先洗呢?快了。”
“客人要來之前就會有這種難聞的氣味嗎?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呢。”
靜子因為心中有鬼,所以聽到丈夫這種譏諷般的話語就覺得非常刺耳。
三
尾崎靜子住到這個住宅區里已經有兩年時間了,那是在丈夫升任股長的時候搬進來的。
這裏是集體住宅區,與租賃不同,屬於分期付款方式。最初先支付一筆定金,十幾年內分期付清。
那筆定金對一般職員來說數額是相當大的,因此住到這兒來的大部分都是經濟上比較寬裕的。
尾崎能在丈夫升任股長的時候搬進這裏,是因為公司借給了一筆住房資助費。其實,靜子對搬到這裏並沒有多少興趣。
因為丈夫的頂頭上司根岸直人一家已先期住進這個住宅區。根岸是慎一的頂頭課長,讓丈夫當股長也是他給上下活動的結果。
在這個意義上,他是個不可慢待的恩人,可是靜子說什麼都對這個根岸沒有什麼好感。
他是下屆經理候補人選希望較大的常務董事島內線上的人,因才幹出眾在公司內引人注目。能得到根岸的垂青,簡直就等於是丈夫靠上了大樹;可是他那雙眼睛總是浮現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那神情與其說是挑剔的,不如說是可怕的。
根岸雖是日本人,那雙眼睛卻是灰色的,看上去像是戴着一副隔絕人情的透鏡,表情雖然是在笑,可那雙透鏡似的眼睛卻總是冷靜地觀察着。
每當遇到根岸那雙眼睛,靜子就感到那目光彷彿能窺視到自己身心的一切,身上禁不住起雞皮疙瘩。
他的妻子笑子也不討人喜歡。她幾乎把丈夫的部下及其家屬全當成自己的傭人,她那五官尖瘦的面容頗具有現代性,倒也有幾分動人之處;然而,她看人時,從她那黑眼珠朝上的下三白眼和窄小的額際、略顯尖刻的下巴上,可以看出她感情易激動,凡事若不以自己為中心便大為不悅的蜂王似的性格。
靜子對搬到這個住宅區表現出猶豫時,慎一便斥責似的說:“你說什麼呀?申請住房資助費的人很多,不是誰想借就能借到的,多虧課長為我說話才優先借給了我,我們要感謝人家呀。”
“可是課長也住在那裏吧?我不想去。”
“別說傻話。作為一個職員,最好的處世之道就是同有實力的上司做鄰居。課長是常務董事的親信,將來准能當上董事。就是因為現在有課長的關照,我才在同一批人中第一個當上了股長,我下一個目標是課長,這已近在眼前。根岸課長一當上部長,他肯定會推薦我去接任的,所以這不正是我們全家人巴結課長家的最好機會嗎?”
慎一似乎對妻子的猶豫不能理解。總之,靜子是在丈夫的勸說下搬進這個住宅區的。
從此,他們一家便開始為根岸家效勞。從新年拜年到歲末幫忙打掃衛生,靜子就像根岸家的女佣人一樣一年忙到頭。
根岸的妻子笑子也把這一切視作理所當然,最近甚至從購買晚餐的食物到處理廚房的垃圾都推給靜子了。
笑子喜歡外出,一星期總要盛裝外出一兩次,到市中心去買東西。外出時她餵養的愛鳥、熱帶魚都要請靜子關照,不,可以說是命令。那些寵物似乎十分珍貴,有關餌料的指示也非常嚴格,而且臨走時少不了要命令道:“這樣就行了,你要好好地照看,拜託了。”
對此,靜子卻不能有一點不樂意的神情。有好幾次她幾乎忍無可忍,但每次都想到丈夫在公司里比她還要加倍地忍氣吞聲,便克制住自己。
或許就因為他們這樣忍氣吞聲,慎一好像真的得到了根岸的好處。據傳,在下一期定期人事變動中他升任課長是有把握的。
“讓你也受苦了,你不久就會成為課長夫人了,當上課長我就是公司歷史上最年輕的課長。”隨着人事變動將近,慎一情緒高昂,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我們為此而失去的不是更大些嗎?”靜子心中產生了這一疑問;可是她轉而又覺得,在優勝劣汰比任何地方都殘酷的公司里當上課長,這也不是件容易事。
靜子被可惡的強盜強姦就是在這個時候。
四
“順便替我捎點東西來吧,有百分之十二的雪糕盒子是舊的,上面脂肪都分離了,你要注意啊。”根岸笑子經常這樣吩咐靜子到商店裏幫她買東西。最近一個時期,笑子每天都要寫好讓靜子買東西的品名,儘管如此,她的吩咐還總是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靜子買來的東西若不如意,就像是靜子賣給她似的直嚷着要她賠。
“既然我替你買的這麼不稱心,那你自己去買不更好嗎?”這種話靜子只能按在肚子裏,人家捏着丈夫的命運啊。
“好歹熬到丈夫當上課長就行了。”靜子自我勸慰。丈夫當上課長,根岸就是部長了,丈夫升任部長,根岸又該是董事了。永遠也趕不上他呀。
如果不是好歹把課長作為一個裏程碑,那是無論如何也經受不了這種屈辱的。這一天,根岸笑子下達了買東西的指示后,又加上一句以前從未說過的話:“太太,我可知道喲,沒用的話別對人亂說,誰沒有把柄啊?保守別人的秘密同自己的安全也有關係啊,嘻嘻嘻。”
靜子一愣,再看笑子的臉時,她又恢復了平素那種自命不凡的神情。就在這時,靜子腦子裏像電光一樣倏地閃出一個記憶。
在她獨自等待丈夫歸來的夜裏,那個男人像一陣黑旋風一樣侵襲了靜子,當時她就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而這並不是沒有根據的“既知感”。靜子是真的見過他。
在哪兒見過的?現在想起來,靜子是在他同根岸笑子在一起的時候見到的,為什麼那個強盜同根岸笑子在一起?
靜子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他們的用心。
靜子是在“奇妙的地方”偶然看到根岸笑子同“那個人”在~起的。那時笑子也發覺被靜子看到了;如果她沒發覺,靜子只要暗暗地保守着秘密,悲劇就不致發生了。
兩個星期以前,靜子去拜訪一位住在新宿的高中時代的女友。女友以前家住關西,后因丈夫工作調動遷到了現址。
“那是個奇妙的地方,你恐怕很難進去,而且看到你在這種地方轉來轉去,要是被你丈夫誤解就麻煩了,所以我才來接你的。”邀請她的女友意味深長地笑道。
靜子先在新宿車站附近的飲食店同女友會面,而後由女友陪同去她家,很快,她明白了女友說“奇妙的地方”這句話的含義。
女友帶着她從西口轉向歌舞會町,經過慧發劇院的後門向西大久保旅館街走去。
“瞧,這是個奇妙的地方吧?”女友望着旅館招牌上的溫泉標記笑着說道,“現在時間還早,所以問題不大,可是一到傍晚或夜裏就麻煩了,到這一帶來人家就會以為是來住旅館的,對孩子教育也很不利。”
“難道你是住旅館……”
“不是旅館,而是公司宿舍被旅館包圍着。不知公司宿舍為什麼要建在這種地方。”
女友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她家的房子四面都是專為男女幽會開設的旅館。靜子想,單身一人到這種地方的確不大合適。
在這一帶,熟人相遇也很容易互相誤解。
“那兒能看到飯店某某苑的大招牌吧,我家就在那後頭。”女友指着不遠處一幢特別高大的旅館建築物說道。
來到飯店某某苑後門時,圍牆上的門便開了,一男一女從中走了出來。兩人都戴着不合時令的深色太陽鏡。
圍牆內傳來旅館招待員的送客聲。
這兩人是進行“白日幽會”后出來的。從後門出來是想避人耳目吧?他們竟公然男女雙方一同出來大概是因為現在是白天,而且走的又是後門的緣故吧?
靜子開始沒注意這一男一女,而是有意識地把臉扭向一旁。這也是出於禮貌。
可是,這兩人中女方的舉動卻一下引起了靜子的注意。
那女人一看到靜子便“啊”的驚叫一聲木立不動了,與此同時,拎在手裏的手提包掉到了地上。
靜子下意識地將扭向一旁的視線轉向了那女人,發現那女人原來就是根岸笑子。太陽鏡也遮不住每天見面的笑子的特徵。那男人當然不是根岸課長。
這實在是一次避不開也躲不掉的巧遇。她剛剛乾完那種好事,同一個男人從幽會的旅館出來時被靜子撞見了。
她哪裏還有上司夫人的尊嚴,這一下竟讓部下的老婆抓住了致命的把柄。
根岸笑子自然十分狼狽,可是當時靜子卻心慌意亂,拉着女友的袖子一溜煙地逃走了。
就是當時笑子的那個同伴很像那天晚上的強盜。
——笑子私通的男人同強姦自己的強盜如果是同一個人,那將是怎麼一回事呢?
於是,笑子卑鄙的用心昭然若揭。
“根岸笑子在與人私通的現場被我撞見,這件事要是告訴她丈夫就完蛋了;但是她那蜂王般的性格不會使她因此而向過去像傭人一樣使喚的部下之妻低頭的,就是死也不能向部下的老婆低頭,可她又不願死,於是——
“她就唆使自己的姦夫扮成強盜來強姦我,使我和她一樣,彼此都有污點,這樣就可以抓住把柄使我無法說出她的秘密。那麼卑鄙……”
靜子在作出這番推理之後氣得渾身直顫。
靜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利用她發現笑子的秘密這件事,而笑子為了自己的安全卻派來了“黑色使者”。
這樣,通過使靜子強加恥辱,從而確保了上司夫人的尊嚴和安全。
“我絕不能善罷甘休!”靜子仰望蒼天默默地發誓。
五
“最近,水產部門經營實績愈來愈糟,公司里要我辭職的傾向也越來越明顯,在被迫辭職之前無論如何要把經理的位子奪過來。”
淺香商事公司水產部最裏頭的一間屋裏,島內重作正召集他的親信若山和根岸聚會。若山是水產部部長,根岸是課長。
這條島內一若山一根岸線被視作取代現任經理里見洋本體制的主流。
然而,最近這一派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淺香商事公司本來是個貿易公司,後來吸收以沿海漁業為主的野田水產公司,兩者合二為一,發展成現今的商事公司。
鱺魚、比目魚、真鯛魚、對蝦等高檔水產品的利潤相當高,再搞一些海苔、牡蠣的淺海養殖,收益頗為可觀。
於是,淺香商事公司便將原有的貿易公司這一流通部門同水產公司這一“生產”部門合為一體。這一合併奠定了淺香商事公司獲得更大發展的基礎,同時也為公司內部的派系鬥爭埋下了隱患。
貿易和水產這兩大部門在公司內激烈競爭,原淺香貿易公司的老闆里見洋三當上經理,野田水產公司出身的島內重作成了分管水產業的常務董事,於是兩派競爭更趨激化。
里見憑老資格坐上經理的交椅,身體卻一直不太好,工作中總是以身體為重,所以顯得有些消極。
而島內重作則年富力強咄咄逼人,以致人們在背後不稱他重作,而管他叫“盜作”(盜賊之意。——譯者注)。他以沿海漁業的發展為後盾,扶植擴大自己的勢力。
本來,野田水產公司出身的島內重作可以說是殖民地的人,而他地位日益提高,以至想進而取代里見,因此,“盜作”的面目便暴露無遺。
可是,最近風雲變幻,形勢有點不妙。由於公害污染,沿海漁業已經愈來愈不景氣,而在相當於水產部主要工廠的北陸沿海,一艘滿載重油的油輪觸礁,流出的重油使沿海漁業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不管島內其人多麼有手腕,作為企業總是以經營實績為第一位的,不能提高經營實績的經營者就不具備經營者的資格。
於是,一直被島內壓得處於守勢的里見派開始了猛烈的反擊。甚至有人提出“水產部如此衰敗完全是島內的責任。現在應追究其責任,果斷地撤他的職”。里見也想從原淺香貿易公司的部下選拔接班人,不然,佔領軍反要被殖民地統治了。
島內眼看經理的寶座近在咫尺,絲毫無意辭職。
為此,島內便採取了以攻為守的策略,不是保住常務董事這一職位,而是要把現任經理趕下台。
“隱瞞經營實績下降的最好辦法是我來當經理。北陸沿海現在遭受着重油災害,真相尚未公開。這些情況一旦公之於眾,我就不得不辭去常務董事一職,那樣一來,你們將來也就不堪設想了。”
這些,島內即使不說,若山和根岸也是一清二楚的。豈止是將來,一旦島內垮台,他們連現在的地位也保不住。他們彷彿已看到自己由京城被打發到邊遠地區當個營業所長的景象。
“可是,現在正是他們得志的時候,要把里見經理趕下台恐怕不那麼容易。”
“所以我才同你們商量嘛。”島內迴避了若山的疑問,“里見想撤下我另外選拔的接班人是立川精也。立川本來就是搞貿易業務的,還有人說他是里見的遠親,年紀輕輕就當上常務董事全靠里見一手提拔。”
“不過,立川常務董事當經理恐怕難以勝任吧?”根岸提心弔膽地插言道。立川是分管貿易業務的常務董事,年齡同根岸課長相差無幾。
“那當然了,淺香商事公司的大權怎能交給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呢!里見這是把實業同私情混為一談。”
“可是,眼下能同島內常務董事競爭的還只有立川呢。”若山提出冷靜的見解。
“不錯,立川是很精明能幹,比里見經理還要勝過一籌,在職員中能同我相匹敵的只有這小子,想是他故意逞能吧。總之,由於水產部經營不佳,公司內的輿論對立川有利,他更成了不容忽視的對手。”
實際上立川已不是什麼不能輕視的問題,而已經是實實在在的優勝者,只是島內的自尊心不讓自己承認這一點。
“里見的任期到下次董事會議就到期了,屆時他將竭力推舉立川接任,十五名董事中,已知推舉我的有四人,立川派有五人,除去我和立川,剩下的四票是決定下屆經理的關鍵。遺憾的是由於目前水產部經營實績不佳,我處於劣勢。”島內的話雖這樣說,表情卻並不悲觀,倒是聽他說話的若山和根岸哭喪着臉。
“在下次董事會議之前扭轉經營不佳的局面是不可能的,不,只要局限於沿海漁業,水產部就永遠振興不起來,這一點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我要當經理正是為了這個。必須使董事會成員都傾向於我。要想這樣,就要讓他們看到立川根本不夠格當經理的證據。”島內掃視着兩位忠實的部下的臉,那目光似乎在問:你們明白嗎?
“精明的立川也有一個弱點,他貪戀女色,在這方面將有機可乘。這還要拜託兩位呢。請你們給他製造一個作為淺香商事公司經理候選人所不能容許的醜聞,一個能使腦筋頑固的董事會成員們氣得直吹鬍子的醜聞來。”
島內在拐彎抹角的前言之後,終於道出了結論。
六
靜子從秘密跟蹤根岸笑子開始了復仇的第一步。要跟蹤,就要經常擠出時間,跟蹤中還不能讓對方發現,這在已是孩子媽媽又是外行的她來說是不可能的。靜子決定用自己的私蓄雇請信用調查所來調查,家庭主婦動用私房錢是很心痛的,但這又迫不得已。
與笑子私通的人就是那個扮成強盜強姦靜子的傢伙。她想先查明他的真實身份,而後再考慮下一步。
笑子自從前不久在“現場”被靜子撞見以後,好像更加小心了,又換了一家旅館。在連續雇請幾次之後,靜子終於查清了笑子情夫的身份。
查清事實時,靜子驚得目瞪口呆。笑子的情夫原來是丈夫公司的常務董事立川精也。她從慎一那兒聽到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島內常務董事的勁敵。
但是,靜子並不認識他。信用調查所是尾隨笑子一直跟蹤到他那兒,才查清這一事實的。
“難道侮辱我的是立川!”驚愕之後,接着產生了疑問。立川的體形同那天晚上的強盜相似,可是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大像,一時又說不清楚。也許這是女人的直感吧。
而且,立川在笑子的要求之下,為了掩蓋笑子的污點而強姦了靜子,這種設想本身也有牽強之處。
“可是,如果立川不是強盜,那又是誰侮辱我的呢?”
她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最後竟有這種推測:“立川不是強盜,那麼會不會是笑子唆使別的男人侮辱我,或者那強盜同笑子根本就毫無關係?”
靜子越來越覺得后一種推測是正確的。笑子當時說“誰都有把柄”,也許只是單純地為了堵我的嘴。這樣解釋這種表達方法也完全是可以的,也許是靜子對這句話曲解,貿然把它同強盜聯到一塊兒了。
“如果根岸笑子同強盜無關——”靜子發現了重大問題。就是說,是自己單方面掌握着笑子的把柄。
“笑子不知道我在丈夫外出時被強盜強姦這件事。”推測很快變成確信。靜子好像覺得自己單方面擁有核武器。
現在自己處在能任意處置笑子的地位,而她卻無法進行任何報復。
靜子毫不猶豫地將立川同笑子的關係告訴了根岸。當時根岸驚愕和憤怒的表情給靜子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可根岸繼而又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慶幸,這使靜子百思不得其解。
七
十天以後,在千馱谷旅館的一個房間裏發現了根岸笑子的屍體。發現屍體的是旅館的女招待。
笑子下午1點左右同一個男人在旅館幽會,2點左右男方獨自先走了。在旅館過晌午的女客多半是有夫之婦,為了避人耳目,他們通常都是男女雙方一先一后地離開旅館,因此旅館方面並沒覺得奇怪。
而且,這位客人以前也來“休息”過幾次,已經有點面熟了。
可是,過一會兒就該出來的女客遲遲不從房間裏出來。當班的女招待覺得奇怪就進去看看,結果發現那女人已被扼死在被窩裏。
警方檢查了屍體,發現頸部皮膚上有半圓形的手指扼痕。既是扼死,就不會是過失殺人,也不可能是自殺,因為自己在失去知覺的瞬間手就沒力氣了。
被害者體內殘留有性交后不久的精液,血型為A型。
警方認為是男女雙方性交后在敘說情話中發生口角,男方扼死女方后逃走了。這種旅館對宿客是不開住宿登記傳票的,剛好那女人的手提包里裝有健康保險證,因此很快就弄清了她的身份。
被害者的丈夫根岸直人當即受到傳訊。經查,他的血型為B型,於是斷定從被害者體內驗出的精液不是他的;可是警方考慮到作為丈夫有可能在盛怒之下對不貞的妻子實施犯罪,並沒有排除對他的懷疑。
根岸的嫌疑最終被消除是因為他有不在現場的充分證明。根岸在推斷的作案時間當天下午1時到2點之間,同部下尾崎慎一在一起。
尾崎不像是在為上司作假證。警方對被害者生前的社會關係作了徹底的調查。
不久,同被害者有關的立川成了注意的對象,線索是丈夫根岸透露的。
“太太有沒有什麼特別親密的男朋友?”警察問。
於是根岸像忽然想起來似的說:“不知這可不可以說是親密?在公司為慰問職員和家屬召開的晚會上,她曾和立川常務董事特別親密地交談過。”
僅憑這一點還不能說明問題,但是反正尚無其他任何線索,警方沒抱多大指望地調查了立川;但是當查明立川的血型為A型時,警察陡然認真起來,接着秘密地搞了幾張他的照片,讓旅館的女招待辨認。
“就是這個人,絕對沒錯。”女招待一口斷定。
警察署立刻傳訊立川。立川承認同被害者有私情,對殺人去矢口否認。
然而,眼下的一切都對他不利。警察署出示了逮捕證,檢察官對他嚴加審訊。
在拘留期限將近,決定對立川精也依法起訴時,淺香商事公司董事會議如期召開,決定了新的領導班子。
里見洋三辭去經理的職務,島內重作接了班。因為立川精也以殺人嫌疑被拘禁,為了補其缺額,在新任經理島內的請求下,經董事會認可增選若山作為臨時的代理董事,並決定在下次定期股東會議上正式選舉他為董事。根岸接任了若山的部長職務,原來是股長的尾崎依次升為課長。
至此,便確立了島內體制下的若山一根岸一尾崎這條金剛石線。
八
看到報上登載立川作為殺害根岸笑子的兇犯被起訴的報道,靜子大為不解。
目睹丈夫為當上期待已久的“公司史上最年輕”的課長而喜形於色的神態,心中也有幾分反感。
立川是兇手,看來這已確定無疑。同笑子性交后自己獨自先離開,接着便發現了笑子的屍體,因此他怎麼也推脫不了罪責。
專職警官和法官調查后也只得斷定立川是殺人兇犯。這些情況使他陷入無望的絕境。
“可是——”靜子想,“我把笑子同立川的關係告訴根岸后不久笑子就被殺了。”
靜子對這一點產生了懷疑。根岸開始時也受到警方懷疑,後來自己的丈夫證明他不在現場,這一點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丈夫不是在為淺香商事公司工作,而是在為根岸個人賣命,甚至還要自己的老婆為他家效勞,丈夫對根岸如此效忠,做一個不在現場的假證又算得了什麼!
靜子不知他們是怎樣欺騙警方的,可是作為尾崎的妻子,她有一種直覺。
“難道是根岸……”
靜子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地懷疑丈夫的上司是殺人犯時,禁不住感到不寒而慄,因為如果他是殺人犯,促使他殺人的不是別人,正是靜子自己。
靜子報告笑子同立川的關係時根岸流露出的憤怒、憎恨的神情,她怎麼也忘不了。
“不會吧?”
她又強使自己打消可怕的設想。肯定自己的設想就意味着肯定自己曾經無意識地教唆他人去殺人。
尾崎出差到關西分公司去了,預定出差兩天。出差是常事,不過當課長以後這還是頭一回。
“要是有什麼事就往這兒打電話。”尾崎留下分公司的電話號碼,高高興興地走了。
到了傍晚,住在隔壁的新婚職員田島的妻子難為情地來請求道:“太太,對不起,東西在你家放一小時行嗎?”
“哦,行啊,可是你怎麼了?”
這一突如其來的奇怪請求使靜子不知所措。自己明明有家,不知她為什麼偏要放在鄰家裏。
“都怪我粗心,鑰匙給丟了,從商店回家的路上不知掉到哪兒去了,東西買得太多了。再過一小時我丈夫就能回來,在你這兒放一會兒行嗎?外面一團漆黑,怪嚇人的。”
“哦,是這樣,快語吧,住在這種住宅里鑰匙一丟就麻煩了。平時只要帶一把鑰匙就能出門倒是很方便,可是一旦鑰匙丟了,自己的家就變成一座水泥箱子了。”
“丈夫回來准要發火了。”
“不會的,你家先生是個好脾氣,今天晚上我丈夫出差了,正有點兒害怕呢,這下能有你作伴兒了,一起吃飯吧。”
“哦,不用客氣。”
靜子勸讓再三,後來同謝絕共進晚餐的田島夫人敘說了一個小時的家常,田島夫人的丈夫回來了。
田島夫人一走,家裏頓時冷清起來,孩子一睡,越發顯得冷清。
“那天夜裏同今天一樣,丈夫也出差去了。”
靜子越想岔開思路,那天晚上的事就越往腦子裏鑽。
在被窩裏剛有點迷糊,彷彿聽到門上咔嗒響了一聲,驀地,靜子猛然睜開了眼。
“那人是怎麼打開門鎖的?”
一直忽略的疑問驀然浮上腦際。田島夫人丟了鑰匙便進不了自己的家,不得不等到持有鑰匙的丈夫回來。
而那強盜竟像一陣風一樣飄然而入。
“是我忘了上鎖?”
不,不,不是。記得那天晚上的確檢查過,門上分明上了鎖,而且,那咔嗒一聲金屬聲響就是門鎖開啟的聲音。
蒙面人不是像風一樣飄然人室,而是打開門鎖進來的。
這樣說來他有鑰匙,可他是從哪兒搞到的?鑰匙只有自己和丈夫才有,別人沒有第三把,自己的鑰匙又保管得好好的。
——那麼是丈夫?
“真是胡思亂想!”
靜子斷然否定了,把鑰匙借給外人,讓他來強姦自己的妻子,世界上哪會有這種丈夫!
真的沒有嗎?——另一個聲音在心中自問。
——如果不愛自己的妻子,那麼她被姦汙也好,被殺害也好,他都不會感到絲毫痛癢。
“若真是這樣,究竟他把鑰匙借給誰了?”
靜子的心裏立刻浮現出一個人來。如果丈夫真是把鑰匙借給了他,那麼今天晚上就是一個好的機會,因為他也知道尾崎今晚出差到大版去了。
“那個人還會來的。”
靜子全身毛骨悚然。他知道今天晚上丈夫一定不會回來,這樣他可以比上次更從容地“行動”。
他本來就對尾崎家熟識,不必慌裏慌張的,加上靜子的丈夫在距離和時間上都已被完全隔離,“乘虛而入的入侵者”有足夠的條件。
如果上一次他是從丈夫那兒借的鑰匙,今天晚上也照樣能借到。這堅固的水泥箱子只要一反鎖,就會變成徹底隔斷外援的理想的犯罪現場。
“必須在他來到之前逃出去!”
靜子霍然站起身的時候,門上傳來咔嗒一聲金屬聲響,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九
“太太,”來人打扮同上次一模一樣,黑禮帽,深色太陽鏡,圍嘴的大毛巾……“我又來了。要是不想讓孩子受傷,這類話就不必再重複了吧?”他聲音模糊地說。
“是你啊,根岸部長,我知道是你。”
靜子的話使對方大為震驚。沒想到被她看出來了。
可是隨即鎮靜下來之後,他便脫下禮帽,摘下太陽鏡,解掉大毛巾,於是露出根岸那副難為情的面孔。從嘴裏取出合物后,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既然被你看出,索性這樣吧。太太,是我呀,不過,尾崎君也知道是我。喏,我這兒有尾崎君的鑰匙就是明證。”
“尾崎怎麼會把鑰匙給你的?”
“我早就喜歡你了,所以才向尾崎君提出要求,他什麼也沒說就把鑰匙借給我了。”
“真可惡!”
“太太,怎麼樣?我們都已知底,你丈夫尾崎君也是同意的,不必再考慮什麼貞潔了,讓我們愉快地繼續進行成人之間的交際吧。”
“得了吧,我不是那種女人,討厭!”
“討厭?不錯,上次我扮成強盜的確不大好,可是太太也不怎麼樣啊。”根岸笑道。他的眼睛裏燃燒着慾望的火焰,好像在回味一度飽享過的獵物的美味。
“出去!快出去,我要叫警察了。”衝動的靜子怒不可遏。她的憤怒並不是衝著面前的根岸,而是衝著丈夫為滿足上司的要求甚至不惜奉獻出妻子肉體的那種舉世罕見的職員秉性。
全家人的效勞變成了妻子肉體的效勞。
“叫警察又怎麼樣呢?這是你家主人尾崎君同意的。你知道尾崎君是誰幫的忙才當上課長的嗎?”根岸對獵物這不堪一擊的反抗付之一笑。
“這些同我沒有關係!”靜子拚命地喊道,“我不想讓尾崎當什麼課長,不想讓他去幫別人……殺人。”
“殺人?”根岸那雙因為獸慾而發紅的眼睛顯得有些慌亂。
“我知道,是你殺了你太太,尾崎為你做了假證。”
“你胡、胡說些什麼!”根岸臉色鐵青。
“對上司連自己的妻子都甘心奉獻的人,做一次假證豈不容易?我要報告警察,當初我給你說你太太同立”!;常務董事的關係時你顯得無比憤怒和憎恨,而不久你太太就被殺了。如果我把這些告訴警察,警察可能會重新調查這個案子的。總之,只要說明尾崎做的你不在現場的證明不可信,對警察署來說就是一個新的發現。”
“哼!你以為就憑這些不明不白的情況警察署就會相信了嗎?我因為是姦婦的丈夫,早已被詳細調查過了,你所說的都沒有證據。”根岸開始還不以為然地嘲笑她,可是現在已收斂了笑容。語氣的變化充分說明他內心的虛弱。
他完全喪失了上司的尊嚴,像是在受審。
“你,還有我的丈夫,我絕不饒恕!我雖是妻子,卻絕不是供丈夫為升官發財而任意租借的玩物!我要控告你這個強姦犯。雖然沒有殺人的證據,只要你被指控犯了強姦罪,你那優越的地位也就見鬼去了,活該!”
靜子從知道他的真面目時就變得無畏起來。只要孩子不會成為犧牲品,女人在這種時候都是無畏無懼的。憤怒成了她的精神力量。
“你以為真是我殺了笑子?”根岸突然換了口氣,彷彿要轉守為攻。
“不是你還會是誰?”根岸的變化使靜子為之一驚,但她仍然毫不示弱。這當兒如果態度軟下來又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我實話告訴你吧,殺死笑子的不是別人,而是你的丈夫尾崎。”
“胡說!”靜子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
“不是胡說,剛才你自己不也說過,對上司連自己的老婆都願奉獻出來,做一次假證又算得了什麼;而尾崎連殺人都願意干哪。”
“我不信。”
“不信也可以,不過你可以去報告警察嘛,那就等於是告發你自己的丈夫。”
“為什麼我丈夫要殺死你妻子?”
“是奉我的命令,報酬是將來能飛黃騰達,尾崎就是這樣一種人,你是最了解的吧?怎麼樣?這下你還去控告嗎?”
“我要控告,我要告你強姦罪。我不信你那些鬼話,笑子一定是你殺的。”
“痴貨!”根岸輕輕地一笑,面頰的肌肉微微地抽動幾下,現出一副冷酷的神情。靜子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晚了。
識破強盜真面目的靜子始終是提防着的,可是根岸一個惡虎撲羊將靜子按倒在地,鐵鉗似的雙手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頸。
“你要不是這樣固執我倒是可以放過你的,可是我已清楚地意識到讓你活下去是不妥當的。從你那裏得知笑子與人通姦時我是很憤怒,可是知道姦夫就是立川時我倒覺得這是天賜良機。為了奪得經理這把交椅,我們必須抓緊迫使立川垮台。立川派勢力很強,小小的醜聞是不足以把他擠下台的,他同笑子的私情正好給了我們機會。被妻子背叛的憤恨和擊垮情敵的念頭攪到一塊兒了。當時我就突然萌發了殺死笑子並嫁罪於立川的念頭。同部下的妻子通姦,痴情之下行兇殺人這種醜聞可非同小可呀。
“可是,如果我去行刺,作為姦婦的丈夫具有動機,無疑要遭到警方追查,於是我把任務交給了尾崎。不是尾崎為我做了不在現場的假證,而是我為尾崎做了假證。尾崎為了自己的安全當然要積極證明我不在現場了,實際上我不在現場的證明我自己早已準備了好幾手,可是從策劃這一計劃的開始我就一直對你放心不下。你是惟一直接見到我表情的人,我不知你會怎樣猜測。看來我的預感完全正確,雖是個外行偵探,可推斷卻準確無誤。”說著,根岸手指越來越用力。
“你瘋了!你這樣做就等於是殺了你自己,明白嗎?”靜子竭力想大聲喊叫,可是聲帶剛好被緊緊地扼住,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然而,根岸像看出她的想法似的說:“只要你控告我犯強姦罪我就完了。我知道,部下的妻子也不是玩物,並不能租借,而這一點上我卻失誤了。由強姦追溯到殺人的危險是完全存在的,即使不是我親手所殺,教唆他人行兇也是同罪,那豈不全完了!還是要除掉你,這樣也成全了尾崎。其實他沒去大阪,最近同一位女招待好上了,把你借給我以後,他便同她一起‘出差’到熱海去了。他正迷戀着她,還說要同你離婚跟她結婚。在千馱谷旅館殺死笑子時,尾崎就同那女人住在隔壁的房間,在立川出去以後才殺死笑子的。假如單身一人去住那種有溫泉標記的旅館反會引人注目。
“我現在把這一切都告訴你,是因為你就要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無害的人,不,就要變成一堆蛋白質了。
“你的屍體被發現后,警方會認為你是在丈夫出差期間遭到了侵襲。我到這兒來除了尾崎沒人知道。互相換妻的風氣雖說最近頗為盛行,可是互相殺妻我們還是首創呢。喂,聽到了嗎?嗯!已經渾身癱軟了。為慎重起見,我再用力卡你一會兒。”
根岸伏在靜子上身的那張面孔漸漸地輪廓模糊起來,聲音也變得遙遠了。隨着集中在喉嚨處的壓力越來越強,靜子眼前的一切愈來愈昏暗,最後終於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