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情
月上西樓,大廳內的道喜的賓客都喝的東倒西歪,南王爺飲下一杯酒,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漠隱沒於漆黑的眼底,看了一眼院中的月色,也是時候去見見新娶的林家小姐了。
新房的燭火閃了一下,晃動的燭光印在倚在床上閉眼養神的婉茹臉上,蒼白的臉色多了一絲嫵媚,她動了動眼珠,似嘆惜般勾起嘴角,門忽然打開了,翠兒輕輕走到她身邊,將她推醒,
“十二夫人,王爺快來了。”
婉茹睜開眼睛,露出羞澀的表情,稍稍理了一下髮絲,她垂下頭,等待夫君的到來。心中的冷笑,一點點擴散,早知道替嫁這麼麻煩,她還不如直接把她們打暈送出城去,何必幫這個忙,受這種氣。不過是納妾,還要做這麼多煩人的事,一大堆的規矩纏得她頭疼,想來成親要比這個麻煩得多,想到成親,她眼中的煩躁漸漸淡去,稍許暖意湧上心頭。
南王爺跨進房間,盯着床邊羞澀的少女,她眼中的暖意,使她原本蒼白的臉色生出柔和的光輝。那光輝在他進門的時候,便蕩然無存,剩下的是一般女子的嬌態,讓人生厭。摒退侍立在旁的下人,他闊步走到婉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與他直視,她一雙若水的剪瞳痴迷的看着他,貝齒輕咬着嘴唇,羞澀地偏過頭,柔聲說道:“王爺……”
南王爺冷冷一笑,見她粉嫩的唇咬得更緊,不由伸手撫摸她的紅唇,她不着痕迹向外側一躲,軟弱的唇軟軟擦過他的指腹,他的心口莫明戰慄,不管她的心裏所想的是什麼,她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婉兒,剛剛坐在床上有沒有起本王。”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吹氣,曖昧的話語讓她的耳根變得通紅。
他滿意地看着她的反應,正要輕咬她的耳垂,她忽然咳嗽了起來,顫抖的身子似風中的枯葉,楚楚可憐。他忽地伸出手,想輕拍她的背,她卻轉過身,閃着淚光,斷斷續續地說:“婉兒本就福薄,能嫁入王府已是三生有幸,恐難承王爺恩情,望王爺見諒。”
南王爺眯起眼,拉住婉茹的衣領,“你不想與本王圓房。”
婉茹驚恐地睜大眼睛,重重地搖搖頭,大聲咳嗽着。南王爺鬆開手,冷笑一聲,“林婉茹,你最好想清楚你嫁的是什麼人,不管是姓秦的還是躲在你房裏的那個男的,本王都清楚的很。”
看着他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婉茹的臉上的驚恐變成困惑,他竟然都知道?她單手支着床板,不停地咳着,每年到了冬季,她的咳疾都會複發,今年天寒得早,她出門一時忘了帶止咳的葯,也沒想到咳疾會提前發作。也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咳疾,讓她執行任務時受了傷,還差一點被人發現行蹤,若不是因為她躲進林府後院,說不定已經被抓,一命嗚呼。也就是因為這一躲,讓她認識的林府不受寵的五小姐,林婉茹。
林婉茹,林尚書的五小姐,生母出生卑微,本是府中的婢女,一次林尚書酒後亂性,強要了她,才有了後來的婉茹。在婉茹很小的時候,她的母親鬱鬱而終,原本體弱的她經此喪母之痛,病情更加嚴重,加上府中上下對她都冷眼相待,除了貼身的丫頭小桃,根本沒人在乎她的死活。直到她遇到了秦少華,心境才略微好轉些。秦少華是府上李大夫的弟子,本來照看林婉茹的一直是他的師父,一日李大夫為婉茹把脈時,最受寵的八夫人得了急症,他只能先去替八夫人看脈,讓自己的弟子去婉茹那兒。經此一見后,秦少華成了婉茹院中的常客,少華為了忠厚,對婉茹關懷備至,不但讓婉茹的身子漸漸好轉,也讓她的臉上不時露出笑容。但是這笑容卻在她聽說要嫁給南王爺之後粉碎了。婚期已經定下,她無法推託,只能任自己一點點憔悴。就在她出嫁的當日,秦少華趁着人多混進府中,想叫婉茹一起私奔,一直照顧婉茹的小桃也一個勁的鼓動婉茹,婉茹自覺逃不出尚書府,更逃不出南王府的追蹤,又不忍放下秦少華,不由悲從心起,不住啼哭。
她的哭聲惹得房中焦急的兩人不知所措,也讓在床上昏睡兩天的她皺眉清醒。在這裏躺了幾天,婉茹的事她都聽在耳中,她原是打算等她出嫁了,再醒來離去,等將來有機會,把她救出來,讓她和她的愛人相守。但是她的哭聲實在讓她頭痛,她不得不改變計劃,冷冷地說:“我替你出嫁。”
之後,是婉茹擔心的詢問,小桃感激的鼓動,她淡淡地聽着,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眼秦少華,“私奔之後,你打算去哪裏?”
房內靜了下來,三個面面相覷,微微搖了搖頭。她暗暗嘆了口氣,“去河山城吧,那裏是繁華之地,多出幾個人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了那裏,離東門不遠的地方有一間福來客棧,老闆為人公道,你們先住上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去找你們。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要讓我替嫁,林家小姐傳出紅杏出牆、善妒、或者意外身亡,屍骨無存的傳聞,不能怪我。”
婉茹點點頭,算是贊同。
“換上小桃的衣服,快走,馬上就有人來替你梳洗了。小桃,等我出嫁的之後,你也跟着你家小姐走吧。”
“是。”
在小桃的幫助下,婉茹匆匆換好衣服,打開門看到焦急等在外面的秦少華,臉上染上紅暈,轉過頭,像猛得想起什麼似的,她看着房中臉色蒼白的女子,滿懷感激地問:“不知姑娘芳名,此情此恩,小女子定當相報。”
“不過還你的救命之恩,用不着報,”她冷冷的說,語氣中似有些不耐煩,“至於我的名字,有人叫我影,不過現在,要叫作林婉茹了吧。”
她微微一怔,和秦少華一起朝她行了個大禮,匆匆離去。小桃搓着手,紅着眼睛詢問似地看着她,她徑直走到鏡前,細細打量桌上的胭脂水粉,“我隨身的東西在哪?”
小桃愣了一下,慌忙從衣櫃裏找出一個包袱,裏面是她當日誤入林府所穿的血衣和一些隨身用品。她略一皺眉,“拿個火盆來。”
“是。”
趁着小桃出門的空檔,她從包袱中拿出一個瓶子,略微從裏面倒出些透明的液體,對鏡抹在臉上,來回搓弄,等小桃再回來的時候,她看到的是一個和林婉茹五官相差無二的女子。
“小姐?”她呆住了。
婉茹略一皺眉,“不要愣着。”
一聽她的聲音分明是受傷的女子,小桃忙將火盆放下,婉茹拿起染血的男裝放進手中,顧自又回到鏡前塗脂抹粉,小桃一邊看着火,一邊好奇地看着她,等衣裳燃盡之後,她的臉色,臉上的某些特徵都與真的婉茹一般無二。小桃獃獃地看着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婉若淡淡一笑,從包袱中拿出幾張銀票,放到她的手中,柔柔地說:“路上的盤纏,不要讓外人看到,路上小心,等會兒要裝得傷心一點。”
小桃迷迷糊糊的接過銀票,握在手中,繼續獃獃地看着她,她臉一沉,恢復原來的語氣,“若是壞了我的事,小心你的命。”
小桃哆嗦了一下,忙將銀票貼身放好。婉茹顧自換好嫁衣,將自己的東西藏在身上,直等喜娘和林府的各位夫人上門。應會這些人,並沒有什麼難事,只是讓她心煩,還好原本的婉茹性格柔弱,她只要低着頭一聲不發,就能應付那些喋喋不休的婦人。
可惜並不是每個人,她都能這樣應付過去,南王爺就不行。初時半睡半醒時,她並不清楚婉萌要嫁的到底是哪一個,如果她早知道是南王爺龍飛,必不會提出代嫁這件事。永安王朝,自十年前太子之爭后,先皇的子嗣只剩龍飛和當今皇上龍嘯,自龍飛平定了南方十部,正式被封為南王后,她的組織就常接到殺他的生意,每一次派出去的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後來主子也不再接跟南王有關的任務。龍飛的厲害之處,由此可見。
婉若撫順了氣,從衣服內拿出一瓶葯,背後隱隱的刺痛,似在提醒她的不明智。上交手,她的背上受了極重的刀傷,一時很難癒合,不然她也不會躲在林府三天也不離開。從到林府的第二天早上開始,她就感覺到門外有人監視,開始她以為是來找她的人,現在一想,那應該是龍飛的人。雖然他知道秦少華和婉茹的事,但是顯然不知道此時的婉茹已經不是本人,也不知道婉茹救的是個女子。
事情也許會變得簡單,她不用假意逢迎,等時機一到,她可以假裝紅杏出牆。艱難的將刀傷葯倒在背上的傷口上,她拉上衣服,側身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咳了起來,這一個月好像並不是很好過的樣子,南王府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不過,至少比地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