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第二十七節

霍普金先生邀班丁太太和漂亮的黛絲繼續參觀恐怖屋,但是班丁太太說:

“我想我們應該回家了。”

黛絲也只好順從了她。這女孩對房客突然消失感到迷惑,而且有點害怕。或許這種不尋常的感受是因繼母臉上驚訝、痛苦的表情而引起的。

兩人慢慢地走出蠟像館回家,一到家,黛絲就將下午史勞斯先生怪異的行為告訴了父親。

“我想他不會在外頭待太久的。”

班丁沉重地說,還對妻子投以焦慮的目光。她看起來像是被擊中了要害,從她的表情可看出事態不妙——非常地不妙。

時間過得真慢。三人都覺得心神不寧、坐立難安,黛絲曉得今天千德勒不會過來了。

大約六點鐘左右,班丁太太上樓去,點亮了史勞斯先生起居室的燈,害怕地看着四周。每一件景物都讓她想起他,桌上有她的《聖經》和他的《古登氏索引》,放在那兒一如他離開的時候。

她向前走了幾步,聽聽門后是否傳來喀啦喀啦的開鎖聲,這聲音表示房客回來了;接着她又走到窗邊向外看。

外頭這樣寒冷,他一個人在外遊盪,無家可歸,又沒有朋友,而身上帶的錢恐怕也很少吧?

她突然轉身,走進他的卧室,打開鏡子下的抽屜。

她看見了那矮了許多的錢堆。

如果他帶着錢出門就好了,她心裏難過地揣測着,不曉得他有沒有足夠的旅費,繼而,她突然想起房客給了霍普金什麼東西,不知道是一枚金幣或是多少錢。

史勞斯先生在她耳邊講的那番殘酷而充滿威脅的話,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困擾。這真是個天大的錯誤,她非但沒有出賣他,還處處庇護他,讓他保有他可怕的秘密,而且,她會偽裝,偽裝她如果早知道甚至猜疑過史勞斯先生並非暫時性的失常,而一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殺人犯,她根本不會為他守密。

在她耳畔還響着那位法國人隨意提出卻自信十足的問題:

“犯下萊比錫和利物浦案的那個人?”

突然,她升起一股衝動,走回起居室,她從自己的胸衣中取出一枚黑頭大頭針,插人《聖經》的內頁,然後打開大頭針指示的那頁:“‘我的聖幕遭毀壞,繩索已破損,無人能修補,再也不能重設簾幕……’”

最後,她讓《聖經》攤開着,走下樓。當她打開起居室的門時,黛絲正巧迎面而來。

“我這就下廚幫你準備房客的晚餐,”這女兒天真無邪地說,“他肚子餓了就會回來。但是他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非常的不適!”

班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站到一邊讓黛絲下去。

“史勞斯先生再也不會回來了。”她黯然地說。

但當她看見丈夫臉上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那種喜悅和如釋重負的表情令她感到生氣勝於喜悅,她忍不住加了一句:

“我是說,我想他大概不會回來。”

班丁的表情頓時又起了變化,過去幾天蒼老、焦慮而沮喪的神情又回到他臉上。

“你為什麼認為他大概不會回來?”他喃喃地問道。

“說來話長,等孩子上床后再告訴你。”她說。

班丁得剋制他的好奇心。

終於,黛絲進房間了,現在她和繼母睡在後面的一個房間,班丁太太示意丈夫跟着她上樓。

上樓之前,班丁走到通道,掛上了門鏈,結果引發了一場言詞尖銳但音量壓低的爭執。

“你不應該將他關在外面的。”班丁太太憤怒地抗議。

“我不能在這個人隨時可能回來的情況下,將黛絲留在樓下。”

“史勞斯先生不會傷害黛絲的,你放心,他頂多傷害我而已。”

說著,她啜泣了起來。班丁瞪着她看:

“什麼意思?上來再向我解釋解釋。”他粗聲地說。

他們進到史勞斯先生的起居室,班丁太太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他一語不發地聽着。

最後她說:

“你看,我說的沒錯,房客不必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從來不認為他要負責。”

班丁看着她,腦中思索着。

“那要看你對負責的定義是什麼?”他開始爭辯。

班丁太太不理會他的話。

“我聽他們說他是個瘋子,”她反應激烈,接着又壓低了聲音,“是個宗教狂,他們這麼說他。”

“我倒不以為然,”班丁堅決地說,“我看他只是個怪人,比他瘋的人多的是呢!”他不停地在房間踱步,最後停下來說:“你想,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班丁太太不耐煩地搖頭:

“我不認為我們該做什麼。”她說:“有什麼必要?”

接着他又在房間裏漫無目的地踱步,這惹火了她。

“或者我將晚餐放在他可以拿到的地方,還有他的錢,我不喜歡它擺在這裏。”

“不要自作聰明了,他會回來拿的。”班丁說。

但是班丁太太搖搖頭,她心裏很清楚。

“現在你上床睡覺去,再坐下去也沒有用。”她說。

班丁聽了她的話。她下樓為他拿了根蠟燭,因為樓上後面的小房間裏沒有瓦斯燈,她看着班丁慢慢上了樓。

突然他又轉身下來。

“愛倫,”他急切地說,“換成是我,就將門鏈拿開,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那麼他就可以進來把那些髒錢拿走。”

班丁太太既沒搖頭,也沒點頭。她慢慢地走下樓,採納了班丁的一半忠告,那就是拿掉前門的鏈子,但是她並沒有上床睡覺,也沒將房門鎖上,她整夜坐着,等着。

大約七點半時,她泡了杯茶,進入自己的卧室。

黛絲張開眼睛。她說:

“愛倫,我想我太累了,睡得很熟,一點兒也沒聽見你上床或起床的聲音,真可笑,對不對?”

“年輕人不像老年人睡得淺。”班丁太太簡短地說。

“房客回來了嗎?我想他現在在樓上吧!”

班丁太太搖搖頭,說:

“今天天氣很好,適合到麗奇蒙喝茶。”

她的聲音很溫和,黛絲甜蜜地笑了。

這晚,班丁太太強迫自己將房客失蹤的事告訴干德勒,她和班丁已經仔細想過該怎麼說。可能是因為千德勒與黛絲度過充實而愉快的一天,他對這個消息反應很平靜。

“他走了?希望房租已經付清了。”

“是的,是的,”班丁太太急忙說,“這方面沒有問題。”

班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是呀!房客是個誠實的紳士,我真替他擔心。他不像那種能在外頭獨自流浪的人。”

“你們不是說他很古怪嗎?”喬略有所思地說。

“是呀!他是這樣。”班丁慢條斯理地說,“腦袋瓜很奇怪!”

說著,他拍拍自己的頭,把兩位年輕人給逗笑了。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樣子?可以發些傳單幫忙尋找。”喬好意地問。

班丁夫婦對看了一眼。

“不,我想不必了。這樣做他會不高興的。”

喬沒再追問,只是說:

“說來你一定會很驚訝,其實每年都有不少人失蹤,而且永遠失去音訊。”

他神情愉快地說,接着站了起來,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黛絲跟着他走過通道,關上身後起居室的門。

回來時,她走向坐在安樂椅上的父親,站在他後面,雙臂環繞着他的脖子。

“爸爸,我有消息要告訴你。”她彎下身子說。

“親愛的,什麼事?”

“爸爸,我要訂婚了。你是不是很驚訝?”

班丁喜滋滋地說:

“你說呢?”說著轉身抱住她的頭,給她一個親吻。他低聲說:“不知老姨婆會怎麼說?”

“別擔心老姨婆。”他妻子突然說:“我來解決,我會去看她,她一向和我處得很好,這點你很清楚,黛絲。”

“是的,”黛絲有點疑惑地說。“你一向和她處得很好。”

史勞斯先生一直沒有回來,幾天幾夜過去了,班丁太太終於放棄了傾聽那既希望又害怕聽見的喀啦喀啦開鎖聲。

如同剛發生時那般神秘與突然,復仇者謀殺案停止了。但在一個春天早上,麗池公園的園丁發現了一捆報紙包,裏面有雙穿過的橡膠底鞋子,以及一把長刀。這件事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但是並沒有發佈消息。大約在同一個時間,報上登了一小段有人匿名捐贈給醫院一小盒金幣的事。

同時,班丁太太如她所言,和老姨婆相處得很好。超乎黛絲的期待,老姨婆以一種冷靜、開明的態度接受了她的好消息。但是老姨婆說,依往例,將房子交給警察看管,往往馬上就會遭小偷,一想及此事,她心中就覺得忐忑難安。這番話令黛絲極為不悅,而她的喬卻不怎麼在意呢!

班丁和愛倫後來找到一份服侍一位老太太的差事,老太太對他們相當敬重,他們也將主人服侍得舒適又妥帖,和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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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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