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甲先生傳(2)
老子沉吟半晌,說道:“這樣吧,我從前曾得高人贈送了太玄陽生符一枚,此符威力至大,活死人、起白骨,得之者生,失之者死,世間所存不過二三枚,而且以我目前的法力來施符,堪堪能為你重新造就一副肉身,你好自為之罷。當然,我們得先把你的骨殖找到。”
老子令湯有光的靈魂附着在他背上,爾後駕起祥雲,往故鄉楚國苦縣尋找湯有光的骨骸了。在湯有光的指點下,小半日之後他們就找着了湯有光的屍骨。隨後老子探手入懷,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張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太玄陽生符,口中默念咒語若干,左手將符投出,右手又將白骨幡捏為齏粉撒向湯有光的枯骨,最後令湯有光的靈魂回歸原位,轉眼間那湯有光的新肉身就搖搖晃晃的重新站了起來。整個人身長七尺有餘,劍眉星目,隆鼻準額,長得甚是俊美,湯有光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腳,看到身上的肌肉塊塊隆起,比往昔不知強壯了多少,提氣輕身一縱就是數丈,湯有光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只是此刻赤身裸體,似乎有礙觀瞻。老子撿起片落葉,化做一套深色的長袍與他穿上。
湯有光道:“深感恩公的再生之恩,湯某沒齒難忘,從此願為仆為奴追隨先生,雖萬死而不辭。”
老子正容道:“我不需要你做奴僕,這樣吧,你就拜入我的門下,跟着我修行,稍微替我做點雜事,你也有機會得聞道法,解脫生死之苦。”
湯有光雙膝搶地,恭敬的叩了個響頭道:“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一拜,且不知師尊名諱並師門如何稱呼。”
老子說:“為師姓李,字伯陽,人稱老子。我是獨自修真悟道,並無師承,所以門派之說無從提起,你既再世為人,而且容貌也與生前有異,現今拜入我門下,湯有光這個名字就不宜再用了。”
湯有光又道:“還請師尊賜我姓名。”
老子答曰:“生死流轉,天地翻覆,萬丈紅塵,終是虛妄。你欲勘破生死,成仙了道,須得將此虛假之人生,虛假之塵世悟通悟透,既然一切都是虛假中的虛假,你就叫作徐甲吧。”從此湯有光就成了徐甲,徐甲就是湯有光。
徐甲雖初入道家門戶,卻仍心繫凡塵,對於家仇那是念念不忘。老子豈有不知之理,於是開導他:“我已替你推算過,你那仇人石隕因為楚聯軍戰敗,軍中急缺人手,被調入了楚都於郢充當守城軍官,再過得數月,他將會在內鬥中喪生。你的仇恨自有他人替你完成,且萬事萬物,動必有咎,你那尋仇之心可以息了。”
徐甲淚流滿面,默默的掘坑掩埋了親人的殘骸。隨後,老子又將自己悟道時護身的紫極盪魔劍賜予徐甲,師徒二人且行且停向西而行。途經伏牛山,降伏了食人無數的千年青牛妖,罰它化為青牛充當老子的座騎以贖前罪。
且說那烏神教的白衣妖女烏梅狼狽逃回陰風山幽冥洞,向烏神教教主備說前事。教主聞言不怒反笑:“本座叫你去收集魂靈,你卻節外生枝,不知好歹的去惹那個什麼老子,還將本教至寶白骨鄱拱手送人!難道這也是我叫你做的嗎?”
烏梅見教主笑得十分陰惻,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須知該教主為人狡悍陰鷙,平時不笑則已,每笑勢必殺人,烏悔焉得不懼?而且他殺人的手法十分陰毒,都是先將其廢去法力,吸盡骨血,再挫骨揚灰,末了將元神練化成邪丹分與教眾服食。
教主看到烏梅汗出如漿磕頭如搗蔥,又笑道:“那老子已然悟道,飛升在即,你豈是他的敵手,就算我去,也未敢輕言必勝。但他奪了我的白骨幡就算了,居然還毀了它,這不是視我烏神教無人嗎?你且起來,這回我親自下山,故且會他一會。我才不管他是什麼老子還是小子,這次定讓他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接下來,教主盡數點起本教精銳,氣勢洶洶的殺下山來向老子尋仇。豈料那老子行蹤不定,有如神龍般見首不見尾,烏神教眾追了幾年仍然一無所獲。教主氣極,沿路對中原正派的修士騷擾不斷,對落單的修士則群起而攻,毀其肉體奪其元神,對強大的修士則不去招惹。才幾年光景,不知禍害了多少修真向道的根苗,引得中原修士個個惻目相向,人人咬牙切齒。但是當時正派的修士們人數不多,分佈得比較零星,況且自古以來修道者如過江之鯽,得道者如鳳毛麟角,已經悟道且道行高深的高人更是稀少,所以大家對於烏神教的囂張行徑只好徒喚奈何。
這一切的一切,老子如何不知?他深知烏神教教主神通廣大,是強勁的敵手,況且還有上百名實力不容小覤的手下助陣,饒是老子他道行高深,也難免落敗,正所謂蟻多咬死象,更何況老子信奉的是“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哲學,所以他盡量避免與烏神教正面起衝突,只是藏蹤斂跡,努力精進,同時全力栽培徐甲。老子傳授給徐甲呼吸吐納之術和“玄元經”,教他滌除玄覽返還本初,淡泊自甘靜觀萬象。徐甲承蒙老子悉心指點,更兼老子練制了幾粒妙用無窮的仙丹與他服食,是以他進步神速,沒幾年光景法力就從以形化氣提升到了以氣化神的境界,一舉突破了練體期、引氣期、先天期、金丹期、元嬰期,直接踏入了破神期。
該來的總會來的,那天清早,平日裏總是收心澄坐靜觀道書的徐甲受老子差遣,出發到位於西南蠻荒之地的駝象山採集練制丹藥的仙草,他此時的馭雲術已相當熟練,當下就駕起祥雲騰空而起投西南方向去了。
清涼的風兒在耳邊呼嘯,如情人的柔荑般輕輕拔弄着他的長發,幾年不見,徐甲較重生時出落得更加丰神俊朗,近而觀之宛如人中龍鳳一般。他將目光投向腳下那飛快掠過的大地,只見萬谷凝翠,千山欲燃,滾滾銀澗,奔向金川。無邊的美景引得徐甲豪情頓生,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清嘯。
徐甲正飛得歡快,突然聞得後方有動靜。於是他按住雲頭,轉身來看,只見來人腳踏烏雲,一襲勝雪的白衣迎風飄舉,面容美艷得讓人不敢直視,嫵媚妖嬈到了極點,這人正是烏梅。原來徐甲不經意間的清嘯,引來了正在這附近巡遊的烏神教眾的注意。烏梅自告奮勇,駕起烏雲就追了上來。
徐甲定睛一看原來是曾將自己靈魂拘禁的妖女,不由得怒火中燒,就欲祭出紫極盪魔劍,但是又想,她只見過我的骨頭,哪裏就知道我的相貌,且看這妖女耍什麼花樣。
烏梅也算是閱人無數,但是象徐甲這等玉樹臨風且英氣逼人的美男子倒是生平僅見,又見徐甲也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平日裏對自己姿色頗為自負的烏梅不禁自鳴得意起來,盤算着是否該將眼前這位英俊兒郎弄到手。
徐甲當即作了個揖:“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在哪座寶洞仙山修練?”
烏梅回禮道:“奴家姓烏,名梅,自幼得到仙長指點,也曾識得些刀劍並輕身之法。”
徐甲心道:烏梅的諧音不就是吾霉嘛,這名字起得如此晦氣,安得不霉?我曾聽師父講,烏神教入教之後均改為烏姓,這名字看來不假,只是那陰風山幽冥洞怎麼不敢提起,我且與她玩玩。於是說道:“久仰久仰,小生我姓莫,名還清,師從青牛山青牛洞青牛道人為師。”
烏梅撲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青牛道人?這麼古怪的名字我是沒聽說。不過你的名字倒起得很有意思,莫還清,但凡與人有所賒欠,都一概莫與他還清嗎?看你長得一表人材,想不到名字卻如此賴皮。只是不知道人如其名否?”
徐甲假作正經道:“姐姐莫笑,我本不姓莫,只因我師父青牛道人說:‘人生就是不斷還債的過程。……如此眾多的債務,到死那天也沒法還清,既然沒法還清,索性都拋諸腦後置之不理,豈不洒脫自在。’所以我師父給我改名為莫還清,也不無道理。”
烏梅點了點頭,說道:“這種說法真是聞所未聞,看來你師父也是個性情中人,有機會倒要向他討教討教。”
徐甲心道:只怕是你沒這個機會了。他又問:“小弟的師父閉關修練,令我下山遊歷,因此路過此地,只是不知姐姐追趕小弟所為何事?”
烏梅臉微微一紅這才想起追上來的原因,口中卻說:“我與一幫姐妹正在山下玩耍,忽然聽聞你在雲端發出清嘯,頓生好奇之心,所以上來看看,想不到遇上了你。如不嫌棄,奴家倒是願意替你引見幾位同道中人。”
徐甲心又道:好你個烏神教妖女,這下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想引我入圈套,你當我不敢嗎?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邪教中人都是些什麼貨色。遂答曰:“如此甚好,咱們這就去吧。”
說罷,兩人有說有笑,一齊來到烏神教教眾聚集之地。原來烏神教主早年前專門收養些容貌美麗的孤女,教授她們些邪門妖法,待她們長成后委派她們在教中擔任要職,以此把持教務,令教主之位無後顧之憂。所以,教中多有似烏梅般美貌且邪術高深的女弟子。
徐甲看到眾多美艷的烏神教女弟子,心道:叫什麼烏神道啊,乾脆改叫紅粉骷髏教好了。
一見徐甲,本來都在交頭接耳作鶯鶯燕燕之聲的諸女教眾頓時鴉雀無聲。
頭戴不知道什麼邪異動物頭骨製成的骨冠,身着及地黑袍的烏神教教主排眾而出,一把扯住徐甲的衣袖道:“好你個大膽妄為的小子,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普天之下唯有老子的玄元功練到深處,會自動生成護體紫光。你神清氣朗,皮膚下隱隱透出紫光,我曾聽說老子收了個徒弟,名喚徐甲,就是你吧?”
徐甲正待戲耍一下眾妖人,卻被當場揭穿身份,只好硬着頭皮說:“不錯,我正是你家徐爺,你們這些妖人,為非作歹任意屠戮我同道中人,我師父雖然避着你們,我徐甲可不是那畏首畏尾之人,你們儘管出手吧,小爺我接下就是。”
烏神教教主大笑道:“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天下象你這樣悍不畏死的人是越來越少了,老夫很佩服你這份勇氣,但是那李伯陽恐怕還漏教了你一點東西,今天就讓我替你好好補一課吧。”
徐甲心念電轉,暗道:本來只想探探烏神教的虛實,想不到卻被這老匹夫識破,且與他過兩招,倘若不妙我就找機會溜吧,反正他們人多勢眾,要是一擁而上,我這頭猛虎可架不住群狼,雖然多是雌狼。念及此處,徐甲催動玄元之力,手腕一翻,將一把符籙夾雜着鋼珠狠狠的撒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