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幾個關係人
計曼蘇的身材相當高,年紀在二十三四,長方形的面龐,一條筆直的鼻樑,一雙黑目,兩條濃眉,面貌確是挺秀。不過這時他的臉色近乎蒼白,眼眶上帶着暗影,眸子也有些獃滯,諒必就為著他的意中人慘死的緣故。霍桑掏出名片來送過去。他一看名片,不禁呆了一呆。他的一雙疲倦沒神的眼睛裏呈露一種消恍不定的異光。
他勉強含着笑容鞠一個躬,說:“唉,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偵探一
霍桑忙搖搖手剪住他,說:“對不起。我們有件事要跟你談一談。
少年點頭說:“那真再巧沒有。霍先生,我也正要請教你。請到裏面去談。”
我們隨着他走過一方兩旁有花圃的草地,跨上三層石階。正屋裏面是一間會客室,一切佈置純粹是西式,傢具都是抽木的,地上還有精緻圖案的厚地毯。壁上掛着金握的油畫,大小不等。後來我知道他父親是一個前輩的留美學生,一向在外交界裏辦事。所以起居服用方面已經完全歐化。計曼蘇請我們在紫色絲絨的沙發椅上坐定,又開了電扇,便開始和我們談話。
霍桑也免了客套,立即正式談判。他說:“計先生,我們來愈,你諒必已經知道。現在要請你幫助一下。如果有什麼可以便利於破案的情形,請你據實見告。
曼蘇點頭道:“‘是的,這是當然的。”他略頓了一頓。“霍先生,你們對於這件案子可已找出什麼頭緒?”
霍桑毫無表情地答道:“還沒有。現在我們要訪問的,你對於這回事有什麼意見?
計曼蘇又頓了一頓,答道:“這明明是一件謀殺案。先生們認為如何?
霍桑沉吟着不答,分明認為計曼蘇這表示是多餘的。汪銀林搶着回答。
他說道:“這是沒有疑問的。自殺決不會死在門前,況且又沒有兇刀。伊無疑是被人謀殺的。
計曼蘇連連點着頭,又說:“是的,我還覺得謀殺的動機一定是出於挾嫌復仇。
霍桑忽張大了眼睛,問道:“晤,復仇?你從哪一方面着想,才知道是復仇?
計曼蘇呆了一呆,嚙着自己的嘴唇.彷彿自悔失言。
他忙改口道:“這——這只是我的料想。我也不敢說定。
霍桑瞧着他道:“我想你多少總有些根據,才會有這樣的料想。是不是?”
計曼蘇支吾道:“我——我覺得愛蓮的性情太高傲,高傲得近乎偏激,容易得罪人。因此——因此——”他有些吞吐。
霍桑冷冷地接口道:“因此朋友們很容易跟伊結怨,是嗎?……我想伊不見得會得罪過你罷?”
那少年的眼睛裏突然射出驚煌的光彩,搖頭道:“沒有,沒有。霍先生,你別誤會。
霍桑仍淡淡地說:“我並沒有誤會,你自己誤會了。好了,此外你還有什麼根據?”
曼蘇沉吟了一下,才說:“我看見愛蓮咽喉間的傷痕非常猛烈,顯見一刀便致命的。若使兇手沒有怨仇,怎麼下得這樣的毒手?”
霍桑緩緩點頭道:“是的,這觀察當真不錯,我也有同樣的感想。不過庄小姐生前有什麼樣人和伊結怨,我們茫無頭緒。你和伊的交誼當然很深,想必可以——”
計曼蘇忽搖着手剪住他。“不,不,我和伊的交誼說不上很深。我跟伊是在學生會開聯席會議時認識的,到現在還不過兩三個月工夫,在友誼方面,不但說不上很深,簡直是淺薄得很。
霍桑詫異道:“囑?可是我聽得你nJ倆已有締婚的協議。這話確實嗎?”
計曼蘇的臉色突然紅了一陣,低着頭答道:“這是出於伊母親的提議,實際上還沒有妥協,所以算不得確實。
霍桑摸出煙盒來,慢慢地抽出一支,擦火燒着。他把身子靠着符背,蹺起一條腿擱在膝蓋上,瞧着對方,默默地端相。
汪銀林接嘴問道:‘“據我們所知,你和庄愛蓮是有相當交情的。舉個例說,你常和伊一塊地坐汽車。所以你對於伊的交友方面,總比我們熟悉些。現在請你將庄小姐的朋友們中間有什麼和伊有惡感的人,說出幾個來,以使我們得到些線索。”
計曼蘇的頭還是垂落着。他疑遲了一下,才緩緩說道:“這話很難說。我雖知道伊生前有一個彼此不很睦治的人。僅不一定就算有惡感,更不能說這個人就是行刺的兇手。現在我隨便說出來,似乎不便。”
霍桑仍沉吟着不說什麼,表面上只顧抽煙,實際上在窺察這少年的面色。我聽曼蘇的口氣,已有幾分頭緒,正想插嘴,汪銀林又忍耐不住。
他問道:“你但說說總不妨。我們偵查案子,必須論情度勢,決不會隨便把人當做兇手的。”他的語聲中帶着些命令意味。
計曼蘇被迫答道:“那末我就隨便說說。在我和愛蓮交識之前,伊有一個男朋友叫做申壯飛。壯飛是上海大學的一年級生,和愛蓮是同學。可是他是個挂名學生,平日裏喝酒跳舞,品行本來不大好。自從愛蓮和我相識以後,未免有些來往,因此伊跟申壯飛疏遠了些。壯飛起先非常恨我,後來他看見愛蓮所以棄舊圖新,實在是出於伊的自動,因此他就懷恨愛蓮。”他又頓住了不說,他的頭仍低垂着。
還探長催着道:“恨得怎樣程度?有什麼事實?”’
計曼蘇吞吐地說:“有一天地黨和愛蓮當面決裂——他——一他還說了許多無禮的話。
霍桑忽把頭始了一抬,似乎這句話打動了他。江銀林也住了口,好像把發話的機會還給霍桑。我也記得方才老僕銀林說過從前有一個姓宋的和一個姓申的常常來往。這話有幾分符合。
霍桑吐了一口煙,問道:“這申壯飛和庄小姐決裂時你恰巧在場嗎?”
曼蘇搖頭道:“不,這是愛蓮告訴我的。伊說壯飛罵伊,還要給伊顏色看。”
霍桑又沉默了。我乘着這個機會,也提出了一句問句。
我問道:“‘那末,伊還有一個姓宋的親戚,你可也認識?”
計曼蘇遲疑了一下,答道:“姓來的?是不是宋夢花?”
我隨便點點頭。這是一個含糊的答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曼蘇說:“他是愛蓮的大姨母的乾兒子,也說不上什麼親戚。夢花以前果真也和愛蓮一起玩,但最近他們不來往了。
“腥,為什麼?”
“我不知道。
“是不是又為著庄小姐跟你接近了的緣故?”
“不,不是——我不知道什麼緣故。”他的頭落近了胸口。
我瞧着他說:“晤,我覺得你是知道的。你何必為別的人掩護?”
那少年蒼白的臉上有些發窘。他聲辯說:“不,我不是掩護他。我——我聽說夢花好像到美國留學去了。”
“噎,幾時去的?”
“我不大清楚。我大概已經有一兩個星期不看見他了。”他頓了一頓,又說:“你們別誤會,這宋夢花不會有什麼關係。他比起申壯飛來,那就大不相同——
霍桑忽又拿下了紙煙,仰面問道:“那末據你看來這一次慘殺,申壯飛確有行兇的嫌疑。是嗎?”
計曼蘇的目光略抬一抬,又垂落下去。“這也難說。若據我的私見,壯飛確有些可疑。”
“晤,可疑的是什麼?”
“因為自從愛蓮和他決絕以後,他在學校里見了愛蓮,總是把兇狠狠的嘴臉對伊。他還打過電話恫嚇愛蓮。”
“還有沒有其他事實?”
曼蘇尋思了一下。“有一天我和愛蓮坐了汽車經過白渡橋時,恰見壯飛立在橋上。彼此見了面,壯飛怒目相向,大有一種欲得而甘心的態度。所以我對於壯飛着實有幾分懷疑。”
霍桑重新將紙煙放在唇間,吸了幾口。“除此以外,你可還有什麼意見?
計曼蘇道:“我瞧那傷勢很猛烈,可見兇手下刀時用的力也不小。申壯飛的身材很魁偉,腕力當然比常人大些。這一着似乎也值得注意。
霍桑緩緩問道:“他的身材比你高嗎?
計曼蘇點點頭,卻不答話。霍桑又將紙煙送進嘴唇,低了頭默默吐吸。汪銀林接着發問。
他道:“這申壯飛住在哪裏,請你寫一個住址。
計曼蘇馬上站起來,從西裝的胸口袋中抽出一支金筆,走到書桌前去,取了一張小紙,彎着腰伏在桌面上寫。我看見那住址是大沽路十六號。曼蘇將那小紙交給了汪銀林,霍桑就立起身來預備告辭的樣子。
他又問計曼蘇道:“計先生,可否再容我問一句話?你今天清早本來打算往哪裏去的?”
計曼蘇顯然是不防有這一句問句的。他已立了起來。他的兩隻疲乏的眼睛忽而漏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異光,兀自向霍桑發怔。一會,他移下目光,瞧到他自己的皮鞋尖上去。
霍桑仍溫和地說:“今天清早莊家的老媽子來報信時,你不是恰巧要出門去嗎?
計曼蘇勉強點一點頭,應道:“是的,我——我去望一個朋友的病。
“那末你去過了沒有?”
“我從莊家出來以後已經去過了。
“貴友是誰?
曼蘇呆了一呆,吞吞吐吐說:“他——他是我的父執——叫——叫程楚石。
霍桑注視着他,問道:“這位里先生住在哪裏?”
曼蘇搓着他的手掌,臉上一陣暈紅。“霍先生,這是我個人的事,和愛蓮的事毫無關係。那也有奉告的必要嗎?
汪銀林忽從旁括日說:“你別管有關係沒關係,但據實答覆好了。
曼蘇窘迫地低沉了頭,答道:“霍老伯住在青海路三十j\號。
霍桑不再發問,點點頭,結束這一次晤談。汪銀林和我也跟隨出來。霍桑在踏上汽車以前,表示要回寓去洗印指印。汪探長卻定意去瞧那申壯飛,因為他認為這個人的嫌疑較重,不能不先去問一問。
霍桑說:“那也好。不過你的眼光不要偏在某一個人身上。就是對這個人你也不能不多一隻眼睛。”他用大拇指向身後的洋房指了一指。
“晤,你看他怎麼樣?”
“現在還說木出什麼,不過他的行動有值得注意的必、要。”
銀林注意地問道:“霍先生,你可是以為這計曼蘇-一
霍桑舉一舉手、止住他說:“現在還不宜於空談。我如果有什麼看法,回頭會通知你。眼前你對於他以前和未來的行動,如果能加以調查和注意,那就更好。
銀林點頭說:“好,我可以派兩個人來暗暗監視他。要是有什麼消息,找馬上報告你。再見。
霍桑說:“好。如果有什麼消息,我在寓里等候。再見。
霍桑的語氣是非常顯明的,他對於計曼蘇本人已有什麼懷疑。我們上了汽車。霍桑輕輕向車夫說了一聲,汽車便鼓輪進行。我覺得車廂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這機會不可錯過。
我就問:“霍桑,你叫銀林派人監視計曼蘇的舉動,莫非懷疑他本人?”
霍桑躊躇了一下,才道:“是的,這個人真有幾分可疑。你難道不覺察?”
“我倒沒有注意到。可疑的地方是什麼?”
“他太沒有誠意。
“你指什麼說的?”
“他初見我們時,雖說正要請教我,好像他要替愛蓮徹底查究。可是實際上他口是心非,對於愛蓮的死非常淡漠,連答話也吞吞吐吐。他簡直絲毫沒有誠意。
“你能不能再說得具體些?”’
霍桑沉吟了一下,才說;“我對於他最大的疑點,就是他的神色和行動。他到了莊家,為什麼匆匆便走?據他家裏的那個黑臉間者說,當莊家的曹媽去報凶耗的時候,他正要出外。後來我突然間曼蘇到哪裏去,他顯然有些變色。為什麼呢?接着他說是去望朋友的病的;一會,又說是又執。但你想朋友或父執的病,和情人的死,哪一方面比較重要?他卻從莊家出去以後,直到我們到他家裏去時,方才回來。一面這樣匆匆,一面又這樣久留,這不是值得注意的嗎?”
“還有呢?”
“第二個疑點,他指出了申壯飛,誇張着他的種種疑跡,好像有企圖卸罪的用意。
“第三點?”
“他雖說要請教我,實際上他並沒有正式請託我,卻反而有不願意和我多談的表示。
“還有嗎?”
“還有他的神色然摔而帶憂戚,但聽他的語氣,卻不像是悲悼他的意中人——一庄愛蓮。
我點頭說:“是啊,我也覺得他的眼睛疲倦沒有精神,好似昨夜裏曾經失眠。
霍桑向車窗外瞧了一瞧,點頭道:“不錯。就為如此,我才叫江銀林打聽他夜裏的舉動。
“你可是就疑心他是兇手?”
“這句話我還不能回答。不過我覺得這個人有些可疑,不能不注意一下。
我尋思了一下,又問道:“霍桑,你方才不是在黑漆大門上量過指印的高度的嗎?”’
霍桑回頭瞧着我。“量過的。怎麼樣?”
“那指印離地有多少高度?”
“三尺零十寸。
我驚喜聲道:“這樣情節又有些吻合了。你想那凶人的手指,按在門上時,既然只有三尺十寸,可見那人必不很高。我瞧計曼蘇的身材不到五尺,兩兩比較,不是有些符合嗎?”
霍桑的眼光向我瞟了一瞟,像在玩味,又像要答話。但汽車忽已停止在茂海路警察北區分署門前。
霍桑說道:“‘包朗,我要進去瞧一個人。”他說著,便先下車走進分署里去。
我跟着進了會客室。他叫我等一等,自己一直走進辦公室去。我等了五六分鐘,有些不耐,因着方才汽車中的疑問還沒有解答,希望霍桑不多耽擱,以便他可以繼續發表他的意見。一會兒霍桑來了,舒緩地坐在一隻椅子上。
他說:“我們還得等一等.你再耐心些坐一會。”’他拿出紙煙來吸。
我問道:“你要等什麼人?”
““一個理想的證人,不過很空洞。你姑且別問。
我又問;“那末,你想我NIJ才所說的關於門上指印的見解究竟怎麼樣?”
霍桑吐了一口煙,反問道:“你可是說門上手印的高度和計曼蘇的身材相稱,就認做是計曼蘇行兇的證據嗎?”
我點點頭,同樣點着了一支紙煙。
霍桑低頭瞧着他紙煙頭上的星火,緩緩答道:“這一着固然顯得你觀察力的進步,但事情沒有這樣簡單,我們在下斷語以前,還須搜得些更確切的證擁。
“什麼樣的證據?”
“譬如他昨晚上的行蹤,有過什麼舉動,今天清早他究竟往什麼地方去的,都須先調查明白。”
我靜默了一下,又問道:“你剛才說他所以指出申壯飛,似乎有嫁罪的嫌疑。你也有根據嗎?”
霍渠道:“我覺得申壯飛似乎未必有行兇的可能。
我驚異地問道:“晤,你這樣確定?理由呢?”
霍桑吸了幾口煙,才深思地答道:“據我們所知道的事實看,那在愛蓮被殺以前,似乎正在悄悄地等候一個人。但曼蘇既然說申壯飛和愛蓮決絕過了,那末即使壯飛設法約伊,伊怎麼再會安心地等他?這豈不是一個疑點?”
我道:“那末,你認為那謀殺庄愛蓮的兇手,不但和愛蓮相識,並且還有感情,故而伊中了那人的計,昨夜才悄悄等候他的約會。不料伊一開門后,那人出其不意,便動手行刺。是嗎?
霍桑緩緩點頭說:“這是眼前唯一可能的理解。
我道:“這樣說,那曼蘇又最覺可疑。因為他們間雖說有訂婚的協議,曼蘇本人卻很淡漠。這也顯然是一種貌是心非的明證。是嗎?
霍桑道:“是的。不過我們還得再搜集些證據,再下斷語。
略停一停,我又問道:“你打算從哪方面着手搜集?
霍桑級現出一絲微笑,說道:“我們此刻到這裏來,就為著這個……其實這一着還是你早先發覺的,難道你反而不明白?
我摸不着頭緒,不禁疑遲了一下。
霍桑又含笑說道:“當我們從寓里出來的時候,你不是說過那丁惠德的劫案,和這件兇案也許有關係嗎?
我恍然道:“腥,你也贊成我的見解了嗎?
“是的,我現在覺得這兩件案子也許有間接的關係。
“哈,是嗎?可是你剛才明明反對我的啊。你還給我‘神經過敏’的考語哩!
霍桑把煙屬探熄了。“是,我早向你道過歉了。不過方才你只憑着地點的相近,就以為兩案有互相的關係,那未免太直覺,不合科學態度,所以我說你神經過敏。現在我所以贊成你,就因為又有了更可靠的證據?
“更可靠的證據?什麼?
“第一,兩件案子的兇器同樣是刀。
“晤!……還有嗎?
“還有時間問題,更是重要。現在我們知道這兩案發生的時間,恰正相同。報紙上說丁惠德的劫案發生在十一點半。庄愛蓮被殺的時刻雖沒有確定,但據我推想,大概也在同一時間。據女僕阿金說,愛蓮在書房裏等待的當地已是十一點鐘。阿金雖說隔了一刻鐘工夫,便聽得開門聲音。但這一刻鐘的時間,只是伊心理上的估計,不足為憑。因此我就料這兩件案子的發生,也許在同一時間,不過動作有先後罷了。
我向他呆瞧着不答。他起先反對我,當然言之成理,此刻反轉來贊成我的設想,卻又說得證據鑿鑿。霍桑的口才真是高人一等。
霍桑又瞧着我說:“包朗,你還不心服嗎?你可還記得史透痕(Stern)教授的實驗心理學上說,人們在靜止的時候,心理上對於時間的估計,往往和實際的相反?五分鐘以內的工夫,在心理上估量,往往覺得比實際的長;但時間長了,估計起來,卻反會減短。現在把這個定例,應用到阿金身上去,伊所說的十一點過一刻,怎知道不是十一點半?”他低一低頭,又瞧着我說:“你總知道地點積時間既然都相同,那就不能不加重視了。
“那末,你以為這兩件案子是一個人做的嗎?”
““這是一個可能的假定。
“但犯案的先後又怎麼樣?”
“若論先後,當然是愛蓮的兇案先發。否則那兇手既然坐了汽車逃去了,自然再來不及回到在家去行兇。
“你以為那兇手先刺死了愛蓮,然後再劫了丁惠德的手袋逃走嗎?”
霍桑文握着兩手,皺眉道:“還難說。這裏面的情形究竟怎樣,我也推想不出。
我慫恿地說;“這裏沒有別的人,你不妨隨便說說。
霍桑應道:“論情勢,似乎那人刺殺了愛蓮,目的達到以後,預備向東面逃走,不料他走到通八路叉口,忽然見丁悉德走近來。那人也許正在匆促奔逃,防伊會聲張呼叫,或者他以為自己的凶謀已被伊瞧破,他的面貌給伊認清楚了,就乘機再度行兇,以便藉此滅口。後來他見丁惠德倒地了,警士又從南面追過來,他便丟棄了兇刀逃走。這一層我以為最近清理,不過——一不過——”他又領住了,眼睛裏顯着疑惑的光彩,獃獃地瞧着他的鞋尖。
我接口道:“照你說的,那人既然為著滅口而行刺了惠德,為什麼又將伊的手袋劫夫?難道那人在倉皇逃命的當兒,還捨不得一隻手袋?”
霍桑忽然立T起來,額角上的皺紋也深刻化了。“原是啊。這是個疑問,顧全了一方,又和那一方抵觸,真是最傷人的腦筋。”他踱了幾步,又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希望,那劫袋的事,也許出於誤會。或是丁惠德昏暈以後,神志未清,失袋的話,只是一種吃語;或是那手袋是因着受驚而墜落的,並木是那兇手故意劫奪的。但因為在黑夜驚慌之中,那警士王福也沒有覺察——
這時候有個穿白制服的警士走進來,打斷了霍桑的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