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遺憾
小學時代,迄今還有兩件事令我覺得耿耿於懷。
一是當母親在正堂告訴我說,你喜歡什麼書都買給你時,生來優柔寡斷的我(現在也是),一直遲疑着不知要哪一本,最後等得不耐煩的母親因此惱怒了。當然,書買不成了。
另一件是投考桐朋中學時,我沒去看榜。
我很少有考試及格的經驗。如前所述,投考三間大學都落了榜,連預備班也有一間考不上。針對四次的“落榜”,只有兩次的“中榜”,就是參加日本機械學會的入社考試及格,以及考上桐朋中學的事。
那麼珍貴的中榜之一,居然沒去看榜,現在想起來,真是終生遺憾。
倘若人的一生有所謂的“轉折點”的話,我念六年級時從東京的杉並區搬去中野區的事,就是其中一個了。
因着搬家,我也從杉並第三小學換去桃國第三小學。倘若我沒進這間小學的話,大概我也不會投考桐朋中學了。
在杉並小學時,我的成績一直平平,完全不特出,通訊錄上寫的評語通常是“可有可無”之類,唯一的優點是聽話守規矩而已。但一換去桃園第三小學后,突然成為班上第三名“模範生”。
迄今我仍不太清楚原因。這間小學對於投考私立中學相當熱衷,學力也很高,但我一進去,突然就加人“好成績”那一夥了。
也許學校也有“相投”那一回事。
我所念的那班的班主任,對考試特別熱心,十分留意其中五六名模範生,加以特殊指導。於是我也加入其中。
我被班上同學看成“成績好”,心情多少有點不同,其實自己並沒實力,也不太想念私立中學,並不怎麼用功。
每天提早一小時上學,接受額外補習課程,而我認真去上的只有起初幾天,以後只是早到,在學校的運動場閑逛過去。
對對對,我念這間學校時,在音樂課上獨唱過,甚至有人說我“歌聲不錯,加入合唱團如何?”
看來我和這間小學的相生很好,證據是從此以後,從來沒有人說我“唱得好”!
另一方面,我幾乎沒讀過《少年少女文學全集》之類的書,取而代之的是當時出版五六種的漫畫月刊雜誌。
《少年》、《冒險王》、《少年畫報》……就如今天的孩子們期待《少年雜誌》、《少年星期日周刊》之類一樣,我也每天沉迷地閱讀各種月刊漫畫雜誌。
在我是小學生的時代,以手塚治虫為首的漫畫家陸續登場,提供各種故事性豐富的長篇漫畫。我之認識故事的趣味性,乃是透過這一類的漫畫而來的。
拜漫畫所賜,我也學到了漢字。只是那是我在學習之前學到的緣故,我的漢字筆順,迄今還是亂七八糟的自我流派。
我開始模仿和畫自己的漫畫,跟念小學差不多同一時期。四年級時,我為自己所作的故事而沾沾自喜。由於不需要給別人看,我把麻煩的對白全部省略掉,用一支鉛筆在白紙上亂塗亂畫,多的時候一天塗滿一兩本白簿子。
我的興趣從漫畫,擴展到鉛字的畫是什麼契機,已經記不清楚了。
不過,在中野區的家後巷恰好有一間圖畫出租店,則是理由之一。
一天五元,總之很便宜的代價,就能讀到各種小說。不過出租生意似乎不太好做之故,幾年間換過好幾種生意的樣子。
在這裏租來讀過的書籍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幾本江戶川亂步全集。在那之前,只知道《少年偵探團)和《怪人二十面相》,以為亂步只有這些著作,然而讀到他的《陰獸》、《帕諾拉馬島奇談》,其中充滿幻想、怪異、色情的異樣氣氛,給小學生的我留下強烈的印象。
小說具有如此一面的世界。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模糊地碰到文學”有毒”的部分。
但我不能在學校里看江戶川亂步的書。怎麼說,我是“模範生”嘛。
因此在讀書時間,我選讀了外國文學。其他同學讀的是《小公子》、《法蘭達斯之犬》之類,我對這些瞧不起眼,讀的是司湯達的《紅與黑》,而且洋洋得意。
當然不可能看懂內容。總之,我開始接觸文學,一半——不,八成是“虛榮心”作祟,這是老實話。
不過,撇開動機不談,當我把這些書從頭讀到尾之後逐漸對小說世界產生了憧憬。
看書最要緊的畢竟是“習慣”。習慣以後,無論怎樣的長篇都不覺得辛苦,一旦暫時放下時,再用眼睛追隨鉛字就痛苦了。
萬事起頭都不難,難在於持續下去。
如此這般,我就升上了桐朋中學,如前所述,我之所以不去看榜,是因我以為肯定落榜的關係。
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事情之一。總之,入學試只考數學和國語,原本數理方面不好的我,入學試的數學問題幾乎全都不懂。
另一名一同投考的同班同學,很有自信地表示大致上都懂,而我連話也說不出,心情凄慘。可是放榜時,我合格,他落榜了。
迄今我常懷疑是不是有什麼搞錯的地方。現在寫了出來,說不定被桐朋取消畢業資格,還是不提的好。
總之,此後的六年間,我從當時連商店街也不多一條的國立市(如今是高級住宅區),每天搭電車去上學。
電車往返一小時,過了六年。這一小時提供我不少閱讀時間。
倘若我沒進桐朋,而是念附近的區立中學的話,包括另外花精神投考高中的時間在內,我的閱讀量恐怕少掉許多吧!
初中一年級,我從這一年起,開始正式接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