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地獄變相
看上去那樣沉重的門,在她手指接觸到的時候居然輕得如同無物。
迦香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跌倒在門后的黑暗中。身後的大門無聲無息地闔起,隔斷了於外界的一切,毗河羅窟和破碎的支提窟不同,居然是完全密閉的空間。門一關上,裏面立刻沒有絲毫的光線。
黑貓一進入黑暗的門中,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濃重的腥味和邪氣撲鼻而來,伴隨着四處細細簌簌的聲音,彷彿黑暗中有無數東西在靠近。迦香全身發冷,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從懷中掏出靈珠照明。
“哎呀!”靈珠剛一掏出來,就照亮了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張慘白的臉,露着森森白牙,迦香大吃一驚,一連向後退了幾步,然而背後忽然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詫然回首,珠光映照之下,赫然又是一張蒼白憔悴的女人的臉,深碧色眼睛裏流露出狂喜的情緒:“我抓到她了!我抓到她了!我得救了!”
然而女吸血鬼的話音還沒落,無數雙慘白尖利的手伸了過去,不顧一切地搶奪迦香。
“安靜,大家安靜!不許亂來!”毗河羅窟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忽然間黑暗裏就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壓過眾人的喧囂,“聽我安排,一個個來!大家都可以得到救贖!”
女童的聲音尖而細,然而卻有着出奇的威懾力,所有纏鬥在一起的吸血鬼們果然安靜了下來,各自放開了手,悻悻看了對方一眼,退回到了原位置。
“不要那麼丟臉呀!各位都是紳士淑女,這樣沒有風度的行徑、讓這位東方的女仙看了不是會被笑話么?”卡蓮的聲音從高處繼續傳來,尖細而清晰,帶着微微冷笑,“還不快整理衣物,拿出酒杯,好好地列隊迎接我們貴客帶來的禮物?”
“……”所有湛藍色的眼睛在黑夜裏對視了一番,默不作聲地迅速退開,黑暗中響起了一片扯動衣襟和整理器具的聲音,細細簌簌。
迦香在黑暗中執着靈珠,有些茫然地四顧。羅萊士的聲音更加清晰了,就如同在耳畔呼喚,他就在這裏……就在這個毗河羅窟的某處!然而,即使心裏的血都要涌到腦里,在數百吸血鬼的注視下,尚未恢復力量的女劍仙卻不敢亂動分毫,生怕惹怒了這群邪魔——如果她可以拿什麼東西交換的話,她定將不惜一切。
“點燈!”黑暗中,卡蓮的聲音繼續傳來,喝令。
密不透風的黑暗洞窟中,隨着那兩個字的出現,陡然四壁上燃起了無數蠟燭和火把!
“鼓掌!歡迎貴客!”在迦香的眼睛因為忽然間變幻的光線而眩暈的剎那,第二個命令接踵而來,隨即,耳邊就響起了熱烈而有節制的掌聲,響徹毗河羅窟。
迦香收起靈珠,揉着眼睛,片刻后終於努力看清了眼前夢幻般的詭異景象——
原本應該分隔為單間小室供僧侶修行居住的毗河羅窟全被打通了,所有的窗被封上、屋頂的破洞被補上,融合為一個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空間。
那樣寬闊的室內,卻因為站了數百名臉色蒼白的吸血鬼而顯得擁擠。
然而,雖然擁擠,卻絲毫不見凌亂。所有金髮藍眼的吸血鬼們都排成了兩列,華麗的衣衫雖然因為歲月的長久而破碎,但依然看得出昔日的榮華和修養。每個吸血鬼的手裏都持着一隻水晶高腳杯,一邊看着她微笑,一邊用另一隻手輕輕擊着持杯的手腕,列隊鼓掌歡迎她的到來。
迦香看得幾乎呆住,不明白這些人在看到她的時候,眼裏為何有如此狂喜的光——狂喜到…幾乎是要將她生吞下去。
“羅萊士……羅萊士呢?”再也不去理會那些奇奇怪怪的邪魔,紫衣女子冷然出言,對着原先黑暗裏女童聲音出來的方向,“卡蓮,你們把羅萊士怎麼了?”
“嘻嘻……這麼著急要知道?”吸血鬼列隊的盡頭,一個聲音飄出來,黑貓蜷伏在一個空蕩蕩的搖椅上,詭秘地眨眨眼睛,“羅萊士就在這裏,你猜猜?”
聽到“羅萊士”三個字,彷彿受到了無形的威懾,所有吸血鬼都沉默下去,執着高腳水晶杯側頭看着站在隊伍另一頭的紫衣黑髮女子,眼睛裏帶着嘲笑的表情。
那樣瞬間的沉默中,迦香再度聽到了那個呼喚的聲音,帶着生死不能的絕望和痛苦,叫着羅莎蒙德的名字,連拍擊在牆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這一次,是的的確確清晰可聞,並不是以往幾十年來纏繞在她心底深處的幻覺!那是羅萊士的聲音!
“羅萊士!”她不顧一切地脫口叫了起來,奔向列隊盡頭那一面牆,“羅萊士!”
“唰!”面前忽然出現了兩把交錯的西洋長劍,攔住她的去路,再後面、是兩把巨大的黑色鐮刀。數百名吸血鬼在瞬間取出了武器,阻攔在她面前,眼睛裏帶着更深的譏諷。
“真的猜出來了呀?”如林的刀兵盡頭,那一把空蕩蕩的搖椅上,黑貓舒服地蜷伏在扶手上,舔了舔自己背後的毛,卻發出了尖利的冷笑,“不錯,羅萊士就在這裏——在我背後這一面牆裏,被封入鐵棺后豎著砌進了這面牆裏!”
“放他出來!”迦香只覺的全身發冷,不顧一切再次衝過去,“你們瘋了……你們一定是瘋了!快放他出來!”
叮叮兩聲,那兩把西洋劍交叉着壓在她咽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看着女子白皙頸部流下的鮮血,當先兩名吸血鬼交換了一下目光,喉頭聳動了一下。
“你看吧,吸血鬼是死不了的,被關在那裏面幾千年都死不掉——但是飢餓會逼得他發瘋,精神崩潰。”黑貓伸了個懶腰,冷冷敘述,然而藍色的眼睛卻冷酷地眯了起來,“嘻,你聽見了么?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呢……”
寂靜中,隔着厚厚的土壁,果然依稀聽到含糊的呼喚聲、和敲着牆壁的砰砰聲。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迦香捂住了耳朵,再也無法聽下去,大叫,“放他出來!快把他放出來!你們都瘋了?”
“唉,吸血鬼的這些手段,你們劍仙知道多少?大驚小怪。”黑貓的鬍子抖動了一下,尾巴翹起來,細眯的眼睛裏閃過不屑的冷光,“不怪我們——我們本來想給他一個痛快的,畢竟羅萊士帶領了我們這麼多年。我們把他拖入了天梯里,關上門,讓日光曬死他——沒想到到了晚上開門進去,卻發現他居然還活着!”
說到這裏的時候,貓眼掙開了,發出璀璨的光——同一時間內,所有吸血鬼的眼睛裏、也閃出了喜不自禁的光芒,個個貪婪地盯着這個外來的紫衣黑髮女子。
“嘿嘿,我們這才知道那個救贖的傳說是真的:喝了東方仙人的血、便可以無懼於日光!”卡蓮舒展開身子,變成了一名黑髮藍眼的八九歲女孩,吮着手指頭坐在搖椅上,對着迦香吃吃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只有把他釘入了鐵棺材——然後,就等着你自動送上門來。”
在這樣目光的逼視下,迦香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想逃么?不管羅萊士了?”女童冷冷看着她,譏笑,“不過的確也不用為他擔心,他一定死不掉,哪怕被釘在鐵棺材裏幾千年。餓急了、他大約會自己喝自己的血吧?”
那樣冷酷的描述,讓紫衣女子站定了腳步,眼神雪亮。
“你們想怎樣?”雖然因為寒意而微微發抖,迦香用力平靜自己的語氣,對着一窟的吸血鬼發問,“你們需要我拿什麼交換,才肯將羅萊士放出?”
“很簡單啊。”卡蓮的貓眼裏閃過隱秘的渴望,“我們只想得到救贖,所以——”
語聲停頓了。彷彿有默契一般,兩列吸血鬼一起微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舉起手中晶瑩的水晶高腳酒杯——
“所以,請你用血注滿這些酒杯。”搖椅晃晃悠悠,那個黑髮藍眼的小女孩看着臉色蒼白的紫衣女劍仙,微笑着吐出一句話,“用你所有的血,來換取羅萊士的自由吧。”
迦香看着面前林立的水晶杯,詫然:“你們要吸血?!一百年的期限不就要到了么?……你們現在卻要吸血毀約?不怕天帝將你們驅逐?”
“哈哈哈哈……”一窟的吸血鬼陡然大笑了起來,眼神譏諷。
那個女童看着她,眼裏也有憐憫和譏笑的光:“劍仙姐姐啊,你怎麼這樣天真呢?你以為我們是什麼?天使?我們是吸血鬼啊——只要達到最終的目的,還需要遵守什麼誓約呢?”頓了頓,湛藍色的眼睛再度眯了起來,冷冷:“而且,既然神仙的血才是解救我們的良藥,我可不相信你們的天帝會這般大方地犧牲自己人——還不如我們自己來動手!再說……”
“呵呵,我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長久做天帝的子民。為了換取日光下行走的權力而齋戒也罷了,若是以後都不許我們喝人血、用那些乏味之極的牲畜血充饑,那怎麼受得了?”女童齜牙,露出一口尖利整齊的白牙,笑笑,“我們不是羅萊士……我們還熱愛吸血和放縱的生活。他是真的想永遠擺脫吸血鬼墮落的生活,所以嚴格地遵守着契約,甚至處死了十幾個犯戒的同族,引起了大家的公憤——不然為什麼我們對他這樣毫不容情?”
“你們……本來就是要過河拆橋?”看着面前這群邪魔,迦香喃喃。
“是!”刀兵列隊的盡頭,搖椅上那個孩子愜意而得意地晃動着,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裏面光芒流轉,覷着蜀山的女劍仙,一口承認,胖胖的小手裏玩着一隻水晶高腳酒杯,“但是,儘管這樣,你也不會拒絕獻上你的血吧?除非你想聽羅萊士在鐵棺里呼叫一萬年?呀,如果你不忍心,鐵棺里有一根桃木釘子,如果我一按這個機簧,就會直接釘穿他的心臟、這樣他立刻解脫了呢。”
“你說,哪一樣好呢?”卡蓮的手玩弄着搖椅扶手上的一個機簧,臉色譏諷,彷彿貓看着爪子底下掙扎恐懼的獵物,“嘻嘻,其實我完全可以抓住你、不容你反抗地吸干你的血——但是看在羅萊士的面子上,我還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別說了!”迦香忽然揚起了頭,將手往着攔在面前的劍刃上揮去——嚓地一聲,腕上血脈斷了,血流如注。
“哪一個先開始?”握着流血的手腕,紫衣女子冷冷看着面前兩列吸血鬼,“快點,一個個來,可別浪費了。”
彷彿被那樣鎮定絕決的神色驚住,所有吸血鬼眼裏出現了短暫的動搖,然而很快狂喜酒蔓延上了他們的眼眸,紛紛遞上了手中的酒杯。
血如同殷紅的酒,注入一排排的水晶高腳杯,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一杯注滿,就有蒼白的嘴唇急不可待地湊上去,一飲而盡,發出滿足的嘆息。那些長年不見天日的蒼白吸血鬼,在分享到百年來第一杯人血的時候,如同飲下瓊漿玉液,個個眼裏有迷醉和狂喜的神色。
終於可以解脫……終於可以從這永無盡頭的黑夜裏解脫!
可以象所有人一樣行走於日光之下,不用蜷縮在陰影里和老鼠蝙蝠為伴,不用畏懼火刑架和桃木釘,可以更加放縱地享受永生帶來的所有樂趣——縱情聲色,享用美食,保持永遠不老不死的美麗外表。這樣的永生,真是讓人不願成仙成佛呢。
眼前一排排水晶杯綿延着,似乎看不見盡頭。
血從身體裏無聲無息地流走,注滿那一杯杯的高腳水晶杯,鮮艷得猶如寶石。長長的列隊中,紫色的霞帔拖地而過,迦香張開雙臂,雙手手腕上各有一道深入見骨的傷口,血從腕脈里注入左右兩列吸血鬼手中的水晶杯。
“居然還能走?”一半的吸血鬼紛紛滿意地執杯退開,列隊盡頭的搖椅里,小女孩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有些詫異地看着面色蒼白的女子一步步走過來——那麼多的血流走了,如果換了常人早該意識模糊地倒地不起,而這個女子居然還堅持着走過來。
難道是因為她是劍仙的緣故么?……
一步,又一步,離那面吶喊的牆壁的距離不過十多丈,卻彷彿遙遠得在天的另一頭。
“羅莎蒙德!羅莎蒙德!”彷彿也感覺到了她的靠近,那個聲音用儘力氣喊着她的名字,蒼白的手拍擊着牆,然而卻是極度的絕望和焦慮,在黑暗中幾乎要窒息和瘋狂,“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羅萊士……大量的失血讓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迦香蒼白的嘴唇翕動着,喃喃。
神智彷彿從身體中抽離了,她堅持着不讓足下癱軟,一步一步向著列隊盡頭走過去。她沒有看見胸口的靈珠的光芒,隨着她逐步的前進慢慢黯淡下去,猶如枯萎的花苞。
最終無法堅持走到盡頭,眼前便一片蒼白,彷彿無數飛花在視線里盤旋而落,繽紛燦爛,而她覺得身體輕得不受力,幾乎踩一下地面便可以翩然飛起,旋舞於空中。然而,就在她下意識地踩踏地面的瞬間,所有力氣都隨着血流出了身體,她象一棵折斷的蘆葦一般伏到在魔窟冰冷的地面上。
再也不顧得風度和矜持,沒有分享到鮮血的吸血鬼們一擁而上,尖利的牙齒刺入她的血脈,急不可待地從她的周身汲取鮮血。
這一次卡蓮沒有再阻止,只是饒有興趣地坐在搖椅上,宛如一個洋娃娃般地微笑。
“卡蓮女王,你不喝么?”旁邊,有心滿意足的吸血鬼獻殷勤。
“嘻嘻,我又不是吸血鬼,喝了有什麼用?美容養顏么?”黑貓幻化的女孩嘻嘻笑着,白了那個金髮碧眼的族人一眼,從搖椅上站起,走到人堆中將那些吸血鬼們趕開,“你們都喝得差不多了吧?她全身的血都幹了么?”
吸血鬼們舔着嘴角,心滿意足地紛紛退去,開始歡慶新生的到來,個個瘋狂地叫着,相互擁抱親吻,放縱地享受着感官帶來的所有快樂。魔窟里,登時瀰漫著一種瘋狂而墮落的慾望——那吸血鬼特有的氛圍。
“羅萊士……把羅萊士……放出……”因為失血,本來就白皙的肌膚幾乎隱隱透明,然而慘白的手指微弱地動着,顯然竭盡全力想站起來。
“還活着啊,真是奇迹。”那樣的狂歡中,小小的女孩子低下頭,就看到了那個滿身是血的紫衣女子,發現迦香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藍色的大眼睛裏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劍仙難道也是不死的么?——就算吸幹了血也不死?”
吸血鬼們吸幹了一個人的血,如果不立刻餵給她自身的血,把對方變成同伴的話,那麼很快這個失血過多人就會死去。
“你猜我們真的會守信,將羅萊士放出來么?”卡蓮含着手指頭,笑着看着腳下奄奄一息的女子,神色是狡黠的,“你再來猜猜啊!”
懷中的靈珠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宛如枯萎的花朵。聽得對方這樣邪異的發問,迦香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嘻嘻,不和你玩了啦!喏——”嚓的一聲輕響,一把西洋重劍斜插在眼前的地面上,截斷她的一縷長發,卡蓮冷冷地微笑着,“你如果還有力氣,就去把羅萊士從牆裏挖出來;如果沒有,那麼就咫尺相隔地死在這裏好了。”
慘白的手動了一下,摸索着攀上了劍鍔,顯然是幾度用力,卻一時間無法站起來。
“女王啊……這樣不好吧?”看到地上的女子居然還能掙扎,旁邊的一名吸血鬼執着水晶杯,有些擔心地湊過來,在卡蓮耳邊低語,“如果她真的把羅萊士挖出來了,而他看到我們吸了她的血,一定會……為什麼不用桃木釘把他釘死在鐵棺里呢?”
“喝你的血去,給我閉嘴。”女童的眼裏卻是驀然放出了冷光,看了那名吸血鬼一眼,手指一動,將搖椅上的那個機關毀去,“誰敢殺羅萊士!他才不能死……哪有那麼便宜,死了就一了百了?”
回頭叱了同伴一頓,罵得那個吸血鬼噤若寒蟬地拿着杯子遠遠躲開,卡蓮回過頭,臉色卻變了——地上的長劍已經不見了。
回過頭,她就看到了背後的那面牆。牆前,紫衣女子眼神恍惚,用慘白的手舉起了長劍,身子往前一傾,長劍重重插入土壁。一下,又一下。
她……真的站起來了?!
一時間,滿窟狂歡的吸血鬼忽然都安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面詛咒之牆面前握着長劍的女子——那個全身已經被吸干血的女子。居然還能動……全身沒有一滴血,居然還能動么?眼前這個女子,現在是劍仙,還是殭屍?
面面相覷,那些湛藍色的眼睛裏,陡然閃過說不出的恐懼和震驚,空了的水晶杯子從手中紛紛跌落,砸得粉碎。
嚓,嚓,嚓……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只有慘白面容的紫衣女子手裏的劍,一下一下地挖掘着牆壁,聲音刺耳。
大片的泥土從牆上被撬落,一角冰冷沉重的黑鐵露了出來。
“羅莎蒙德……羅莎蒙德!”聲音更加清晰了,裏面砰砰的拍擊聲彷彿震着每個人的心。然而迦香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似乎只是機械地撬着牆壁。
泥土繼續落下,豎立的鐵棺漸漸顯露出來,上面鐵制的扳手緊緊封着棺蓋,卻不能阻擋裏面嘶啞的呼聲和拍擊聲。迦香眼神是恍惚的,似乎神智已經離開了軀體,然而動作卻絲毫不慢,幾下子就撬開了牆壁,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伸出來,拉住了鐵棺上的把手,轟然將沉重的棺材拉了出來。
羅萊士……羅萊士要從鐵棺里出來了?!
所有吸血鬼臉色蒼白,不等卡蓮吩咐,忽然間都動了起來,向著同一個方向猛撲過去,身手快捷如同鬼魅。在無數吸血鬼從背後抓住她之前,迦香的手已經抓住了封住鐵棺的扳手,用力擰開。就在那一瞬間,無數雙蒼白的手抓住了她,將她用力拉開。
然而已經晚了,轟然一聲,彷彿裏面也有什麼用力推着,棺蓋向前倒下。
蒼白的手從鐵棺里探了出來,十指因為長年的拍擊而血肉模糊,手腕上傷痕遍佈。抓住了鐵棺的邊緣,棺中形容枯槁的人勉力站起,低呼:“羅莎蒙德!”
“羅萊士……”在看到棺中人站起的那一剎,胸前早已黯淡無光的靈珠驀然碎裂成無數片,那是為了保持她氣脈到如今、耗盡了千年修鍊積累的靈氣。迦香心下一安,低聲叫了一句后便沒有了氣息——慘白的手直直伸向不遠處洞開的鐵棺,然而身子卻被無數吸血鬼拉開,宛如枯萎的玫瑰一樣飄落在冰冷的地面。
“羅莎蒙德!”
“迦香!”
那一聲驚呼,卻是從兩處同時發出,含着同樣的震驚和絕望。
毗河羅窟的被封住的門上陡然出現了六芒星的光,然後那個星星裂開了——轟然巨響中,魔法陣被擊破,大門倒地破碎,黎明前淡青色的天光里,一個青衣人提劍而立,氣息平匍,顯然是竭盡全力才破開了六芒星的結界。
“呀,是另一個劍仙來了!”看到居然能破解魔法陣殺入毗河羅窟的男子,所有吸血鬼竊竊私語,臉上現出恐懼和猶疑的神色,知道不是對方的對手,忽然間,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那些吸血鬼用力將迦香的身體向著靈修扔去,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間、發了一聲喊,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反正已經喝到了神之血,解除了日光的詛咒,他們已經達到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