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名醫
“敦子!”
夕裡子發現站在醫院走廊上的好友,大聲喊她。
“啊,夕裡子,好快呀!”片瀨敦子鬆一口氣說。
“美香的情形怎樣了?”
“好像沒事了,不過再遲些就有危險啦!”
晚上十點多。
同在一間私立女高上學的她們,由於一起遭遇過許多事情,所以感情要好。跟夕裡子“稍微”男子氣概的活潑朝氣相比,敦子屬於“小姐”作風,溫順又美麗。
當然,夕裡子也肯定長得可愛(不先說在前頭的話,後果堪虞。)
原來同班的安部美香到敦子家玩,突然喊腹痛而痛苦不堪,於是急忙叫救護車送她去醫院。
簡單地說,乃是盲腸炎——闌尾炎,匆匆趕來的美香雙親也鬆一口氣。
敦子從醫院打電話通知了夕裡子。
“你說危險……那麼相當嚴重嘍?”
“好像是的。”敦子點點頭。“據說也有嚴重到最後完全不痛的事。”
“好可怕。”
美香的父母在向做完手術出來的醫生道謝。
“真是多謝——”
“不,我的工作嘛。”醫生淡淡地說。“我有其他病人要診症,對不起。”
說完,速速走開了。
“有點可怕。”敦子目送那個醫生說。“你說是不是?夕裡子。”
“嗯……”夕裡子的眼睛也沒離開那個醫生。他有剃刀般銳利的風貌。
“雖然感覺冷冷的,不過很能幹,不是嗎?”夕裡子說。
“是嗎?我不喜歡這種人。”
“不是喜好的問題吧。”
一名年長護士經過,對敦子說。
“你的朋友好多了。”
“托福。”敦子行個禮,“剛才那位醫生替她施手術的嗎?”
“對。她運氣好,遇到守口醫生值班。”
“他叫守口醫生嗎?”
“對,外表看不出來的優秀外科醫生。才三十二歲,手術很高明,假如不是那位醫生的話,你的朋友可能有危險哦!”
“哦?……”敦子和夕裡子不由面面相覷。
“真的,其實是這間醫院最大的謎團。”護士說。
“謎團?”
“即是守口醫生何以不到更大的醫院去的事。”
原來如此,夕裡子想。
確然,這間也是綜合醫院,但並不大;如此優秀的外科醫生,應該到處都搶着要才是。
“出得起比這裏高三四倍的薪水,隨時歡迎他的醫院多的是哪。”
“但他拒絕了?”夕裡子說。
“是呀。大概不喜歡大醫院的繁雜吧。”
護士走開后,夕裡子說:“很有趣——有什麼好笑?”
“夕裡子,你的‘壞習慣’又來啦。”
“我又沒說要偵查一下!只是作為普通人覺得有趣罷了。”
“你不覺得很想被他開開刀嗎?”
“這倒是有同感。”
這時,安部美香的母親走了過來。
“多謝啦!”
“噢,阿姨,好極啦!”
“真的,這樣也使人消瘦不少。”胖嘟嘟的美香媽一本正經地說。“敦子,對不起,能不能多留一會?我得先回家一趟,打點一下美香下面的弟妹,而且住院的用品也沒預備好……”
“嗯,好的。”
“我也陪着。”夕裡子說。
“謝謝。麻醉藥還有效,好像不痛,不過傷口一定很快會痛的。”
“知道了,我們會陪她的,別擔心。”
“那就拜託了——老公。”
美香的母親催促丈夫一起離開后,夕裡子和敦子在安靜的走廊的長椅子上坐下。
“夕裡子,今天好不好玩?去了迪斯尼樂園對不對?”
“嗯。”
“怎麼?無精打來的。是不是吵架了?不過肯定是夕裡子贏。”
“什麼意思嘛?”夕裡子苦笑。“暫時可能見不到國友啦!”
“為什麼?出差?抑或派去外國工作?”
“怎會呢?”
夕裡子把國友開槍打死的那個少年的父親逃獄的來龍去脈說明一遍。
“哦?那麼國友先生被狙擊着嘍。”
“對。他說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
“地點知不知道?”
“他說若有聯絡的話,我們反而危險……不過我想電話總會給我的。”
“可是,在那個——永吉嗎?在捉到他以前,對嗎?”
“大概吧。擔心死了,聽說是相當的大號人物。即使他不親自下手,也可以聘人的。”
“殺手嗎?像電影世界。”
“是現實才頭痛呀!”
“別太擔心。”敦子輕拍夕裡子的肩膀。“國友先生是刑警嘛,不會那麼容易被幹掉的。”
“是的。”夕裡子點點頭。“當然,他明白我擔心是沒法子的事。”
“那麼,冬假你會關在屋裏嘍。”
“那也不至於……不過,肯定沒有悠悠閑閑去滑雪的心情了。”
二人在安靜的廊上低聲交談。為了盡量忘掉不安,夕裡子聊起藝能界的話題轉移心緒。
美香的父母離開了一小時左右動時候……
“夕裡子。”敦子說。“那不是剛才神秘的外科醫生么?”
“是他。”
叫守口吧——遠處的房病門打開,修長的白袍身影從裏頭出現。
縱使相隔頗遠的座離,夕裡子卻能感覺到守口醫生身邊飄着某種不可侵犯的氣氛。尤其是現在強烈的感覺到,為什麼?
守口環視走廊,視線停留在坐在長椅上的夕裡子她們身上。
她們低頭行禮,守口仿如視而不見似地走開了。
“那種醫生畢竟叫人不喜歡。”敦子說。“不管他的醫術有多高明。”
“在手術中,態度好壞都無關緊要了。”
“說的也是。”敦子點點頭。
當夕裡子察覺情形有古怪時,乃是十分鐘以後的事。
護士衝出走廊,然後走進剛才守口出來的病房,護士立刻又奔出來。
“怎麼啦?”敦子說。
“是否病情有異?”夕裡子作出想當然的答覆。
實際似乎果然如此。
守口快步和護士一起走進那間病房,然後,其他兩三名護土也抱着什麼大型器具跟隨着……
十五分鐘后,走廊上響起喀噠喀噠的腳步聲。
夕裡子想,看來是那位病人的家屬趕來了。大概住院的是位太太吧,來者是一名小胖子男人和兩名小學生模樣的女孩。
男人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視線停在夕裡子她們身上。
“對不起——醫院叫我來的。”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那間病房——”
守口從病房出來了。
“啊,對了!是那個房間。謝謝。”
男人似乎相當混亂,他連妻子住哪一間病房也不清楚。
“醫生……”
“辛苦了。”守口走過來。“突然病情發作,我盡了人事。”
“那麼內子……”
“剛剛停止呼吸了,很不幸。”
男人呆住了,好像不太理解的樣子。
“呃……我可以——跟內子說說話么?”
“請,到這邊來。”
守口催促男人,兩個小女孩稍後跟着走。
“媽媽怎麼啦?”
“好像死啦!”
孩子們的對話,夕裡子也聽見了。
“這種情景真令人難受。”敦子說。
敦子的母親是被殺的,她很了解失去家人時的辛酸,這點夕裡子也一樣。
“可是——有點怪。”夕裡子說。
“什麼事怪?”
頓了一會,夕裡子搖搖頭說;“沒什麼。”
“美香的媽應該回來了吧。”敦子似乎很想早點離開醫院——
守口醫生何以從那間病房走出來?
在病人病情惡化、護士趕到之前十分鐘,守口曾經待在那間房裏。
夕裡子並沒有醫學知識,只是剛才守口出來時,有種令人不可侵犯的印象,十分強烈地留在腦海里。
帶病人家屬走進病房后,守口一個人先出來,然後向夕裡子她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夕裡子感覺到,守口是來跟她們說話的。
就這時候。
“對不起,我來遲啦!”美香的母親上氣不接下氣地拿着小包袱走過來。
夕裡子目送守口突然鬆一口氣似的就這樣走了過去——
終於三個了。
走進值班室后,守口拿出記事簿,在今天的欄目上用紅色原子筆打個“x”印。
“已經十二月了……”
必須趕快才行。五個,今年內無論如何需要五個。
“醫生。”進來的是女護士今田公子。
“嗨,是你,值夜班?”
“嗯——很麻煩哪!”
“唉。沒法子,也有這種事發生的。”
守口坐在舊沙發上。
“要不要咖啡。”
“也好。”
“是。”
今田公子,二十八歲。相當熟練的護士。她喜歡守口,這件事守口也知道。
沒有不好的感覺,守口目前獨身,絕不是花花公子型。
稱得上美人胚子的今田公子,卻不十分出眾可愛。然而工作是專業,可以放心信任她。
只要守口有所表示的話,她會甘心樂意地跟着他走。但是……
哪裏都跟我來嗎?——地獄也來?
他再打開記事簿。
還剩下幾天?
守口有點焦急,這種機會並不常有。
一旦被懷疑時,守口本身可能失去職業,那時就血本無歸了。
還有兩個……無論如何,為了實現神的國度,需要再多兩個“祭物”。
這次也相當冒險。
假如那名病人的親屬中有醫生的話,說不定會起疑。那個丈夫大概不要緊吧!
他顯得呆然失措,當他重新振作時,肯定喪禮也結束了。
問題是在其後的短暫時間內,能否不令任何人起疑地“弄死”兩個病人。
無論如何都非做不可——因為那是神的旨意。
“醫生。”
今田公子拿咖啡來了。
“謝謝。”
守口接過咖啡杯微笑。
“——噢,濱谷先生的委託,怎敢不聽嘛。”接電話的男人把同樣的話重複幾遍。“明白啦,你和永吉大波士都很照顧我,不會忘記的。不過嘛,真正的專業現時也少啦,你也曉得是嗎?”
男人躺在床上聽濱谷打來的電話。傍晚五時。
當然不是普通的“躺着”,他旁邊睡了一個年輕的裸女,從剛才起就不耐煩他的長電話。
“喂,別搔癢了好不好?”男人用手按着電話筒說。
“但你中途把我扔在一邊……”女人撅起嘴巴。
“沒法子呀。對方是老大,像我之輩,一下子就被捏碎啦。”
“你又不是跳蚤!”
“啊——對不起。嘎?——不,在跟小狗逗着玩,哈哈——總之,我找找看好了。兩個嗎?”
“誰是狗哇!”女人氣得大叫。
“住口!”
濱谷在電話的另一邊調侃地說:“會講話的狗很少見哪!”他笑。“可別被它咬一口哦!”
“呃……我也忙得很。那——殺手兩名吧!”
“是的。價錢很好哦。對手是小妹妹,不是很難的工作。”
“嗯。怎麼說嘛,手法好的很早以前就接到訂單了。當然,若是安排你的委託插隊進來,必須先把目前處理中的工作收拾好才行。”
“唔……哪一種最方便?”
“這個嘛……對!聘個用藥的高手。”
“葯?”
“這傢伙相當不錯,還很年輕,實績也不錯。”
“好,就用這個。另外一個呢?”
“這個嘛……”男人想了一下。“有個狙擊手。”
“用萊福槍?”
“嗯。不必擔心,他的槍沒線索可尋。”
“那還用說。”濱谷說。“手法如何?”
“當然很好了。”
“好吧。”濱谷想了一下才說。“總之,我們不能用自己人,必須是外面的才行。”
“那這兩個人最適合了。”
“好。儘快帶來見我。”
“就這麼辦,價錢可以商量。”
“貴不要緊,只要替我把工作做好。”
“告訴當事人好了,一定為你賣命。”
“打擾啦。”
“濱谷先生的要求,隨時歡迎——替我問侯永吉先生,再見。”男人放下話筒,舒一口氣。“哎哎——喂。”
“什麼嘛。”
“別生氣嘛,對方很可怕哦。”男人的手伸向女人的腰肢。
“儘管如此,也犯不着當我是狗吧。”
“我道歉啦——來啦,笑一個啦。”
“咕咕咕。”女人忍住笑。“哎,剛才提到的‘用藥高手’,是不是我陪過的那個人?”
“嗯。那傢伙見到人痛苦得打滾,扭動着死去就開心——他瘋了。”
“他差點掐死我。”
“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他做到那個地步。不過,那種人用得着就是了。”
“另外一個是誰?”
“嗯?你不認識。”
“什麼狙擊手?像‘瞥伯’之類?”
男人笑一笑。“類似啦。”他說。“那種事,用不着在意。”
“曖……”女人撒嬌似地挨近男人。“這次又可以大賺一筆嘍。”
“數目不少,因為永吉忠的父親真的憤怒了,大概多少都肯出。這邊的傭金也頗可觀就是了。”
“若是順利的話,是不?”
“會順利的,對手是兩名外行的女孩。”
“怪可憐的。”女人嘆息。“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有殺身之禍,這時候正在準備晚飯哪。”
“怎樣呢?不須同情她們的。今天殺不了,明天可能死於交通意外。”
“說的也是。”女人點點頭。“那兩個殺手,果真一流?”
“當然。”
“我喜歡一流的人。”
男人的表情稍微變得複雜,更正說:“起碼,其中一個是一流的。”
“另外一個是二流?”
男人遲疑一下,說:不——大概一點五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