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左庶直起身子,對諸葛警官說:“這裏曾經放了一件東西,但是有人取走了它。你們看,杯子底座的水跡現在只剩一半,而且還被移動過!”

1.劫案的疑點

關於二十年前西羽島上的銀行大劫案,施戈明有一點怎麼也想不通。

當警察沖入銀行的時候,歹徒仍在裏面劫持着人質,所以才遭擊斃。如此一來,又怎麼會有歹徒將那筆巨款從警方的重重包圍下帶走呢?妻子孫曼麗儘管按響了報警器,但從施戈明所掌握的情況來看,可以排除妻子私自藏匿了這筆巨款的可能。這件案子牽連死了那麼多人,說明知道巨款的人很多,所以妻子不是唯一知道巨款下落的人。

她無疑也是劫匪中的一員,當時的那一百六十萬元是國家為了開發西羽島而劃撥到地方的財政款,那麼知道這筆錢的人只可能是銀行的內部人員。很可能是妻子提供信息給了劫匪,與之裏應外合製造了這起特大銀行劫案。

如果這樣想的話,又將產生一個問題,妻子和兩名被擊斃的劫匪是如何認識的呢?兩名劫匪都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搶劫銀行這樣危險的行動她怎麼可能和幾個相識不超過半年的人商量呢?

還有,如果妻子是同夥的話,她為什麼還要按響報警器,將自己的同夥置於死地呢?

施戈明內心很抗拒這種對妻子的假設,他堅信一位美麗的女子不會存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對牽手走過二十個年頭的結髮妻子,這一點他還是可以肯定的。

換一種思維方式,如果案件像電影《十一羅漢》一樣是個局,那麼瓜分這一百六十萬元的人也許就是沖入銀行的警察,其中一定就有那個照片上和妻子合影的警察。

如果是這樣假設的話,唯一無法解開的是那一百六十萬沉甸甸的現金,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搬離銀行呢?

妻子手中的那張紙幣,或許就是那個警察對妻子表達愛意的禮物或者用以暗示些什麼。看來所有被殺死的人,共同點就是同樣來自於西羽島,施戈明尋思着怎麼把這個情況提供給警方,也許對當年的銀行大劫案的破案工作會有幫助。

床頭柜上的白色電話發出低沉的聲響,打斷了施戈明的思路,他看了看床頭櫃前控制面板上的電子鐘,已經是傍晚六點了。時間剛剛好,應該是賓館的總台打來的電話。

施戈明接起電話。

“喂,施先生您好!您叫的快遞已經在大堂等候,是否需要他上來?”前台小姐用銀鈴般的聲音問道。

“好的!”

“另外您要購買的東西,我們也會讓服務員一併送上去的。”雖然沒看到對方的表情,但從語氣就能判斷出她在微笑着。

“那麻煩你了。謝謝!”施戈明的回答簡潔而又禮貌。

片刻后,敲門聲響起。

濕透的衣服正掛在衛生間裏晾曬,施戈明只得裹着一條浴巾打開了門。

門外一位穿着公司制服的快遞員笑盈盈地望着施戈明,身旁一位賓館的服務員小姐兩頰微紅,低着頭,不好意思正視幾乎半裸的施戈明。

施戈明用腳把門邊的一個包裝好的包裹踢給了快遞員。

“就這一個嗎?”英俊的快遞員問道。施戈明覺得他長得很像《女人香》裏陪同盲人的那個大學生。

“對!請幫我送到這個地址。”施戈明遞過去一張寫有目的地的便條,裏面夾着勞務費。

“謝謝!”快遞員收到的錢高出定價不少,他顯得很高興,笑起來更帥氣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這年頭給小費的人越來越少,要小費的人卻越來越多。

“不過請按照我的意思送過去。”施戈明招手示意快遞員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知道了,你放心吧!”快遞員對慷慨的顧客十分友善,連聲道別後才提着包裹離去。

害羞的賓館服務員這才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先生,這是您需要的東西。”她因為長期從事體力勞動而變得結實的手上,正提着一個超市的膠袋,|Qī+shū+ωǎng|裏面裝滿了東西。

“謝謝你!”施戈明接過袋子,順手給了服務員兩張百元大鈔,其中一張作為她的小費。

但服務員連連拒絕,在禮貌而又急促地告別後,她抽了一張鈔票,逃也似地跑進了電梯。

“真是個可愛的新手。”施戈明忍不住笑道,彷彿有種重溫《曼哈頓女傭》的滋味。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緊繃的臉部皮膚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得到了放鬆。

他走到寫字枱前,將膠袋中的東西一件件取出放在了桌子上:一張上海市區地圖、一把美工剪刀、一個圓規、一疊白紙、一小瓶膠水、一份今天的《新民晚報》、一部手機以及一頂假髮。

犯錯的人往往會拿前車之鑒同自己的情況進行比較,以示自己行為的正確性,施戈明這次參考的是《七宗罪》裏槍殺兇手的警察。

2.破碎的不在場證明

西羽島上,“鐵騎”修車行維修工被殺一案的調查工作仍在進行中。

王傑所在的審訊室的隔壁,同伴朱虹也受到了警方的嚴格盤問。但相對於王傑所在的審訊室,朱虹這邊的氣氛還算輕鬆。

“朱小姐,你和王傑是情侶?”

警局特意安排了一位女警來錄口供,女警像老師般和藹地問道。

“不是。”朱虹臉上飛起兩片好看的紅暈。

“抱歉。”女警咳嗽了一聲,繼續問,“你和王傑來這裏是誰的提議?”

“嗯——”朱虹拖了個長音,回答道,“是他,他說發現了一些東西。”

“是什麼東西?”

“是一些密碼上給的提示讓我們找到這裏來的。其實我們主要還是來旅遊觀光的。”朱虹後面補充的那句話顯得很多餘。

“什麼樣的密碼?”女警廢話不多,每個問題都直奔主題。

“你聽說過‘死神的右手’嗎?”

一聽這話,女警的瞳孔起了點反應,她點點頭示意聽說過這個殺手。

“是他給我們的密碼。”朱虹顯得非常平靜。

“我可以看一下密碼嗎?”女警簡直不敢相信朱虹說的這些話。

“密碼在王傑那裏。”

女警在錄口供的筆記本上飛快地書寫着,寫完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提問。

“昨天晚上十二點至凌晨兩點之間,你知道王傑在哪裏嗎?”

“當然在自己的房間裏啊!”朱虹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有具體的證據能證明這點嗎?”女警當然不能輕易就相信嫌疑人同伴的證詞。

朱虹用尖尖的手指輕揉了一下額頭上那顆美人痣,她在考慮是否要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訴警方,因為那會對王傑非常不利。

女警看出了朱虹的猶豫,提醒道:“有什麼隱情請你如實告訴我——如果你想幫助你的同伴的話。”

“好吧。”朱虹決定還是說出來,“昨天晚上十二點,這個時間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收聽的廣播節目在十二點準時開始。那時我的隨身聽正巧沒電了,所以我到隔壁房間想問王傑借電池,但我剛想敲門時卻發現王傑房間的門縫裏插着一張卡片,門沒有關。於是我叫着王傑的名字就進去了,可我發現裏面沒有人。當時我沒多想什麼,從他包里拿了電池就回房間了。”

“那麼你的意思是,十二點的時候王傑不在他的房間裏?”女警把問題簡化到回答者只需說“是”或者“不是”。

朱虹點點頭,但她很快加了一句:“我想他可能只是去散步了。”

“這個我們會調查清楚的。”女警拿着口供走出了審訊室。

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窗,朱虹看到女警和一位中年警員嘀咕着,兩個人很快又回到了各自的審訊室里。

王傑的嫌疑程度在中年警員的心中又上升了一級,在手套、不在場證明、人證都對王傑不利的情況下,現在王傑只有一個機會來洗脫莫須有的罪名了。

中年警員對着濃眉警員耳語了幾句,濃眉警員聽從了上司的命令退了出去,將審訊室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如果人是你殺的,那麼請你坦白交代,無謂的抵抗是毫無意義的。但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你只有老實告訴我們一切,相信我們警方,否則這些證據在法庭上足以定你犯有故意殺人罪。”在下定論之前,奇Qīsūu.сom書中年警員希望還能為這個年輕人做點什麼,因為西羽島上從來沒有過如此年輕的殺人犯。

“是‘死神的右手’把我帶過來的。”

“什麼啊?”中年警員一聽這話張大的嘴把臉拉得如同感嘆號那麼長。

“這是他給我的地圖。”王傑將隨身攜帶的那首像密碼一樣的詩歌交給了中年警員,現在他才有點後悔自己對這些密碼的研究。

中年警員把紙條擺得老遠,拉過那盞刺眼的燈,眯起老花眼吃力地讀起來:“斷頭台上,華萊士第三次呼喊。眾人遍尋不着辛德勒的……這算哪門子地圖?”

“我們所在的西羽島,在幾年前是不是叫永漁角?”

“的確如此。當時因為政府要規範地名,故以我們這裏的特產的名字更換了原來的名字。”

“我是研究這首詩破解了其中的密碼以後,根據答案的提示來到了這裏。”

王傑遂將解開密碼的過程告訴了中年警員,中年警員幾番中途打斷,要求王傑反覆講解,這才最終搞明白了密碼所包含的意思。

中年警員讚歎着密碼設計的精巧,更暗自為王傑的聰明才智鼓掌。

“這就是我來到此處的目的。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個維修工,怎麼可能有殺人的念頭呢?”王傑說出了唯一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事情牽扯到了‘死神的右手’,我想有必要和你所在城市的警局協作溝通一下,這幾天只有委屈你了。”中年警員現在對案件無法肯定些什麼,也無法否定些什麼。

好奇真的可以害死人,如果沒有強烈的好奇心,王傑怎會介入本案之中,維修工又怎會被殺呢?這點誰也無法確定。

如果按照朱虹的證言所說,那麼王傑在半夜究竟去做了什麼呢?

令警方傷透腦筋的密室殺人案,使恐慌在西羽島上蔓延着。有些村民認為殺人的或許是魔鬼,因為只有它才可以在殺完人後把鑰匙放回已經鎖上的房間門和車門裏去。

3.初露端倪

將時間稍稍往回撥,我們還要關注一下左庶一行人對朔陽路上小洋房兇案的現場調查。

鑽過黃色的警戒線,諸葛警官和林琦進門后打開了房間裏的燈,而左庶冒着細雨在洋房的外圍兜了一圈。他不時摸上幾把紅磚外牆,專註得連鞋子踩在小水窪里都毫無察覺。

套上鞋套后,諸葛警官帶着林琦警官在現場裏轉開了。

“這次‘死神的右手’行為更加反常,他殺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在死者的家裏乾的。這次沒有紅色高跟鞋,沒有拿頭髮作紀念,只是再一次斬斷了死者的手掌。他這樣做,究竟是失去了原先的條理,還是發展出了新的作案手段和對象?”林琦邊戴手套邊和諸葛警官討論着。

大肚子的諸葛警官費力地套上鞋套,喘着氣說:“這也許是他所說的遊戲的一部分,他現在可能着迷於和我們玩那個遊戲,而不再在意怎樣殺人了。”

“那遊戲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給我們受害者,難道僅僅讓我們幫忙收屍嗎?”林琦又有點激動。

“他的遊戲針對的是我們。他殺這個人,並且把案件告訴我們,是想讓我們通過這個案件本身,了解到某些東西。”左庶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的臉上配着一雙黑眼圈,一個人遊盪在深夜的無人老宅之中,真的很像流浪漢。

“現在底樓已經在現場勘察人員的地毯式搜查下確認了沒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紋,也沒有打鬥以及搶劫的痕迹。”諸葛警官說著話,帶頭走上了樓梯,“我們還是上樓去發現屍體的房間看看吧!”

二樓的過道一片漆黑,摸索了很久后諸葛警官才找到燈的開關。

三個人走進走廊盡頭的房間,屍體早已不在那裏,但其他物品都沒有被拿出現場進行調查,因為“死神的右手”一案,除了諸葛警官,其他警官都無權參與調查。

床單右半邊殘留着一大攤血跡,那是死者斷掌丟棄在那裏所致,這次死者的斷掌沒有被帶走。

“初步的驗屍報告表明,死者是在死後才被切下手掌的。死因很奇怪,是疲勞致死。”諸葛警官簡單介紹着案情。

“疲勞致死?”林琦杏眼圓睜,“是自然死亡?”

“不是。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被繩索捆綁的傷痕,是折磨致死。”諸葛警官答道。

左庶擺弄了幾下垂在床頭的那盞吊燈,用肯定的口吻說:“兇手將死者綁在床上,然後用這盞強光燈日夜照射他。通常情況下,人不吃飯能活十四天,而不喝水能活七天,但不睡覺只能活三天。在這麼強的光線下,即便躺在床上也會讓死者無法入睡,直至死亡。”

“等過了幾天之後,‘死神的右手’便再次來到這裏切下死者的手。”死因讓左庶解釋清楚了,但林琦還有疑問沒得到解答:“為什麼一定要在人死之後再切下他的手呢?”

“是為了讓死者體驗慢慢死去的恐懼吧!”諸葛警官回答完,也提出了個問題,“死者的嘴和舌頭都完好無損,也不是啞巴,但他為什麼不大聲喊叫呢?隔壁鄰居一定能聽到呼救。”諸葛警官撩起窗帘,能清楚地看到隔壁洋房的門廊。

左庶和林琦在房間裏搜尋着,林琦曾經聽左庶說過,有人用一種能夠充氣的塑料球塞入別人的嘴,然後再充氣撐滿整個嘴巴,這樣一來,根本無法查找到嘴巴附近的傷痕,也起了封口的作用。

“兇手沒有把塑料球遺留在現場,不過我們可以檢查一下屍體的口腔,應該會找到一些細微的充血神經。”林琦拍着那條舊得發白的牛仔褲上的灰塵。

而左庶似乎對床頭柜上的那個玻璃杯起了興趣,他把頭湊得很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杯子了。

左庶直起身子,對諸葛警官說:“這裏曾經放了一件東西,但是有人取走了它。你們看,杯子底座的水跡現在只剩一半,而且還被移動過!”

“‘死神的右手’在這裏搞的又是什麼滑頭?”

“郵遞員說看到跑出洋房的人是施戈明,這或許沒錯,但要說兇手是施戈明那還為時太早,仍有待考證。兇手安排了如此周密的殺人計劃,怎麼可能就這樣冒失地衝到馬路上,隨便就製造了一個目擊者呢?而且從死亡時間上判斷,兇手也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還在現場徘徊。”左庶從命案現場看到了兇手的性格。

“你的意思是施戈明誤闖入了凶殺案的現場,是他拿走了床頭柜上的什麼東西嗎?”林琦問着偵探。

“也許吧!還記得‘死神的右手’告訴我們,要給我們一件‘禮物’嗎?現在我還不好肯定什麼,但看來這次的命案,兇手出了不少的差錯啊。”左庶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說。

“看來施戈明很可能正好帶走了兇手留給我們的東西,兇手和我們的遊戲規則需要改動了。”諸葛警官擔心“死神的右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濫殺無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死者也是來自於西羽島的。”左庶自信地說。

“沒錯。”

“兇手斬斷死者右手掌的原因,不是因為兇手給自己起了個‘死神的右手’的外號,真正的原因應該在旅遊勝地西羽島上。”左庶將偵查的方向直指死者們的故鄉,他的手在口袋中緊緊捏着那張燕子交給他的剪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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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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