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魔術師始終在舞台上保持一貫的儒雅氣度,氣定神閑地接受着萬眾掌聲,這一次,他必須自己面對危險的表演,胸膛朝向裝滿彈藥的槍口。
他用紅色絲巾蒙住自己的雙眼,魔術師站立於一塊標靶前,一位助手取出特別設計的長槍,檢查槍膛,上足子彈。再拿出一支箭用黃絲帶綁定頭部,因為箭射出槍膛的速度驚人,顯眼的黃色絲帶能夠呈現其軌跡,直穿魔術師的軀體,擊中他背後的標靶中心。助手小心地將箭放進槍膛,所有準備工作各就各位,終於準備發射了。
助手退開六七米的距離,單膝跪地,眯起一隻眼睛,眼睛、准心、魔術師的身體以及靶心四點一線,瞄準完畢,射擊。
槍口冒着炙熱的煙火,可以清楚看到綁在箭頭的黃色絲巾直穿過了魔術師的身體,銳利的箭在標靶上得意地抖動着箭羽,發出絲弦震動的“嗡嗡”聲。
魔術師取下頭上的紅色絲巾,不顧體內的那截黃色絲帶,得意地在舞台中央轉了個圈,掌聲依然獻給他和他偉大的魔術。
箭射穿了魔術師的身體,直擊標靶,身軀?何以不見一滴血?
2
左庶在混亂的局面下主動擔當了指揮者的角色,他開始部署“塞汶山莊”的第二次大搜查行動。與第一次不同的是,搜查物件從“死神的右手”變成了施磊。
“為了方便搜查,我們兵分兩路,”左庶環顧左右,順手操起床頭柜上的黑色《聖經》,接著說,“駿秀推着女主人跟我一起搜查客廳以及娛樂室,誰還想加入我們這一組?”
“我。”唐一明站到了左庶的身旁。
“那麼剩下的4個人一組,負責搜查這裏的7間客房。”說完,左庶走出了“Leviathan”房間,身後跟着他的三位同伴。
“你剛才彈的曲子很好聽,叫什麼名字?”駿秀漫不經心地問着卓凌。
“謝謝。”卓凌禮貌地答謝,“那首曲子叫卡農,是德國作曲大師帕切貝爾的作品。”
“卡農?好奇怪的名字,是照相機嗎?”駿秀忽然又變得很感興趣起來。這讓他剛才刻意偽裝的不在意更明顯了,和喜歡的女人打交道,不老道的男人總會為自己的害羞掩蓋上莫名的冷淡。
卓凌倒也樂意為門外漢上一堂簡短的音樂課,她仰頭朝輪椅后的駿秀嫣然一笑,說道:“雖然和某一照相機品牌同音,但我所說的卡農,原意為‘規律’,是一個聲部的曲調自始至終追逐着另一個聲部,28次重複先前的音符,直到最終一個小結,最後一個和弦,它們溶合在了一起。這纏綿至極的音樂,就像兩個人生死追隨,永不分離。”
“28,28,又是7的倍數。”正隨意翻着聖經的左庶突然笑容滿面地插話道,“卓小姐,我一直對你的山莊很好奇,這裏到處包含着數字‘7’,是設計師的設計理念,還是您個人的偏好?”
“這都是我的要求。”卓凌簡單地回答道,她收起了前一秒的開懷,對外形不太利落的左庶她不想多說什麼。
“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左庶並未就此收口,附加了一個問題。
卓凌咂了咂嘴:“這個數字是我的‘幸運’符號,‘7’從我出生就常伴在我左右,無時無刻不在庇護着我。我的生日是中國的七夕節,帶有兩個‘7’的生日在西方是一個好兆頭,而‘7’更是我的命數,因為在帶有三個‘7’的日子,發生了改變我一生的事件。我把個人喜好都告訴了設計師,於是他別出心裁地將數字‘7’擺進了他的設計之中。而我又樂於接受這樣前衛的建築,可以說,‘塞汶山莊’是設計師為我度身定做的房子,只有我才是它唯一的主人。”卓凌無比自豪地仰望被黑夜包圍着的現代建築。
“原本是為了方便生活的先進設施,現在倒沒有一扇木門來得方便了。”一直走在駿秀後面的唐一明抱怨道。
左庶注意到卓凌在這時,有過一秒鐘的悲傷,但轉瞬表情恢復成了擅長的冷艷。
“是什……”
駿秀的話剛到嘴邊,就被急急忙忙跑來的薛庵仁打斷了:“你們快來看看,我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左庶的小組還來不及搜查娛樂室,重又折回了長廊上。
兩位女士王敏薇和葉曉可正站在“Lucifer”門外,聚精會神地看着那間紫色的房間。
房間裏的景象着實怪異,萬戈半蹲半跪在地板上,手上捧着一束被壓扁的殘花,抬起的圓臉上寫滿了困惑。
左庶迎了上去,可剛到萬戈的身邊突然收住了腳步,目光被死死地釘在了靠里的牆面上。
緊跟其後的唐一明撞了個滿懷,前額同左庶的後腦發出了清脆的骨骼碰撞聲,小夥子齜牙咧嘴地搓着迅速鼓起的額頭,可他面前的男人依舊呆立原地。
“你拿着這朵稀巴爛的向日葵杵在地上幹嗎?”唐一明皺着眉頭低頭看着萬戈,奇怪怎麼走進房間的人都會如此遲鈍。
“你看看牆上少了什麼?”葉曉可尖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語氣裏帶有對唐一明遲鈍的嘲諷。
唐一明手按在頭上,向那面令人影響深刻的紫色牆面望去,上頭空無一物:“那幅畫呢?”
價值連城的油畫沒有在原來的位置,這使得卓凌忙請求駿秀推她進入“Luoifer”房間內。懸在那的只剩下了深深的紫羅蘭,低調卻又高貴。
“總之有人把畫從牆面上取了下來,然後丟下了這個?”萬戈搖搖手裏的向日葵,細數下來正好是14朵,與油畫上的一朵不差。
“顯而易見,施磊和名畫一起消失,最好的解釋就是施磊偷走了名畫,躲了起來。沒準,剛才玻璃門突然開啟,是因為施磊逃出山莊而打開了大門。”薛庵仁說道。
“他要怎麼打開大門?”唐一明問他。
“或許他對這個山莊很熟悉,假裝是第一次來,攜帶着遙控器之類的開門走了。也有可能他根本沒走,只是拿了畫躲了起來……”薛庵仁的聲音越來越輕,連他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一個威嚴卻不失親和力的聲音,開始對這次事件剖析起來:“請注意牆面上連同畫框也不見了,小偷不是個傻瓜的話,那他一定是個大力士了,否則要如何抱着這樣一幅龐然大物逃走或者躲藏?況且我們在客廳中聽到的那聲喊叫也和偷盜行為有相駁之處,盜賊希望能安靜地完成竊取行動,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發出這般慘厲的喊聲來驚動我們,他大可悄無聲息地一走了之。但要從大門離開,我敢用我的眼球保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必須再次重申,即便他擁有能夠打開大門的遙控器,也無法欺騙走廊上的光影感應燈,它們就像你忠於你的師傅那樣不懂得說謊。”
左庶瞧了眼無言以對的薛庵仁,接著說:“我個人認為,在現今的情形下,雖然不排除施磊偷盜油畫的可能性,但他的失蹤反倒可以完全洗清他的罪名,如果無法帶着畫離開這裏,即便得到了畫又有什麼價值呢?正常的思路該是在找到出路之後再設法偷盜油畫。突然的消失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因為他心裏很清楚這個山莊裏還有個殺人魔頭呢!對了,剛才是你敲我腦袋了?”左庶反應遲鈍地捂着濃密頭髮覆蓋下的後腦勺。
“還有一種可能,左蔗先生(不知他是故意讀錯偵探的名字,還是另有他意),”薛庵仁滿臉的不服氣,“施磊就是那個‘死神的右手’。”
左庶眉角微微一翹。
“絕對不可能。”駿秀斬釘截鐵地說道,“昨天卓凌小姐遭到意外,我負責將她送去了醫院,可深夜趕回‘塞汶山莊’純屬巧合,那時我們將同路的施磊帶來了山莊,他的腳還受傷了,如果他就是‘死神的右手’,這樣的計劃未免讓人貽笑大方。”駿秀無論如何也想像不了,精瘦的施磊有勇氣和力氣殺死陳媽並把屍體放到比人還高的水池雕塑上。
左庶以他偵探獨有的敏銳感知這次非同尋常的事件:“這個山莊裏,又多了一個不見蹤影的人。雖然無從知道施磊和‘死神的右手’究竟在哪裏,但我可以確定,他們一定沒有離開這座山莊,施磊處境危險不言而明,而被壓扁的向日葵則是殺手留言,魔幻般摧殘着畫中的花卉,那麼殺人還能比這個更具難度嗎?”
密室憑空消失的施磊,從畫中取出來的向日葵,雖然都知道只是虛幻的假象,但有人正故意製造着恐慌,這一點就足夠恐怖了。
而更大的秘密則在左庶手中那本從駿秀房間拿出來的黑色《聖經》上,偵探用一根手指充當書籤夾在《聖經》當中,敲點着門板上“Lucifer”的金屬歌特字體:“我才明白,這些房間是一層又一層的地獄。”
他使用的字眼具備了冰山的寒冷,不知從山莊的哪個角落開始颳起了地獄裏的陰風。
3
“你有見過哪個山莊的客人要在餐桌旁等上1個小時外加7秒鐘才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康師傅碗面嗎?這樣下去,他們都快把那瓶可樂倒光了。”唐一明又開始了抱怨。
“為什麼你要提那個該死的數字!”立志成為卜卦師的薛庵仁對數字十分敏感,現在對他提起數字“7”,好比是詛咒他不得好死。
“我哪有說那個該死的數字,我的意思是……”唐一明抬腕瞅了眼他那隻軍刀牌手錶,“現在都過了1小時零1分鐘了,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被冷落在此?”
他倆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的4個人已經開始大咀大嚼起來。
“剛才是你自己拿了專盛紅酒的高腳杯,而我又不太愛喝可樂,你知道,那玩意對男人……”薛庵仁抿了抿嘴唇,做了個厭惡的表情。
“但那個頭髮像草窩的男人,在倒可樂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們的意見?”唐一明指着廚房的方向說。
“你沒喝的意思,而我又不喜歡喝,他不給我們可樂很正常啊!”薛庵仁對同桌年輕人唐一明沒來由的火氣很是納悶。
“你今年多大?”唐一明無厘頭地提問道。
“25。”
唐一明歪了歪腦袋,正視着回答者,帥氣的眼神極具穿透性。
“好吧!好吧!這事千萬別讓我師傅知道,她一定不會收一個虛報年齡的小男孩當徒弟的。”薛庵仁壓低了聲音,“我今年實足21歲。”
“看吧!你和我這樣的年輕人,或許在他們眼中只是裝老成的小鬼。”
“可他們也年輕過。”
“所以他們才了解年輕人是靠不住的。”
“那我們和現在的這些長者又有何區別?”薛庵仁不解地問。
“至少我會給他們倒上一杯難喝的可樂。”
“大碗面來了,讓你們久等了!這是左庶讓我帶給你們的可樂。”自願為左庶打下手的駿秀把他們倆的晚餐端了上來。
“看來他還不算太老。”唐一明樂滋滋地灌下一口由警察端來的飲料,轉而向薛庵仁的那杯投去了貪婪的目光。
“想都別想。”剛才還拒碳酸飲料於千里之外的薛庵仁,此時早把那些原則拋之腦後去了,幾秒鐘後用一個響亮的打嗝聲宣告杯中已空。
“現在的年輕人,吃相確實不雅。”鄰桌的長者王敏薇嘆息道。
用餐之時,左庶預留的最後一道菜,極大刺激了每個人的食慾,他在這頓晚餐的席間將房間的秘密娓娓道來。
左庶扯下圍裙,雙肘支在桌子的邊緣,開始說話了:“要了解房間中晦澀難懂的秘密,我必須為大家普及一下有關天主教的歷史知識。在中世紀教會人士佈道的題目中,饕餮、貪婪、懶惰、淫慾、傲慢、嫉妒和暴怒歸為不可饒恕的七條死罪,在但丁的《沖曲》和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論述尤為著名。1589年,有人為每種罪行配上了相呼應的惡魔形象。”
左庶說著從黑色外套里抽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手中的筆摩擦着紙張發出清脆的“簌簌”聲。擱筆后他將那滿滿的一頁撕了下來,用食指和中指把紙片翻了個身,大家看見上面寫着難以理解的字眼:淫慾Asmodeus阿斯蒙蒂斯
饕餮Beelzebul貝魯塞巴布
懶惰Berial貝利亞
貪婪Marnmon瑪蒙
傲慢Lucifer路西華
嫉妒Leviathan利衛旦
暴怒Satan撒旦
“這代表什麼?”有人搶先問道。
左庶則不緊不慢地反問道:“有沒有留意到這些英文?”
“這些和房間門上的單詞一樣。”卓凌看起來也不太理解這幾個英文單詞的意義。
看見這些不吉利的字眼,王敏薇的身子不由緊張地蜷縮起來。
左庶賦有磁性的聲音帶有幾分寬慰,盡量不流露出一絲驚慌來:“這些英文單詞實質上是惡魔的名字,而我寫在單詞前面的則是他們相對應的那條死罪。還有一點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沒有,走廊上的房間正是按照這7個單詞開頭字母的順序來排列的。”
“淫慾。”萬戈自言自語着,但誰都聽得出,他是在輕浮地羞辱着葉曉可,因為她是第一個房間“Asmodeus”的住客。
“你這個混賬賭棍有什麼資格嘲笑我?”被激怒的葉曉可反擊着,“別以為你強壯如牛,我就會害怕你。”
萬戈的圓臉多出幾條深深的褶皺,掛滿了難堪。
握住了萬戈的命門,葉曉可不依不饒起來:“我不知道像你這麼一個賭徒的惡棍,為什麼會被邀請來到此處。看看你的房間叫什麼?瑪蒙,貪婪的魔鬼,這個形容真是貼切啊!”
“沒準你在牌局上贏過‘死神的右手’的錢,所以才招致現在的處境。”薛庵仁有樣學樣地開起了萬戈的玩笑。
萬戈坐在對他身材來說略顯小巧的椅子上,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一反常態地沒有理睬任何人。
“你真的是個職業賭徒嗎?請正面回答我這個問題,事關我們每個人的安危,請暫時放下你的尊嚴,告訴我們一些實情吧!一旦出了這個大門,我們誰又認識誰呢?”左庶又在剛才那段交談中發現了疑點,用不容回絕的口吻向萬戈要求道。
“這個可惡的山莊!”萬戈重重砸了下桌角,“其實,在座的各位心裏都很清楚,大家都是因為受到了某人的邀請才會來到這裏,可實際上,這位山莊的真正女主人對我們來到這裏的原因並不知情,每個人都被一個居心叵測的傢伙騙到了這裏來。你這個私人偵探,收到了子虛烏有的委託信。消失不見的那個小子,也是自稱受到了山莊主人的邀請才會深夜造訪。還有這位美麗的曉可小姐,我們都看到了她房間裏的信,不知要提供什麼樣的服務給什麼樣的莊主。而我,是因為收到了一封寄錯的信。”
“寄錯的信?”眾人無不疑惑。
萬戈也拿出了一封邀請信,信件上的字體與左庶的委託信相同,內容大致意思是“塞汶山莊”將在國慶長假中舉辦娛樂盛宴,希望收信人能夠前來參加。
但收信人一欄,卻填寫了一個奇怪的名字:黑貓。
“誰是黑貓?”看過信后,左庶指着信件上那兩個字問。
“誰知道呢?這次無聊的聚會本應該這個叫黑貓的人來享受,可不負責任的郵遞員把信送到了我家。以我一個賭徒對娛樂盛宴的理解,那就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
“於是你就冒名頂替來了‘塞汶山莊’,真是卑鄙!”駿秀對這種私拆他人信件並且冒名頂替的犯罪行為嗤之以鼻。
“那些背叛同伴的人,常常不知不覺地把自己也一起毀滅了。”萬戈突然念起了寫在陳媽嘴裏紙條上的那句話,“大家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們在這裏就像屠宰場圍欄里的豬,伸着脖子等着被殺。”
“我們人多力量大,一個殺人犯不足為懼。”年輕的薛庵仁又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在他眼中,唯有師傅王敏薇是可以放在眼睛裏的。
“在這裏,你們全是‘死神的右手’要殺的對象,只有我和這位警官是誤人了這個屠宰場的,這麼一個計劃周密的殺人行動,並沒有為我們兩個準備屠刀。”萬戈認定兇手不會殺害自己,那樣必將打亂整個殺人計劃,因為這是一場必須在七天內完成的屠殺,否則山莊的用人們回來,這座“塞汶山莊”就再也無法圍困住他們了。
“但你別忘記,身為目擊證人同樣也會被殺人滅口的,兇手不在乎用染血的屠刀在你腦袋上再多來那麼一下。”同為“局外人”的駿秀並不樂觀地表示,比起自己存活下來,大家都能安全離開才更為美滿。並不是因為駿秀身為警察,而是在這幫人之中,有一個人要是死去,駿秀定會傷心難過。儘管萍水相逢,相處的時日也不多,可這種奇妙的感情是早已在上輩子就虧欠下來的,駿秀願意無條件地付出。
沉悶的談話令幾位年輕人坐立不安,唐一明插話道:“誰願意和我去娛樂室來兩盤紳士的運動?相信女主人卓小姐不會介意我使用你的球杆和球枱吧!”說完做了個運桿的動作,英俊的臉龐朝着卓凌拋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剛才和唐一明相談甚歡的薛庵仁應聲而起:“我和你比比。”突然薛庵仁想到了什麼,回頭徵求着師傅的肯許。薛庵仁的眼神就像鬧着周末要去公園的小學生。
“小心別落單了,有什麼事情就大聲喊我們。”王敏薇對這位徒弟寵愛有加,有時看感覺就是一對母子。
“我來當裁判,湊湊熱鬧。”駿秀也是一位玩性正濃的青年,當然他還是體貼地詢問了一下他照顧的傷者,“你一起來嗎?”
“你自己去吧!”卓凌含笑而答。
“煩勞左庶先生照顧一下卓小姐了。”
左庶欣然答應后,駿秀這才放心地快步趕上走在前面的兩位,並肩走向娛樂室。
沉穩的王敏薇看着娛樂室的門關上后,才說話:“我們這些人是不是也該找點樂子?反正我是不敢一個人回房間睡覺了。”
留在客廳里的幾個人商議再三,覺得沒有比卜卦師為自己算一算前程更能打發時間的事可做了。
王敏薇讓大家把椅子圍成一個圈,身着花哨波西米亞服的她坐在圈的中心,開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五人占卜會。
此時此刻,同一屋檐下的娛樂室里,無聲無息地上演着另外一場審判會,主審官——“死神的右手”。
4“斯諾克”具有悠久的歷史。在比賽的過程中,選手必須專註於瞬息萬變的檯面情況,絞盡腦汁考慮該如何為對手製造艱難的局面。繃緊的神經反而在這樣要求高度精準的運動中得到了放鬆。
唐一明從牆角取過兩根白槭木製作而成的球杆,掂了掂分量,把其中一根遞給了薛庵仁。
駿秀檢查六顆綵球的位置時,驚奇地發現這張桌球枱安裝了先進的電子儀器,每當有球進袋時,安裝在桌子底部的揚聲器會就發出真人的聲音提示,儀器可以根據探測到的球的不同顏色,發出不同分值的提示音。
面對這張也許是上海獨一無二的球桌,駿秀在球桌旁的7個休憩用的靠椅里,挑選了一個離門最近的坐了下來,一手支着下巴,饒有興緻地期待着比賽的開始。
球桌上方的矩形燈罩里7隻燈泡,有着刺眼的光線令駿秀不得不將眼睛移到牆上的金屬記分器上。
突然駿秀冒出了一個荒誕的聯想,“斯諾克”打滿分的話總共是147分,球桌上除了15顆紅球之外,共有綵球7枚,除去沒有分值的白色主球外,其餘六枚的分值總和為27分。
全部都是“7”,這難道也是設計師的精心安排嗎?駿秀再一次滿懷敬畏感嘆這座智慧堆砌而成的驚人建築物。
薛庵仁鷹隼般的眼神從球杆後放射出來,三點一線,右手微微一震,白色的主球應聲而出,熱火朝天的球局開始了。
而“熱火朝天”四個字同樣適用於王敏薇舉辦的占卜會。
“天秤座的左庶,魔羯座的葉曉可和萬戈,”王敏薇指指自己,表示自己的星座也是魔羯,接着問起卓凌,“卓小姐,您是什麼星座的?”
憂心忡忡的卓凌漫不經心地答道:“獅子。”
“看來我們這裏接連不斷的分歧是有來由的。”王敏薇頷首思量片刻,從一位平易近人的鄰座朋友,化身為了不苟言笑的卜卦師,她板起臉,“身為職業的私人偵探,左庶先生你是個天生的外交家,當你身邊有人難以了解一些事情,你就會竭盡所能去把事情弄得平順流暢。你完全無法忍受噁心、醜陋和髒亂,但你對朋友卻是包容的、迷人的,非常親切和善。你樂衷於與人分享你的想法,辯論人生大議題,你在談論任何事情時都可以獲得快樂,只要不是過於私人或不愉快的問題。天秤座非常合襯你的職業,生活中注重推理分析,每天按部就班地執行着計劃好的生活,對自己的執行能力把握十足,萬事考慮周全后才願意坦白成熟已久的想法。你本周的運勢甚凶,小心為好。”
王敏薇最後說了一句廢話一現在的處境怎麼也不是好運勢的徵兆。
看到左庶聽完后頻頻點頭,葉曉可要求王敏薇給自己也算上一卦:“那麼我本周的運勢究竟如何?”
“魔羯座的女人,因為對宮土星與本命中凱龍的影響,你的憂慮常常大於實際層面的困難,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常常持有質疑的態度。對於人性你抱有失望的情緒,這令你受到宿命論的影響,深入感情的糾葛無法自拔。本周魔羯座的運勢忐忑不平,若能渡過這一關,該到沙灘走一趟。蔚藍海水、無垠晴空,重思接下來的人生要用怎樣的態度去度過。”
王敏薇一口氣流暢地說完上面這段話,而意味深長的最後一句,好像又是她對同為魔羯座女人的自己說的。
“這一關……”萬戈重複着王敏薇的話,試圖從中解析自己的運勢。但占卜從來都不會告訴你將會發生什麼,而是指引你如何面對既成的事實。
萬戈一如既往地玩着自閉,拒絕王敏薇公開談論他的星座運勢:“你還是給山莊的女主人好好算算吧!讓她避開更多的血光之災。”
卓凌美麗的臉如女神維納斯般光滑而又毫無生機,無從得知的憂鬱正深深包圍着她。
王敏薇連呼她兩聲后,嬌柔的大小姐才從輪椅上緩過神來:“有什麼事嗎?”
“你是獅子座沒錯吧!”王敏薇一一道來,“因為木星的移位,你身邊的環境不斷地變化和流動,問題解決之後又會有新的問題冒出來,你需要一顆安靜的心,從動蕩不安的生活中穩定下來,本周你將……”
“我不太相信占卜,如果大家不介意,我還是彈奏一曲助興吧!”卓凌從占卜會一開始,就表現得很不積極,她一直低着頭,偶爾抬頭看向娛樂室,旋即又迅速把目光移到自己的膝蓋上。
沒有人提出異議,只有掃興的萬戈提出要獨自回房間。
“請不要單獨行動。”王敏薇給予了忠告。
“我不在‘死神的右手’獵殺範圍之內,還記得我的分析嗎?況且一個女人何足為懼。”萬戈彎起臂膀,驕傲地捏了捏鐵塊般的肱二頭肌。
了解萬戈的孤傲,也就沒有人再挽留這位總會帶來不愉快的男子了。
正當卓凌轉動輪椅接近鋼琴時,輪椅發生了傾斜,“砰”的一聲,卓凌猝不及防跌倒下來,人和車都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她下意識伸手掛到了鋼琴低音部分的琴鍵,一陣嘈亂低音響徹整個客廳。
左庶慌忙起身上前攙扶,萬戈也停下了回房間的腳步,駐足觀望。娛樂室里聽到動靜的駿秀不出所料地跑了出來,健步如飛地奔至卓凌身邊,動作甚至比左庶更快,搞得原本想施與援手的左庶只得去扶那把歪在一旁的金屬輪椅。
薛庵仁拖着桌球的球杆,一路跟出娛樂室,見跌倒的女主人並無大礙,他對正處於下風,專心致志打球的唐一明玩笑道:“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是山莊女主人看見我超群的技術,吃驚地跌在了地上。”
“啊——”
薛庵仁背後的娛樂室里一聲大叫。
“認輸也不用叫那麼大聲嘛!真是的。”薛庵仁得意地用右手撐着球杆,在原地轉了個180度的圈,裝出君臨城下的高傲,打算接受一番對手的讚美。
而唐一明回應他的還是沙啞的叫聲,以及球杆敲擊粗實桌腳的響聲。
薛庵仁回身卻不見唐一明的身影,可他短促的喊叫仍在耳邊遊盪。薛庵仁一手扶着球枱的邊緣循聲向球桌的里側走去,聲音越來越清晰,卻越來越虛弱起來,轉過桌腳,一雙腳赫然躍入眼帘,唐一明正捂着他那張帥氣逼人的臉痛苦地掙扎着,爬行在指縫間的是血色液體,粘稠的紅色似乎粘合住了他的手掌與面孔,他的雙腿胡亂地踩蹬着,“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薛庵仁一時如無頭蒼蠅不知所措,放開喉嚨大叫道,“左蔗,左蔗,快來啊!出大事了!”
客廳里除了行動不便的卓凌和她的隨身“護理”,其他人聞聲趕來。葉曉可一臉鄙夷地望着血淋淋的唐一明,連連往後退,生怕一不小心濺到一滴鮮血。麻木不仁的萬戈,不伸出援手,也不獨自離開,就像一把靜止不動的靠椅,安靜地目睹發生的事件。
而虎着臉的偵探,面對血腥的場面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剋制力和洞察力,左庶將右手的兩根手指搭在已經沒有動靜了的唐一明的頸動脈上。
眾人屏息停氣等待左庶給出答案之時,薛庵仁才發覺唐一明有一會兒沒有掙扎喊叫了,那雙掩面的手保持着極度痛苦的曲線緊緊依附臉上。
葉曉可挨着萬戈粗壯的胳膊,刻意用身體緊靠着他,無聲地尋求着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他沒有呼吸了。”左庶冷靜地闡述着對唐一明的調查結果,他同時還發現了這第二名死者的死亡原因,“他手指縫裏還夾着什麼東西。”
定睛一看,正如左庶所說,差不多在眼睛部位的指縫間有細長的物體閃爍着銀色光芒。
“是銀針。”
可怕的字眼宣告着又一起謀殺,而唐一明的死,最受打擊的人莫過於薛庵仁,轉身扭頭間,“死神的右手”就剝奪了一個人生存的權利,沒有審判,沒有辯護,薛庵仁的玩伴在短短几分鐘內變成了兇手私刑下的犧牲品。在這個無情的審判中,薛庵仁提着球杆被設定成了獃頭獃腦的目擊者。
“現在,”左庶直起身板,大家能看見他鐵青的面色,“我要求大家都退出娛樂室,並且呆在一起,別再耍要命的個性,因為誰也不知道‘死神的右手’什麼時候出現在你的背後。”
左庶並非危言聳聽,這次的唐一明被殺事件較施磊失蹤事件,密室手法更顯突兀。沒有窗戶的娛樂室,唯一的出口站着薛庵仁,兇手在不到30秒的時間內,準確無誤地將兩根銀針扎進了唐一明的眼睛裏。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在我還未了解兇手的動機和手法之前,請大家不要擅自做出危害自身和他人安全的舉動。另外,”左庶豎著一根食指,告誡着卜卦師的徒弟,“請別再喊錯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