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累死我了?”
片山義太郎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事實上,身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常會因為辦案靠雙腳而累得筋疲力竭。而這次,卻不是這個原因。
這天是片山輪休的日子。
一想到自己長久以來,不曾在家裏悠哉游哉地過了——卻一大早就被吵人的大食客喊醒——這位就是妹晴美所謂的“自稱情人”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
總之,片山這公寓是連八十分貝的噪音都會覺得不夠吵的。而當晴美得知石津今天也輪休時,很是興奮。
“這下子可以請你們幫我拿東西,我好盡情地買了!”
原來如此?
就這樣——晴美,片山,石津三人來到平時常去的百貨公司。
因為不是例假日,可以想像空蕩蕩,毫無人聲的冷清景象,可是,事實卻不然。像拍賣場那邊,人潮就擠得水不通呢!
而逛百貨公司的疲憊,又是一種獨特的感覺。片山雖差強人意,可稱上一名刑警,但他不管走多久都不能不叫累,可是今天的表現,實在罕見。
如果要用逛百貨公司來測知女性的耐力,那實在是很難測量的事。
好不容易捱過一個鐘頭,片山開始體力不支了。因此,就在樓梯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等晴美他們。
這時的片山,腳下,手兩邊都圍滿了採購的東西,將片山層層圍住。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片山家裏的另一個人——不,是一隻雌的貓,留守在家。當然,這是指三毛貓福爾摩斯。
“雖然同是“女性”,卻不能去買東西的,大概只有貓吧!”
片山知道晴美聽到了,一定會杏眼圓睜,所以只是喃喃自語地說。
石津則不亦樂乎地好似晴美的跟班,跟着她東逛西逛的。彷彿是專門替她拿東西的哩!
“那傢伙,多多少少應該考慮時外刻了吧!”
片山自言自語。
是晴美和石津的事。這小兩口,究竟想不想在一起呢?
自以為兄代父職的片山,其實很想打開天窗說亮話,叫他們作個決定,可是,又不想讓人覺得“我在催人”於是自己站在這個微妙的立場。
片山呆坐在椅子上。
晴美這傢伙,好歹也該停止採購,回家了……。
喀啦喀啦,樓梯間響挺有人下褸的腳步聲,片山自然地抬起頭。有一位身穿樣式不甚吸引人的,水藍色衣服的女人下樓來。可是,她的樣子很奇怪。喔,是指她的腳步很慢。
她並不是因為悠哉游哉地走,而是一階一階地,彷彿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慮似的。
她好像很累,垂着臉,身體幾乎快站不住了。
一定是採購疲倦症。
片山作了這判斷後,那女人好不容易走完了一層樓的樓梯,正停下來往片山坐的椅子這邊望。
光看她的臉,實在很難得知她的年齡。大概是卅歲左右吧——和片山一樣哩!
片山急忙把一旁的東西都推到腳下,好空出座位來。而片山的作法,也僅是清理出恰好一個人坐得下的空間而已。
那女人便往椅子這邊走來。正想着她可能要過來坐,突然,那女人腿一軟,膝蓋便彎曲在地板上了。
片山吃驚!不能袖手不管啊!
他立刻將手上還抱着的東西往椅子上一放,站起身來便往那女人方向跑去。
“你不要緊吧?”
“啊——對不起!”
女人用極微弱的聲音說,“實在很抱歉——您可不可以扶我到椅子上坐?”
“好!那,你先站好……能走嗎?”
“還好……沒有問題。”
那女人幾乎是抱住片山地住椅子移,好不容易坐下來,便喘個不停。
“你臉色很不好,我想我去找這裏的店員吧,或許有醫務室什麼的”“不用了,我想沒關係的。”
女人點點頭,“是貧血。老毛病了,我一不理它,又發作了……”
“這樣子啊!”
片山雖然不安,不過還是一屁股住隔壁的椅子坐下。
本來一坐在女性旁邊,就不自然的片山,這時也不例外。
女人打開皮包,拿出手帕來擦擦額頭的汗。片山一直努力使自己不往女人的方向看,然而——“忍……”
女人開口了。
“什麼?”
“很抱歉,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手帕沾些水!”
“好啊!沒問題!”
片山鎮靜地點點頭,與其靜靜在這裏坐着,不如具體的為她做些事來得輕鬆。
“洗手台在那裏呢——?”
片山站了起來。
“在下一個對面的樓梯處。”女人說。
“喔,知道了,那麼,可不可以頃你幫我看這些東西?”
“好,沒問題!”
女人點頭道。
可能是身體情況稍好了,女人露出笑容直道歉說:“很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那裏!別這麼說。”
片山手握女人的手帕,往賣場裏鑽去……。
然而片山卻永遠是方向白痴,當他照女人所說的方向前進時,卻怎樣也找不到洗手台的影子。
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向店員詢問。
“從那邊的柱子往右走,就在轉角處。”
“喔!謝謝!”
一去之後,什麼也沒看到。再問問其他人。
“就在左前方。”
還是沒找到。
最後,問了第四個人,才好不容易找到。
而在第四次問路的時候,洗手台也不是就在眼前,可見他並不是迷了路哩!
好不容易將手帕沾得濕濕的,又輕輕的一捏,便走出來,結果差點和一位東西抱得幾乎與人同高的人撞上了。
“哎喲!”
“啊!對不起——”“喔,不!該抱歉的是我!”
一說之下——“什麼?哥怎麼是你?”
晴美露臉。
而幾乎完全被東西遮住臉的人——“這不是石津嗎?”
片山笑着說,“你真會採購哩!”
“哥!你在這裏幹嘛?”
晴美輕便地背着一隻皮包地說。
“我來把手帕弄濕的。”
“——你在賣什麼膏藥啊?”
“隨你猜吧!是一個身體情況不好的人啦。”
“在那裏啊?是不是剛剛你坐的椅子那邊?”
“對啊!喔,我耽誤太多時間了,得快點回到那邊看看!”
“等一下嘛!”
晴美阻止說,“哥你一個人走會迷路的,我們陪你一起去吧!”
“別說得這麼白嘛!”
片山臉上一沉。
“那我怎麼辦?”
從一疊東西後面,傳來石津的聲音。
“可不可以跟我們走!還是,不要好了,太為難你了,把這些東西放在一個地方好了。”
“噢?你還想再買嗎?”
片山愕然地說。
晴美毫不遲疑,熟悉地往賣場直穿,來到剛剛片山休息的椅子這邊。可是……“咦?”
片山說,“喂!你也不中用了,不是這裏啦!”
那椅子上根本沒半個人影,更別提東西的蹤影了。
“可是,不是就這一樓嗎?”
“話是沒錯!儘管方向白痴,總分得清樓梯和平面啊!”
“既然如此,休息處只有這邊有啊!等一下!”
晴美衡向賣場,抓住一個女店員便問起來。
“——怎麼回事啊!”
石津將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往空椅子上放,喘氣說道。“啊!累死了。”
“你總算會喊累了!”
“只要讓我吃了午餐,我還是會精力充沛的!”
片山暗想,戀愛中的人實在是超人哩!
晴美回來了,一臉沉思貌。
“喂!發現什麼沒?會不會在其他樓啊?”
“不可能。休息處只有這裏一個。”
片山煞是迷惑。
“可是……”
說著,“喂!難道說——”“就是了,沒錯!”
晴美瞪着片山,“哥真差勁!讓那些東西都被偷走了啦!”
片山呆住了,目光移向椅子方向。顫巍巍地看着剛剛那女人坐的,絕無僅有的椅子。
而女人的手帕便從片山的手指間滑落了。
“——被害人今年四十五歲,名叫坪內陽一。”
當地警署的刑警說說著。
“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片山詢問。
“是大學教授,專攻心理學。”
原來是大學教授——難怪會有那種家庭氣氛。
要說是充滿知識的家庭嗎?卻又不至於家裏四周都排滿了書,不過,倒是桌椅一套,收拾得很整齊。
“遇害的時刻大約是凌晨一點左右。頭都被打裂了,兇器是一把火鉗。”
“火鉗?”
片山不假思索地反問。
“客廳不是有好用的暖爐嗎?”
“是啊。現在用那種東西的人很少呢!”
“對啊!所採的指紋,只有死者本人和他太太的。”
死者的體重沉沉地趴在地毯上。
片山因為有看到血就貧血的麻煩癥狀,所以儘可能不去看這畫面,然而……“咦,怎麼會有一隻貓呢!”
那位刑警偏頭問。
“沒錯!”
片山道,“正是警探貓呢!”
“咦!你們搜查一課可真進步哩!”
片山清清喉嚨——福爾摩斯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了。
今天一大早,片山便被電話吵起來,晴美便讓福爾摩斯跟着片山出門了。
福爾摩斯機敏地在死者四周嗅來嗅去,鼻子不斷地動。
“——那他的家人呢?”
片山問。
“他們只有夫妻兩人,還沒有小孩。”
“這麼說是太太發現死者的嗎?”
“沒錯。她說昨天她回先生的老家住了一晚,今早一回來,便發現這慘案。”
“我大致了解了——可不可以當面和她談談?”
“她在客廳,情緒比較穩定了……”
片山走出被害人的書房,往空曠的客廳走丟。
果真是滿氣派的一個家可是只有兩個人住的話,片山不禁覺得有些過大哩,要是我啊,一定把二樓租人,收取房租多好……好了,別想那種事了。
“太太!”
當地警署的刑警說道,“這位是警視廳的片山刑警。”
“我叫片山。這實在是件不幸的事。”
片山扮演這種角色,實在有些吃力,不過,沒有其他人可以代打,只得硬着頭皮說些安慰人的話。
“對不起……”
很意外地,這位未亡人相當年輕,身着水藍色衣服,囁嚅地說。
“我可否間你一些話?”
片山在沙發上淺坐下來。
“可以的,請問吧!”
那未亡人抬起頭。
“首先,您先生的——咦?”
片山瞪眼道,“你不是上次——”“什麼?”
“你的手帕還在我那裏呢!”
未亡人心一驚用手拍着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