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疲於奔命
“刑警先生吧?”川北說。“讓開。我要把這女孩帶走。”
“不行。”
“你說不行是什麼意思?”
“你無法從這裏出去的。這幢大樓已經被包圍了。”片山說。
川北笑了一下。
“別胡扯了。你剛剛才見到我,怎能馬上叫人通緝我?”他搖搖槍口。“讓開。抑或你想我開槍打她?”
“我們不是通緝你。剛才有個殺人犯潛入這幢大樓!因此警方的人趕來援助了。”
片山當然害怕。可是,現在是聰子的人身安全第一。
“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北川說到一半就打住。
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而近。
“怎樣?我沒說謊話吧。”
但只能依言去做。片山把槍輕輕放在地上。“放開她。你不能帶着她跑的。”
“胡說。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這兒的?”
則子駭然,踏前一步說:“宏子女士呢?”
“危險啊。”晴美阻止她。
“我媽沒事。”聰子說。“她在裏面的房間。跟其他人一起……”
“我有話跟你講。聰子,走吧。”川北催促。
聰子看住片山,然後垂下眼睛,跟川北一起往電梯方向邁步。
“不要動哦。”川北把片山的槍踢到遠處,按了電梯的按鈕。由於電梯繼續停在八樓的關係門馬上開啟。
聰子走進去,按了一樓的掣。
“別搞花樣哦,要不然我殺了她,自己也一起死。”川北說著,按了“關門”的擎。
門安靜地關上。在那剎那間,聰子一把推開川北。川北站不穩。
聰子側着身。在開着的門之間一口氣擠過去,投身在地。
“聰子!”川北的聲音響起。可是門完全關上了,開始下降。
“做得好!”片山跑上前去扶起聰子。”晴美,你帶她和其他人躲起來!川北可能會再來。”
“知道。”晴美摟住聰子的肩。“不過,哥哥——”
“什麼?”
“石津和福爾摩斯在下面等着。萬一遇到川北的話——”
對。石津大概想不到川北會下來吧!
“走樓梯下去!”
片山上前撿起手槍,急速地衝下樓去。
“小心!”晴美喊着,樓梯方面已傳來“噠噠噠”,以及呼痛的聲音。
“沒關係吧。”晴美搖搖頭。
這時,大岡宏子從診所跑出來。
“聰子!”
“媽——我沒事。”聰子堅定地說。
則子說:“我把他們三個帶出來。”
她走進診所去了。宏子和聰子母女暫時相對佇立一會。
“聰子……”
“我的親人,只有母親一個。”聰子說。
晴美看着她們母女相握着手的情景。則子把村井敏江、相良一、丹羽刊三人帶了出來。
“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晴美說。
則子想了一下。“下面一樓有儲物室。那裏也能上鎖。”
“那就走吧。”晴美催促。
“中林君跑到哪兒去了呢?”則子邊下樓梯邊說。
“那男孩居然是兇手……”大岡宏子似乎難以置信的樣子。“他是個很有同情心的人哪。”
“太過有同情心啦。”晴美說。“說不定,他捉住一名女孩做人質哪。”
“剛才——”聰子停步。
“怎麼啦?”
“——川北帶我上來時,電梯是停在最高一層的。”
“最高一層?”
“嗯。在R樓。”
“是頂樓呀。”則子說。“剛才晴美小姐和片山先生下去以後,我等得不耐煩,跟着從後面下去了……那時電梯是在一樓的。”
“可是,當我們想上來時,電梯在R……”
“在那段時間,有人上了電梯啦。”晴美望望上面。“那麼說……”
“中林君他們在頂樓啊!”則子說。
片山跑到一樓時,心臟快破裂了。
有人說下樓比較輕鬆,胡說八道。
“石津——”片山喘着氣喊——
“什麼事?”石津倏地出現。
“——你沒事?有腳嗎?”
“現在沒事。有三部巡邏車到了,首先請他們分為內外兩路接應。”
“哦……”片山累垮垮地坐倒地原地。
“片山兄!”石津嚇一跳。“你肚子餓?”
“不要緊……福爾摩斯呢?”
“剛才還在那邊的……咦?”
“喵。”福爾摩斯從正面大堂方面跑回來。
“有人出去了?他媽的!”片山擦汗。“一步之差。川北跑啦!”
“從哪兒跑掉的?”
“待會說明。”
片山累得連話也不想說。
這時,從某處傳來電話的響聲。
“好像是窗口處。”
石津奔過去。片山好不容易才站起來。
“——片山兄!晴美小姐找你。”
“嗯……喂?是我。看來被川北跑了——你說什麼?”
“中林多半在頂樓上。”晴美說。
想到又要爬樓梯,片山渾身打個冷顫,後來知道這回可以用電梯才鬆一口氣。
“頂樓嗎——好,我去看看。”
“小心。我也會去。”
“不,太多人去的話,可能刺激他。我沒有問題的。”片山收線。“——石津,這裏拜託了。福爾摩斯,走吧!”
“喵——”福爾摩斯用“你真的沒問題嗎?”的表情看片山。
“巡邏車又來了。”中林說。“冷不冷?”
“有一點。”
當然覺得冷。頂樓上四面冷風的關係。
“你是……江田美香吧。”中林用穩定的語氣說。
“對……”
“我最拿手記住人家的名字和臉孔的。”中林在手中把玩匕首。
刀鋒不時閃光,使美香不寒而采。
在頂樓的一角——兩人坐着的地方,並排着許多排氣的通氣管。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哦。”中林想了一會。“——對了那天在地下鐵……”
“嘎?”美香瞪大眼。突然想起。
她見過這張臉。只是一霎眼的事。
“你是當時那個女人?”
“如何?我扮女裝很成功吧?我喜歡研究那種東西。不是喜歡女裝,而是喜歡欺騙別人的眼睛。”中林愉快地說。“放假的時候,我以女裝出門哦。常有男人上前搭訕說:‘美女,要不要陪我兜風?’什麼的。不過,我可不喜歡‘美女’的叫法。”
美香盯着中林,問:“為何把那個人推下去?”
“我呀,運氣很壞的。一直以來……”中林的眼睛望着遠方。
又有一部巡邏車的警笛聲靠近。
“中三時,我的成績是全級最好的,考高中時,可以很輕鬆地就考進志原學校。可惜去考試場的電車中有小偷,他把錢包裏面的錢拿掉,然後將錢包放進我的書包,我毫不察覺。突然,在我抵達車站時,他們捉住我,拉我進站長室。我說與我無關,他們怎樣都不信,結果到了將近中午才澄清,放我回去——當然,我不能參加考試。”
中林俯視自己的保安員制服。
“現在這種打扮,但一想當時的事,就會打寒顫。”
“真是不幸。”美香說。
“高中時,我參加田徑部。我跑得很快,跨欄賽跑不知贏了多少次。高三時,有個大型比賽,如果勝出的話,我可以不用考試,直接保送進三間大學。我絕對有自信哦。從記錄來看.我應該第一位。可是……”中林搖搖頭。“比賽前一晚,教練從學校開車送我回家,在十字路口闖紅燈,撞到貨車。教練重傷,我也骨折,自此斷送了運動員的生命。”
中林嘆息。
“我想,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神。我什麼壞事也美做。幹嘛只有自己遭遇如此不幸?”他說。“——你冷嗎?不要緊吧?”
美香點點頭。即使說冷,他也不會讓自己回去吧。
“結果,我進了一間三流大學。就職后,做的也是毫無興趣可言的事務工作。假如當時我獲冠軍的話,大概可以進一間以運動著名的有名企業吧。”中林笑了一下。“說來好笑。我進的公司,三個月就破產了。當然什麼退職金都沒有。我走投無路——就做了現在這份工了。”
風勢稍轉強。中林似乎完全不覺得冷。
“在這裏當接待員不久,聽聞上面的診所在做心理輔導,我想聽聽他們談些什麼。要裝竊聽器是很簡單的事,蓋因我夜間多數時間在這裏嘛——起初,光是聽人家談話就很有趣了。旁聽人家的不幸是很愉快的事。可是聽着聽着,我開始覺得那些不是別人的事。他們都是‘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如果當時不是這樣的話’……那種心情,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於是……”
“某日,我無意中看到畫中的‘正誤表’,突然想到了。想到了人生也許可以‘訂正’。我之所以站在這種立場和處境,可能就是為了執行那個任務……”
“於是你殺人?”
“嗯——不過,人真奇怪,我幫他們做了好事,他們並不感激我。沒關係,總有一天,他們一定會感謝我的。”
美香一直注視中林臉上那種近乎純真無邪的表情。
“——對不起啊,讓你受寒了。”
“可是——”美香說。“假如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話,就不能做‘正誤表’了吧?是對是錯。由誰決定?”
中林有點冷淡地望着美香。
“我告訴你這些事,看來是‘錯’的了。”他站起來說。“來,起身。”
片山在頂樓以下的一層出了電梯后,再走樓梯上頂樓。
樓塔的門半掩着。
“福爾摩斯……好暗呀,你看得見吧?”片山小聲說,手握着槍,悄悄潛入。
冷風迎面吹來。
在哪兒?很暗,不能馬上掌握四周的情形。
就在這時候,傳來“救命”的呼聲。
是江田美香。片山衝出去。
在頂樓的一角,高及胸膛的欄杆處,有兩個扭動搏鬥的影子。太暗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而已。
福爾摩斯尖叫並停步。
“怎麼啦?”片山問。他也發現了。
兩人是在欄杆的對面互相扭打。如果福爾摩斯撲上去的話,他們可能一起掉下去。
“住手!”片山喊。“你已經被包圍了!停止反抗吧!”
他緊握手槍,伸直手腕瞄準。
兩人的動作停止了——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憑服裝看出端倪。
“放開那女孩!”片山說。
“我和他一起死。”一個聲音說。“你在那邊看着吧!”
“不要!”
不能瞄準他的腳。四周太暗,而且兩個身體相疊的關係,只能瞄準胸部以上。
片山單膝就地,左手托住槍的底部。
“過來欄杆這邊!”
“抱歉!我要帶她一起赴黃泉!”
“放開她!不然開槍啦!”
如果遲疑的活,江田美香就沒命了。片山下定決心,扣動扳機——
福爾摩斯霍地縱身跳起,前肢搭住片山的手。
手閃動了一下。那一瞬間,子彈發射。
“喵!”揚起叫聲。
“福爾摩斯!你幹什麼?”
福爾摩斯撲向欄杆。
片山也追上去,頓時嚇得呆立在那兒。
偎靠着欄杆倒在那裏的,是穿保安員制服的人,另外一個不見蹤影。
難道開槍打中了江田美香?
“喵。”福爾摩斯開朗地叫。
片山走近去看——穿上制服暈倒的,乃是美香。
“交換來穿呀。”片山嘆息。
中林跟美香只是交換上衣,做成是跟失去知覺了的美香搏鬥,讓片山向美香開槍。
福爾摩斯識破,於是干擾片山的射擊。
“片山兄。”石津趕到。“剛才有人掉下去——”
“是中林。”片山突然坐倒在地。因他想到美香是在欄杆外側那塊狹小的地方暈倒的緣故,雙膝突然發軟。
“沒事吧?”
“別管我。趕快把她搬過這邊來!”片山的聲音幾乎是在悲鳴。
“哥哥的臉色最難看。”
“不要管我的事。”片山說。
“片山先生救了我一命……好感動啊!”美香獨自沉醉在感激的情緒中。
石津把美香抬到大廈保安的房間,她已完全復原了。
從美香的口中知悉有關中林的心事後,則子殷切地說:
“我以為自己能幫助人的——居然沒察覺他有這種心理毛病,是我不好。”——
大廈內的人慌慌張張地跑上跑下。
已經半夜了,丹羽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已先回去,但為搜索逃走了川北,以及死去的中林的事,片山等人還不能離開。
“對不起。”聲音說。大岡宏子帶着女兒進來。
“大岡女士,你還沒走?”則子回頭說。
“嗯……川北的事令我……”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你不須要付上任何責任的。”
“謝謝——片山先生,小女給你添了好大的麻煩。”
“哪裏哪裏……被川北打傷的那名刑警,傷勢好象不重,性命無礙了。”
“好極啦!”聰子拍拍胸口。
“阿刊小姐非常擔心哪。”純子說。
“丹刊小姐?”晴美說。
“嗯。在那裏閑聊時,我稍微泄露了有關川北的事。她從報上得悉北川逃走的消息,擔心地給我電話……”
“噢,那麼說,在休息時她打的那個電話,是為川北的事……原來這樣。”晴美點點頭。“聰子小姐,還不能安心哦。”
“不要緊!有片山先生陪着我嘛。”聰子說著時,美香霍地站起來。
“喂——那是什麼意思?”
“嘎?”
“請不要隨便叫我的義太郎做事!”
“哦。”聰子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我和片山先生相過親哦。”
“相親?”
“哎那種事——”片山想打岔。
“我呀,跟他感情要好到互相交換傳真哦!”
“什麼嘛,黃毛丫頭。”
“我十六歲了!”
“去吃兒童餐吧。我十八歲了,已經可以結婚啦。”
“原來你這麼老了呀。”
“放馬過來吧!”
“什麼嘛!”
兩名少女之間火花四濺,片山佯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