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換傳真
“片山兄!緊急傳真!”
在自己位子上打盹的片山,聽到那句不可思議的說話時,居然完全理解。
我也相當認真的嘛,他徑直佩服自己。
“發生什麼事?”他甩甩頭,望望牆上的時鐘。半夜兩點。
“寫給片山兄的——殺人預告!”
“你說什麼?”片山連忙一把將傳真搶過來看。
“晚上好!我所愛的義太郎!
還在工作?不要感冒才好。
如果抱住我的話,很溫暖,不會感冒哦!
我的房裏有傳真機,號碼是(XXXX)XXXX——等你迴音。
片山瞪着那名笑滾在地的年輕刑警。
“喂!”
“片山兄!不好嗎?”說話的是石津。“搜查一科收到那種傳真,是太平的證據呀!”
片山像吃了黃連似地板起臉孔回到座位,埋怨地說,“我是為你才留下來的!快點!”
“對不起。”石津正在整理地造訪K電機所問到的口供,須要費功夫。
“不過嘛,片山兄。”
“幹什麼?”
“何不給人家回個信呢?”
“那種事不要你管!趕快把報告整理出來!”
“是!”石津搖搖頭。“畢竟對女孩子有過敏反應哪。”
“你講誰?”片山撅着嘴巴說——
江田美香。
現在的小孩怎麼搞的?在自己房裏有傳真機?我家沒有哦。
片山打着呵欠,喝了一口涼茶,太苦了,完全清醒過來。
電話響起,隨手接聽。
“哥哥?”
“怎麼,是你呀。”
“收到傳真沒有?”
“什麼?是你把號碼告訴她的?”
“她說用傳真講話比電話清楚嘛。不是很可愛么?”
“有什麼可愛的?”片山再看美香的傳真。“你還沒睡?即使沒工作,也該好好睡覺。”
“別用家長的口吻說話。對了,有關今晚心理輔導會的事。”
“哦,又有事發生了?”
“我聽到一些有趣的事嘛。”晴美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的事概略地說了一遍。
“那樣可以治療么?”
“那叫相良一的小男孩,因着把心事告訴大家,開始很有把握地找到自己啦。”
“啊——什麼?”隨即有一張傳真送到他面前。
“義太郎?
你怎不回應我愛的呼喚?
若是那樣,我就死到你身邊去!
美香。
“怎麼啦?”
“什麼也沒有。”
片山取出一張白紙,用簽字筆潦草地寫道;
“小孩子要早睡!
會被媽媽罵的!明天上學遲到怎麼辦?
片山
“你等我一下。”他對晴美說,放下電話筒,來到傳真機面前,把自己所寫的傳真出去。
“——這樣可以了。”他回位,拿起電話筒。“喂?好了。還有什麼?”
“福爾摩斯呀。他對這次的輔導會好像有點在意哦。”
“所以怎樣?殺太川的不是南原。事發當日,南原去了老朋友那裏託人幫他找工作。”
“哦。那麼,有動機要殺太川的人是誰?”
片山用嘲弄的眼光望着正在用食指敲打文字處理機的石津。
“你問石津吧。他已經花了五個小時去製作報告書了。”
石津霍地站起來。
“是晴美小姐!”他跑過來。
“你怎知道?”
“我知道!我聞到晴美小組的味道嘛!”石津從片山手中把電話筒搶過去。“喂!我是石津!晴美小姐,好久不見!你好嗎?”
“什麼好久不見,嘖!”片山咕嚕着。
然後,電話中傳來一聲“喵!”,嚇得石津魂飛魄散。
“失禮了!我不曉得是福爾摩斯小姐!”
聽見晴美的笑聲。片山離開座位,隨便走來走去。
這是搜查一科事務室的關係,還有幾名刑警留下。即使不在這裏,也有好些人在外面做監視工作。
“——我老啦。”片山喃喃自語着。“咚咚”地敲着腰骨時,傳來“咯噠咯噠”的聲音,傳真機有信進來了。
喂……不可能是……
看到那帶圓的字體時,片山嘆息——真是地,搞什麼玩意嘛!
也許須要直接打電話罵她一頓才行。
紙張“嘩”一聲切斷。接收完畢。片山悄悄打量一下周圍,把它拿起來。
找了就近的空椅子坐下,片山開始讀信。
“多謝回信!
知道你有看我的信,我好高興!
讓你擔心了,抱歉。明天學校放假。真的!上個禮拜天,學校有節目,所以明天補假。
至於什麼節目呢?你猜。叫做‘學校創辦人追思會’!在我出生之前卅年死去的人。我該怎樣追思他?
然而大家還是帶着奇妙的表情,聽現在的校長先生說話。不久,一個睡著了,兩個睡著了,最後幾乎所有學生都睡著了。事後,我們被班主任罵了一頓。
不過,從校長先生的談話就聽出來了,雖然校長先生是他的學生,但也看不見他怎樣尊敬創辦人。
我們不能熱切地聽人家講假話呀。睡着也是沒法子的事。我是這樣想的。當然,這種想法不能告訴別人。
我寫到哪裏去了?
片山先生跟那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也許是我沒有談話對象的關係。一定是。
目前,我爸爸人在紐約。他去了好幾個月了。我的房裏有傳真機的原因,是為方便我爸爸有空就寫信給我的關係。
媽媽從昨天起,跟朋友去四日三夜的溫泉旅行了。我不太清楚是怎樣的朋友。我媽媽有許許多多的朋友哦。
所以,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獨生女?
我不覺得寂寞。習慣了嘛。不過,不管學校發生了任何有趣的事,都沒有人與我分享就是了。
如果媽媽回來的話,我會講給她聽,不過到時就忘了。為免忘記,我把要說的話都記下來。可是每次當我想告訴媽媽什麼的時候,她都在講電話,而且一講就兩個小時。她完全不聽我的……
抱歉。你那麼忙,而我讓看這些無聊的東西。
我要睡啦。不打攪你了。
晚安!
美香”——
讀完那封長長的傳真后,片山有點遲疑。見到石津還在跟晴美講着電話時,他從那張桌子拿出白紙和簽字筆,寫了一封信,傳到美香那裏。
如果還要給你傳真的話,改用另一個號碼(XXXX-XXXX)。過去你用的號碼要接很多外面的消息,萬一有緊急聯絡時,被私人佔用了不太好。
我有時間讀你的傳真的——
有時間?
唉……片山見到石津終於講完電話了,他也回到自己的位子。
“喂,晴美說了什麼?”片山問。
石津笑眯眯地:“她用溫柔的聲音對我說‘晚安’。”
“是嗎……”
回去問晴美好了。
片山搖搖頭.開始重讀太川的驗屍報告。
我的酒量那麼好?
村井貞夫佩服自己——喝了那麼多,居然一點也不醉。有這種事嗎?
可是,寒風透骨,就像酒精從丹田把身體凍僵了似的。
好冷……而我在路上走着。
明明可以截停一部計程車回家的。然而,我在路上走着。
走在黑暗的路上——在寒風中,回家的路好象遠了一倍的感覺。
村井知道,自己是故意這樣做的。
敏江大概在家吧?她說她在接受心理治療專家的輔導,使村井覺得內疚。
折磨敏江並不快樂。他也不認為當敏江知悉真相后,會像電視劇那樣馬上知錯並表示懺悔。
讓對方知道真相,對方反而因此恨你。
算了。過不久,她會諒解自己的。
路上沒什麼街燈,好暗。很快就要過河了。當然是從橋上過去。平時不知不覺就走過了,突然從腳下傳來水聲,然後察覺了。
對……聽見了。
那道橋只容一部車子經過。當橋上一剎那間亮起車燈時,這才發現它出奇地接近。
村井在橋上停步。他從欄杆俯視下面的流水。流水沉澱在漆黑的夜裏,
只有靜靜的水聲飄上來。
這樣子傾聽水聲時,使現在的村井有某種心平氣靜的感覺……
車燈“啪”地照住村井,村井目眩地眯起眼睛。
他以為那車子要從身邊過去;然而它在橋頭前面停下——幹什麼?
傳來引擎的聲音。
聽起來有點像猛獸在攻擊前發出低吼聲般。
燈光熄了一下,然後再度點着,一口氣提高引擎聲往前開動。
村井看到車燈急促地朝向自己——怎麼回事?
幾乎不假思索地,身體作出反應了。村並沒有選擇餘地,他越過欄杆,縱身躍進腳黑暗的流水中。
車子“吱”一聲擦過欄杆直衝過去。
可是,那聲音並沒有傳進沉在冰冷流水中的村井耳里。
“片山先生:
謝謝。
這個號碼,沒問題了吧?
我還沒睡。女孩子在臨睡前要預備一番的!
我重讀剛才的傳真,覺得好羞愧!請把它扔掉!
我一個人在家時,家裏的燈都開着。一方面是謹慎起見,不僅如此,更因為我害怕黑暗。
其實我是很膽小的。說出這個秘密,片山先生是第一個知道的吧。
今晚也是。我把每個角落的燈都開啟了,浴室和廁所的燈也亮着,亮一整個晚上,也許浪費電費,可是這樣做時,我才不會有隻是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感覺。
窺望一下明亮的客廳或飯廳時,好像媽媽就在那裏似的……
不過,今晚沒關係。看到傳真機時,我知道片山先生就在另一邊。
好,這回真的晚安啦。
美香”
村井不顧一切地捉住他手上碰到的物體。
幸好那是攀上河岸梯子的一部分,連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地幸運。總之,當他攀上去的時俟,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幸運”。
喝了好多水,全身濕透,身體很重。因為不顧一切,這才爬得上來,可算是從死裏逃生吧。
終於爬到岸上,村井把喝到的河水吐了出來。
他蹲在原地,全身動彈不得。風很冷,吹在濕透的身上仿如針刺般,胸口很辛苦,只有等候那種痛楚平息下來。
那是怎麼回事?
那部車不是幻覺。它真的沖向我而來,準備撞死我!
可是,到底是誰?
馬上浮起敏江的臉,但她不會駕駛。那麼——是瀨川嗎?
那是一種想法。但總算逃出生天了。
回家……回家吧。這樣下去一定會凍死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來。能走嗎?一步,再一步.踉踉蹌蹌地總算能走了。
看到丈夫的臉,敏江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村井回到了原來的道路。
接下去,總有辦法走回家的。
正在邁步的村井,被車頭打從正面照住,不由停步。
那燈的其中一邊被打破了。
村井繼續站着無法動禪——真的動不了。
車子齜牙裂齒地向他衝過來……
敏江赫然抬頭。“老公——”
玄關好象發出聲響。
還是心理作用的關係?
伏在廚房的桌面睡著了的敏江,站起身時有點頭暈。
出玄關一看,沒有丈夫的鞋子。那麼,他還沒回來。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老公?”敏江喊,穿了拖鞋,開了門鎖,打開門一看。
冷風迎面吹來.那裏誰也不在。可是——腳下有什麼掉在那裏。門上的名牌?為何會掉下來呢?
敏江彎身抬起來,在玄關的燈光下看看名牌,嚇了一跳。
“村井貞夫-敏江”的文字,只有“貞夫”兩個字被紅色簽字筆劃掉。
“給美香君:
我也要回家了。
家裏有妹妹和三色貓在等着。不,也許她們沒等我,總之她們在家就是了。
希望你母親早點回來就好了。
片山義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