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貓頭條新聞

三色貓頭條新聞

楔子

“再見。”

“晚安。”

□井律子和同事揮手道別後,走在黑夜的路上。

“拖遲啦。”她喃喃說著,稍微加快腳步。

“聊一會才走好嗎?”

這句話要留意。律子是知道的,但她畢竟是女孩子──廿一歲的年輕少女,當然喜歡聊天。

到了常去的酒廊。話一直聊個沒完,去了一間又一間的酒廊,結果到半夜十二點才各自歸家。

像律子這種年輕女孩,酒量雖相當的大,但她走起路來畢竟有點腳步飄浮。不過頭腦很清醒,並沒有到醉得發酒瘋的地步。

喝多了就認不到路回家的人是不能獨居的。她是從鄉間來到這大城市找生活的堅強女性。

□井律子下了最後一班電車,往公寓的路上走。

巴士已經停駛了,她又沒有寬裕到可以乘計程車的地步。步行三十分鐘的路程,是醒酒的適當距離。

律子以有規律的步伐走在無人的路上。旁人一點也看不出她喝醉了。

途中經過一間小學。隔着鐵絲網可看見校舍,校舍沉睡在黑暗裏。

不太令人舒服的路,但律子不以為忤。

聽見那聲音時,是在經過小學以後一段路的事。

“不要!不要啊!”

是男孩的聲音。律子止步,回過頭去查看這是從哪兒來的聲音?

她肯定這不是心理作用。而且,聲音出奇地清楚。

律子豎耳靜聽,當然,現代的小孩,晚上十二點、一點鐘不睡覺也是平常事,也許沒啥大不了。聽了一會又聽不見什麼聲音,律子聳聳肩再邁步。

“救命!”

當叫聲傳來時,有個少年從學校鐵絲網的裂口滾跌出來。

那少年跑到瞪大眼的律子面前,然後摔倒。

又有兩名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從同一個裂口接續衝出來。

“別跑!你這王八!”他們跑過來了。

律子直覺事情不尋常。每個少年都是運動外套和牛仔褲的裝束,追的那兩個人手裏還握着木棍和鐵鏈。

律子站在突然摔倒的少年面前,大喊一聲:“慢着!”

兩名少年及時止步,喘着氣對望一眼。

“──在幹什麼?”律子說。

“與你無關,跑開!”手拿鐵鏈的少年說。“不要干涉!”

“那可不行。”律子的眼睛停留在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少年身上。他的嘴巴破了,在流血。

“你們──幾歲?”律子問。

“怎麼,挺威風的嘛。”少年揮動着鐵鏈,使之發出“呼呼”聲。“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警員哦。”律子的話顯然使兩名少年悚然一驚。“你們該知道,使這孩子受傷的事,不會就這樣罷休哦。”

她這樣說多少跟酒精作祟有關。□井律子只是在保險公司做事的打工女郎罷了。

可是,律子擺出堅毅的態度,兩名少年似乎真的相信她是女警。

“跟我一起走吧,來!”

律子挺前一步時,兩名少年想逃。就在那時候,背後傳來聲音說:“怎麼啦?”

回頭一看,有個年約二十歲,穿皮外套的健壯男子站在那裏。

“老大!”拿鐵鏈的少年鬆一口氣似地堆上笑臉。“我們在教訓這個把事情搞砸了的傢伙,這女人──她說她是女警啊。”

“是嗎?我們經常受到照顧,必須向她道謝才是。”

那男子走前一步,用右腳去絆律子的腳尖。律子一時大意而跌倒。正要爬起身時,旁腹被對方的鞋尖踹了一下。

律子痛得連聲音也喊不出,蹲在那裏。

“原來是嘴巴說說而已。”

少年笑了,走近來,用鐵鏈輕拍律子的臉。

“喂,別弄傷她。”男子說。“如果真的是警員就麻煩了。要干就干別的好了。”

律子冷不防被按倒地上,臉朝上仰,襯衣被撕破。她閃避身子想逃,腹部又被踢了一下,幾乎暈過去。

──做這種愚蠢的事……她腦中掠過一絲悔意,但已沒有反抗的力氣。她兩手被捉緊,被他們拖進路旁的黑暗處。

──啊,怎辦?律子被吞進痛苦的波濤里……

“喂,你們幹什麼?”突然傳來一把粗獷的男聲,跟剛才的那把聲音不一樣。

律子被拋在路上,好不容易才抬起頭來。

一名個子高大,穿大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裏。

“當我沒看到你,走開!”男孩說。“不然你也會受傷哦。”

“那可不行。”

“哼──你也是警察嗎?”

“是的。”

“又來放狗屁──”

男孩動手揍人。律子不由閉起眼睛,傳來悲鳴。張眼一看,穿皮外套的男孩的手臂被扭到背後,他因痛楚而發出悲鳴。

“放手,他媽的!王八蛋!”

“好。”中年男人用力推開男孩。往前撲倒的男孩栽頭撞到圍牆上。

“記住好了,媽的!”穿皮外套的男孩抱頭鼠竄。

“──你沒事吧?”

律子被扶着,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其他的少年已一溜煙似的跑掉。

“對不起……”

“遇到麻煩啦。你是女警?”

“不。只想阻止他們才這樣說的。”

“是嗎?危險咧。不要再自稱是警員的好。”

“我會的。”律子難為情地笑了。

“有受傷嗎?”

“不,沒啥大礙──真是謝謝了。”

“可是,萬一內出血就麻煩了。必須去醫院一趟。我陪你去好了。”

“給你添了麻煩……”

“警員應該做的。來,走吧。”

“呃……我……”律子遲疑着。

“怎麼啦?”

“衣服……被撕破了……我想回去換一件。”

“哦,原來如此。你住在附近?”

“前面不遠。”

“好吧。我向你的家人解釋。”中年男人邊說邊邁步。

“我是一個人住的。”律子和他一起走。

旁腹仍有痛楚,但律子一點也不在意。

一陣溫暖的春風從律子的腳畔吹過……

第一章

“如果是開玩笑就一點也不奇怪。”警視廳搜查一科科長栗原警司,露出吃人的臉孔從位子挺身走出來。

“這樣說,我很為難。”宣傳科的中井慌忙後退。“這是警察總監的──”

“總監是什麼?不是上司嗎?”栗原“咚”地用手拍桌子。大概覺得太過份了吧,又補充一句過來人的感想:“哎,總監也是很難做的工作。”

“所以請諒解一下啦。只要派一個人出來就可以了。”中井再三苦苦央求,拚命鞠躬。

“你這樣說也沒用……”栗原滿臉不悅。“現在我們有四件大案要辦,好辛苦哦。有空的人一個也沒有。”

“請想想辦法──”

“真是,總監那麼重視宣傳也很叫人傷腦筋咧。”

“可是取得諒解也很重要哇。如果獲得市民的合作,對於破案也很有幫助的。”

“好長氣。”栗原苦笑。“總之,免除掉要第一科派出評審員的責任好了。我說了,我們沒有人。”

“那可不行。因為其他科也說同樣的話。假如只有一科例外的話,別人怎麼說……”

“你一看就知道了。”栗原用手指示一下空蕩蕩的一科辦公室。“大家都出去了,空閑的人一個也──”

門打開,片山義太郎刑警走了進來。他剛吃過午飯回來,把看過的周刊捲起,“咚咚”地敲着頭,“啊”地打大哈欠。

中井盯着他,向栗原投以嬉笑的眼神,說:“看來有一個是空閑的。”

栗原臉紅了,瞪着片山大聲喊:“片山!”

“──有什麼事?”

“給你特別任務。”

“哦。是怎樣的──”

“你問這個中井好了。”

說完,栗原不悅地板起臉孔看文件。

“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中井親切地拍拍片山的肩膀。“去喝杯茶慢慢聊好嗎?”

“啊──”

中午過後,片山晴美終於起床,悠閑地看看電視,看膩了,站起來準備打掃房子。兄妹二人住的公寓,打掃也不怎麼花時間。

今天晴美沒上班,更加優哉游哉了。平時在下班回家后才做的家務,今天可花一整天──半天睡掉了──花半天去做就行了。

“再去睡覺好嗎?福爾摩斯?”

她的談話對象是一隻雌性三色貓。它是這個家的食客──不如說片山兄妹才是食客,這個見解反而更為正確。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走到放吸塵機的柜子前面坐下。

“叫我別偷懶?好啦好啦。”晴美嘆息。這時,門鐘響了。

“來啦。誰呀?”

“是我。”

“咦,哥哥──怎麼啦?”

片山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客廳,出奇地沒精打采。

“哥哥……你被革職了?”

“革職?胡說!”片山憤然。“如果是的話,我便高高興興地回來啦!”

他有點地方與眾不同。大致上,他並不想當警員的。辭職信早已交上去,但栗原科長說東說西的總是不肯受理。

“那是怎麼回事?”

“叫我接受特別任務。”

“是?”

晴美不知想到什麼,急急打開衣櫃的抽屜,拿出一份文件。

“那是什麼?”

“人壽保險的單據。若是如此危險的任務,保額必須增加才行了。”

這叫做為哥哥着想的妹妹?

“不危險的。”

“那你為何如此憂鬱?”

“他們叫我當評審員。”

“評審員?哥哥你──是不是三色貓的品評會之類?”

“是警視廳小姐選美會啊!”片山說。“居然叫我去當選美會的評審員!一定是陰謀!”

年近三十的片山,最怕的就是女人。

“有啥關係?”晴美強忍笑意。“何不趁機挑老婆?”

“事不關己呀你!無情的傢伙。”片山真的生氣了。

“有什麼不好?警視廳小姐選美會,又不可能發生命案。你說是嗎?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也表贊同地“喵”了一聲──可是,福爾摩斯也有弄錯的時候。

栗原和客人談完公事後,獨自留在咖啡室里喝咖啡。

栗原是個不工作就坐立不安的工作狂,對下屬而言是最壞的上司,所以他在這種地方歇息是罕有的事。

“──你是栗原警司吧。”一把女聲說。

抬眼望,一名穿制服的女警立正向他敬禮。

“我是……”

“你忘了我嗎?”女警微笑。“有一個晚上,在街道上,我被偷襲時,你救了我。”

栗原瞠目。

“說起來……你是──”

“是的。那時我還是個普通的打工女郎。不過,承蒙警司相救,我就決定真的當警員了。”

“好意外咧。你是……□井君吧。”

“□井律子。現時在交通科。”

“是嗎?辛苦了。坐吧!”

“可以嗎?”

栗原目不轉睛地盯住□井律子的臉。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見面──你竟然知道我是誰呀。”

“當時是你送我去醫院的嘛。那時,你向醫生證明你的警司身份呀。”

“是嗎?唉,搜查一科科長受調查,真不像話。”栗原笑了。

只有當案件發生時才露歡顏的栗原警司,居然對女人展笑臉,實在是前所未聞的大事。

“我常見到警司的。”律子說。

“幹嘛不叫我?”

“我覺得……有點失禮。”律子垂下頭去。

“不必那麼介懷的。”

“謝謝。其實……這次舉辦警視廳小姐選美比賽是總監的指示。”

“嗯,我知道。”

“他提議我參加。我覺得不好意思。”

“有啥關係?你是美人兒,一定獲選的。”

律子縮縮脖子,臉都紅了。栗原有失身份地看律子含羞的笑臉看得入了神。

“搜查一科也有人當評審員嗎?”律子問。

“嗯?啊,好哇,有哇。”

“至少請警司賞光才好。”律子開玩笑。

“放心好了。”栗原說。“當選美會評審員的重要任務,應由科長去擔當才對。選美會的評審嘛,我會出席的!”

同一時候,搜查一科的房間出現大騷動。因為科長不在。

“會不會被人幹掉了?”

“不,大概被綁票了。”

“派人到地下水管去找找看?”

眾人七嘴八舌地胡亂髮言。

誰也想不到,栗原會在咖啡室里跟女孩子在侃侃而談。

律子吹着口哨走在回家的路上。

時間並不太晚,擦肩而過和追越她的人不少,也有聽見她的口哨聲而驀然回頭看的人。

“蠻開心的。”跟以往的自己一樣的辦公室女郎經過時交頭接耳地說。

“又不是發放花紅的時期呀。”

律子差點失笑。她們什麼都不知道。當然不明白了。

律子和超忙碌的栗原共進晚餐回來。這樣一來,當女警的意義就有了,她想。

當然,律子並非為了跟栗原吃飯才做女警的。

不過,自從獲救那夜以來,律子對栗原產生思念也是事實,她決心當警員的理由一半在此,也是不能否認的事。

離開辦公室的栗原很有人情味,逗得律子很開心。搜查一科的人從不覺得跟栗原談話是一件愉快的事,這是因為剛才栗原與律子是在不同的場合見面,而律子並沒有在工作上“受害”所致。

她不願意再想其他。今晚和栗原共餐了,她已覺足夠。

她抵達公寓,正要上樓梯時,卻被人叫住。

“□井小姐。”

“咦?晚上好。”

是受業主委託當管理員的,住在一樓,年約五十開外的畫家水田。若是成名的畫家,應當不會住在這種地方,事實上,他是靠着畫廣告傳單和手冊之類為生,自稱“不遇天才”之中的一個。

水田沒有家人,一個人獨居,是個天生散慢的人,時常和律子聊天以打發時間。

“好開心咧,吹口哨。”水田的裝扮像畫家,銜着煙斗,穿着拖鞋。“我去散步了。”

“畫畫方面如何?”律子問。

“最近沒有靈感。”水田嘆息。“如果□井小姐肯當我的模特兒,我就能畫出傑作。”

“唷,油嘴。”律子笑着上樓梯。

“對了,剛才有個男人找你哦。”

“是嗎──誰呢?”

“我沒問他的名字。好像是上班族的樣子。”

“謝謝。”律子上了兩三級樓梯。

“□井小姐,怎樣?真的讓我畫你一次好不好?”

“讓我考慮看看。”律子笑說。“晚安。”然後飛快地走上樓梯。

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從手袋掏出鑰匙時,突然發現有人站在走廊深處,她不由一驚。

“久保先生……”

“你回來啦。”

之前來訪的人是久保,律子醒覺。

“你一直站在這兒?”

“嗯。我有話非要和你說不可。”

久保的個子絕對不算矮,卻給人瘦小的印象,這跟他經常駝着背,低頭說話有關。

“等了很久吧。”律子說。

“兩小時左右。”

“先給我電話不就好了。”

“電話里看不到你的臉呀。”

“說的也是。”律子不自然地笑了。“那麼──去咖啡室坐坐好嗎?”

“你的房間不行?”

“房間亂糟糟的。”

“我知道了。”久保點點頭。

律子又回到梯間。她不想讓久保進房間。

久保是律子曾任職的保險公司的職員。他本身並不適合做推銷這一行,業績一直不好,在公司內是個不顯眼的人物。

而律子之所以跟這樣的他談話,是因她不分彼此的社交性格所致。可是,預料中的結果──久保對律子魂牽夢縈起來。

律子也很後悔。後來她盡量疏遠久保……最後她辭了職。

走進安靜的咖啡室后,律子不停地向久保問起公司的情形。她怕他提起尷尬的話題。

可是,那些話也談不了多久。兩人發窘地沉默不語。

“□井小姐。”久保說。

“什麼?”律子不停地微笑着。

“跟我結婚,好不好?”久保的眼裏充滿暗淡的熱情。

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律子把疲倦的身體拋在榻榻米上。

我想獨處。我想獨處。她只是這樣不停地想。

“不是我的關係。”律子喃喃自語。

“橫豎我都是討人厭的。”久保這樣打擊自己。那麼沉鬱和單向的戀情,誰也不會有反應的。

沒法子。她沒時間去想久保的事……

還是新入行的女警,光是適應工作就夠忙了。

不過,她無法預測久保對她的愛情,不,她可預測到的,但沒留心,因此她有責任。

人總是不能完美……

電話響了,律子好像不知不覺睡著了。

忙不迭奔向電話,看看時鐘,已接近十二點。是誰呢?這麼晚了。

“──我是□井。”

對方沉默。律子喊:“喂?喂?”

沒迴音。等了一會,律子聳聳肩,放下話筒。

快快洗個澡睡覺吧。律子想,明天會很緊湊。

泡在浴缸里時,電話又響,是誰?

她本想置之不理的,又想到父母住得遠,可能突然有事聯絡時,不得不接聽看看什麼事。

於是用浴巾裹住身體出去接聽電話。

“□井。”

還是沒迴音。律子覺得恐怖。

“你是誰?停止惡作劇吧!”律子生氣地掉下話筒。

洗過澡,鑽進棉被后,律子馬上沉入夢鄉,後來,電話又“螂螂”作響。

第二章

“科長到底怎麼啦?”根本刑警悄聲對片山說。

“不曉得。”片山聳聳肩。“總之,我是因此獲救了。”

“你這人真奇怪。”根本抽着煙說。“大家想去而不能去。而你,難道去見殺人犯的臉比起見女人的臉來得好?”

“兩種都差不多。”片山說。“在這裏不一定遇見殺人犯,但若去到選美會場就一定有女人,所以留在這裏比較安全。”

片山的說話的確有道理,但根本表現出無法理解的樣子。

栗原哼着歌兒,結好領帶,從座位站起來。部下們吃驚也是當然的事,因向來不修邊幅的栗原,現在穿着簇新的三件頭西裝,結紅色領帶,連鞋子也像塗了鞋油般閃閃發亮。

“喂,根本。”他喊。“我出去一下。其他事拜託了。”

“是,慢走。”

“喂,片山。你在幹什麼?”

“嗄?在處理文件呀。”

“趕快準備,該出門啦。”

片山吃一驚。“去哪兒──”

“不是去警視廳小姐選美比賽會場嗎?在胡說什麼呀?”

“可是,科長出席,我便不用……”

“是誰說你不用去?快些,要走啦!”

說完,栗原伸手進上衣的口袋,取出一朵白色玫瑰花,插在上衣的襟上,施施然走出搜查一科的房間。

啞然目送栗原的根本說:“片山……好好看管科長。”

“為什麼?”

“他可能跑上舞台去表演脫衣舞。”

“怎會呢?”

沒法子,片山只好快步追在科長後面。

“科長,坐車去嗎?”片山一邊追上去一邊喊。

“不,應該有旅行車來的。你坐旅行車去。”

“科長呢?”

“我租了車。自己開車去。”

“不能坐你的車一起去嗎?”

“不用了──喏,是那部巴士吧。在那邊見吧!”

栗原吹着口哨往停車場方向走去了。片山在背後目送着,冷不防被喇叭聲嚇得跳起來。

“快上車吧!”司機喊。

片山慌忙上車,巴士立刻開動。座位已有三分之二被佔了──

“這部巴士……”片山猛吞一口唾液。“是女性專用車嗎?”

坐在車上的全是女性。

“評審員用的巴士已滿座了。”司機說。“所以請你坐出場者用巴士。”

“唷,你也是評審員?”其中一名女子說。

“好不好現在向他拍拍馬屁?”

“狡猾!”立刻引起嘩然騷動。

片山重新認識到,原來警視廳內那麼多貌美的女警,然而肯定女警也是“女人”,於是他帶著有點貧血的心情坐在空位上。

真是的,為何我如此倒霉?

看看窗外,片山瞠目。跟巴士并行的一部鮮紅色跑車裏,栗原一本正經地坐在司機位子上。

這個果然有點不尋常……

“──奇怪。”一名女子揚聲說。“我的口紅跑到哪兒去了?”

“□井,剛才你不是用過嗎?”

“對呀。確實……”

被稱□井的女子是個美人兒,這是片山最怕的女人類型。巴士里約坐了二十名女子。穿制服時應該認得的臉孔,卻因今天都穿便服的關係而判若兩人,叫片山心驚膽跳不已。

“奇了,我記得收在皮包里的……”

叫□井的女子還在看看腳畔、窺視座位底下有什麼的找着。就這時候──

“喵。”

傳來貓的叫聲。片山懷疑自己的聽覺。那是──

“福爾摩斯!”

翩然從通道走過來的,不是福爾摩斯嗎?

“你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特別受招待的呀。”

回答的當然不是福爾摩斯。

“晴美!”片山啞然看着在最後面的位子揮手的妹妹。“你怎沒提起這件事?”

“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電話通知的。”

坐在晴美鄰座的年輕女孩說:“難道他是你先生……”

“不是啦。是家兄。”

“哦……好極啦,他和你不相像。”那女孩一臉認真地說。

“──這是不是□井的?”一名像是老練女警的穩重型女子打開手袋。

“對不起,請讓我看一下。”叫□井的女子看看口紅。“同樣的產品……不太肯定。”

這時,福爾摩斯不知從哪兒找來相似的口紅盒,銜着過來。

“唷,貓咪好聰明哦。可以給我看看嗎?”□井拿起來看。“──就是它。這裏磨花了一點點。謝謝你,貓咪。”她摸摸福爾摩斯的頭,然後把剛才的口紅還給對方,說:“關小姐,不好意思。”

名叫關的穩重型女子接過口紅,放回手袋裏。

片山訝然。因他發現姓關的女子向□井投以一個說不上友好的眼神。

不會吧。又不是角逐女星的小妹妹,彼此之間不應該有敵對意識才是,可是那個眼神似乎含有某種灼熱的敵意。

而且,居然連晴美和福爾摩斯都受到特別邀請而來,會不會又有什麼發生?片山開始覺得不安。加上科長古古怪怪的,可能因此變成意想不到的局面也不定。

“算了。”片山重新坐直,盡量不回頭看,望着窗外喃喃自語。“石津那傢伙不在,大概平安無事吧……”

“片山兄!”

在會場的接待處,片山啞然呆立。因石津刑警他那比人大一倍的身體,仿若門神般挺立在那裏。

“你在幹什麼?”片山問。

“接待。上頭的命令,沒法子──”

“你的表情不像沒法子哦。”

“是嗎?”石津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咦,石津,你也來啦?”

見到晴美時,石津似乎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名目黑警署的刑警對晴美一往情深。

“晴美小姐!你要……出場嗎?”

“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是嗎?如果晴美小姐出場的話,其他人沒有出頭的希望了。”

“這樣說的只有石津罷了。”晴美笑。“盛況空前咧。”

實際上,片山也嚇一跳。儘管是“選美會”,卻是警方辦的。他以為會做得很低調,不料會場是設在酒店的宴會大廳,而且電視台新聞部也全體出動來採訪,會場佈置得十分華麗隆重。

“現在的總監喜歡排場啊。”片山苦笑着,在來賓名冊上簽名。

“晴美,你也簽個名字吧。”

“好吧,哥哥,你用簽名筆?我用毛筆好了。”

“你想別樹一幟呀──喂,石津,栗原科長來了沒有?”

“還沒到吧。因我一直在這兒,沒見到他。”

“奇怪……”

因他開的是跑車,早該先到才是。

“福爾摩斯也得簽名才是。”

晴美一把抱起福爾摩斯,幫它在前肢塗上一點墨,又在記名欄上按了一個梅花的記號。

“歡迎光臨。”

石津臉青青地鞠了個躬。他的塊頭大,也有膽量,卻有畏貓症。

“進去吧。”片山催促晴美。

大型宴會廳的正面被設計成舞台,前面是評審席。後面排滿椅子的是一般招待席。

“坐前一點嘛。”晴美對一屁股坐在最後一排的片山說。“那邊看不清楚的。”

“沒有關係啦。”片山堅持。晴美聳聳肩。

“別管哥哥。來,福爾摩斯。”

“喵。”

晴美逕自跑去前面了。片山悠閑地盤起雙臂,想着會場多豪華,不知花費多少租金之類的事。

環視四周,見各地警局的署長和面熟的同行們,穿得像藝人般時髦,攝影師和記者等蜂擁而上,深覺總監的宣傳目的已充份達到。

那是誰呢?片山的視線停留在一個人身上。廿五、六歲左右,是普通上班族的類型,很憂鬱的樣子,顯得份外矚目。如果有機會的話,好像要吃掉什麼人的表情。

那是犯罪者類型咧,片山想。片山對自己的判斷毫無信心可言,因而並不認真相信。

石津走過來說:“時間快到了,還沒見到栗原先生哦。”

“奇了。他和我一起出來的。”

“前面不見人嗎?”

“我在這裏,晴美他們去了前面。”

“那麼,我也去前面看看。”石津興高采烈地跑去前面了。那是他可愛的地方。

終於司儀宣佈比賽開始,先是警察總監站在麥克風前面致辭。他的態度極之親切,就像歌藝節目的主持人般穿上燕尾禮服。

記者陣頻頻按動鎂光燈。

嗚呼,希望不被大眾非議說警視廳浪費金錢就好了。

有人急步走來。

“你是片山先生嗎?”

“是的。”

“請到評審席來。”

“發生什麼事?”

“栗原先生沒來。對不起,請你代替他當評審員。”

片山瞠目。

“不可能的事!我不去。”

“沒法子呀。搜查一科沒有其他人在呀。”

“可是──”

“你不來就沒法開始了。來吧!”

片山被半拖半拉地帶到舞台正面的評審席去。

“坐吧。這是記分表。”

“怎麼做才對?”

“這裏不是有號碼嗎?下面一欄是十分為滿分,只要填上分數就可以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

“來,開始啦。”

燈光打在舞台上,音樂響起,片山的抗議聲完全聽不見。

片山只好死心。他的位子在最邊端,旁邊是搜查四科的科長。算了,隨便偷看旁邊的寫分數好了,他想。

手頭上有資料的複印本,出場者的姓名和所屬部門等全都記錄在內。

找到□井律子的名字。好像是剛才在巴士上遺失了口紅的那位美女。

叫關香子的,是那個用奇怪眼神看□井律子的女子吧。

出場者總共十八名。在巴士中驚鴻一瞥之餘,似乎以□井律子最美麗出眾。

全體參加者先一同上台。不顯眼的制服打扮。不過,當逐一介紹時,就有適合她們的制服,穿上制服時兇巴巴的、以及不協調的女子也有。

片山也因見慣了穿制服的女警而處之泰然。

記分欄是以“給人感覺親善與否”為評分標準。

令人驚訝的是,資料顯示,那叫□井律子的女子當女警才不過半年,卻已顯得很熟練的樣子。美人畢竟佔便宜吧!

片山也適當地給了分數。

其後,選美會以單調的方式進行着,觀賞人士開始覺得乏味起來。

當然了。怎麼說,這是警視廳的宣傳活動,總不能載歌載舞。

“如何?”四科的科長悄聲搭訕。

“呃……”

“我覺得十一號好。你呢?”

“不太清楚……”

“下面有好戲看了。”科長咧嘴一笑。

“是不是做倒立?”

“傻瓜。她們穿泳裝出場咧。”

“泳裝?”片山瞪大眼。“……是那種下水的泳裝嗎?”

“並不是穿去洗澡的。”他說。“大家都有運動來鍛煉身材,狀態應不錯的。”

“原來如此……”

“因有這一項我才出席的。”四科科長雙眼發亮。“穿最小布料的泳裝出場的人,我給她十分。我是這樣決定的。”

好過份的評審標準,片山想。可是泳裝嘛……片山開始頭痛了。

“好了,到了最後的環節啦!”司儀扯高嗓門。“請觀賞警視廳之花,美貌女警們的泳裝姿態!”

看來記者陣也在等看這環節的樣子,攝影師們哄然蜂擁而上。

“那麼,從一號開始!”

舞台旁邊的門打開,一號出場者登場了。片山瞠目──是超比堅尼的泳裝。

全場嘩然。似乎是個年輕女子,不在乎露出修長大腿,還作出各種撩人姿勢。鎂光燈閃個不停。

片山移開視線,看看四科的科長。他張口呆望着,評分用的原子筆從手掉落……

真是的,怎麼搞的?

接下去是二號、三號,都是大膽性感的泳裝。片山只飛快地望一眼,便馬上低下頭去,寫下分數,然後一直閉起眼睛。

四科科長好像忘了給分數般,挺起身體看得入了神。

假如他被人拍進鏡頭的話,豈不是成為負面宣傳?片山想。

“接下來是八號?”司儀說。

片山也抬起頭,因為八號是□井律子。

舞台旁邊的門一直不開放。

“──八號,請。”司儀再喊。

可是,門還是不開。

在幹什麼呀……等得不耐煩的攝影師們鬧嚷着。

片山盯住那道門。門開了一道縫,有說話聲泄漏出來。

“哎呀!”

尖銳的悲鳴響徹會場。片山站起來。

門開了,會場負責人臉青青地衝出來。

“遇害了!在裏面被殺了!”男人喊。

一瞬間,會場鴉雀無聲,片山覺得危險。

他必須先發制人。片山踢掉椅子,沖向舞台。跑到半路,在磨得滑不唧溜的舞台地板上栽個筋斗。

作為刑警,片山的意圖是符合身份的。

換句話說,這群記者陣的攝影師及記者們絕不會放過採訪眼前發生命案的機會。所以他擔心,萬一他們一齊湧入現場的話,任何證據都會被搞得亂七八糟了。

很不幸地,他的預感命中了──片山的預感,通常只有壞的才會應驗。

攝影師及記者們一窩蜂衝上舞台,湧向通往休息室的門去。

第三章

“最好的宣傳啦。”根本刑警苦着臉說。

片山也有同感──警視廳小姐選美凶殺案!

“究竟科長去了哪兒?”根本發牢騷。“總監心情不好,拿我發脾氣的話可受不了!”

“奇怪。去了哪兒呢?”片山也擰頭。

“不可能是科長殺人潛逃了吧!”根本自暴自棄地說,當然是開玩笑的。

“好過份啊。”晴美走過來。“桌子椅子都亂七八糟的。”

“線索也是。”根本的表情簡直想吃人。“那些王八攝影師們,全以阻差辦公逮捕!”

這間休息室,平日可以用作舉行簡單的派對的場地,相當寬敞。除了往舞台出入的門外,另一邊還有一道出走廊的門,休息室內沒有窗。

房間中央是空的,擺了一張桌子和五、六張椅子。

然後,房間的南側做成臨時的更衣室,用遮簾隔開。

由於參賽者是一個一個進去更衣,按次序出場的關係,沒必要預備每人一個的獨立更衣室。

左右各有四間,總共可以讓八個人同時更衣。

□井律子是在最靠近走廊那邊的門,從那道門看是左邊的更衣室被殺的,她似乎正在換泳裝的時候被殺,因上半身還裸露在外。

乳房之間有很深的刺傷傷口,流血量相當少。托福,片山不至於鬧貧血。

桌椅現在全都被推倒了,就如暴動后的慘狀。

“喂,南田還沒到嗎?”

根本不耐煩地叫嚷時,往舞台那邊的門打開,南田施施然走了進來。

“從哪裏進來的?”根本說。

“遲到了,對不起。剛才我在舞台上表演獨腳戲咧。”那個有點像貧窮哲學家或稱思想型流浪漢的驗屍官正經地說。“聽說女警被幹掉了?”

“是啊。”

“我知道兇手是誰。”

“誰?”

“用吊車把車吊走的瘋癲司機。”

“總之,請你診察一下屍體吧。”

見到屍體,南田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對他而言,那是“工作”而已。

“當場死亡嗎?”根本問。

“好像是──幹嘛在這種地方穿泳裝?”

片山向他說明選美會的事。南田憤慨地說:“幹嘛不叫我?我想看活着時的裸體呀。”

“好不‘盡責’。”根本苦笑。“其他還有什麼?”

南田再一次彎身往屍體上面看。

這時,福爾摩斯走過來。南田當然也熟悉它。

“發現什麼了嗎?貓君。”

福爾摩斯走到更衣室的角落,開始用前肢去扒。

“什麼呢?”根本和片山也走過去。

“──掉了一件奇怪的東西。”南田撿起一片像是着了色的小紙屑。

“是什麼?”

“好像是顏料。”

“顏料?”

“唔。凝固了的。喂,你們怎不去其他更衣室搜查看看?”

根本和片山把其他更衣室全都搜查一遍,但沒找到類似的顏料碎渣兒。

“這裏沒有塗顏料的痕迹哦。”南田把它放進信封,交給片山。“可能是兇手的。”

“大概是黏在兇手的衣服上,掉下來的。”

“可能。兇手是畫家,還是漆匠……哎,都差不多啦。”南田說出一句讓畫家聽了會生氣的話。“對了,你們的老大怎麼哦?”

“失蹤了。”根本聳聳肩。

“哥。”晴美說。“瞧,栗原先生──”

栗原還是西裝打扮,從舞台那邊走進來。

“科長!怎麼搞的?”

“哎,糟透了。我想早點到嘛,在高速公路上時,不料車子引擎發生故障。早不應該租車的。我是搭人家的貨車趕來的。”

“哦……”

“我在下面聽到了。發生什麼事?”

“命案。有個女警──”

“怎會這樣!”栗原的表情僵住。“被殺的是誰?”

“在那面──”

栗原逕直走過去窺望更衣室,接下去的瞬間,他屏息後退。

片山和根本對望一眼。栗原見到屍體而變臉色的事,他們是第一次見。

“科長,怎麼啦?”根本走上前。

“不……沒什麼,是我見過一下的警員。”

“是嗎?”

“兇手呢?”

“還不知道。因為現場混亂的關係──”

“知道什麼就通知我吧。”栗原往走廊的門走出去。

“回去總廳嗎?”根本問。

“嗯──不──今天我累透了。回家。”

說完,栗原頭也不回就走了。

“到底怎麼啦?”根本呆住。“不像平日的科長啊。”

“已經老了嘛。”南田說。“可以啦。把屍體抬走吧。”

“辛苦了。”根本揮揮手。“片山,其他出場者呢?”

“在對面房間。石津陪着。”

“是嗎?對不起,請你跟我合作──這件案子很棘手哦。”

“是嗎?肯定是復仇吧。”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傳媒的眼睛少有地發著光。若不早日找出兇手的話……”根本罕見地憂鬱。

“──換言之,兇手從走廊那邊的門進入,拉開最前面的更衣室的遮簾,刺死正在更衣的□井律子,然後從同一道門逃亡。”片山站在黑板上畫出的事發現場圖前面說。

“可是,其他出場者怎麼沒察覺?”根本說。

“問過了,情況不明朗。”片山說。“十八個人那麼多,有的上洗手間去了,也有侍應進進出出的,拿飲品什麼的進去那個房間。她們沒有特別留意門的開關。”

“是嗎?但……被殺的時候也沒察覺?”

“尤其是泳裝的環節,大家似乎都忐忑不安的樣子,除了更衣的人以外,全都跑到出舞台的門前面,注視舞台外面的情形。”

“那還是警員嗎?注意不足哦!”根本發怨言。

“可能性有兩個。一是對□井律子有恨意的人有計劃地謀殺。二是偶然路過的殺人狂魔做的。如果是第二個可能性,任何人也有嫌疑啊。”

“殺人狂魔,會跑去那種地方‘出差’嗎?”

“確實有疑問。不過,兇手怎知□井律子進了那間更衣室?何以兇手覺得能在不受注目的情形下殺人?這樣考慮時,便令人覺得計劃行兇的可能性不高了。”

“說的也是。”根本點點頭。“還有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可能性。”

“什麼呢?”

“留在同一個房間裏的十七人中有兇手存在的可能性。”

“根本兄!大家都是警員哦。”片山瞪大了眼。

“警員也是人。不是嗎?”

“那……”

片山想起那個狠瞪□井律子的女警關香子。的確,二人之間好像有“什麼”似的。

“總之,有必要調查所有的可能性。科長,有什麼!”根本往栗原一看,頓時住口。

栗原怔怔地凝視空中,彷彿心已飛到很遠去的神情。

“呃,科長!”根本大聲說,栗原赫然回過神來。

“嗯──是嗎?好,知道了。就照你們的想法去做好了。”

他站起來。

“科長,上哪兒去?”

“我去吃午飯。”

片山和根本目送栗原的背影。

“怎麼啦?科長?”

“不曉得……”

只因現在是下午兩點,栗原剛在半小時前吃過午飯回來而已。

“大概過勞吧。”根本說。“可能活不久啦。”

片山開始擔心起栗原保管着的辭職信來。

“你是久保先生吧。”片山說。

□井律子以前工作過的保險公司的接待處。接待小姐說久保是跑外務的,不到四點半不回來,他已等了三十分鐘以上。

“是的。”

語氣有點陰沉的男人。難怪他被□井律子拋棄了。

片山想起似乎在哪兒見過這人,對了!

“□井律子遇害時,你來過會場吧。”片山說。血色一下子從久保的臉上退去。片山擔心他會暈倒。

“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和她在交往中嗎?不久前,你也去公寓探訪過她的。”

“我沒去過!”

“公寓的管理員水田先生記得你哦。”

久保噤口不語。

“那天,我也在會場。我認得你。”

“不是我!”久保一喊完就奔了出去。

“喂!等等──喂!”片山追出去。

保險公司在五樓。所有電梯都下去了。久保往樓梯方向跑。

“等等,喂!”

片山正要下樓梯時,下面傳來驚人巨響。他急急下去一看,但見久保倒在途中的休息平台。他的腳踏空了。

“唉……”

也許是骨折了,僅僅失去知覺,性命無礙。

逃跑的事,往往等於兇手行兇的自白。只是這種膽小的男人卻不一定是。

也有人一聽說是警察就怕得很。這個久保看來是這一類型。片山連忙回到五樓,託人叫救護車。

走到久保身邊時,片山聽見下樓的腳步聲。

“你是刑警先生?”年約廿五的寫字樓女郎。“我叫園井明代。我和□井小姐很熟稔。”

“哦。那你認識久保。”

“嗯。久保對□井一往情深。不過,終究被她拋棄了。”

“他這樣說的?”

“不。他是個沒朋友的人──只是有一次醉得很厲害,卻跑來公司……當時我聽到他嘟嘟嚷嚷地說什麼。”

“很痛恨的樣子?”

“不曉得。”園井明代困惑地說。“因他什麼也不肯說。”

“知不知道□井的戀人之類的事?”

“當她表示要當女警時,我真的很意外。如果她以前就這樣說的話,我還能了解,可是太突然了嘛──我問過她,為何突然有那種想法。”

“她怎麼答?”

“她說警視廳里有她心儀的人。”

“警視廳?”

“嗯。名字什麼的一概不知。因她不肯說出來。”

片山沉思。

“那我去向久保問口供啦。”

回到搜查一科時,根本這樣交代一聲就出去了。

不見栗原的人影,令片山有點在意,但他現在還有許多事情要想。首先,有必要跟關香子談一談吧。

但萬一問得不當,傳出兇手好像是警局內部的人的謠言時,事情就麻煩了。關香子和□井律子──她們兩人之間有些什麼恩怨?

稍微打聽一下才去問她好了,片山想。

栗原桌上的電話作響。旁邊沒有其他人在,片山只好拿起話筒。

“這裏是N租車公司。”

“栗原出去了──”

“是嗎?其實是關於他租用紅色跑車的事,聽說發生意外……”

“嗯,好像是。”

“自從那次聯絡以後,他一個電話也沒有,我們不曉得車子放在哪裏。”

的確,看栗原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的腦筋不可能轉到租車的事上。

“今天我們在S酒店的後巷找到那部車子,為那件事──”

“你說在哪兒?”片山反問。

“S酒店的後巷。”

說起S酒店,正是選美會的會場所在地──豈不是發生命案現場的酒店嗎?

“會不會弄錯了?記得他說是在高速公路……”

“不,是在S酒店的後巷。”

片山收線后沉思──這是怎麼回事?

租車公司沒有必要說謊。這麼一來,難道是栗原胡謅?為什麼?

跟栗原見到□井律子的屍體時那副震驚的樣子合起來想,令人覺得無法泰然處之。

正在沉思時,一名科員衝進來,手裏握着一份報紙。

“喂,不好啦!科長的事──”

留在一科房間的人一同聚集過來,當然包括片山在內。

看到晚報的社會新聞版時,所有人發出“啊”一聲或想叫而叫不出的聲音來。

“遇害女警是搜查一科科長的愛人?!”──這樣的文字飛進眼裏。

第四章

“栗原先生怎樣說?”晴美問。

“不曉得。失蹤了。”

“失蹤了?”

“嗯。不在他自己家,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

一陣沉重的沉默,然而打破沉默的是石津。

“晴美小姐,對不起,再來一碗……”

無論怎樣沉重的氣氛,似乎也不能壓制石津的食慾。

“那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是栗原先生殺了那個□井律子吧……”晴美說。

“新聞界是嗅出那個味道來的。”

“因為那樣的報導比較有噱頭的關係吧。”石津說。

“你不在搜查一科,所以說得出那種話來!”

“對不起。”

“哥。你向石津發脾氣也沒用的。”

“嗯──但科長也真叫人為難。只要開個記者招待會就好了嘛。”

“他和她有交往是事實?”

“好像是。因為有許多人作證了。”

“嗯哼。那畢竟是男女關係了──”

“那不一定。”石津把剩餘的茶漬澆在飯上。“也有酒肉朋友的。”然後猛吞茶漬飯。

可是,片山很難想像栗原和□井律子交往,純粹是在一起吃蛋糕的事。

“科長在租車的事上也撒了謊。幹嘛他要那樣做呢?”

“即是說,他實際上是早到了的。”

“是的──這件事警方還隱瞞着,一旦被人傳了出去,傳媒立刻把科長當兇手看待啦。”

福爾摩斯“登登登”地走過來,開始吃冷卻下來的晚餐。只因貓舌怕熱的關係。

“可是,你也看到栗原先生見到她的屍體時的震驚樣子吧?那不是演戲哦。”

“我也這樣想。但那個不成證據。”

“那麼,你要拘捕栗原先生?”

石津與此案沒有直接關係,所以說得輕鬆。

“別說這種叫人心跳的話好不好?”片山瞪他一眼。

福爾摩斯突然抬起臉來,往玄關走去,回頭叫一聲。

“誰在外面?”晴美走去開門。

“──哎呀,栗原先生!”

正在喝茶的石津嗆住了。

“一切都是我的不正經造成的。”栗原說。

“那麼,科長你畢竟和她──”片山說。

“交往過。可是沒上酒店哦。我們的關係是清白的!”

一把年紀的男人說他和女人“關係清白”的話,反而怪異咧,晴美想。

“知道她被殺時,打擊很大,一想到她可能是因着我的關係被殺時,我備受良心的苛責。”

“是否有什麼頭緒?”

“沒有。不過,恨我的人多的是,也可能有人因愛上她而嫉妒我。”

對有人嫉妒栗原的事真有點接受不來,但片山了解他想說什麼。

“不是科長殺的吧?”

“那還用說!”栗原憤慨地說。

“那為何躲起來?”石津問。

“我沒躲。只是……為了治療傷心,四處跑來跑去而已。後來,報紙不是登出那則新聞嗎?如果現在回去的話,會有大騷動。”

“已經騷動了。”

“是嗎──我家人也很難堪的。”

“即是說如果你太太知道了,反應會激烈得很可怕吧!”晴美說。栗原假咳。

“那個嘛……多少有一點……”

片山拚命忍住笑意。

“對了,幹嘛你在車的事情上說了謊?”

“說謊?什麼事呢?”

“租車呀。”

片山說出原委時,栗原吃了一驚。

“我不知道!真的在高速公路上發生故障了。”

“那麼,為何在那間酒店後面找到你租來的車?”

“誰曉得!你不是刑警嗎?快去查!”

真是,當上司的可真輕鬆啊,片山想。

“科長,今晚怎辦?”

“今晚嗎──在這裏過一夜。”

片山和晴美驚訝地對望一眼。

“但科長──”

“不可以嗎?”

“不……沒有的事……”

“那就拜託了。只是借宿一宵而已,不附兩餐也行。”

看來他弄錯了以為這兒是旅館。

“那麼,科長,我也有個要求。”

“什麼呢?”

“關於以前我提出的辭職信的事──”

“啊,那個呀。”栗原點點頭。“這宗案子結束后,我優先考慮。”

片山覺得這簡直像跟首相答辯一樣,不太可靠啊。

□井律子的喪禮場面相當安靜,只有親友參加。

“真的會有誰來嗎?”石津說。

在稍離遠的車子內,片山和石津,以及有點不起勁的福爾摩斯在監視着。

“如果兇手愛她,可能會來。”

“可是愛她的人,怎會殺她呢?”石津擰頭。“換作是我,無法想像殺了晴美小姐的事。”又加一句:“殺片山兄的話倒有可能……”

“喂──”

福爾摩斯從窗口探臉出去,“喵”了一聲。

“什麼事?”片山探頭去看。

有個似曾見過的中年男子走過來。看來是來參加喪禮的,不穿黑西裝,也沒結領帶。是褐色的夾克裝扮。

“對了,是她公寓的管理員。叫水田吧。”

水田從片山他們的車子旁邊經過。他走過後,福爾摩斯翩然跳落地面。

“怎麼啦?”片山和石津同時說。

福爾摩斯追在水田後面,在他的腳下纏住耍玩。

“咦,哪兒的貓?”

水田似乎很喜歡貓,彎下身去撫摸福爾摩斯的頭。福爾摩斯頻頻用前肢的爪去抓刮水田的鞋子。

“是不是叫他賠償?”片山心不在焉地說。

“片山兄,那個入院的男人怎樣了?”

“你說久保?他承認他恨她,但否認謀殺。不會是他。”

“他因奔跑而骨折,太傻了。”

“可不是──哦,回來啦。”

福爾摩斯慢慢地走回來。水田往喪禮會場方向消失蹤影。

“福爾摩斯,你幹了什麼?”

片山開了車門,福爾摩斯跳進來,前肢搭在片山的膝頭上。

“什麼呢?”

福爾摩斯伸出爪來──尖端黏着黃色的物體。片山對那個顏色有點印象。

“這不是在現場找到的顏料嗎?”片山把那碎渣放進信封,興沖沖地說:“好,即刻拿去鑒證!”

正要發動引擎之際,福爾摩斯又“喵”了一聲,從車窗探臉出去。

“這回又是什麼?”片山窺望,心中“咦”了一聲。

有個面熟的青年,在不遠的地方徘徊。

“認識他?”

“啊,對了──是交通科的。呃……叫高根吧。”

“相當年輕咧。”

“嗯。還單身,聽說交通科的女士們都對他有意思。”

“跟片山兄同人不同命咧。”

“多管閑事。”

片山伸長脖子看着。

在年輕刑警高根的對面,有個女子向他走過去。她是……對了,不是參加選美的關香子嗎?

高根意外地望着關香子。兩人不知在談什麼,看樣子是關香子在責問高根,他在極力辯解的樣子。

“他們在幹什麼?”

“不曉得。看來好像有什麼似的。”

“大概女的借錢給他,向他催債吧?”

石津罕有地沒有發出有關食物的聯想。

“嗯,高根先生和關小姐,似乎關係一直很親熱的樣子。”交通科的年輕女警阿部克子說。她也是參加選美的女子之一。

片山把她約到這間咖啡室來了。

“你和□井律子的感情好不好?”片山問。

“那個嘛……”阿部克子說。“片山先生,選美時,你給我多少分?”

“嗄?”

“泳裝環節時,最初出場的是我哦。”

那件超比堅尼?!片山不敢說自己當時閉起眼睛。

“嗯,當然是給十分啦。”

“真的?”

“我想給十二分的。”

片山對女子說奉承話,乃是前所未聞的事。他的汗水沿着背“滴答”流下。

“那就告訴你好了。”阿部克子說。“其實,最近他倆的關係很惡劣哦。”

“因為□井律子的關係?”

“嗯。雖然關小姐也是美人兒,但感覺稍微嚴肅了點。□井小姐進來后,高根對她一見鍾情啦。”

“她自己呢?”

“大概心中另有所愛吧,她好像不太理睬他。”

“但高根君──”

“反而更加痴迷了。不是嗎?”

“總之,關小姐覺得不是味兒啊。”

“應該是吧。不過,這個時候若是嘮嘮叨叨的話,更加惹人厭了,你說是不是?”

問到像片山這種戀愛盲時,他怎會答?

總而言之,總算明白關香子向□井律子投以怪異眼光的理由了。

“喏,上次在巴士上──”

“什麼?”片山問。

“□並不是說她遺失了口紅嗎?”

“嗯,我記得。”

“後來有人說好像是關小姐從□井的手袋把口紅偷出來扔掉啦。”

“但她不是拿出自己的來嗎?”

“那個好像是別的顏色咧。□井卻一心以為是自己的東西,用了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顏色。”

“她故意那樣做?”

“女人真可怕呀。”

那個我早就懂了,片山在心中喃喃說著。

“喂,片山!”根本刑警走過來。

“怎麼啦?”

“剛才的鑒證結果出來啦。你所帶來的顏料,跟現場發現的一樣。”

“那──”片山站起來。

“是水田。馬上出發!”

“是!”片山和根本邊走邊說:“科長呢?”

“形式上留在家裏守行的樣子,所謂謹慎地自我反省吧!”

“有那樣的謹慎地自我反省嗎?”

“誰曉得?我也想自我反省咧。”根本笑道。

來到□井律子所住的公寓時,片山和根本一起去叩水田的門。

“──不在?”

“沒迴音哦。”

“難道出去了?”

根本皺着眉頭。這時,一名主婦提着購物袋回來。

“咦,你們找水田先生有事嗎?”那位主婦問。

“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

“剛才他在那邊的,不知何故又忽忽走開了……”

根本和片山對望一眼。

“他往哪個方向走?”

“往車站方向──”

根本和片山往前奔去。

“──媽的!他察覺我們來了。”根本氣喘喘地放慢腳步。

“奇怪。這條是單程路哦。”

“大概跑不遠的。必須出到車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怎辦?”

“回去吧。可能途中有分岔路。”

兩人沿着馬路往反方向走。已經是傍晚了,天色開始暗下來。

“──什麼人來呀!”傳來女聲。前面有一幢跟水田所住的公寓相似的建築物,有個年輕女子從那裏衝出來。

“什麼事?”

“有人……倒在那邊……”

根本和片山走進那幢公寓。迴廊式的結構,大概為了節約電源吧,走廊暗沉沉的。有人倒在走廊深處。

“是水田!”根本說。

“怎麼回事?”

“看!”根本把水田的身體拉到外面燈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腹部被槍射中了!”

“傷口燒焦了。是被硬壓着開槍的。”

“為何又會……”

水田的身體微動。

“還活着!叫救護車!”根本大聲說。

“再隨便使用的話,酒店經理要喊救命啦。”片山說。

這是命案現場的休息室。跟會場的宴會大廳一樣,還在封鎖中。

“捉到兇手了吧。”栗原說。

終於恢復栗原的本來狀態了。

“可是,水田為何被槍射中呢?”晴美說。她和福爾摩斯都跟來了。

“不曉得。搞不好,就把水田當是兇手吧。但他目前神志不清,說不定就這樣死掉……”

“找不到子彈嗎?”栗原說。

“找過了,因為貫穿他的身體──看來是在外面的地方中槍,他受傷后跑進那幢公寓去的。”

“儘管如此,在黃昏的路上被人開槍射中,居然沒有目擊者呀!”栗原苦澀地說。

“何以兇手知道我們去找水田呢?”

“問題就在這裏。”栗原點頭。“是巧合呢?抑或兇手怕水田說出真相,想堵住他的嘴,這才滅口……”

“有動機要殺□井律子的人有好幾個。久保、水田都愛上了她,但她不予理睬。還有,以為她搶走了高根的關香子。還有……科長有沒有被遺棄?”片山問。

“但是從顏料的證據來看──”晴美連忙說。“畢竟是水田做的吧?”

栗原好像很疲倦似的,拂去其中一張椅子的灰塵,坐下。

“喂,片山,叫點東西喝吧。”栗原說。

“好的──這個電話打得通嗎?咖啡可以嗎?”

“只要沒下毒就行了。”

有栗原作風的語調好像回來了。片山打電話叫了飲品,回頭說:“福爾摩斯忍耐一下吧。”

“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場,兇手怎樣進來行刺她,然後逃跑呢?”晴美說。

“說的也是──沒找到兇器。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兇手帶走了。”

“唔……”

“即是說,有好幾個矛盾點啦。”栗原說。“如果兇手是從外邊進來的,他怎知道□井律子進了那個房間?若是內部的人,兇器又藏到哪兒去了?怎樣藏?”

“當時在混亂中嘛……”

“是很混亂。可是,我們都嚴格地搜過攝影師們的身體。”片山說。

舞台那邊的門打開,石津走進來。

“噢,你們在一道兒呀。”

“有什麼事?”

“呃,沒有啦……”石津忸忸怩怩的。

“他和我約好吃晚餐的。”晴美代答。

“啊,對了。有口信託我帶來。”石津取出記事簿。“請向栗原警司這樣轉告:‘已經查明,那部跑車是警方的吊車把它運來這間酒店的’。”

“警方的?”片山瞪大眼。

“是嗎?我就覺得奇怪。是我打電話告訴他們我馬上過去取車的。他們一定是為我設想,直接把車送來這裏了。”

“可是,單單擺在這兒,什麼作用也沒有哇。”

“這種官僚作風,真不像話!”栗原本身是官,卻在發這種奇怪的牢騷。“托他們的福,我差點被人當兇手辦咧!”

“知道是清白的,好極啦。”

“那還用說。”栗原覺得沒趣的樣子。

走廊那邊的門傳來叩門聲,女侍應端咖啡來了。

“辛苦啦。”片山接過托盤。

“請把盤子放在走廊上。”說完,女侍應出去了。

“不好意思。”石津迅速伸手拿了“自己那一份”,坐在椅子上喝起來。

片山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栗原,然後怨恨地望着剩下的最後一杯,讓了給晴美。

“謝謝。”晴美也不客氣。因她認為女士有優先是理所當然的。

石津完全沒察覺自己的那一份並不包括在內,很快就將它喝完,把杯子放回盤子上。

“啊,好味道。”他滿足地說。

福爾摩斯走到盤子旁邊,“喵”了一聲,然後看着片山的眼睛。嗯?那個托盤怎麼啦?

福爾摩斯銜起一支湯匙,運到盤子邊端。然後走到晴美身邊,又銜起她的湯匙,擺到盤子邊端並排着。如此這般,湯匙被它收集了,擺放在盤端上。

“喂,搞不好──”片山喃喃地說。

“晚上,突然叫我出來,什麼意思?”

阿部克子──那名穿超比堅尼的女警進來時,一把抱住片山說。

“喂喂──”片山踉蹌着快暈倒了。

傳來栗原假咳的聲音,阿部克子嚇了一跳,連忙放開片山。

“啊,對不起。警司也在呀!”

“打攪了。你們的私話,待會再聊好了。”

“就這麼辦。”克子也滿不在乎的。

“哎,當時你們在這裏叫東西喝了吧。”片山說。

“嗯。”

“記得是哪時的事嗎?”

“呃……”她側着頭。“在泳裝環節之前不久吧,一定是。”

“叫熱飲嗎?”

“不是啊。因為大家都被燈照着,汗濕淋淋的。都叫忌廉梳打、檸檬汁之類的……”

“是不是用細細長長、有長柄的那種匙羹?”

“嗯,是呀。”

“喝完以後,拿出外面去?”

“嗯……我記不清楚啦──因為我是第一號嘛。最先穿泳裝亮相的。”

“是誰把盤子拿出去外面的,你不記得嗎?”

“唔──”克子盤臂思索。“等等呀。”

她往舞台那邊的門走去。“從這裏出去,然後回來……”她轉回來。“對了!我見到她打開那道門,把盤子拿出去了!”

“誰?”

“她──關香子呀。”

果然是她嗎?

“兇手是關香子。”片山說。

“她大概使用細長的刀刃,用布之類的東西裹着吧。”晴美說。

“第一號出場后,□井律子開始準備。遲出場的人,大家都被舞台方面的反應吸引了注意力。關香子拉開□井律子進去的更衣室的遮簾,迅速刺殺她,用她的泳裝抹去刀鋒的血。然後把遮簾依原樣的關上,將盤子上的長型金屬匙羹全部拿出來,擺在一起,再把兇器混進裏面,然後拿到門外去。”

“不必跑太遠便能處理兇器啦。”

“只要有人送去廚房就行了。因廚房要洗的東西太多了,不會逐一去看,即使發現有古怪的東西混在內,扔掉就是了。可能他們以為是膠刀什麼的。”

“總之,查查看吧。”栗原咆哮地說。

“可是,哥哥,水田怎會牽連這件事的?”晴美問。

“問題就在這裏。”片山點點頭。“首先要知道,關香子是否存心嫁禍水田……”

福爾摩斯往走廊那邊的門走去,發出尖叫聲。走廊外面傳來拔足奔跑的腳步聲。

“有人在哦!”

片山衝出去。打開門時,見到某人跑過走廊的背影。

“等等!”片山往前奔時,一個不留神,鞋子在地氈的表面滑倒,跌個四腳朝天。

不過,福爾摩斯有爪,它不怕滑,一下子越過片山追趕逃跑的人去了。當然,石津、晴美、阿部克子也跟在後面。

“好痛……媽的!”片山好不容易爬起來。“哎,那麼多人追,我不必了吧……”

“快追!”栗原的怒吼聲就在身後響起,片山慌忙跳起來往前沖。

“──捉到了!”石津跑回來,向片山示意。

喘着氣,癱坐在地氈上的人是高根。

“──因為香子恨律子嘛。”對於栗原的質問,高根坦白地點點頭。“我知道她想做什麼,因她是個喜怒形於色的女人。所以,選美會那天,我覺得會有事發生,便跑來這裏了。”

“你看到什麼?”

“我是在選美會開始之前提早來到的。一切準備就緒,剛好各人都不在時──水田來了。”

“水田?”

“由於我在柱子後面,他沒發現我。然後,他走進那間休息室去了。我想進去責問他幹什麼,正在遲疑之際,他走出來了。”

“然後?”

“不久,出場者來到,選美會開始了。水田又走過來,在這附近踱來踱去,大概是想看看□井律子吧。其後有人送來飲品,水田連忙躲在那些遮簾的背後。當侍應離開后,他又悄悄走近休息室的門,好像在窺探裏頭的情形。突然門打開,水田撞到門,飛快似地跑了。探臉出來的是香子,她端着盛了許多玻璃杯的托盤,準備放到外面,她用怪異的眼神目送水田逃跑的情形,不久彎下身去撿起什麼……”

“是幹了的顏料吧。”栗原說。“關香子靈機一觸,把它放進□井律子被殺害的更衣室內。喂,你幹嘛偷聽我們對話?”

“不是……我……”高根似乎有難言之隱。“我很在意這件事,心想可能是香子做的……所以跑來這裏看看,剛好聽見各位的對話。”

“你是警員哦!即使只有一點點情報,也該馬上報告才是!”

“對不起。”高根說。“──真的是香子做的嗎?”

“但她為何連水田也不放過?”晴美說。

“關香子憑直覺的判斷,把水田掉落的顏料留在案發現場,因她發現那是兩刃的劍。”片山說。“她見到水田,水田也見到了她的關係。”

“因此她想到,萬一水田被捕時,他的供詞反而會泄漏她才是兇手的事實。”

“你──”片山轉向克子。“我們去拘捕水田的事,你有告訴關香子嗎?”

“沒有。”克子搖搖頭。“不過,當我離開咖啡室時,瞄見一個忽忽離開的背影。”

“是誰?”

克子沉默地指着高根,血色從高根的臉上退去。

尾聲

“開槍射殺水田的是高根。”片山說。“今天,水田恢復了意識,他也作證啦。”

平靜的下午。

靠近警視廳的公園裏,在並非午休的時間,好些上班族男男女女在歇息。

“幹嘛他要殺了水田?”晴美問。

“因高根晉陞的日期近了。但關香子、他和□井律子之間有三角關係,一旦關香子殺了□井律子的事曝了光,高根也就不得不辭職。他不願這事發生。由於他察知香子殺了□井律子,並使水田成為嫌疑犯,他不希望警方從水田口中得知真相。只要水田死去,大家便無從確定殺□井律子的是不是水田的可能性,也就不能否定此事是因他而起了。”

“難怪他要殺水田了,那關香子呢?”

“嗯,她坦白招供了。大致上跟我們所推測的一樣。”

“沒找到兇器?”

“找到了。還混在清洗過的刀叉和湯匙中。”

“可是,水田為何跑去會場?”

“動機很簡單。他只是想看一眼□井律子的泳裝打扮而已。大概問心有愧吧,他知道我和根本兄到來探訪,慌忙逃跑,卻在路上遇到了高根。”

“是不是有偷窺的癖好?有點寒酸相咧。”

“可不是?我根本不想看女人穿泳裝!”

“他跟你對調就好了。”晴美調侃地說。

“──你說不想看什麼?”有聲音說。

發現阿部克子就站在旁邊時,片山嚇昏了。克子一把捉住片山的手臂,依偎着片山說:“今天我不用值勤,哎,可以慢慢告訴我有關你對我的泳裝姿態的感想嗎?”

“那我失陪啦。”晴美快步離去。片山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目送她離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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