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雞尾酒
1
“給我公司三文治兩份,咖啡三杯。”
那名身材瘦削但穿着有點不合身的雙扣西裝的青年,一面看着附彩照的菜牌一面點菜。
“兩份太多了!”立刻傳來一個“核定”的聲音。“一份就夠。對方提供膳食啊。吃飽才去,不是浪費嗎?”
“呃……說的也是。那麼,公司三文治一份和咖啡……三杯。”
三杯可以吧,他用監察的眼神肯定之後,對女待應點點頭,把菜牌還給對方。
“是。”
年輕女侍應顯然表示感興趣。
吝嗇的母親、女兒,以及入贅女婿的組合吧,一定是。怪可憐的,經常被這麼可怕的岳母呼呼喝喝的,想胖也胖不起來……
“讓我重複一遍你的訂單。”女侍應依照訂單說。“公司三文治一份——”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那麼一點東西,笨蛋都記得住啦。假如有空重複的話,不如早點做來!”
女侍應呆了一陣,望着那名“怪物”,又覺得吵架也無濟於事,於是行個禮,故意加上一句:“遵命,夫人。”厭惡的語氣。
“好討厭的店子啊。”三田幸江說,完全沒因在意旁人的眼光而小聲說話的跡象。
“因為不是三粒星的餐廳嘛。”接腔的是長得美但表情陰陰的女兒——三田昌子。
“這一帶只有這家餐廳了。”說借口的是那名瘦削的青年。
“算了吧。伴之如果理會娘親的牢騷的話,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啦。娘親是床太軟也會在夢囈中埋怨的人。”
不知該不該笑的遷伴之,露出旁人看了以為他牙痛的愁眉苦臉。
“靠窗的位子,對老人家來說太冷啦。”三田幸江說。
“如果是靠裏邊的桌子,媽又埋怨說空氣不好的了——別對伴之發脾氣啦.我知媽心情不好。”昌子說。
“龍治在想什麼呀。”幸江猛喝了一大口開水。“明明嚴加反對了的。”
“有啥法子?哥哥已經三十歲啦,即使沒有母親的許可也能結婚的。”
“隨便他吧。誰也不會考慮父母的心情的。”
“呃——我上一下洗手間。”遷伴之站起來。
這間公路旁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因着晚飯時間的關係,幾乎爆滿了,非常熱鬧。
遷伴之出到收銀處前面的空間,給煙點上火,慢慢吐出煙霧。他輕輕把頭往左右傾側,消除駕駛造成的肩酸。
“七號桌子刷卡的。”
過來收銀處報告的是剛才那名女侍應。當她察覺遷伴之時,她的眼睛停留一瞬,知道對方也察覺時,兩人交換了一個微笑。
伴之那帶了點難為情的笑臉,受到女孩們相當的好評。
“好為難吧。”女侍應翩然走近。“是你太太的母親?”
“還是未婚妻。”他訂正。“前途不堪設想,是不是?”
“我什麼也沒說呀。”
“你這樣想的。不過,金錢的力量是很偉大的。”
“有錢人都很吝嗇。這種店也常有開平治的人來光顧,但通常只叫便宜的套餐。”
“就是這麼回事。”伴之笑了。“我們的車也是平治。”
女侍應噗嗤而笑。
伴之身後的外賣部。有個男人從外面點菜。
“對。漢堡包和薯條。各兩份。”
穿着有點殘舊的夾克的男人,被外面的風吹得縮起脖子。
“媽的……長田那廝就命好啦,坐在車上逍遙。說是老大,其實只比我年長一歲。若是打鬥決勝負的話,絕對是我強。”
河井把手插進夾克的口袋裏,嘴裏嘀咕着。“怎麼那麼慢!”
是平治呀。
坐在暖氣不太夠的二手廉價車裏,長田羨慕地望着那部停在停車場的平治房車。
總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種車逞逞威風。
長田回頭望望還在外賣窗口踏步的河井,喃喃地說:
“跟那傢伙一夥的話,永無出頭之日啦。”
那傢伙並不壞,就是不機靈。要想在這個世界出人頭地的話,首先是以頭腦轉動快速決勝負。
找一天把那傢伙“砍掉”。想法子利用一下——必須叫他報答一下才行。
長田的眼睛再度轉向平治房車。
“真好哇……”
長田按了一下調校桿,意圖把靠背往後放低一些。靠背卻“吧嗒”一聲完全倒下去,長田栽了個大筋斗。
“路,沒錯嗎?”片山說。
“沒問題。剛才看到箭頭了。”坐在前座的晴美邊看地圖邊說。“裝置一個導航器嘛。”
“別奢侈了。在那之前,應該先考慮換車才是。”
“假如晴美小姐嫁給我的話,我的車任你使喚就是。”負責駕駛的石津說。
“別講話,好好看着前方開車!”
片山義太郎疲備極了。
長期追蹤的殺人犯昨晚終於束手就擒,而他幾乎一夜沒睡。
“朋友成功了,所以妒忌。好討厭。”晴美說。
“誰會妒忌?”
“吆,我在自言自語,你聽到啦?”
“喵。”坐在片山旁邊的三色貓“笑”了。
片山義太郎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他和妹妹晴美以及三色貓福爾摩斯住在一起。
石津刑警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塊頭男人,對晴美一往情深,魂牽夢縈。
“地圖顯示,再多十分鐘就到了,不是嗎?”
“說起來,他的訂婚派對地點也很奇怪。”片山嘆息着。
“不是三田先生的別墅嗎?”
“嗯,是這麼說的。因為他有五間別墅的關係。”
“我有五條領帶。”石津神氣地說。
車子在夜間的山道上緩慢地前進。
“啊,那邊有告示牌!”
寫着“三田”的箭頭標誌,在車燈的照射下浮現。
“好,到了。”
車子爬上稍陡的斜坡。
“三田先生和他母親妥協了嗎?”
“怎會?那位母親是個厲害的人。”片山搖搖頭。
“今天會不會來?”
“應該會來吧。當然,三田也有心理準備才是。”
“片山兄——好像是那間。”
車燈前,浮現一幢白色的建築物,外型脫俗不凡的別墅。
“是新的。”片山注視着。“可能是第六間也說不定。”
“請他分一間給我們如何?”石津說。
石津把車子停在玄關前面時,正面一扇往兩邊開的門打開了。
“嗨,歡迎歡迎。”
穿深藍色西裝的三田龍治出現。
“謝謝你的邀請。”晴美先致意一番。
“太客氣啦。都到齊了?嗨,福爾摩斯!石津先生,歡迎光臨。食物預備充足啊。”
“不好意思!”
石津滿臉幸福的光輝。
“請用點飲品。”
穿禮服的中年男子手拿盛着汽水杯的托盤站在那裏。
“謝了……這是,威士忌?”
“是烏龍茶。”
片山安心地拿了其中一杯。片山等人在舒適的客廳沙發上閑聊。其他客人還沒到。
“給我果汁。”晴美挑了一杯。“咦,你是不是——”
她盯着那名中年男子。
“晴美小姐的目光好銳利。”三田龍治微笑。“他就是上次派對里見過的侍應。”
“我叫世野。”男人打招呼。
“對呀。我就覺得在哪兒見過。三田先生你把他拉攏過來了?”
“還好啦。剛好他正準備辭去工作。”
“三田先生適時聘用我的。”世野說,靜靜地走出客廳。
“稍等一會好了。其他客人大概遲到三十分鐘左右。”
“有什麼消息要公佈嗎?”
“對……重要的事,等全體到齊再說。”
三田在沙發里舒坦地坐下。福爾摩斯有點介意似的望着片山的這位老友。
片山也很在意,三田蒼老了。
才三十歲,卻有開始步入老年的樣貌。他是醫生,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稍長,反而是好事也不一定。
可是,現在的三田,似乎失去了生存的“活力”。
“三田先生,百合小姐好嗎?”晴美問。
“她很好,謝謝。她希望我轉告她的歉意,她不能在這兒。”
“那個沒關係。不過……她會來吧?”
“當然。我一個人的話,怎能開慶祝訂婚派對?”
“嗯……經過上次那種事,百合小姐大概受到打擊吧。”
晴美的話使三田的表情有點陰沉,但他很快恢復原狀。
“百合不是小孩子了。她早知道家母反對,也知道她作風怪異,但沒想到怪到那種地步。”
“她很堅強——今天令堂不會像上次那樣了吧。”
“但願如此。”三田點點頭。
客廳的門打開,世野在門口說:
“有客到。”
“誰?母親他們嗎?”
“是北川先生。”
“啊,請他進來。”三田站起來,轉向片山說:“對了,今天我為大家預備了特製的雞尾酒,你也喝一點吧。”
“我不能喝酒的呀。”
“我知道,不太烈,希望務必賞臉。”
“沒事的,哥哥。假如醉倒的話,我叫石津背你回去。”晴美說。
片山突然察覺,福爾摩斯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盯着三田走向門口迎客的背影……
2
“有點奇怪啊。”晴美說。
“晤——好像有事會發生的感覺。”片山環視着有點擁擠的客廳說。
“這些成員,你記得吧?”
“當然。跟上次同樣的臉孔,不是嗎?”
福爾摩斯不見蹤影的事,片山也在意着。當然客廳的門是打開的,福爾摩斯的出入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女的在搞什麼鬼?”三田幸江發出響徹客廳的大聲音。
“客人都到齊了,而她竟然不出來打招呼。不合禮儀。”她又說。
“媽。”三田昌子有氣無力地說。“血壓會上升啊。”
今晚應是三田龍治和遠野百合的訂婚派對。
可是,除了龍治的母親三田幸江、妹妹昌子及她的未婚夫遷伴之三個人外,只請了三位客人——
一個是北川康史。據說是百合大學時代的恩師。可是,就如晴美批評的一樣:“像個輕浮的女人。”快五十歲了,卻打着紅色的領巾,故作年輕狀,反而不倫不類。
還有一個是北川帶來的“學生”,池谷希。可是那種不理旁人眼目的撒嬌樣,一眼看出她和北川之間的關係不是師生那麼單純。
另外一個是網田涼子——三十歲左右,從事花藝工作的女性。
“幹嗎邀請那種人?”晴美悄悄對片山說,片山聳聳肩。
“聽說她是百合小姐的朋友。畢竟是因為上次也在場的關係,不是嗎?”
“光是那個理由就要請她,不是很怪嗎?”
“所以我從剛才起就說了。”
石津走過來。
“片山兄。”他小聲說。“廚房那邊——”
“大概在做菜吧,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不是的。”石津心不在焉的樣子。“傳來男人的說話聲,有點鬼鬼祟祟地商量什麼的感覺。他們察覺我的腳步聲后,馬上停止談話,我窺望一下,誰也不在。”
片山和晴美飛快地交換一瞥。
“我去看看好了。”片山說。
“也好。我去找找福爾摩斯。”
“呃,它到哪兒去了呢?”
“哥,還有一個人在,上次也在場的。”
“啊?”
世野站在客廳門口,說:
“久候了。各位,請到客廳去。”
眾人的面前,擺着一杯淺粉紅色的雞尾酒。
圍着長桌而坐的客人們困惑不已——正面有兩個座位,那裏只有三田龍治一個人坐着。
另外一個空位子當然是遠野百合的,但她一直沒出現。然後,還有一個不見蹤影的是福爾摩斯。
“久候啦。”三田龍治站起來。
“真的呀。”幸江故意大聲說。
“這雞尾酒,是特別為今晚而做的。”龍治舉起自己的杯。“我希望大家幹了它,為我和百合的婚約祝福。”
“看來很好喝。”女子大學生池谷希說。想要快速地嘗一口時,龍治阻止說:
“等等。難得的乾杯,我想跟大家一起——媽。”
被他一喊,幸江嚇一跳。
“什麼嘛。”
“這裏年紀最大的是家母。請你帶頭喊乾杯吧。”
“沒有的事。”幸江幾乎反射地說。“百合小姐不在,怎樣乾杯?”
“只要大家齊齊平杯的話,她就會出現的。”
“有那種怪事嗎?”
“不管怪不怪,照着做就對了。”
龍治的語調平穩,卻含有不可抗逆的意思。
片山和晴美悄悄對望一眼。
不尋常——兩人心裏似乎在想着同樣的事。
“媽,你做嘛。”昌子捅一捅隔壁坐着的母親。
幸江沉着臉。池谷希大聲說:
“快嘛,我快餓死啦。”
由於話中含有真實感,大家笑起來。
“好吧。”沒法子,幸江苦笑着拿起酒杯。“那就……”
由於龍治站着,眾人也推開椅子站起來。
“世野先生,你也來。”龍治喊,侍應世野拿起托盤上剩餘的杯。
“福爾摩斯沒份。”晴美悄聲說。“反正它也不能喝雞尾酒的。”
幸江嘆息。
“那麼……我們祝福……龍治和百合小姐……”
很明顯地聽出,她說得不情不願,但已使人欣慰了。
“乾杯!”
“乾杯!”
聲音出奇地一致。大家舉起酒杯,其中也有人跟鄰人互相碰杯,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
然後大家一同一飲而盡。
“好好喝!”池谷希說。“這種雞尾酒,我第一次喝。加了什麼呢?”
“相當不錯。”北川教授點點頭。“酒精很少。”
片山鬆一口氣。這個程度的話。大概有點臉紅而已。
“非常謝謝。”龍治轉向世野。“預備飯食吧。”
世野迅速消失,很快又推着大大的餐車出現。
“終於有東西吃啦。”池谷希說。不言可喻的,還有一個人也想說這句話。
餐車總共有四部,桌面上並排着盛在大碟的各種菜肴。
“請大家自由取用。”龍治說。
遠野百合依然沒出現的事,令晴美耿耿於懷。但她確實餓了,於是決定先把疑惑擺在一邊,開始用餐。
片山跟大家一樣肚餓,被食物吸引住,然而不時望向完全不沾食物,在旁用冷淡的眼光看客人的龍治。
世野到處為客人倒酒,兩瓶酒一下子就空了。
酒過三巡,四處開始有人談起話來。
“哎,你。”花藝師網田涼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走到片山身邊。“你是幹什麼的?做西裝的嗎?”
“我是三田君的朋友。”
“呃。那麼,你是百合的舊情人?”
“怎會那樣呢?”
“什麼都沒關係呀……百合真好哇,嫁到那樣的富有丈夫。”
“是嗎?”
“是呀!你看看我。終日通宵工作,賺到的錢只夠給房租。是不是傻瓜?”她切了一口烤牛肉,放進嘴裏。
“可是,你是因喜歡才做這份工作的吧?”
“喜歡?對,起初是的。有夢又有希望。可是,那種東西不能賺錢呀,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哦……”
對方只是想發牢騷而已,片山提不起勁去認真地聽。
“遠野君是個認真的學生。”北川說。“這樣的女孩,近來沒有出現啦。”
“哈哈,你說遠野君。”池谷希笑道。“平時你不是說‘可愛的百合’么?”
“喂喂。”北川苦笑。“已經醉了嗎?”
“對呀。老師不是最拿手把人弄醉,然後佔為已有么?”
“好難聽呀。”
“不對嗎?老師人好壞的。”
旁聽着的晴美噗嗤而笑。
“嗯,我是醫院的事務長。”
遷伴之在跟石津聊天。
“事務長!好偉大呀!”
“不,沒有那麼……”
“總之,當上什麼‘長‘的都很偉大!了不起!”
不知石津明不明白……
二十分鐘過後,大家的肚子都差不多填飽了,昌子問:
“哥哥,百合小姐何時出來呀?”
“差不多是時候啦。”
“在擺什麼架子嘛。”幸江表示不滿。
“不是那個意思。”龍治站起來。“我希望大家吃飽喝足地享受一番——因為可能是最後的晚餐了。”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三田,什麼意思?”
龍治不答,離開座位,往飯廳的門走去。
“欠候啦。”他的手搭住門鈕。“我的未婚妻,百合。”
門開啟——可是,站在那裏的不是遠野百合而是她的照片。
大大的黑白照,擺在端載食物的餐車上面,相框上,掛着黑色緞帶。
眾人靜默無聲。
“三田,片山站起來。
“百合死了。”三田龍治說。“自殺的。不過,在座的某人要負起她死的責任。”
龍治兩腳挺立,環觀眾人的瞼。
“我之所以邀請各位來這裏,是因我想知道是誰把百合逼上死路。百合是我的一切。”他用淡淡的語調說。“一小時之內,只要讓我知道兇手是誰。你們就能活着離開。”
“你說什麼?”北川說。“你想殺了我們不成?”
“已經殺了。”龍治微笑。“剛才大家所喝的雞尾酒,含有遲效性的毒藥。如果一小時之內喝下解毒劑就獲救,要不三小時以後,將會一個不留地死絕。”
持續一陣沉默。
“停止荒唐的玩笑吧!”幸江發怒。“你連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也殺掉嗎?”
“媽。”昌子臉都白了。“哥哥是真心的。”
“對,真心的。”龍治說。“如果不信的話——”
“哐啷”一聲,碟子掉地碎了。
侍應世野痛苦地喘氣,“咚”地蹲坐在地。
“只有他那杯雞尾酒,是三十分鐘生效的。”龍治說。
池谷希驚呼。世野呻吟着,亂饒胸口,口吐白沫。
在眾人啞然的看守中,世野倒地不動了。
“哥——”晴美說。片山赫然回到現狀的樣子,急急往世野奔過去。
所有人屏息注視片山蹲下去,耳朵站住他胸前的情形,片山站起來,說:
“他死了。”
“你說什麼?龍治——”幸江回頭,打住了。
到處不見三田龍治的人影。
3
“開什麼玩笑!”北川漲紅着臉(可能跟酒精有關),說:“我要回去!我沒空陪你們玩這種惡作劇!”
石津回到飯廳。
“門和窗都牢牢地上了鎖,很難打開。起碼要一個小時才能想到辦法打開它。”
“電話也切斷了。”片山說。“三田是為了今天才把這間別墅里買下來的吧。”
“對了!”遷伴之喊。“我有手提電話!”
“快報警!”昌子催促。
伴之拿出電話。
“咦?奇了。電池用完了嗎?”他把蓋子摘開。“奇怪。這種事……”
“是哥哥把電池抽掉的。”昌子笑了。“不是哥哥的作風么,不可能有漏洞的。”
“有啥好笑?”幸江歇斯底里地發怒。“可能會死啊!”
“一定是假的。”網田涼子說。“肯定。不是嗎?無論怎樣都好,不會把全體殺掉的……”
“萬一是真的呢?”池谷希相當悠閑地說。
“阿希,回去吧。趕快開車去找醫院。”北川挽起池谷希的手腕。
“慢着。即使能離開這兒,一小時以內能到達醫院么?”
“但——”
“不可能的。你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來到這裏嗎?在山中,路又暗,如果飛車跑那種窄小的山路,即使不中毒死也因車禍而死啦。”池谷希說。“不如依三田先生所言,在這裏搞清楚百合小姐是被誰害死的,然後向他拿解毒劑的好,不是嗎?”
所有人彼此對望。
“有警察在!快想辦法吧!”北川狂叫。
“我也喝了雞尾酒啊。”片山反駁。
“我也是。”石津補充。“在這之前,我想再吃一遍!”
“胡鬧!”幸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合不是自殺的嗎?幹嗎把罪過推給我們?”
“請大家冷靜。”片山環視眾人的臉。“這大概是三田想出來的計劃吧。即使找他也不容易找得到。就加剛才的提議,不如推想百台小姐自殺的原因更來得快。”——
所有人暫時陷入不安。
當然有人認為“不可能”。下毒,一定是胡謅的心情。
可是,在現實里,世野死了。
“拖拖拉拉的話,一小時就過去啦。”池谷希喊。“快點開始吧!”
“我不想死!”北川喊。
“吵死人!”池谷希大喝一聲,北川嚇得噤口不語。
“老師和學生的角色調反了。”晴美說。“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慢條斯里地走進飯廳來了。
“你上哪兒去啦?”
“喵。”
不成答案。
“暫時回到客廳去好了。”片山說。
那天,最早抵達那間餐廳的應該是我。
嗯,伴之用車載家母去的,我從外出地點直接去餐廳。
“昌子,少有哇,你最先到。”
哥哥笑着迎接我。
接到哥哥的通知,說他租用了餐廳的廂房,介紹他的未婚妻時,我和家母都大吃一驚。不過,我並沒有反對。
因為結婚的又不是我。
“百合——舍妹昌子。”她是遠野百合。
哥哥為我引見的百合小姐,看起來很緊張,臉色蒼白。任誰都會這樣的,因為要見結婚對象的家人嘛。
“幸會幸會”之類的,交換了很普通的社交招呼。
我口渴了。喝了一點雞尾酒。這時母親來到,好戲就開始上演了。
“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完全漠視百合小姐的存在,一心要吵架的態度。
“沒什麼,我通知了的。”
哥哥應該也作好心理準備的。因為有關哥哥的婚事,過去都因母親的反對而泡了湯。
不,是真的!媽,不管怎樣否認都好,醫院的有關大士全都知道。
“不準,我不承認的!”
母親起了歇斯底里現象。哥哥反駁說:
“我已經三十歲,沒有母親的許可也能結婚。”
“若是那樣,你就不能坐上院長的椅子!”
百合小姐只是擔心地旁觀着。
這時,侍應走來,問:
“喝點什麼呢?”
他是那個……世野吧?是他。當然,他應該也聽見母親的話了。
媽,當時你板著臉,叫了一杯汽水吧?
然後,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抱着福爾摩斯進來了。我很喜歡貓,暫時跟它逗着玩去了。
那段時間,伴之在和百合小姐談話,不是嗎?
嗯……也沒談什麼。自我介紹。說“真不容易呀”什麼的……
究竟什麼“不容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過,百合小姐好象因此而鬆一口氣的樣子。
“聽說你是事務長。很忙吧?”
她這樣問,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工作上的事情來了。
然後,不知何時,旁邊來了一位手抱花束的女子……就是那邊那位網田小姐。
“百合,恭喜。這是我設計的花籃啊。”
“涼子!特地拿來,謝謝啦。”百合說。“你很忙吧,還親自送來。”
“我想看看好友的未婚夫嘛。”網田小姐這樣說……
不過,在我眼中看來,百合小姐並不怎麼開心。何況那位花藝設計師也不是泛泛之輩——
對不起呀!
嗯,我是沒啥才華的。但是,我並沒開罪你,用不着你多加批評吧!
嗯,我很冷靜呀,沒事的。
喝了毒藥,還有一小時不到就可能死掉,竟然可以保持冷靜,光是這樣我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啦。
嗯……我是討厭百合的。也許可以說是恨她。
我說是“好友”。其實很假。對方跟一個比自已條件更好的男人結婚的話,友情也會變仇恨。
嗯,就是那麼一回事。
當時……對,是百合叫我送花去的。
兩三天前,我接到她的電話。
“我要見未婚夫的家人,希望房間裏有花。”
她為人親切嘛。就在那一星期以前,我還在電話里向百合發牢騷呢。我說完全沒人賞識我的才華,一點好差事也沒有。
百合是好人嘛,她聽過去了。
於是她親切地“訂花”了,而且是自已的“婚事發表”用的,我高興得眼淚都掉出來啦。
如此一來,我不得不親眼證實一下。
百合併不希望我去。當然啦,她和未婚夫的母親處於冷戰狀態,大概不想被我看到吧。
可是,三田龍治先生走過來,百合為我介紹后,他說:
“那就務必賞臉了。”
大概是想到有外人在場的話,母親也會顧忌一點的關係。他母親才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人,對不起,惹你生氣啦?
總之,接着就開始用餐了。
大學的老師登場,乃是在那之後的事吧。
我想起晚餐的費用,很開心地跟他們一起吃一頓!
晴美悄悄對石津說:
“哎,剛才你不是說了什麼嗎?”
“你說我想再吃一遍的事?”
“不是的!你說在廚房聽見男聲。”
石津眨眨眼。
“說起來,我也覺得好像說過那件事。”
“振作些!在哥哥聽他們談話期間,我們去看看好了。”
“嗯。”
石津和晴美悄悄離開客廳。
“廚房也很大吧?”
“嗯,一定是。我沒進去看過。”
“兩個男人在說話……會不會是開着電視之類的?”
“不曉得……”
唉。總之,現在什麼都要查查看。
仔細一想,也很悠閑。因為再過幾十分鐘可能就死了。
不,不是。晴美和片山都很了解三田龍治的為人。至少知道,他不會把未婚妻的死亡責任推在片山他們身上。
因此,龍治起碼不會弄死片和晴美才是。
不管龍治怎樣哀嘆百合的死,他都不會讓無關的人牽連在內。
可是——世野呢?
他只是普通的侍應。儘管如此,他卻成為“樣本”死了。
不,不是。世野大概也有關。這樣想比較合理。
“晴美小姐。”
“嗯?”
“我死了也愛晴美小姐。”
“謝謝。”
晴美快速地吻了一下石津的臉。
就在這時候,傳來一個男聲說:“好吃!”
“傻瓜!別大聲叫。”
責備對方的人,聲音也很大。
“不是電視聲。”晴美小聲說。“偷看一下吧。”
晴美他們悄悄窺望,見廚房裏有張桌子,地方寬敞。
桌子旁,有兩個男人在喝東西——那些雞尾酒!
“啊——”
石津正要說什麼時,那兩人已把杯中酒喝盡。
“喂,有人來啦!”
“可疑人物!”
誰是可疑人物?晴美注視那兩個手忙腳亂的人,嘆一口氣。
“別走近來,不然有你好受的!”其中一人掏出匕首。
“是嗎?”
石津大踏步走上前去,一轉眼就把男人的手腕扭起,拿掉他的匕首。
“他媽的!喂,跑啊!”那人甩開石津的手,大聲呼同伴。“跑也無妨,一跑就死定啦。”晴美說。
“你說什麼?”
“因為剛才你們所喝的雞尾酒是有毒的。”
兩名男子面面相覷。
4
那一晚,我在那間餐廳跟研討會的學生吃飯。
大學嘛,必須讓學生們做點社會研究才是。教授的薪水並不多,學生們請客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大學方面,若是肯出一點交際費就好了。
知道知道,言歸正傳。
我一面吃飯,一面談起有關印象派的音樂。途中,我起身上洗手間,經過廂房前面時,差點跟一名從裏頭出來的女性相撞。
“啊,對不起,”我說。正要走開時,被人喊住。
“老師!是不是北川老師?”
一瞬間,我認不出是她。怎麼說,每年送走一大批畢業的學生,而遠野百合離開大學也五年了。
可是我一下就想起她是誰了。
“嗨,是你呀。”我說。“今天……”
“是我發表婚約的日子。”遠野君有點害羞地說。
“那真恭喜了,你一直都很懂事的。”
“老師,如果方便的話,請來看看我的未婚夫。”
“我嗎?不不不,外來者突然——”
“我想老師幫幫眼嘛。來,請進。”
我說我有同伴,只能去一下子,然後走了進去……
當天在場的人都知道了吧,其後我並沒有逗留太久。
對於她自殺的事,我覺得很痛心,但我與事情無關。遇到這種事是說不過去的。
實際上……咦,這貓幹什麼?
“咪噢”一聲,福爾摩斯叫了。
“看來它在取笑你。”片山說。
“失禮呀!我不記得被貓取笑過!”北川氣鼓鼓的。
“哈哈哈!”
這回笑的不是福爾摩斯。
“池谷君,怎麼連你也笑我。”
“老師——現在不是擺架子的時候啦。你不說實話的話,大家可能死掉啊。”池谷希說。
“我不是說了嗎?”
“完全不同。”池谷希轉向片山。“片山先生,當時,我也在那間餐廳里。”
“那麼,他說的同伴是你羅。”
“是的——他並沒有談什麼印象派的話題。老師所說的只有一句話:‘我請你吃昂貴的晚飯,今晚陪我上酒店。’”
“池谷君!”北川羞紅了臉。
“他請客是真的——在那之前,他也請我吃過兩三次飯,我是想到偶爾應酬他一下的。”池谷希聳聳肩。“老師本來以對女學生出手快而出名。我聽說了,因好奇而跟他交往。”
“那麼,當時你聽到什麼?”
“呃,當時那隻貓也出到走廊了嘛。我自己也想上洗手間,無意中聽見了老師和百合小姐的對話。”
“阿希!你懂什麼!”
“再打岔的話就拘捕你!”片山狠瞪北川。
“她好可憐啊。”池谷希說。“老師捉住她的手不放……”
“老師——拜託。請放開我。”百合小姐用擠出來的聲音說。“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是你擅自結束的。我不記得曾經結束過。”
“怎會……已經五年多了。”
“你不是說愛我嗎?你說除我以外,不愛別的男人的。”
“怎麼……你要我怎樣?”百合蒼白着臉。
“我要見見你的未婚夫。”
百合倒抽一口涼氣。
“請別胡說!”
“不要緊。只要說我是你大學的恩師不就行了?我不會破壞你的婚事的,放心好了。”
“老師……”
“如果你不願意的活,我就把事情泄漏出去。”
老師在威脅她。那個真的是威脅啊。
“太過分了……”
百合小姐的眼睛裏噙着淚水,我都看到了。
“老師只當我是遊戲的對象,事到如今為何這樣?”
“你否認也可以。我記得你身上的每一粒黑痔,想蒙蔽也沒用。”
百合小姐似乎作出心理準備了。
“真的只是介紹罷了啊。”
“對呀。相信我好了。”
到底誰會信任他?
“那麼……請!”
百合小姐打開廂房的門,用開朗的聲音說:“我遇到一位稀客,為大家介紹。”
於是北川老師厚顏無恥地走進去了。我悄悄窺望了一下,老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酒,嚇我一跳。
因我很快就先回去了,其後的事如何,我不知道。不過,老師真的就這樣乖乖地離開嗎?
所有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北川教授。
北川裝着無視眾人的視線,但他看來氣得血湧上頭,稱不上“冷靜”的樣子。
“是你的錯?”昌子站起來指着北川。“是你逼使百合小姐自殺的!”
“沒錯了。”幸江點點頭。“其後一定是勒索什麼的折磨她了。”
“坦白招供吧!”伴之握緊拳頭。“這樣我們才能得到解毒劑,全體獲救!”
“有什麼證據?”北川怒吼。“她——阿希撒謊!她的大學成績全是C或D。若不是我酌情加分的話,她根本無法升級,那種人說的話你能相信嗎?一個為了提高分數而陪老師上酒店的女人所說的話……”
北川的聲音愈說愈小,最後中斷了。
福爾摩斯看住池谷希,“喵”了一聲。
“算了。扯破臉了。我根本不想上什麼大學的。只因朋友們都上大學的關係。我不愛讀書,分數也不好——不過,令我一輩子後悔的是為了分數而跟這種人上床。老師,如果你乾淨地死去的話,我會比較尊敬你的。”池谷希平靜地說。
“不要!誰要死呀!”北川喊着,推倒椅子站起來。
然後,往客廳的門衝去。
“停!”片山想追上去時,北川撲向門邊的電燈開關,一按,客廳的燈熄了。
“危險!”有人說。
傳來“呱嗒呱嗒”的聲音,北川奔出走廊去了。
“唉……他想跑去什麼地方?”
片山留意腳畔,小心翼翼地走近門邊,按了一下燈擎——
“奇怪——不亮了。”
“剛才老師亂按的關係吧,飛出藍白火花,大概弄壞了開關,不是嗎?”池谷希說。
“看來是短路了。屋裏漆黑一片——好麻煩的人。”
片山出走廊窺望時,傳來晴美的聲音。
“你到哪兒去了?”片山問。
“我在廚房,捉到兩個人,好像是小偷。”
“小偷?”
“不太清楚是不是。石津把他們綁起來了。”
“他們來幹什麼的?”
“你會問他們——等他們清醒以後吧。”
“為什麼?”
“他們喝了那些雞尾酒呀,我把酒的內容告訴他們時,他們馬上暈倒了。”
沒出息的小偷。
“去找北川吧。肯定他在屋裏某個地方。百合小姐是因北川而自殺的可能性很高。”
“我也去找他。”池谷希說。“假如我不那樣子逼問他的話,說不定不會造成他那樣恐慌。”
“好。晴美和石津去樓下找。我去樓上找找看。”
片山用筆型電筒照着腳畔,住樓梯上去。池谷希立刻跟在後面,沿着扶手走上來。福爾摩斯也輕盈地躍上樓梯。
晴美在樓下喊石津,開始行動。
“這麼暗。”片山說。“你可以吧?”
“沒關係,我不怕黑的。”池谷希自豪地說。
來到走廊的盡頭,片山轉動小小的光圈。
“好,逐個逐個房間調查。”
“嗯。”
光是樓上就有六個房間。可是,沒有任何房間使用着。
“太有錢也很不幸。”池谷希說。
“呀……這裏也沒有。”片山關上房門。
“人嘛,太有錢也不會幸福的。”
“喵。”
“你好鎮定,你不怕?”
“我很遲鈍的。”池谷希說,“一定是死掉才會怕。”
“你認為北川真的威脅百合小姐?”
“不曉得……”池谷希說,“那位老師當然是個麻煩的人,多半是傷到他的自尊才怒上心頭的,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
“我想他不是認真地對百合小姐執着的。因他喜歡年輕少女,而且可愛的女孩都會接二連三地投懷送抱。我對他的那種‘魄力’很佩服。”
對老師那種嗜好感到佩服又怎樣?
“來。下一個房間。”
片山說完時,下面傳來晴美的喚聲:“哥哥!”
“怎麼啦?”片山跑到樓梯口。
“他死啦!”
“你說什麼?”
片山他們照着腳畔,急急下去。
“在走廊深處。”晴美說。“石津用手電筒照到的……”
北川倒在走廊的黑暗裏。
“雞尾酒毒發?”池谷希問。
“好像不是。”
片山把北川的身體慢慢翻過去——背部有血擴散。
“是刺殺。從背後行刺的。換句話說,不是自殺。”片山環視周圍。“小心!兇手可能潛伏在附近。”
池谷希說:“我畢竟也怕了。”
5
“總不能叫那兩個人代我們死吧。”石津捅捅那兩名小偷。
“饒了我們吧。”其中一個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如果非死不可的話,叫我老大做代表好了。”
“你以為殺了我,你自己一個就能得救嗎?”
“吵死人!”石津用拳頭敲他們的頭。
“好痛……”
“什麼名字?老實說出來!”
“我叫長田……他是河井。”那個像老大的說。
兩個都被綁在廚房的椅子上。
“究竟為何跑來這裏?”晴美問。
“不……他們看起來很有錢嘛。”名叫長田的說。
“那就怪了。誰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種山中的房子來?一定有什麼目的。”
“跑山是我的嗜好。”名叫河井的說,又被石津揍了一下。
片山面有難色地沉思了一會,向晴美招招手。
“什麼?石津,你看住他們兩個啊。”
片山把晴美和福爾摩斯帶出廚房。
“有話告訴你。”
“愛的告白?”
“去你的——到飯廳去吧。”
在小光圈的照耀下,福爾摩斯等一同走進飯廳。
光圈照在角落上的世野屍首,被檯布蓋住。
“怎麼啦?”
“其實……難以啟齒……”
“想借錢?”
“不是——你一看就知道了。”片山掀起檯布,說:“可以起身啦,世野先生。”
晴美瞠目——檯布蠕蠕而動。
“啊,累死了。”世野坐起來。
晴美啞然。
“那麼說,哥哥事先知道了?你跟三田先生一夥的……”
“裝死也很不容易啊。”世野俯望一下衣服。“都濕了,會感冒啊。”
“哥!”晴美吊起眼角,兇巴巴的樣子。
“慢着——冷靜些!”片山連忙後退。
“連我也以為喝了有毒的雞尾酒。是胡謅的吧?”
“嗯。”片山點點頭。“三田委託的。他說只有我能跟他合作——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三田叫我暫時瞞着你。”
“回去以後才教訓你。”晴美說。
“百合小姐自殺了,那是真的。三田無論如何也想知道她自殺的原因,他想知道為何百合小姐要自殺。”
“因此……”
“聽他提了有毒雞尾酒的計劃,我說那樣子大家是不信的,於是拜託世野先生演戲。”
“我參加過業餘的戲劇團。”世野說。
“只要哥哥確認他的死,大家就相信!嚇人。”
“是這麼說。對三田來說,那是嚴肅的事——他認為人一旦面對生死問題時,就會說出事實的緣故、”
“那麼,真的是北川害她的?”
“不知道。”片山搖搖頭。“太奇妙了。北川告白的事沒問題,可他為何被殺?”
“不是三田殺的嗎?”
“他答應我不做那種事的。”片山擔心不已。“假如是他做的話,我也有責任了。”
“假如不是三田先生做的,是誰呢?”
片山搖搖頭。
“那怪異的二人組也令人在意。沒有任何目的的話,大概不會來這種地方吧——看來開始發生跟原先計劃不同的事了……”
“哎呀!”晴美跳起來,片山也嚇一跳。
“什麼事?”
“脖子涼颶颶的……漏水嗎?”
“是不是下雨?”
晴美摸摸脖子,看着手部。
“哥哥,給我光線!”
晴美的指尖紅而濕。
“是血啊!”
光圈照向天花板——黑色的污跡蔓延,血從那裏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掉下來。
“在這上面的房間?”
“上去看看——世野先生,請你留在這裏。”
“我可以不必死了吧?”
片山等人不答,走出飯廳。
上到二樓,片山說:
“哪邊?咦?廚房的方嚮應該是……”
充分發揮他方向盲的本能。
“喵。”
福爾摩斯迅速找到房間,在門前叫。
片山企圖把門打開。
“上鎖了!如果石津在就好了。”
他用力搖房門。
“叫我嗎?”
石津就站在那裏。
“你……那兩個人呢?”
“那名女子大學生說讓她做點什麼,我就叫她幫忙看守了。沒事的,她手裏拿着大菜刀。”
“那麼,這道門拜託了。”
石津退後幾步,擺好姿勢向門一撞,門應聲而開……
片山等人走進去。那是卧室,大大的雙人床映入眼帘。
前面的地上有血,從床上跌落倒在那兒的是——
“三田!”片山奔上前去。
是三田龍治。片山把龍治的身體扶起來。
“——還活着!”他說。“晴美!撕開床單,做成繃帶!”
“傷口在哪兒?”
“大概是刺傷的,從斜後方。跟北川的傷口相似。”
石津把龍治橫擱在床,晴美設法撕開了床單。
“怎麼回事呀?”
“我想問你呀。”晴美髮怨言。“誰叫你瞞着我這件事?”
“現在說這個幹嗎——什麼事?”
福爾摩斯走到架子的大花瓶前面叫。
片山伸手進那個花瓶。
“啊,有啦!”
他拿起來的。是個電話。
“好極啦!快叫救護車!”說著,晴美驀地想起。“倘若雞尾酒里真的有毒……拿不到解藥啦。”
片山拿起話筒,按了按掣,但停住。
“打不通。有人把線切斷了。”
“那……”
“白費心機啦。”
晴美瞪住哥哥。
“這不是在演戲吧?”
“算啦。一看三田的傷勢就懂得啦。”片山皺眉頭。
福爾摩斯往窗口跑去,回頭叫。
“對呀!從這裏出去,開車送他去醫院。總比呆在這兒不動的好。如果有毒雞尾酒的事是假的,大家就不會死啦。”
“能夠出去的玄關大門。三田有鑰匙吧?”
片山搜了龍治的口袋,到處找不到鑰匙。
“難道兇手拿走了不成?”
“也許——這裏的窗戶全都釘死了,從裏面絕對打不開的。”
“希望他別做得那麼徹底就好了。那麼,玄關的門有辦法撬開吧?必須趕緊把三田先生送醫院才行。”
“嗯。石津,一起動手吧。”
“有沒有替人開門的生意好做?”石津喃喃地說。
“下面全體總動員好了。現在以離開這裏為首要。”
“希望不被眾人圍毆就好了。”晴美說。
“喵。”福爾摩斯突然望住門口。
“哥!”
光圈轉向門口,但見池谷希站在那裏。
“怎麼啦?”
晴美跑上去。血從池谷希的頭流下來。
“對不起……我在好好監視着的……”
“來,坐下——你被毆了吧。”
“突然被人從後面偷襲,完全沒察覺。”
池谷希在椅子坐下來。
晴美化身為即席的護土,又撕下一片床單,包紮池谷希頭部的傷口。
“痛……不過,我是鐵頭,不礙事。”池谷希說。“那兩個人跑啦。”
“那麼說,偷襲你的是別人了。”
“是的。我暈倒了,什麼也看不到。”
“幸好是小傷。”晴美看片山。“怎辦?”
“那兩個人還在這房子裏面。危險——到樓下去。石津,你留在這兒。”
“是。可是,片山兄,不要緊嗎?”
“我帶福爾摩斯去。”
“哥。帶槍了么?”
“沒有。今天不當值嘛。又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沒帶來。”
“重要的時候,總是幫不上忙!”
埋怨的人是輕鬆的。
“你來照顧她吧。福爾摩斯,走吧。”
片山催促着,走出房門。
這時,樓下傳來巨響——是槍聲。
“哥!剛才是——”
“石津,那兩個人有槍么?”
“沒有。我仔細檢查過的。”
片山不得不承認,情況逐漸惡化,而且混亂加劇,不由心情絕望起來。
6
片山和福爾摩斯來到樓梯口,從扶手的縫間窺望樓下的情形。
可以見到客廳的門開着,但看不到裏面。
“哎呀!”揚起悲鳴,然後是男人的笑聲。
“不乖乖聽話的話,連命也沒有啊。”
剛才那二人組的其中一個。
光線在晃動着,大概有手電筒之類的東西在手。
然後,其中一個出現在門口,
“喂,刑警先生。”叫河井的說。“聽到沒有?我們這邊好多人質啊。別亂搞花樣。”
片山小聲對福爾摩斯說:“怎辦?”
露出無奈的表情,福爾摩斯伏低身子,靜靜地獨自走下樓梯。
片山想到需要武器,必須找一件可以當武器的東西——那兩人是從哪兒得到手槍的呢?
福爾摩斯來到客廳門口,悄悄窺望裏面。
“——不要——住手!”
震聲哀求的是網田涼子。她被長田從背後抱住,縮起身體。
“別害臊嘛。我對女人是很溫柔的。是不?河井。”
“因為老大有錢嘛。”
河井拿着手槍,站在門口附近。
“怎麼,即是說沒錢就不受歡迎羅。”長田不悅。“好,我用這女的試一試。一度被我疼愛過的女人,全都對我狂熱着呢。”
他把網田涼子壓倒在沙發上。
“不要——救命啊!”岡田涼子拚命掙扎。
“像禽獸一樣。”三田幸江看不過眼似的說。
“媽!”昌子捉住母親的手臂。
長田慢慢坐起身體。
“剛才你說什麼?”他厲聲說。“喂,那邊的老太婆,你剛才說了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那把年紀就耳聾了?怪不幸的。”幸江直直回望長田。
“喂,河井。照照那位神氣的老太婆。”
長田從河井手中拿起手槍,走近幸江。
“住手!”昌子緊緊靠看母親。“拜託,不要傷害我媽。”
“昌子。為這種事求人是沒用的。”幸江說。“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錢的話,趕快把錢拿走就是。錢包你,拿去!”
她從手袋掏出錢包,扔過去。
“求之不得啦。”長田歪歪嘴。“錢當然要,不過,我不是為了拿救濟金而來的啊。”
“那是為什麼?”
逼於形勢的關係吧,幸江毫無膽怯的跡象,一直瞪着長田。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
槍口對準幸江的臉。
“真不湊巧,這樣的眼光是人生的。”幸江反駁。
“是嗎?那就讓我使你的眼睛閉起來吧,永遠的。”
“求求你,住手!”昌子喊。“不要開槍!”
長田是來真的——誰都知道。
槍口直瞄幸江,指頭搭在扳機上。
誰也不敢動彈。只有遷伴之和網田涼子屏息盯着眼前的樣子。
福爾摩斯彈跳起來,向長田的手撲去。他的爪子深深吃入長田的手。
長田怪叫,同時扣動扳機,搶走火了。隨着槍聲,傳來玻璃破裂的聲音。
槍掉在地上。
河井拿着手電筒,撲過去想把槍拾起來。
那期間,片山已匍匐着爬到樓梯下面,總算來到客廳前面。
河井伸手搶槍的同時,片山從他背後撲過去。手電筒飛脫了,滾跌在地。
“痛死我了!”
“你這三八——”
聲音交錯,在黑暗中,誰也不知道誰在哪裏,展開莫名其妙的亂斗。
“砰”一聲,騷亂馬上鎮住。
是誰開槍打中了誰?所有的人呆在那兒。
傳來“噠噠”的腳步聲,有人從客廳跑了出去。途中碰到什麼人,有人哇哇叫痛。
是長田。片山好不容易把河井按倒在地,大聲說:“什麼人拾起手電筒,照來這邊!”
“是!”回答的是昌子。
她抬起地上的手電筒。把光照向片山他們的方向。
“我什麼也沒做啊!”
右手被扭到背後的河井喊道。
“這種情形不叫‘什麼也沒做’吧。”
片山沒帶手銬,遲疑着不知怎辦是好。總不能一直這樣按住對方……
“我來。”昌子從桌面拿起一個重甸甸的煙灰缸。
“住手!”
河井瞠目。片山想阻止,但已來不及。
河井的頭被她一擊,傳來“隆”一聲,就這樣暈倒了。
“聲音好像除夕夜的鐘聲。”昌子說。“打他一百零八回的話,說不定會變好人。”
片山抽出河井的褲帶,把他的手腕拉到沙髮腳下纏住。
“嗚呼……還有一個跑了。”
“他帶了槍?”
“不曉得……太暗了。”片山擦擦汗。“大家沒事吧?”
“我還好。”遷伴之說。
“我也活着。”網田涼子的聲音。
昌子喊:“媽?媽?回答我!”
“嗯……”
“好極啦。你不作聲,擔心死我啦。”
昌子把光轉向母親,倒抽-口氣。
“媽!”
“我還沒死呀……”幸江按着血流着的肩膀說。
片山愈來愈絕望了,到底怎麼回事?
“輕輕放他下來吧。”片山用光照着樓梯說。
石津正在把三田龍治抱下來。
他失去了知覺,但脈搏正常。片山說:“大家集中在一處地方比較安全。”
於是把三田龍治搬到客廳去。
“進去吧。”
晴美率先起身,讓龍治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呀。你也受傷啦。”昌子看着池谷希說。
因着只有一支手電筒,十分不便。
“長田大概帶槍藏在某處。大家都在這裏,他不會那麼容易接近的,大家都在吧?”
“喵。”福爾摩斯叫,門口有聲音說:
“我也到這裏來好嗎?”
世野的影子浮現在光中。
“啊!”網田涼子驚叫一聲,暈厥了。
“啊……對了。必須說明一下。”
片山嘆息——必須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聽了片山的話,眾人呆若木雞。
“那麼,有毒雞尾酒的事是假的?太好了。”昌子說。“哥哥呀,最會騷動人了!”
“可是,不能擔保可以活着離開這裏啊。”幸江說。“說不定因雞尾酒而中毒死更死得舒服些。”
“媽……痛不痛?”
“還好啦,沒關係。年長的人早已習慣各種痛苦的事了。”幸江望望沙發上躺着的龍治。
“好可憐。他那麼愛百合小姐嗎?”
“媽……”
片山叫晴美拿住手電說。
“喂,光度轉弱了,不是嗎?”
“呃……大概電池快用完了吧?”
她搖動了幾下,光線只是閃爍而已。
“糟糕……石津,拿出你的筆型電筒來吧。”
“那個……剛才運三田先生下來時,不知掉到哪兒去啦。”
“那麼我的——”片山探一下口袋,“——沒有!”
“哥哥,真的?”
“我開玩笑作什麼?大概在這附近掉了。剛才跟河井打的時候……”
“這個程度的光找不到的呀。”晴美說。
福爾摩斯往門口走去,悄悄探頭出走廊。突然連續“砰”了兩發槍聲,其中一發打中門邊,木頭裂開飛出去。
“喵。”福爾摩斯連忙把脖子縮回去。
“危險!把門關上好了。”
晴美急急走過去,伸手把門“嘭”地關上。
“怎麼辦?太危險了,出不去呀。”
“唔……我想對方也是心驚膽顫的。”
“這樣反而騷亂不安。”
“嗯。在黑暗中亂開槍的話,不曉得子彈飛去哪個方向。”
片山的手摸到一樣軟茸茸的物體。
“嘩!福爾摩斯,別嚇人好不好!”
“喵。”彷彿是說好自為之。
“什麼?”
福爾摩斯用前肢捅一捅片山的口袋。自己的鎖圈“哐啷哐啷”響。
“鑰匙……對啦。”
片山想起來了,三田龍治的口袋裏沒有這裏的鑰匙。大概是行刺龍治的人拿走了吧。
可是,假如是長田拿着鑰匙的話,他不是早就跑去外面了嗎?
對……池谷希是在監視那二人組的時候被擊暈的。兇手另有人在。而且,從時間上看,那二人組不可能行刺龍治。
換言之,是那二人以外的什麼人——在這裏的其中一個人,刺傷了龍治,盜走了鑰匙。然後毆暈了池谷希,放走二人組。那人身上有槍。
可是,是誰呢?
這手電筒是長田他們帶來的,在那之前,客廳幾乎漆黑一片。即使有人悄悄出去又回來,旁人也不知道。
如此一來……
“哥。”晴美說。“電池……”
手電筒閃了兩閃,發出輕微聲音,光線接着消失了。
客廳完全被關在黑暗裏。可是,如果開門會有聲音,子彈可能迎面飛來。
糟透了。
片山用手輕撫福爾摩斯的毛。
“喂。可以在黑暗中行動的只有你了。拜託啦!”
“喵。”
福爾摩斯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膽怯。
7
“石津!”片山說。
“是——你在哪兒?”
“這兒呀。”
即使說了也等於沒說。
石津這裏那裏地碰撞着,總算來到片山那邊。
“痛啊!別踢人好不好?”片山說。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那還用說——坐。關於那支槍的事,他開了幾槍?”
“呃……起初的一槍……”
“福爾摩斯從長田的手敲落時又一槍,其後是打幸江女士的一槍。”
“這樣就三發了。剛才兩發。”
“見了五發——那是八連發的槍吧?即使全部裝了子彈也只剩三發了。只要設法使他用掉,就是我們的了。”
“原來如此。”石津拍手。“可是——怎樣做?”
“正在想着。”
不可能預備了其他子彈。使對方全部用完乃是最上算的做法,問題的確是“怎樣做”而已……
“喵。”福爾摩斯在身邊叫,石津跳起。
“你在呀,福爾摩斯小姐?”
“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喵。”
福爾摩斯“噔噔噔”地走開——片山跟着它的叫聲走。
“喵。”
“什麼嘛。”喊叫的是河井。
“對呀。”晴美也跟來了。“有他在呀。”
“你聽見啦?”片山說。
“嗯——哥哥願意犧牲的事,我也很感動,但是當事人很痛吧。這個人不同。”
“是嗎——首先沒法子啦。”
河井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什麼?別作弄我啊。”
語氣兇巴巴的,卻聽出他的驚怯。
“用投票決定吧。”片山說。“大家請聽。兇手的槍還有三發子彈,只要讓他全部用完,我們就不必害怕了。”
眾人沉默,一直傾耳聆聽。
“唯一的辦法是有人冒險走出客廳,誘使兇手用掉子彈。”
“好哇。”幸江說。“依年齡的次序,是我嗎?”
“媽!會死的呀。”
“反正也活不長了。”
“不,沒那個必要。”片山說。“看來這位河井君很樂意承擔這個角色!”
湧起掌聲——福爾摩斯沒鼓掌。但“喵”地發出歡呼聲。
當事人河井大吃一驚。
“什麼?開玩笑!我沒說過那句話。”他喊。“不要!我絕對不願意!”
“你呀。”幸江說。“人生總要做件好事才死去的好。可以成佛啊。”
“不要!我不要成什麼佛!”
“你樂意為大家做嗎?有勇氣。”片山說。“石津!”
“是!”
“給他一個激勵的握手吧。順便塞點什麼進他嘴巴,不讓他發出聲音。”
“知道。”
“不要!”河井的腳“吧嗒吧嗒”地亂踢。“別靠近!我咬死你!踢死你!”
“臨死也拖延。”池谷希說,提出一個過激的意見。“不如在這裏殺了他才放他出去如何?”
“喂,我——我還活着用。我也有生存的權利啊!殺人啊!救命啊!”
河井發出殺豬一般的悲嗚。
“喵。”福爾摩斯豎起利爪,撓了河井的腳一下。
“痛啊!你想幹什麼!”
“住口!”片山說。“你有生存的權利?那麼,你們是來這裏幹什麼的?”
河井似乎吃了一驚的樣子。
“你說什麼呀!”
“你們受什麼人所託,來這裏殺人的。不是嗎?”
“我幹嗎——”
“難道你來這種地方偷東西?三田被刺傷,幸江女士被槍傷,難道是巧合嗎?不是的。你們是受誰所託而來的?三田給大家喝了雞尾酒,使場面混亂,你們利用這種混亂,想趁機殺了幸江女士。”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河井聲音顫抖。“我……只是跟着老大來罷了。真的啊!”
“那麼,你也沒聽說是受誰所託羅?”
隔了一瞬,河井吞吐地說:“不知道……”
“那麼,你去問長田吧!”
“老大——他不管我死活,會開槍的。”河井說。“真的。他不聽我所說的呀!”
“那種老大,幹嗎跟他?”
“因為……我需要錢。那種事我並不想乾的。可是……”
“總之,哥哥,現在讓他先擋子彈吧。”晴美說。“作好心理準備吧,又不一定打中你。”
“饒了我吧……”河井發出要哭的聲音。
“且慢。”幸江說。“我去。”
“媽!你說什麼呀?”昌子吃驚地說。
“那人還年輕,他的人生還能改正過來。我已經活得很夠開心。”
“不行!你在說什麼呀?”
“而且,使百合自殺的,是我。”
暫時誰也不開口。
“是嗎?”片山說。“我就想到,你那麼反對這樁親事,不可能不調查什麼的。”
“嗯。”幸江輕嘆。“知道龍治準備結婚,我就派人調查百合小姐的底細了。她和北川教授之間的事,我當然知道。不過,百合小姐不是為那件事而死的。”
“媽——”昌子走近母親身邊。
“昌子,龍治還沒清醒過來嗎?”
“他常常睡懶覺的。”
“是呀。”幸江笑了。“痛……”
“不要緊吧?別講太多了。”
“百合小姐念高中的時候,交上壞朋友,因藏有興奮劑而被捕過。我是從她以前的朋友那兒問到的。”幸江嘆息。“不過,那天的宴席上,我沒提出來。那位教授突然出現,我以為事情會傳開來,結果沒有。我把當時的報導剪下來,寄給百合小姐了。”
“於是……”
“如今想起來,真是羞恥。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過去。我想揭發她的過去,干擾她的幸福,我的所作所為,跟那叫河井的人所做的沒啥大分別吧,刑警先生。”
“呃。”
“我會出去。如果子彈打中了,也是命中注定。”
片山嘆息。
“那可不行。”他說。“石津。”
“是。”
“兩個人一起去的話,對方不容易瞄準吧。我們一起衝出去吧。”
“知道。”
昌子震驚地喊:“不行啊!為何做那種事——”
“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刑警。”片山說。“總不能默然看着你母親去冒險的。”
“可是。河井那傢伙——”
“只是恐嚇罷了。拘捕他后,警方會設法使他招供的。石津,出去時,同時往兩個方面分開,故意發出聲響擾亂他的注意力。他也不知道應該開槍打哪裏才是。”
“說的也是。不會那麼容易打中的。”
“在那期間,福爾摩斯可以偷偷潛去長田那裏。”晴美說。
“喵。”
“好。那麼,請大家留在這裏別跑動。說不定會被流彈打中的啊。”
“片山兄。”
“什麼?肚子餓?”
“不是,不先決定出去以後往哪個方向走的話,萬一往相同方向,不是沒意義了么?”
“偶爾你也提出好意見。”
“喵。”
福爾摩斯在古怪的地方表贊同。
“對了,門在哪兒?”片山說。
“喵。”
“好像在那邊。晴美,有事就拜託啦。”
“小心啊。”晴美說。“石津,平安回來啊。”
“儘力而為!”
晴美的一句話,使石津幹勁十足。
“好,這裏是門。”片山摸索着找到門鈕。“可以啦——石津。”
“我知道。別推我,危險。”
“對不起。”
“我喊一二三就出去啦——一、二——”
“慢着!”河井喊。“我……我們是受委託的。叫我們殺了那位老太太,委託的人是他,遷伴之先生。”
“伴之?”昌子喊。“你在哪兒?”
伴之也來到門的所在了。
他碰到片山喊聲“讓開!”然後打開門,大聲說:“別開槍!長田!是我!”
“石津!捉住他!”片山喊。
這時,傳來槍聲。
“長田……你這混蛋……”
傳來呻吟聲,有人倒地。
“別動!他媽的!”
長田的怒吼聲。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好像往玄關跑去的樣子。
“石津!”片山說。“讓他去吧。”
槍聲響了兩次,好像是門鎖被打壞了。
門開啟,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
“不要追來!”浮現黑影的長田朝客廳方向扣扳機,只有“卡嚓”一聲,已經沒子彈了。
“片山兄,可以嗎?”
“這邊要緊。遷伴之呢?”
石津把遷伴之的身體翻過來,搖搖頭。
“神奇地一槍打穿心臟。”
“天譴啊。”昌子走過來,俯視他。
傳來汽車開功的聲音,立刻跑遠了。
“石津,去看看其他車子有沒有問題。必須趕快把傷者送去醫院!”
“是!”石津奔出去。
“為何這個人要這樣做?”昌子呆然說。
“大概不想永遠當個事務長吧。”幸江說。“他有那種野心嘛。”
“媽,你察覺了?”
“無論我怎樣對待他,他都從來不顯示難看的臉孔。不是忍耐力特強,就是在策劃什麼。”
“那麼……”
“他僱用長田和河井想殺了你母親和龍治先生吧。”晴美說。“此外,只要跟昌子小組結了婚,醫院的實權就是他的了。”
昌子“咚”的坐倒在門外。
“我……差點嫁給一個‘豈有此理’的人啊。”
“不是好極了嗎?在這之前知曉一切。”
“不過,幸江女士。”片山說。“關於百合小姐在高中時代藏有興奮劑那件事,龍治君是知道的。”
“啊!”
“她主動向他坦白的,於是他來問我。實際情形如何。所以說,他是應該知道一切的。”
“那為何……”幸江喃喃地說。
“媽……”昌子低下頭去。“百台小姐之所以自殺,不是你的關係,是我。”
“昌子……”
“哥哥永遠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的人’。老實說,我自己的結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當然,我知道我不能跟哥哥結婚,他和百合小姐的婚事,我本來想默默祝福的。可是,有次我去媽的抽屜找東西,無意中找到百合小姐的調查結果文件。我看了內容,然後,我以為她欺騙了哥哥。”
昌子深深嘆息。
“然後怎樣?”
“我能完全模仿哥哥的字體。媽,你曉得吧?”
“嗯。”
“哥哥是我的一切完美化身,我用哥哥的名義寄了一封信給她。我說婚事取消了吧,一封分手的信。”
“怎會這樣!”
“多半……跟媽你寄新聞剪報給她的相同時候吧。雙重的打擊,百合小姐一定是……”昌子的聲音哽住了。
這時——傳來呻吟聲。
“哥哥!”
龍治坐起來了。
“喂,不要緊吧?”片山跑上前去。“現在開車送你去醫院。”
“嗯……阿遷那傢伙突然行刺我……”
“他死了。”片山說。“他想殺了你和你母親,把醫院據為已有。”
“阿遷嗎?原來如此。”
龍治嘆息不已。
“你本來打算藉助他的力量做事的,對嗎?”
“嗯……他應孩不曉得百合的事的……是我太疏忽了。”
“他知道是好機會,所以計劃的。不過,詳細情形你沒告訴他吧,例如雞尾酒的事。”
“嗯。”
“他大概沒想到是那麼一回事吧——不過,是天譴啊!他被自己所僱用的男人打死了。”
“是嗎……”
“哥。”昌子走過來。
“剛才,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對不起。”昌子垂頭不語。
“是她運氣不好。你的信寄到時,她剛知悉自己由於高中時代墜過胎,從此不能生育的事。正當情緒低落時,讀了你信,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從公寓的陽台跳了下去。我去到時,只剩下信的灰燼,無從知悉是誰寄來的——她運氣不好。”
龍治重複地說。
突然察覺的樣子,對片山說:
“喂,片山,過了多少時間?”
“什麼?”
“雞尾酒。大家都沒事吧?還好。”龍治痛苦地皺起眉頭。“幫我把左邊內袋裏的袋子拿出來。”
“這個嗎?”
“裏面的藥丸,每個人吃一粒……快!”
“喂,不可能——”片山的臉色一變。“雞尾酒真的有毒?”
“嗯。”
“好傢夥!大家,趕快吃藥!”片山大聲喊。“晴美!把石津叫來!”
晴美跑出去。
池谷希說:“那叫長田的也……他也喝雞尾酒了啊!”
“是的。因為後房裏也有。”
“我留作預備的。”龍治說。“我也要吃一粒。”
“哥——”
“我本來想死的,可是被刺傷后,回想起沉痛的過去,畢竟打消念頭了。而且,在昌子找到好男人以前,我不能死啊。”
說完,龍治把葯九放進嘴裏……
8
“嗚呼……”
出到外面時,片山做個深呼吸。
從未想過,人在外面是如此舒暢的事。
三田龍治、幸江,還有池谷希,都被救護車送去醫院了。
剩下北川和遷伴之的屍體——巡邏車馬上就到的。
“是不是快要天亮了?”晴美走出來說。“好冷啊。”
呼氣是白的。怎麼說,這是山中。
“幸好三田恢復意識了!不然大家都要死啦。”
“真的,北川倒是有點可憐。”
“遷伴之從客廳出走廊去行刺三田時,大概遇到北川了吧。見他手裏有刀,大概不能置之不理的。”
片山豎起耳朵。
“咦?不是警笛嗎?”
“好像是。”晴美伸個懶腰。“三田先生真的很愛百台小姐呀。”
“不過,有毒雞尾酒的事,做得太過份了些。”
“對呀,我的結婚喜宴,決定不出雞尾酒啦。”
說著,晴美打哈欠。
巡邏車的警笛聲在開始泛白的天空裏出奇地突出。
“哈欠!”
片山打噴嚏,連忙回到別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