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影子
“你爸今晚很遲啊。”布江看了看鐘說道,“先吃了吧。”
“嗯!”裕果鬆了-口氣。
“這東西,再弄熱它吧?”
“用微波爐溫溫它吧,一分鐘就好了。”
“一分鐘.OK。呀,肚子好餓呀。”
裕果本來想說餓得快死了,但話到唇邊馬上截住,因為父親今天往參加喪禮去裕果不想提這“死”字。即使是開玩笑也好,她不想將這字說出來。
然而,裕果肚子餓也是事實,因為已經是八時許了……
“你爸出門時沒有說過今天會這麼晚的,搞什麼鬼了裕果,拿沙律醬出來吧。”
“知道。我喜歡日式的沙律醬。”
“你還是不要那麼揀擇吧。”布江笑着對女兒道。
“今天是爸爸的部下的喪禮吧?”
“是的。聽說是交通意外死的。裕果,你也別考什麼車牌算了。”
“現在哪一個年輕人沒車牌了?”
“是嗎?那麼你可要小心啊!千萬要小心!”
“待我把車牌拿到手再跟我說吧。”
裕果已開始進食,邊吃邊和媽媽說話。
“電話響了。”
“一定是你爸的。由我來接聽吧?”布江連忙站起來。“喂,這裏是田川。啊,謝謝你常關照外子,哦,是山口……:”山口。呀,想起來了,他的確有個叫山口的同事。布江怔了一怔。
這人與田川同期,但卻老是不懷好意,常說丈夫的壞話。
“外子尚未回家,聽他說往下屬的喪禮去了。”
“我知道,我也有參加那個喪禮呀。但是喪禮很早便結束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未回家呢?真奇怪。”
山口的口氣,好像對日川的遲歸饒有興趣的。
“他回來后,我叫他打電話給你吧。”布江道。
“不,不用了。也沒有什麼急事的。呀。對了。”
“嗄?”
“喪禮后,田川好像和水原小姐一道的。兩人一定是往哪裏去了吧?”
“水原小姐……是那位秘書嗎?”
“對,是今野生前的愛人。太大打擊了,田川先生可能是特意安撫她去了吧。
呀,對不起,不該說的說了。”山口說完匆匆收了線。
布江擱好了電話,但卻滿腹疑團地佇立着。
“什麼事?”
“沒什麼。”到裕果叫她時,才猛地驚覺,搖着頭說:“是你爸爸公司的同事。我們還是吃飯吧。”
布江走回餐桌。然而因為山口的那種說話態度,心裏覺得很不舒服。
那個山口明明在暗示丈夫和水原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但卻故意假惺惺地扮親切,裝着走漏口風的樣子。
太可惡了,對這些人最好是不要理會他!
布江心裏這樣對自己道。可是過了一會,卻又在問自己,丈夫現在到底做什麼了?
兩母女快要吃完飯的時候,門鈴響了。
“是爸爸!我去開門。”
裕果說著往玄關跑去。
“爸爸,你回來了!”
然而,大門敞開之處,裕果里住了。站在大門外的竟是倉田莉嘉。
“對不起,這時間打擾你。”莉嘉膽怯地說。
“沒有的事,但是……無論如何,先進來吧。”裕果說道。
“不是……你的家人都在吧?”
“只媽媽在家,我爸還末回來。”
說話間,布江也走了出來。
“裕果,是誰?”布江着着莉嘉,起初不知是誰。“呀……是倉田先生的……
“你好。”莉嘉低着頭道。
“媽,讓她進來好嗎?”裕果道,“上一次,我被那些流氓纏住,全靠莉嘉才可以脫身。”
“啊!”布江眼也瞪大了。“你怎麼沒將這事告訴我?”
“這……這些事誰願再提了。那-次,要不是莉嘉剛好經過,真不知道怎樣收拾。”
“是嘛……莉嘉,真感激你。”布江道。
“不,也沒什麼的。”
莉嘉覷嫻地說,臉上卻歡喜得很。
“媽,可以讓她進來吧。”
“當然可以。進你的房間坐吧,拿些茶點招呼人家啊!”
“嗯!莉嘉,快進來吧!”
“對不起,打擾了。”
莉嘉低着頭,脫了鞋。
進入了裕果的房間,莉嘉四周打量了一回,笑着說:
“很女性化啊。”
“我的房間和這裏大小相若,可是房內什麼也沒有,看起來好像很寬敞。”
“隨便坐吧。放生墊子在地氈上,就坐在地上好嗎?”
“對。這較……”莉嘉拿了一個像布佳佳的軟墊子,笑迷迷地墊在屁股下面。“不怕被罵嗎?”
“誰罵了?”
“和我這種人交朋友……:““快別這樣說吧!你是我的朋友嘛!又不是爸媽的朋友。”
莉嘉默默地聳了聳肩膊。
布江送了些紅茶和餅乾進來。
“沒有什麼招待你。你們慢慢談吧。”
“謝謝。”
莉嘉說著,布江走出了房間。“好像很久沒說“謝謝”這句話了。”莉嘉苦笑道。
“你媽好漂亮啊!”
“我替你轉告她吧。”裕果拈了一塊餅乾道。“這都是我媽親手做的,吃吧!”
“嗯……”“找我只有事?”裕果問道,接着馬上又說:“平常沒事也可以找我呀。”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莉嘉也拈了塊餅乾,“唔,真好吃。這麼好的東西,該怎樣做了?”
“並不難啊。”裕果笑道。
“四樓,有一個孩子死了。你知道吧。”莉嘉突然滿面認真地道。
在這氣氛中,突然提到“死”這字眼,裕果不禁有一點驚訝。
“那孩子有什麼不妥?”
“聽說孩子的父母正要控告醫生,指他明知小孩有微燒,而沒有作出任何的治療,是錯誤的診斷。”
“啊!”
“我想勸說孩子的雙親放棄控告醫生。”
“勸他放棄控告醫生?怎樣做……”“我想由你爸跟他們說。”
“為什麼要我爸爸?”
“其他的人都不會信任我。只有你才信任我,所以……”“這怎會呢!”
“總言之”莉嘉喝了一口紅茶,繼續說:“是我爸爸教唆那孩子的父母提出控告的。”
“你爸爸?”
“對。我爸爸是專事這種勾當混飯吃的,利用人家的糾紛,乘機介入其中,偏幫某一方……沒有人喜歡和別人爭拘的,往往見有人幫忙,便會委託別人出面。”
“那麼,你爸爸會替那孩子的父母全權主理這件事?”
“我爸只負責交涉,從中令事件進一步惡化,之後,便向雙方勒索酬金。這本來是黑社會的陰謀。有一個叫洪中的,是車站一帶的黑社會分子的頭領,和我爸爸頗為稔熟,爸常替他們當跑腿的。”
莉嘉笑了笑。
“他們是想勒索金錢吧。”
“對。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們教唆那小孩父母要求醫院方面賠償,從中收取酬金之餘又向醫院方面勒索“掩口費”。”
裕果聽得目定口呆在這世界上竟然有人是靠着這些勾當過活的,正是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假若這事真的是醫生的疏忽,我也很贊成提出控告。但我爸並不是這心腸。利用死了的孩子斂財,太令人噁心了。”莉嘉雙手抱着膝蓋,繼續道:“當然,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在那些人身上斂多少財我也不反對,但從死人身上打主意……找卻無論如何也着不過眼。”
裕果雙眼緊緊地盯着莉嘉道:“莉嘉,你的心地真善良。”
“這樣做。一定有報應的,我也只是怕報應而已。”莉嘉笑道。
“你這樣做……不怕惹你爸生氣么?”
“哼!都習慣了"只是最近已很少被拳打腳踢而已。”
“他打你?”
“那傢伙……一火起來,是制止不住的,直至打到半死為止,我媽也是因為這樣才走了。”
“這倒也看不出來。”
“最近,嘴巴學得乖了,油腔滑調的。但其實可怕得很。”
“你也被他?”
莉嘉默默地舉起了右手,同裕果展示一道燙傷的疤痕。
“這是爸爸在盛怒時用燙斗擲過來燙傷的。那時,我還是小學生……
裕果啞住了。在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父親……
“對不起,嚇了你一跳。”莉嘉微笑道。“無論如何。我也想制止這件只要小孩的父日說不追究。我父親縱有天大的本事,地無能為力的。”
“我明白了。我將這件事告訴父親吧。”裕果點頭道。
“對不超,裕果,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莉嘉一口氣喝乾了紅茶,嘆了口氣道:
“他始終還是我的父親,這一輩子也改變不了……”裕果正要開口,但馬上發現衣櫃那扇白色的門開了。
不,現在不可以出來!
櫃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半。
背着櫃門的莉嘉完全沒有察覺到,正吃着餅乾。
裕果卻擔心假若少女這時出現,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少女沒有出現。代之,一種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那可能是裕果的錯覺,但,卻明明白白地出現在裕果的面前。
那半開的櫃門裏,漂出了一團沒有具體形狀的,好像霧-樣的東西來不。那東西比霧更加要蒙隴一點,好像一個影子,籠罩在櫃門的旁邊。
只是什麼?是心理作祟嗎?還是電燈出了毛病?……
然而。那影於卻好像從空氣中走出來一樣,一步-步地朝莉嘉的背部擴散而來。
說不出的不安包圍着裕果,令她摒住了呼吸。一種未知的東西正漸漸向莉嘉迫然而,裕果說不出-句話來,望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餅乾的莉嘉,一句話也無法說出來……
那影子靜靜地攀上莉嘉的背部,按着一直伸延擴散至胸部。汗,從裕果的太陽穴滴着。
逃!莉嘉,快把那影子從身上抖下來!
然而,那影子卻由莉嘉的頭髮開始,一直侵至手指、腳指,像一種會動的生物一樣莉嘉突然打了-個寒顫。對裕果說:“好像有一點涼。”按着發現裕果滿面驚惶,遂問道:“裕果,你怎麼了?”
裕果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再張開眼時,那個影子已經不見了。
“你沒事吧,面都青了。”莉嘉道。
“沒事呀。有什麼事?”裕果裝着若無其事道:“我有貧血病。有時會頭暈,沒事。”
“是嗎?也難怪,千金小姐多是身體虛弱的。”
裕果笑了一下道:“千金小姐是這般打扮的么?”
“這也說得對。”
莉嘉看了看盛餅乾的盤子,“啊,都吃光了。我也得走了,不然,爸爸要回家了。”
“好吧,你走吧。我會將事情告訴爸爸的。”
“嗯。拜託了。”
莉嘉站了起來,還探頭窺着那打開了半一扇門的衣櫃一眼。
裕果睹狀,不禁暗吃一鋼。
“都是漂亮的衣服嘛!”莉嘉挖苦的口吻道。
“你試穿穿吧!”裕果故作大方地道。
“也好,勉強穿穿吧。可惜,穿了也不知到哪裏去。”莉嘉笑着說。“我走了!再見!”
“嗯。”
莉嘉拉開了房門,突然好像若有所覺地道:“我可以再來嗎?”
“當然可以,還用說嗎?”
裕果答道。亦在同時,心裏不禁再度想起那不可思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