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紅粉干戈
這話一出,那些圍繞在四周的花衣門高手,立刻長劍出鞘,齊聲大吼,照着金雷身子劈了過來。
“嗆!”
碧血劍在電光大石閃抽將出來,一蓬耀目奪魂的冷凝刃光,倏然繞空而起,逼得四下的人不覺一退。
“吼!吼”
突然那通道四處顫振起二聲聲凄厲的長吼,只震得地道中嗡嗡生鳴,各人心弦俱是一顫同時扭頭朝那發生處望去。
只見三個龐大的黑影朝着這裏狂奔而來。
花衣門主變色道:“什麼東西?”
一個蒼老的話聲道:“怪獸!”
那三道黑影愈來愈近,花衣門那些高手陡然看見是三隻長着獨角的怪獸,全都嚇的變了顏色,急忙向後倒退着。
花衣門主怒喝道:“幹掉這三隻獨角獸。”
身形晃移,那些花衣門下高手武功之人,揮起兵刃照着那三隻怪獸攻去。但是這三隻獨角怪獸凶厲無比,身上皮堅如鐵,刀槍不入,只要被它那隻獨角碰上,不死則傷,雖然這裏人都有一身武功,在剎那間死在那怪獸的長角下的竟有八九個之多。
花衣門主怒吼道:“放出這種東西傷人,是哪門子英雄?”
黑暗中傳來傷心女的笑聲道:“這是小小的見面禮,大門主不要見怪!”
花衣門主道:“你給我出來!”
傷心女道:“你還是請進來吧,我在這裏等你多時了!”
花衣門主此刻眼見自己門下十二個精悍無比的高手全都死在那三隻怪獸獨角上,當真是心神俱裂,她躍身而去,怒叫道:
“我不殺你難平我心中之恨!”
突然之間,地道中響起一連串的呼嘯之聲,那三隻獨角怪獸聞聲一停身子,揚起四蹄朝前奔去,剎那便跑得無影無蹤。
再看那地道中,滿地都是血紅,屍體遍地,重傷的三人躺在地上呻吟,花衣門主目眥欲裂,凄然的掉·F了眼淚。
她黯然地嘆了口氣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失敗!”
紅袍少女顫聲道:“門主,咱們退出了。”
花衣門主搖頭道:“還沒見過她的面呢,今夜我如果不和她會會,花衣門日後在江湖上哪有臉見人!”
紅袍少女道:“可是,我們的人……”
花衣門主冷笑道:“花衣門只要有一個人存在,便會永遠記起今日之仇!”
她朝金雷冷冷地看了一眼道:“閣下可以帶路了。”
遠處響起傷心女的話聲道:“今日貴客駕臨,我傷心女親自來迎了!”
但見一縷昏黃的燈影遠遠透了過來,丁傑手挑風燈而來,傷心女和胡中玉並肩站在一扇門前。
花衣門主瞥了身邊的紅袍少女和兩個白衣大漢一眼,朝前沉重地跨出兩步,長長地吸了口氣,輕嘆道:“咱們今日便鬥鬥這個傷心塔的女人!”
她果有一門之主之風,雖然眼下傷亡慘重,但當面臨著空前之敵時,她表現出自己的鎮靜和雄心,毫不畏懼的直行而去。
傷心女道:“請上客廳!”
穿過那重重的門戶各人又回到了大廳了,當這雙方高手跨進大廳之時,只見一個身穿花衣的人倒卧在地上,數人俱是一怔,不知他怎會死在此處。
丁傑面上剎那間變了顏色,忖道:“他怎麼突然死了!”
花衣門主上前道:“這不是花衣使者嗎?”
傷心女沉聲道:“不要碰他!”
花衣門主冷笑道:“他是本門之人,你憑什麼干涉?”
傷心女冷笑道:“我只是不願你這樣死去而已!”
花衣門主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傷心女淡淡地道:“他欲盜我財寶,不小心觸上毒物,此刻全身都是劇烈之毒,你的手只要碰上,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和他一樣!”
花衣門主道:“我不信。”
傷心女哼地一聲道:“不信你便去試試!”
她突然一揮手,一隻老鼠自地上跑了出來,身子尚未觸及花衣使者的衣衫,突然慘叫一聲而死,身子瞬息變得藍了一片。
花衣門主打了一個冷顫,忖道:“她沒騙我!”
傷心女冷寒的眸光陡然落在丁傑的臉上,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丁傑惶恐的道:“我!我!不知道。”
傷心女冷笑道:“也許這又是你安排的一場好戲!”
丁傑搖手道:“不!是!”
傷心女突然幽幽一嘆道:“不是你也就算了!”
丁傑聞言登時長長的鬆了口氣,他惟恐自己的陰謀讓傷心女發現,如今一聽她不追究了,自是大喜過望。
花衣門主突然瞥見韓金非好像端端站在那裏,美艷的玉靨上剎那間罩上一層寒霜,她冷哼兩聲道:“韓金非,你還沒死?”
韓金非苦笑道:“門下做了階下之囚!”
花衣門主冷冷地道:“是不是被她美艷所迷?”
韓金非駭然地道:“不是。”
花衣門主冷冰冰地道:“本門最恨門下弟子降節變志,你已犯下本門重規,本門主依照慣列無法留你!”
韓金非顫聲道:“請門主手下留情!”
花衣門主大袖突然一揮,一縷白光陡然穿空而去,只聞一聲慘嚎劃過空中,鮮血有若雨珠般噴洒而落。
韓金非那顆項上人頭隨着滾在地上。
金雷睹狀大怒道:“你的手段這般惡毒!”
花衣門主道:“這是本門中事,你無權過問!”
傷心女哈哈大笑道:“我算準你會殺他!”
花衣門主道:“我也算準你不會救他!”
傷心女冷冷地道:“我雖然不會救他,但我卻會替他報仇!”
花衣門主雙眸通紅,道:“我正要替門下十二個弟子報仇!”
傷心女冷冷地道:“花衣門主,你知道這裏的主人是誰?”
花衣門主一怔道:“不是你,也不是我!”
傷心女哼地一聲道:“正是我!”
花衣門主怒聲道:“放屁,這是寒門祖上產業,世代相傳,至今已三代,你傷心女只不過是巧取掠奪,霸佔此地!”
傷心女變色道:“你說什麼?”
花衣門主冷笑道:“地底之城原是寒瑤瑤傾產建築的退隱之地,沿傳三代,祖產萬貫,你不知怎麼混進這裏面,竟敢以主人自居,我早就想和你對證一下了,沒想到你倒神氣起來!”
傷心女面上陡然蒼白,道:“你對寒門中事這般清楚!”
她沒料到花衣門主對她家中情形這般熟悉,腦海中立時浮現出婆婆、母親、叔叔、侄兒遇害的情形,登時認定這眼前少女就是殺害全族的真正兇手。
花衣門主忖道:“我是這裏的人自然比你清楚[”
但她嘴中卻道:“這並沒什麼了不起,只要在江湖上跑的人,哪個不曉得,你傷心女在這裏多少年,一定比我摸的還清楚!”
她們這樣陰錯陽差的一番對白,不禁更加深了雙方的敵意,兩個人目中俱是透出一股寒意,互相的仇恨凝視着,在兩人眼中,含滿了無限的恨意!
傷心女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我在這裏幹什麼?”
花衣門主不屑地道:“還不是在這裏守着寒家留下的財寶!”
傷心女道:“錯了,我在等你!”
花衣門主一怔,旋即大笑道:“等我?哈哈,是想殺我滅口!”
傷心女道:“你倒有先見之明!”
花衣門主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來這裏幹什麼?”
傷心女道:“看上寒門的財產!”
花衣門主道:“對啦,我實在不願意寒門萬貫家產讓你一個人奪去,所以我來和你談談,也和你算算舊賬!”
傷心女冷笑道;“何謂舊賬?只不過是斬草除根!”
她此刻認定花衣門主便是殺害寒門一族的兇手,口齒間不禁流露着無限恨意,怨毒的瞪着花衣門主。
花衣門主淡淡地道:“這話該我來說才是!”
傷心女道:“咱們也不必再打啞謎,有幾個人我想你一定想見見,也許這些人對你都不會陌生!”
花衣門主笑道:“當然,這裏的人我哪個不認識!”
傷心女恨聲道:“只怕這些人無一不恨你入骨!”
她身子緩緩移去,花衣門主隨後跟去,兩個花一般的美麗少女,儼然是姐妹一樣,哪裏想到此刻兩人都恨不得生啃對方的肉。
傷心女的身子在一間房前停下,道:“丁傑,點燈!”
丁傑點燈推門而進,花衣門主道:“這是少奶奶的閨房!”
傷心女白了她一眼道:“你倒比我還熟悉!”
花衣門主道:“舊地重遊,觸景生情!”
傷心女怒聲道:“恐怕是怕見這幕情景吧!”
縷縷燈光照耀下,但見那屋中斜卧着一個美艷的婦人,她面上恐怖意味未褪去,彷彿是死去未久一樣。
花衣門主面上慘然,弦然欲淚!
傷心女道:“她的兩個孩子也是死在玩耍中!”
花衣門主輕嘆道:“珠珠和紅紅,兩人不足五歲的小孩!”
傷心女道:“你對寒門的人倒是蠻熟悉的!”
花衣門主冷哼道:“你恐怕比我還清楚!”
傷心女帶着花衣門主走過另一個房間,正是那少婦的兩個孩子珠珠和紅紅,兩個正低着頭,聚精會神的玩着彈珠,卻不知不覺的驟然死去,因此兩個孩子還保持原樣,與生前的動作沒有什麼變化。
花衣門主顫聲道:“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
傷心女怒聲道:“對兩個孩子也下這種毒手,此人心腸之毒,恐怕舉世之間再也找不出幾個人,你說是不是!”
花衣門主嗯了一聲道:“那個兇手真毒辣!”
她誤以為傷心女便是此地真正行兇之人,以為她會吐露真情,哪裏曉得傷心女聽了可更加誤會了,以為花衣門主裝聾作啞,故意裝着不知。
傷心女悲笑道:“如果你抓着這個兇手,不知如何懲治她!”
花衣門主怨聲地道:“我會以世間最慘酷之刑對付她!”
傷心女道:“好,待會兒你可記住這句話!”
花衣門主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傷心女道:“因為我等會,就要對付這個兇手!”
花衣門主道:“但願你不要露出狐狸尾巴!”
傷心女一揮手道:“我再帶你去看看另一個地方!”
花衣門主斜睨她一眼,道:“可是毛叔叔的房間?”
傷心女一怔道:“你也知道江湖上血手無情的名字!”
花衣門主冷笑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你恐怕還在學武呢!”
這話立刻觸起傷心女的殺機,她今夜始終在極力地控制着自己,不願輕易發泄出來,哪裏曉得花衣門主卻有意無意的在挑動着她的怒氣。
她怒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花衣門主冷冷地道:“你認為我在瞧不起你!”
傷心女道:“憑你還不配!”
花衣門主道:“我倆這筆血仇是永遠也解不開了,早動手晚動手都是一樣,不如現在我倆千乾脆脆,爽爽快快的決一生死,免得在這裏繞圈子!”
傷心女大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讓你痛快的死!”
她轉身行去,推開另一房門,道:“進去看看毛叔叔的死狀!”
只見那屋中坐着一個虯髯粗壯的赤胸大漢,在大漢身前的那張桌子之前,尚放着一缸酒,數盤小菜,幾塊五香豆腐乾,壯漢四周還有兩個漢子圍繞而坐,顯然這幾個江湖高手正在猜拳行令之時,驟然中了劇毒而死。
花衣門主輕嘆道:“一代高手死得那麼凄慘!”
傷心女冷冷地道:“這裏數條性命,有誰單獨活着?”
她腦海中卻在忖道:“讓她看看我母親之後,我再殺她!”
花衣門主道:“這些我都看過了,沒什麼好看的!”
傷心女道:“還有一個人我必須要你看!”
花衣門主道:“除了寒香琴?我誰都不願再見!”
傷心女面上慘變道:“你也知道寒香琴這個人!”
花衣門主道:“江湖上香琴美人有誰不知?不但一手玉琴獨步天下,其心腸之好是舉世皆知,誰不知她心若古佛,慈悲為懷,只要江湖同道有急難的,無不加伸援手,她最有名的一件善事,便是黃河泛濫,洪水為災,逃難百姓俱因天災而得了瘟疫,寒香琴得知這消息后,親自淬鍊百葯,帶着米糧,往黃河西岸救難,當時被她救活的人不計其數!”
她神往的繼續道:“黃河西岸百姓感其德,念其恩,送她一個天香娘娘的雅號,不但如此,還有的大香大燭,為她祝福!”
她一臉嚴肅莊重之色,彷彿是親眼看見一樣,傷心女雖然恨她,見她提起母親,訴說當年往事的那種態度中也不禁十分感動。
傷心女道:“可惜這樣一個好人,死得卻十分凄慘!”
花衣門主道:“容我去看看她的遺容!”
傷心女道:“看過她后我便要殺你!”
花衣門主道:“看過她后我也要與你拚命!”
傷心女道:“好,咱倆是不死不休了!”
兩人心中各懷心事,緩緩而行,身後的金雷和胡中玉因不了解其中實情,只有暗中留意兩人的行動。
終於,這兩個美艷少女停身在一間豪華的房門前,傷心女輕輕一推房門,裏面耀眼奪目,只見數支燃燒的紅燭,正吐着熊熊火花。
在屋中坐着兩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傷心女眸中含淚,奔了過去,滿臉幽怨的橫了花衣門主一眼。
傷心女顫道:“媽,孩兒把那個兇手帶來了!”
花衣門主卻如中了魔似的,獃獃痴立地望着那兩個婦人,根本沒聽見傷心女說些什麼,只是眸中卻隱隱地浮現出一層淚,水……
她雙膝突然跪了下去久久才顫聲道:“娘娘——”
傷心女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你良心發現了?”
花衣門主怒聲道:“你說什麼?”。
傷心女道:“你是不是後悔下此毒手!”
花衣門主怨毒的道:“胡說,我敬重她與敬重我母親一樣!”
傷心女一愕道:“那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花衣門主大聲道:“我難道對我所敬重的人略表心意都不行嗎?”
傷心女冷笑道:“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
花衣門主一躍而起,道:“我不能再饒你了!”
她緩緩的把身上羅衣脫了下來,遞給了紅衣少女,那紅衣少女滿面都是惶恐緊張之色,低聲道:“門主,由門下對付她!”
花衣門主搖頭道:“我若不親手殺她,心中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安靜。”
傷心女道:“我如果今日留下你,地底之城的數十條生命,恐怕誰也不會饒你,在這裏我們以天為證,各憑武功為這裏所有的冤魂拚命!”
花衣門主道:“我同意!”
傷心女道:“丁傑,給我上香!”
丁傑立刻點了三根信香,插進供桌的香爐之中。
傷心女道:“在我母親之前,我相信上天會庇佑我!”
花衣門主輕嘆道:“動手吧!”
她的身子有若幽靈樣的躍了過來,雙掌張開,瞬快無比的照着傷心女的兩肩之處拍將過去。
兜起的掌勁呼呼的直襲人體。
傷心女訝聲道:“雙流拳!”
果然,花衣門主揮灑過去的雙掌發至中途,陡然化掌為拳,斜斜的一變路子,直搗傷心女的腰腹。
傷心女的人影驀然一晃,飄浮着向花衣門主的雙拳下溜過,斜掌立迎,靈幻的劈向花衣門主的身軀。
花衣門主輕聲道:“無手掌!”
她飄身遠去,兩大紅粉高手在剎那間互換了一招。
這時兩人心中各存了一種懼意,皆曉得對手之強,絕非一般身手可比,雙方似乎在每一招都可制人於死。
金雷雙眉直皺,忖道:“沒想到這兩個少女的武功都是常人所不及的!”
胡中玉輕聲道:“她倆最後非兩敗俱傷不可!”
丁傑高興地道:“她倆如果都死去,咱們便互相平分這裏財產!”
金雷不屑地說:“財迷心竅,最後要死在錢堆里!”
丁傑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本是天地間不變之理!”
金雷哼了一聲道:“沒出息!”
他朝場中一看,只見花衣門主和傷心女互相繞着場子直走,那種悠閑淡淡的神情,頗像兩個幼兒追逐着玩耍樣,殊不知這兩大紅粉高手正以無比之真力,準備給予對方強烈的一擊,因此雙方俱不肯放鬆一點。
傷心女突然說道:“花衣門主,有一件事我要問清楚!”
花衣門主冷默地道:“你說來聽聽!”
傷心女道:“你好像對這裏的事情非常清楚!”
花衣門主道:“這裏算我第二個家!”
傷心女一怔,立刻怒喝道:“好呀,你原來早就籌謀搶奪這個地方,怪不得你心腸恁地歹毒呢,一出手便殺死這許多生命!”
花衣門主怒聲道:“你胡說什麼?”
傷心女冷冷地道:“我難道說錯了?”
花衣門主道:“當然說錯了,你施出苗疆之毒慘害這裏的主人,怎麼反把所有罪過推到我的身上?”
傷心女怔了一怔道:“難道他們不是死在你手裏?”
花衣門主道:“他們才是死在你手裏。”
傷心女大叫道:“鬼丫頭,滿嘴胡說八道……”
她見花衣門主居然一口否認這檔子事,心中登時又被那股怨氣充滿,低叱一聲,揮掌直進,怒劈而出。
花衣門主不願示弱的道:“我難道還怕你!”
她一抬羅袖,一股勁風隨着掃了出去,兇猛的撞向傷心女身上,兩人俱是存心拚命,出手根本不再絲毫留情,動作之快更是百不一見。
兩人不願以硬碰硬,一見情形不對,各自收手暴退,暗中卻同時忖思道:“好險,若是碰上定當兩敗俱傷!”
花衣門主身形稍退,立刻撲將過來,她絲髮披灑而開,面上被那股濃濃的殺機罩滿,右掌直拍而出。
傷心女道:“咱們便硬接一招!”
她也瞬快的一掌迎上,兩隻手掌剎那間觸在一起。
“澎!”
只聞澎地一聲大響,整個室中回蕩起一連串嗡嗡的聲音,花衣門主的身子蹬蹬蹬的直往後面退去。
“砰!”地一聲,她的身子一下撞在那兩個死去的婦人身上,那個婦人的身子突然仰天而倒。
傷心女雙眼欲裂悲吼道:“你敢碰我母親!”
花衣門主惶恐的道:“你說什麼?”
傷心女道:“那是我母親!”
花衣門主怒叱道:“胡說。”
傷心女悲叫道:“我再不能饒你,你居然冒犯我母親的遺體!”
兩個人始終互不相讓,又展開身手,互相搏命,這一次攻快制快,滿屋子都是兩人閃晃的影子。
剎那間,兩人又是二十多招過去。
金雷和胡中玉雖然無法插進手去,但對兩人的行動十分注意,當花衣門主撞倒那兩個婦人之時,金雷突然瞥見有一本小冊子自那右首那個婦人身上掉下。
丁傑雙目如鈴的欲撲過去拿取,但金雷卻比他快了一步,將那小冊子取在手中,他詫異暗忖道:“這裏面寫着什麼?”
丁傑激動的道:“一定是藏寶圖!”
金雷輕輕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這樣的寫着:
“寒門四十餘口俱中劇毒,即將慘死,雖然在地底之城的將無一活口,但值得安慰的是蘭蘭不在身邊,當可活着,她若知道我們是死在誰手裏,一定會給我們報仇,寒門中另—逃過死劫者是我最疼愛的婢女——蘇小芸,留箋至此,只望倆人中有一個能見着此冊,則我魂安矣,寒門幸也……
殺我等者,乃是一個面貌偽善,假仁假義,口蜜腹劍的易管事,此人二十餘歲投進寒門,老夫人因看他忠厚誠篤提升他為管事,惜性好漁色,不務正業,但他善於恭維和虛套,深得老夫人之歡欣,縱有過錯也一笑置之,殊不知這正是種禍之因,他欲霸佔本門萬貫家產,不惜重金聘請江湖上最令人頭痛的百毒門,偷偷將毒藥放進水井之中,我等在不知不覺中命喪黃泉,他見我等中毒,便露出猙獰面孔,欲脅迫老夫人說出藏金之處,幸毛叔叔臨死含憤一擊,遂將此獠驚走!”
金雷看至此處,怒聲道:“百毒門……”
胡中玉凝重的道:“那花衣門主並非真兇!”
金雷朝晃動的人影高喝道:“哪個是寒蘭蘭?”
傷心女身子驀然退開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乳名!”
金雷又瞥了花衣門主一眼道:“那這位一定是蘇小芸,蘇姑娘了!”
花衣門主怔了一怔,喘聲道:“不錯,這是誰告訴你的!”
金雷道:“你倆本來是一家人,不知道為何竟不相識!”
傷心女愣愣地道:“你胡說什麼?”
金雷將那本手芨遞了過去道:“二位何不看看這個!”
傷心女奪了過去,雙眸突然淌下淚珠,顫道:“這是我媽的手筆……”
花衣門主惶恐地道:“你是夫人的千金——蘭蘭!”
傷心女道:“那你就是我媽媽收留的小芸?”
花衣門主輕泣道:“夫人待我像是親生的女兒,名份上雖是主僕,卻從不要我幹活,每三個月便把我送回自己的家,所以,每次小姐回來之時,我都沒有見過!”
傷心女道:“怪不得你對我家這麼熟呢!”
花衣門主道:“我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夫人遇害身盡,當時我傷心欲絕,帶着夫人留下的一本密笈,便遠去涼山,苦修武功,直等到我武功還不錯,就拜進花衣門的老掌門門下,她不但收我為徒,而且還把門主之位傳給了我!”
傷心女輕嘆道:“這幾年也苦了你!”
花衣門主道:“我為了替寒門報仇,曾派出花衣門百幾十個弟子,流散各地,私查這個兇手,由於對方不露絲毫痕迹,始終沒找出點線索,後來,你在地底之城出現,我便日日派人注意你,表面上是和你爭財寶,暗中卻是在查你是不是我所要尋找的仇人!”
傷心女道:“你的心機倒不小!”
花衣門主道:“你更不差呀,我的手下派出來,你每次都發覺,而更厲害的是你始終掘着陷阱在等我,若不是此時這件事弄清楚了,也許我倆還要拚個死活呢!”
傷心女突然問道:“你可認識易管事!”
花衣門主道:“這個人我倒見過數次,他不但長得相當瀟洒,一雙眼睛更是厲害無比,無論何人只要和他雙目一觸,定會對他寄以最大的信任!”
傷心女面上倏地一寒,道:“現在咱倆必須要行動了!”
花衣門主道:“我願追隨小姐,天涯海角也要把姓易的找出來!”
金雷道:“二位的仇人不只是姓易的,還有百毒門!”
傷心女道:“謝謝你的提醒,金朋友,為我的事累得你們在這裏留了不少日子,現在我的仇人已有點眉目,立刻便要封閉本地,二位如果沒事,便請出去吧!”
金雷長嘆道:“二位如果和百毒門發生問題時,只要一紙相召,我便隨後趕來,不瞞二位說,在下和百毒門有着深不可解的仇恨!”
傷心女道:“好,在江湖上也許我們還會再見!”
金胡兩人和那個面似冷酷的少女揮手而別,兩個青年彷彿做了一場大夢,只覺這幾日的停留,自己彷彿是蒼老了許多。
飄零的日子不知溜過多少個了,江湖中的變化是瞬息萬變的,金雷和胡中玉在地底之城數日之隔,四海村已成為一片灰燼,斷瓦殘垣,木枯磚碎,僅僅是一剎那,那名傳江湖的四海村便如殞石而去,留下的僅是歷史的名字而已!
胡中玉目中閃着精光,望着那一片焦土,道:“我要去追蹤崔小山!”
金雷道:“你要跟我分手?”
胡中玉長吸口氣道:“總還有見面的日子!”
金雷道:“我會懷念這數日的相聚!”
胡中玉長笑一聲道:“不要忘了,你還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
他的身子有若一顆瀉落的小星,直往西方奔去,他惟恐多言傷感,還是將這份共生死,同患難的情感暗暗藏在心中的好……
金雷目中閃過一絲淚影,輕嘆道:“我報了仇後會和你再相聚一段日子。”
自古英雄皆落寞,他突然發現自己身邊一無所有,僅有生命的軀殼,留在這個世間上,當一個人站在無人的原野上時,會陡然覺得生命是那麼貧窮和空虛,是那麼微不足道的渺小,金雷此刻正是這種感覺,他發現自己所要尋找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揮揮手,他朝地底之城看了最後一眼,道:“再見,難忘的地方!”
他踏着晨間的霜露,望着清涼的晨曦,孤獨而略顯凄愴的踏上了征途。
清晨。
這是個美好的開始,零落的村影遠遠地浮現着,像一幅美麗的畫面。野村、山莊、流水、孤樁、牧童、黃牛,僅這幅美景,便使人有種清新的感覺!
金雷踏進了一個陌生的村鎮,這鎮上的店戶林立,村戶皆是生意人,只見車水馬龍,大清晨便有人自四野趕來。
他望了道旁那間“興隆店”一眼,抖抖滿身的風塵,登上樓頭,臨窗而坐,店中客旅倒沒幾個,一看便知這家店的生意是專做午間以後的生意。
店小二上前道:“客官,有何吩咐!”
金雷道:“隨便來點東西!”
店小二恭身道:“是,是!”
原來這間“興隆店”是以賣酒聞名,凡進來這裏的客旅大多是買醉而來,因此他們很少做早晨的生意。
店小二切了一盤醬牛肉,燙了一壺“雪花雕”另外加上兩碟應時小菜,給金雷端了過來,金雷心中孤寂,頗覺淡品小飲,也是人間絕妙之事,一個人便在那裏輕酌慢飲,望着窗外的人群,倒也相當自在!
借酒澆愁,愁在心中,他在那酒樓中一個人喝着悶酒,居然不知不覺日上三竿,艷麗的陽光已射進屋子。
近午,這間酒樓的生意漸漸好,無數的客旅全向這間酒樓湧來,金雷望着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中頗有感觸。
酒客一多,樓中登時熱鬧起來,猜拳聲,酒令聲,此起彼落,時斷時續。突然樓梯一陣疾響,那酒樓中闖進五個大漢,這些漢子皆身穿錦緞袍,身配鏢囊,腰下各插着長劍。
由於這些漢子闖進來的不是時候,那些酒客俱是一愣,頓時全停下了筷子,滿面惶恐的望着他們。
那些配劍漢子朝樓中一瞥,只聽一個人道:“還沒來!”
那當中的那個濃眉大漢一揮手,道:“散開,在這裏等她!”
這幾個漢子當真是目中無人,各自搶一個位子,點好酒菜吃喝起來,金雷看得非常納悶,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在等什麼人?”
那濃眉漢子突然一拍桌子道:“小二——”
店小二嚇得急奔了過來,問道:“武爺,什麼事?”
那濃眉大漢道:“她會來嗎?”
店小二恭身道:“會,會,她每天都在這個時候來!”
那濃眉漢子嘿嘿一聲道:“如果她不來,我要把你的腦袋拿下來當球踢!”
店小二面色嚇得蒼白,顫聲道:“這……”
他摸摸自己的腦袋,嚇得急忙奔了出去!
那店小二奔去不久,遠遠的長街上突然傳來一聲滿含凄涼的長笑,酒樓上的人全都側耳聆聽,那幾個漢子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只聽有人說道:“果然來了。”
金雷循聲朝街心一望,只見一個長發披亂蓬散的女人,赤着雙足遠遠的奔來,她一路奔來,指手劃腳,嘴中不是揚聲大笑,便是唱着那不成調的曲子。
金雷一怔,忖道:“難道這些人會等一個瘋子?”
那濃眉漢子低聲道:“等她上來再動手!”
店小二哀求道:“武爺,我們是生意人!”
那姓武的漢子雙目一瞪,道:“滾一邊去!”
店小二嚇得全身直抖,雙唇發白,悶聲不吭的退了回去,急忙奔進裏面向他掌柜的報告去了。
沒多久,酒樓上躍進那個瘋女人,她滿身衣衫襤褸,赤足污手,行進之後,酒客莫不掩鼻而避,但這瘋女人卻不理這些,隨手拿起桌上酒菜,一個人愣愣地吃喝起來。
那姓武漢子嘿地一聲道:“果然是她!”
金雷聞言卻是一怔,暗暗的朝那瘋女人一瞥,只覺此人依稀在什麼地方見過,苦於一時無法想起。
來的那瘋女人一面低頭吃東西,一面大聲道:“誰請我喝酒?”
那姓武漢子道:“我武大爺可管你吃個夠!”
那瘋女道:“我可不白吃你的東西,要銀子沒有,要人太丑,嗯嗯,我說個金銀島的故事給你聽,讓你去發點小財!”
只要是見過兩次這個瘋女人的酒客,大多知道她又要說那些聽來頗像神話的故事了,什麼金銀島上有金山,有銀山,還有珍珠瑪瑙山,雖然她說的無頭無尾,卻使每個人聽過後引起一種幻想,幻想金山的奪目!
她吃吃笑道:“金銀島在東海,那裏住着一個大大有名的強盜,她手下盜徒無數,以金銀兩船為最出名,那金船船主是個好戰喜功之人,喪信背義之徒!”
她雖然是滿嘴胡說八道,但卻有板有眼,乍然一聽也許覺得不僅一笑,若你仔細琢磨卻又覺得頗有文氣,只是一般人不會理解和注意而已。
她是否真的去過金銀島?
還是憑空杜撰的?抑是自編白導的故事?
還是真實的故事?
這種種揣測曾困擾了許多人,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故事的真實性,也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旁坐的金雷卻震顫了,他曾在那島上住過好幾年,詳知金銀島的秘密,如今驟自一個瘋女人的嘴裏說出那個地方,情形便不簡單了。
他忖道:“她怎麼知道金銀島的事?”
那姓武的漢子暴吼道:“不準說。”
瘋女道:“我為什麼不能說?”
武姓漢子嘿嘿地道:“要說也得找個地方說!”
瘋女道:“你是誰?”
那武姓漢子嘿嘿地道:“大爺我叫祖棋,諒你也不認識!”
瘋女搖頭道:“不認識,不認識!”
武祖棋冷冷地道:“給我帶走!”
旁立的那幾個漢子身子輕靈的躍了過來,朝那瘋女的身邊一站,欲出手抓她,那瘋女突然大叫一聲道:“魔鬼,魔鬼!”
她的身形突然穿過那些人的身旁,一溜煙般的繞着酒樓跑了起來,那幾個漢子似乎沒料到她的身子這般靈巧,俱是一愣,怒吼一聲,隨後追去。
那姓武的漢子道:“如果讓她跑了,咱們便都不要混了!”
他此刻站在門口,突然瞥見那瘋女人朝這裏奔來,大手一伸照着那瘋女人的手腕抓去。
這一招又快又疾,殊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但那瘋女在這種情況下卻顯出她不平凡的身手,右手一格,整個身子筆直的往那武姓漢子身上撞去。
“砰。”
那武姓漢子偌大的身子,居然經不起她那狠命的一撞,蹬蹬蹬地連着退了七八步方始穩住身子。而那瘋女人一溜煙的直奔而去。
那武祖棋隨身追去道:“追。”
剎那之間,那幾個健碩的漢子同時晃身飄去,跟在那瘋女的身後緊追不捨,沿途奔去!
金雷匆匆地付了酒錢,忖道:“她是誰?”
他那腦海中有如電光火石間掠過數個女人的影子,但卻無法想起這瘋女到底是誰?只覺得非常熟悉而已。
突然,他自言自語道:“她的聲音頗像是金陵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