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十六)
陶漢的出走讓陶家上下心急如焚,很難想像脾氣火爆的他找到蘇玲玉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兩個星期後,陶漢有了消息,他在廣東四處搜尋,卻沒有找到蘇玲玉。又過了幾天,陶妮在學校里接到陶漢的電話,說他在尋找蘇玲玉的路上結識了一批生意人,更為傳奇的是他帶的那把準備復仇的刀幫他救了一個被搶劫犯襲擊的大老闆;那個大老闆為報答他,讓陶漢跟着他一起做裝潢材料生意,陶漢眼見復仇無門,那股氣漸漸地泄了不少,索性也就將這件事暫時擱置下來,跟着那人在廣州做起了生意。這件事情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畫上了一個句號,一家人也就把懸着的心放到肚子裏去了。
轉眼間,樹尖的梧桐樹開始有點泛黃了,陶妮騎着車穿過家門前的小巷,秋陽將她的身影拉的長長的。剛到家門口就聽見屋裏傳來陶母的聲音:“收到了,收到了,你放心好了。你不要擔心我們,你自己也要當心身體,爸爸讓你不要太吃力了,好,好,再見。”
陶妮推開鐵門,走了進來:“爸,媽,我回來了。”
陶母笑眯眯地迎上去:“咦,妮妮,你怎麼這會兒回家來了?”
“我給你們送一點錢過來,剛好小柯昨天領到了兩年的科研獎。”陶妮從包里拿出錢遞給陶母:“你們趕緊去把哥剩下的那些欠款還給人家吧。”
陶母笑眯眯地:“不用你拿錢出來了,你哥哥已經寄錢過來了,足夠了。”
進了屋,陶妮順手拿起一個西紅柿啃了起來:“是嗎?哥又寄錢來了?看來他在那邊還真幹得不錯啊。”
陶父欣喜地指指五角櫥上的電話機:“是啊,你媽媽剛剛和他通了電話。”
陶妮這才注意到家裏新裝了電話:“呀,電話裝好了啦?”
“好了,等了這麼久,終於裝上了。”陶母親昵地拉着陶妮的手:“你哥他像是幹得蠻開心的樣子,他說那個大老闆生意做得很大,也很看得起他。他說他想先跟着那個大老闆學着,以後還是要自己跳出來單幹的。”
陶妮聽着,突然感到有些噁心,她扔掉手中吃剩下的西紅柿,手忙腳亂地在自己的包里找着紙巾。
陶母關切地問道:“你怎麼啦?”陶妮一隻手捂着嘴,一隻手指指胃部。
“是不是這個西紅柿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太涼了?”陶母上來撫着陶妮的背脊。
陶妮乾嘔了幾下:“有可能的,不過這陣子我的胃老容易不舒服、噁心。”
陶母去搓了一塊熱毛巾遞給她,陶妮用毛巾擦着臉,陶母又專註地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她眨眨眼好像想到了什麼:“妮妮,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陶妮到醫院做了個驗孕檢查。取報告和芳芳當年在同一個地方,這裏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甚至裏面坐着的工作人員都沒有變,陶妮站在一邊等待化驗結果。護士將一批報告單扔進玻璃箱,陶妮走上去找到自己的報告,上面顯示妊娠反應陽性。
陶妮皺着眉頭顛來倒去地看着這張報告單。她想了想走到小窗口前:“請問這一定是我的報告嗎?”
“那要問你啊,這上面的名字是你的嗎?”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
“這上面是我的名字,可是我害怕有人跟我重名。”陶妮不相信地又看了看報告。
裏面的護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接過陶妮手裏的報告,翻了翻備案的本子,又把報告遞還給陶妮:“今天只有一個陶妮檢查,沒有第二個,這就是你的報告。”
“哦,那謝謝你,謝謝。”陶妮獃獃地站在那兒,她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喜是憂。
陶妮回到筒子樓里的家,輕輕地推門進屋,小柯正在伏案寫他的醫學論文。聽到聲響他從書桌上抬起頭來:“你回來了?”
“回來了。”陶妮的神情有些萎頓。
“吃飯了嗎?”
陶妮搖搖頭。
“我在食堂里給你打了碗冷麵,就放在架子上,看見嗎?快吃吧。”
“我現在不想吃。”陶妮說著就坐到了床上。
小柯放下筆坐到她身邊:“你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嗎?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陶妮搖搖頭,她猶豫了一下:“小柯,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她從包里拿出那份化驗單遞給小柯,小柯拿着報告單看了半天,像是看不懂一樣:“你懷孕了?”
陶妮點了點頭,小柯緊緊地盯着那張報告,他的雙手來回搓着:“你真的懷孕了?”陶妮咬了咬嘴唇又點了點頭,她眼睛一紅,掉淚了。小柯吃驚地看着陶妮,柔聲問:“你怎麼哭了呢?陶妮,我們有孩子你不高興嗎?”
陶妮抽泣着:“可是,我們不是說好了現在先不要孩子的嗎?這個孩子是個意外。”
“我們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可是,可是既然來了,那就說明這個孩子和我們有緣分啊,我們當然應該要啦。我知道現在我們的居住條件實在太差了,讓你在這裏生孩子帶孩子實在是太辛苦太委屈你了。可是,他現在已經來了呀,我真的捨不得不要他,你一定也捨不得的是不是?陶妮,我們還是要他吧,好不好?”小柯的話讓陶妮一愣:“我當然是想要這個孩子的,一想到要放棄這個孩子,我已經難受了一下午了。”
“那你為什麼還……”
“我這不是擔心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我怕你會嫌他吵嫌他累人嫌他影響你的事業。”
小柯笑了:“我?怎麼會呢?我太願意被他吵被他累了。當初我說咱們暫時先不要孩子,那也是為你考慮啊。我喜歡孩子,我巴不得馬上能夠抱上自己的孩子。陶妮,你放心,回頭啊,抱孩子、哄孩子、洗尿布的事情我全包了,我會盡我的努力讓你少吃一點苦少受一點累的。”
“這些事情我都不怕的,我也願意被他吵被他累的。”
兩人相視而笑。
“陶妮,我想要一個女孩子,像你一樣的,好不好?”
陶妮被小柯臉上洋溢出的一派天真的氣息深深地感染了,開心地答:“好,我答應你。”小柯高興地一把摟住陶妮,親熱地用自己的腦門頂着陶妮的腦門:“謝謝你,謝謝你陶妮,那我們就說定了。”
“說定了。”陶妮忽然一鎖眉頭:“不對呀,小柯,你的額頭怎麼這麼燙?”陶妮伸手摸摸小柯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不好了,你發燒了!”
小柯的病比想像中的嚴重,陶妮送他到醫院才知道不是普通的發燒,而是肺炎。在小柯要求下陶妮把他帶回宿舍打點滴,小柯疲憊地躺在床上,陶妮坐到他的身邊,溫柔地說:“能在寢室打點滴比在你們醫院的急診室里要舒服多了,是不是?這真叫近水樓台先得月。”
小柯咧了咧嘴沒有答腔。
陶妮看着小柯難受的樣子,心疼地用手撫摸着他的面頰:“很難受是嗎?你想不想吃東西?我喂你。”
小柯搖搖頭:“你不用管我了,你快去上班吧,這陣子你們公司這麼忙,別因為我耽誤了工作。‘
“不要緊,小杉剛剛讓人打來電話,說今天公司里沒什麼事,她讓我別去了。那我正好可以呆在家裏照顧你了。”陶妮雙手架在床沿上托着腮,視線一刻也不離開小柯。
“公司里怎麼會沒事呢?你們那台晚會到底幾號正式演出啊,今天已經8號了。”小柯歪過頭來看看專註地盯着他的陶妮。
“不對,今天已經是9號。”陶妮歪歪頭,眼神還是停留在小柯的臉上。
“9號?今天是10月9號嗎?”小柯在思索着什麼。
“是啊。”
小柯撓了撓頭:“哎喲,我差點忘記了,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她的六十大壽啊。”
看着小柯着急的樣子,陶妮坐直了身子:“是嗎?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可以忘了呢?”
“我前一陣一直記着,可是這陣子一忙,臨了卻忘了,真是要命。”小柯說著就要坐起來,陶妮一把把他按住了:“你要幹什麼?”
小柯強撐着還是要坐起來:“我想出去為媽媽買一樣禮物。”
陶妮不容他起身,按住了他“你開什麼玩笑,你看這瓶吊針才打到一半,你怎麼出去啊?快躺下,我出去買不就行了嗎?”
小柯躺了下去,想了想還是坐了起來:“不,還是我自己去吧。我回來接着再打就是了。”
陶妮有些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麼回事?你病成這個樣子還非得要跑出去,你想讓你的病更嚴重一些是不是?”
“可是……”小柯似乎很為難。
陶妮故意把語氣壓得很低:“可是什麼呀,你是不是覺得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給你媽媽買禮物?”
“你說什麼呀,你怎麼這麼想呢?我這不是在擔心你的身體嗎?”小柯當真了。
“我沒事,不就是去買一樣禮物嗎?”陶妮爽快地說道。
但是小柯還在猶豫:“可是我想買的禮物不一定好買……”
“那你想給媽買什麼樣的禮物呢?”
“我想買一件墨綠色的毛線大衣,大翻領的,粗線織的,雙排扣的。”
陶妮不解地問:“為什麼一定要買一件這種樣式的毛衣呢?”
“因為媽媽曾經有過這樣一件毛衣,後來被一個瘋子用刀砍爛了。”
陶妮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的,你快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柯輕輕地將陶妮攬在了懷裏,往事讓他唏噓不已……
公司里的氣氛緊張有序,韓波被臨時抓來幫忙做策劃,新來的員工小王、小方很賣力地在辦公室里忙來忙去,小杉正站在辦公桌前接電話:“喂,你好。對,我就是。嗯,嗯,這樣吧,你把你覺得要修改的條款寫下來再傳給我吧,不過20號下午的綵排她一定要趕到,這一條是我們一定要堅持的。那好,我等你的傳真。再見。”小杉掛了電話,在紙上記錄了幾筆,又坐回會議桌,她有些煩躁地對韓波和芳芳說:“這個溫陽把我的頭都搞大了,早知道這樣我也去當歌星了,讓人整天圍着我轉多好。”
正說著,陶妮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她敲了敲會議室的玻璃門。
小杉抬頭看到陶妮,責怪道:“喂,不是不讓你來了嗎?你怎麼又來了?”
陶妮隨手關上會議室的門:“我是來送東西的,你回家的時候替我把這個帶給媽媽。”說著將手裏的禮盒遞給小杉。
“這是什麼東西啊?陶妮。”
“是我和小柯給媽媽準備的生日禮物,小柯本來今天晚上想回去看她的。可現在他的燒還沒退下去,看來去不了了。如果我送過去的話,肯定又會讓媽媽不高興,所以就拜託你了,行嗎?”陶妮說著坐了下來,她脫掉鞋子轉動着腳脖子。
小杉拎着陶妮的那盒東西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腦門:“天哪,今天是媽媽六十歲大壽啊,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虧得大哥還記得。”
韓波戲謔地笑着看看小杉:“你看看,最有良心的兒子被你媽媽趕在外面,你媽看起來像個昏君。”
芳芳也笑了,低頭卻看見陶妮腫得像個饅頭一樣的腳脖子,她嚇了一跳:“陶妮,你的腳怎麼腫成這樣?”
小杉和韓波低頭一看也大吃一驚,小杉驚呼着:“就是,怎麼會這樣的?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摔了?”
陶妮搖頭:“沒有,就是路走多了,這件毛衣我跑了大半個上海才買到的。”
芳芳奇怪了:“那也不對啊,你以前路走得再多也不會這樣的。”
陶妮嘿嘿地傻笑了起來:“現在我不一樣了,我比以前嬌氣了,因為我懷—孕—了!”
芳芳和小杉互相看看,又轉頭看着陶妮,異口同聲道:“什麼,你懷孕了?”
陶妮肯定地點點頭,芳芳和小杉興奮地擁了過來:“你真的懷孕了嗎?”
陶妮昂着脖子又點了點頭,既得意又幸福地笑了。
車窗外霓虹閃爍,而車裏的夏心潔卻是繃著臉正在生氣,她抬腕看了看手錶對司馬父抱怨着:“這一天快過去了,我的孩子們居然沒有一個人想起今天是我的六十歲生日,一聲祝福都得不到,你說養兒養女有什麼意思?”
一旁的司馬父賠着笑臉勸慰着妻子:“孩子們工作忙嘛。”
“工作忙?她們三個人的集體生日倒是年年記得在一起過,哼,工作忙。”夏心潔忿忿不平地說道。
司馬父輕輕地拍拍妻子的手:“我說要提醒他們一聲,可你偏不願意。我要去找小柯讓他向你賠罪,可你死也不讓。否則我們一起為你好好地慶祝一下,那多好。”
“這種硬討來的賠罪和祝福我是不稀罕的。算了,活到今天,事事不順心,還有什麼好慶祝的。”夏心潔把司馬父的手抖開,扭臉看着窗外。
司馬父微笑着從包里掏出一個禮品盒捅捅夏心潔的手心。
“你今天不是已經給過我生日禮物了嗎?”夏心潔回過臉來,奇怪地看着丈夫。
司馬父把禮物放在她的手心裏,微笑着說:“這是我替孩子們給你準備的,也算是我替孩子們給你賠禮了。”
夏心潔搖搖頭,嘆了口氣:“你啊。好吧,我就收下你這片苦心吧。”
下了車,夏心潔依然悶悶不樂,和司馬父推門進屋。一進屋,卻看見餐廳的燈亮着,餐桌上放着一個圓蛋糕,還有一瓶紅酒和幾個酒杯,旁邊的柜上放着幾個禮物包,餐廳里和客廳里都擺滿了鮮花。
小杉、韓波、芳芳抱着香香走下樓來,小杉走上前去:“爸,媽,你們回來了?我們等你們半天了。”
司馬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喜出望外地說:“喲,你們記得媽媽的生日啊?”
“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可能忘了呢。”小杉說著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我說嘛,你們都是很有良心的孩子。”司馬父呵呵地笑着,轉頭看看身邊還沒緩過神兒來的夏心潔,嗔怪地對小杉說,“可你們既然記得幹嗎不給你媽打個電話呢?”
“我們不願意打擾媽媽的工作,等着你們忙完了回來給你慶祝不一樣嗎?快坐下,媽,看看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小杉說著就拿過一個禮盒捧給夏心潔:“媽,這是我和韓波為你準備的,祝你生日快樂!”
夏心潔眼睛有點發酸,趕緊接過禮盒,“謝謝,謝謝你們!”她開心地笑了。
芳芳抱着香香,香香手裏拿着準備好的禮物,芳芳對夏心潔說:“媽媽,這是我和香香為你準備的禮物,香香,快跟奶奶說生日快樂。”
香香把禮物塞在了***懷裏,乖巧地說:“生日快樂,奶奶!”
夏心潔禁不住已是熱淚盈眶了,她把香香抱在懷裏親了又親:“香香乖,奶奶看到你就最快樂了。”
韓波和芳芳在忙着打開蛋糕,開紅酒。
小杉又遞上來一個禮盒:“媽,這是大哥和陶妮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
夏心潔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淡淡地說:“幫我放在那邊吧。”
司馬父上前趕緊把禮物接過來,知道妻子其實很希望見到兒子來為她慶祝生日,低聲地問小杉:“你大哥幹嗎不過來呢?”
小杉故意把話說給夏心潔聽:“大哥本來是要過來看你們的,可是他得了肺炎,發著高燒,所以就來不了了。”
夏心潔一下子轉過身來,抓住了小杉的手:“你哥得肺炎了?嚴重不嚴重?”
小杉看着焦急的夏心潔,實話實說:“好像是還有點嚴重,否則哥是不會輕易向單位請病假的。”
“這是怎麼搞的?小柯就要出國開會進修了,現在這個時候怎麼可以得病呢?真不知道你們這個陶妮是怎麼照顧自己老公的?”夏心潔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緊皺了許多。
“媽,你就別怪陶妮了,你知道嗎?陶妮她已經懷孕了,可她還在為大哥奔進奔出的,挺辛苦的。”小杉一邊說一邊拉着媽媽的手扶她坐了下來,揉着她的肩膀說道。
夏心潔一聽陶妮懷孕了,仰頭望着小杉:“你說什麼?陶妮她懷孕了?”
“是啊,可她為了買這個生日禮物今天走遍了大半個上海,腳都腫成饅頭大了。”小杉俯下身眼望着陶妮買來的禮物,示意夏心潔打開看看。
夏心潔明白小杉的意思,瞥了一眼禮盒,嘟噥着:“都懷孕了,還瞎跑什麼呀,用得着她這麼瞎起勁嗎?”她的口氣明顯輕柔了許多。
晚飯後回到房間,夏心潔打開芳芳和小杉的禮物看着:“幹嗎買這麼貴的東西啊,瞎浪費錢。”
司馬父看了看,笑笑,說道:“這個表可以看兩個時間,你以後出國的時候可以戴着。”
“嗯,這表不錯,芳芳這孩子還挺有心的。”夏心潔滿意地把它收了起來。
司馬父拿過來小柯夫婦的禮物:“還有這個。我幫你打開好嗎?”
夏心潔抬了抬眼皮,算是回答了。
司馬父打開禮包一看裏面放着一件綠色的毛線大衣,他怔了怔,然後拎起這件衣服來看着。夏心潔抬頭看見,一下子也怔住了。這件毛衣讓他倆內心同時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夏心潔拿過毛衣輕輕地撫摸着,揉捏着:“這是怎麼回事啊,他們怎麼會送這樣的一件毛衣給我呢?”
司馬父從盒底找出一張卡片,看了看,然後遞給了夏心潔,卡片上端端正正地寫着小柯的字——
媽媽,我給陶妮講了你當年捨命救我的故事,她聽了哭了好久。她按着我的描述為你買了這樣的一件毛衣。儘管和你當年的那件還不一樣,但這件毛衣里有我們倆對你的尊敬和愛。媽媽,如果我們以前有做錯的地方,請你多多原諒我們。真心地祝你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卡片上還有一行字寫得特別大:媽媽,生日快樂!小柯、陶妮敬上。
夏心潔的眼睛濕潤了,她不斷地抿着嘴,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出來,她把卡片遞給丈夫:“幫我放起來吧。”
司馬父疊着這件毛衣,他的眼睛也濕潤了:“三十多年過去了,看見它就想起了當初。你救小柯的時候穿的就是那件毛衣。那時你和紅霞好得就像是親姐妹一樣,就跟現在的小杉和陶妮一樣。紅霞給你織了這樣的一件毛衣,你就當寶貝似的整天穿在身上。現在你把紅霞的兒子都養得這麼大了,這些年你真的和她變成了一個人了。”
夏心潔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哽咽起來:“你別說了,別說了。我沒有養好他們兩個,小松已經走了,小柯現在也和我這麼疏遠了。我對不起紅霞,我真的對不起她啊。”夏心潔哭了起來,她的情緒一時難以自抑。司馬父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他的情緒也十分激動。淚水迷濛的眼睛裏,他彷彿看到了三十幾年前的往事……
外面下着大雨,筒子樓公用廚房裏放着十幾個煤氣灶,陶妮站在其中一個煤氣灶前,小心翼翼地把煎好的葯湯倒進一個保溫壺裏,接着順手拿起放在邊上的雨傘,向外走出去。
司馬父和夏心潔撐着傘拎着東西,站在一幢筒子樓前辨認着模糊不清的門牌號。兩人着急地東張西望,卻發現陶妮一手撐着傘一手提着保溫壺從另一幢樓里走了出來。
“哎,你看,這不是陶妮嗎?他們是住那幢樓的。”司馬父又胳膊肘碰碰夏心潔。
兩人朝陶妮走去,陶妮乍一見他們有些吃驚,“……爸、媽,是你們?”
三個人在路當中停住了腳步。
“我們聽說小柯病了,你又懷孕了,心裏放不下,就過來看看你們。”看着夏心潔不好意思開口跟陶妮說話,司馬父先打破僵局。
陶妮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哦。”
“小柯的病怎麼樣了?聽小杉說還挺嚴重的是嗎?”司馬父問。
“前兩天是挺嚴重的,打了幾天吊針已經退燒了,現在我在煎中藥給他吃,這樣可以讓他好得快一點。你們快上樓吧,別淋着了。”陶妮帶着司馬父夏心潔往自己住的那幢樓走去。
司馬父和夏心潔一邊走一邊露出不解的神情,司馬父回頭看看身後的那幢樓問陶妮:“你們住的到底是哪幢樓啊?”
陶妮用手一指:“這幢。不過我們的廚房在那幢樓,我剛剛在那兒煎了中藥。”
“什麼?你們的廚房和房間是分開的?”夏心潔終於憋不住開口了。
“對,我們住的這幢樓沒有廚房設施的,小柯單位的領導照顧我們,就在對面的宿舍分了一個煤氣灶給我們。”
夏心潔再也矜持不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說:“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事情?煤氣灶和房間是在兩幢樓里的,這種事情我這一輩子還沒聽說過呢。”
陶妮笑了:“一開始我們也覺得彆扭,可到後來發現有一個煤氣灶比燒電爐方便多了,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宿舍里,小柯正坐在床上改自己的論文。
陶妮放下東西招呼着:“小柯,你快看看,誰來了。爸,媽,快請進來吧。”
夏心潔和司馬父出現在門口。
小柯很吃驚:“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小柯想掀被起床,
夏心潔趕緊走進來阻止了他:“你別動,別再着涼了。”
小柯乖乖地又坐回到床上去了,夏心潔環顧四周,房間朝北光線不好,再加上房間也小屋裏顯得有點亂。她嘆了口氣,在小柯的床邊坐了下來,陶妮又拖過一張椅子讓司馬父坐,自己在一邊站着。
小柯看着父母:“爸,媽,我真沒想到你們會來。”
司馬父朝着夏心潔努努嘴:“聽說你病了,你不知道你媽她有多着急。”
小柯笑笑:“我沒事的。”
夏心潔白他一眼:“感冒都變成肺炎了,還沒事呢。你這孩子不是不愛生病的嗎?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呢?”
小柯生怕母親去責怪陶妮,趕緊說:“可能是前陣子準備論文太累了,再加上着了點涼
的關係吧。”
陶妮在一邊將中藥湯倒入一個碗中,然後又拿上兩個茶杯邊泡茶邊說:“小柯他老是貪涼,前一陣子天氣發冷了,但他還喜歡沖冷水澡,勸都勸不住。”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呢?入了秋怎麼還能沖冷水澡呢?”夏心潔瞪着眼睛。
小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個夏天都在沖涼,成習慣了。”
陶妮將中藥湯遞給小柯,小柯拿過湯一口氣喝了下去,陶妮又給他遞過一塊糖去:“來,吃塊梨膏糖,去去苦味。”
夏心潔看着陶妮對小柯的體貼勁兒,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陶妮將兩杯茶水給司馬父和夏心潔遞上來:“爸,媽,請喝茶。”
夏心潔擺擺手:“我不用了,剛才在公司已經喝了一肚子水了,我想去一下廁所。”
“噢,那我陪你過去吧。”陶妮放下杯子,拿過一把傘,夏心潔見狀愣了愣:“怎麼?你們的廁所也是在另一幢樓里的?”
“不,廁所就在這幢樓,就在樓上,可廁所里因為天花板老滴水,所以我們上廁所總是帶把傘。”陶妮尷尬地解釋道。
“真是前世作孽。你們單位怎麼還會讓你們住這麼破的房子呢?”夏心潔氣不打一處來。
小柯寬慰着夏心潔說:“這個宿舍馬上就要推翻重建了,我們先在這裏過渡一下。”
陶妮走到門口:“媽,我帶你上去吧。”
夏心潔搖搖頭:“那我就不去了。我想我們還是早點回家去吧。”
陶妮想了想說:“要不……我帶你去隔壁辦公樓的衛生間吧,那兒條件還挺好的。”
“不用這麼麻煩了。”夏心潔轉身對司馬父說:“我們還是走吧,快把東西給他們拿出來。”
司馬父一邊答應着,一邊從包里拿出一些滋補品:“小柯,這些東西是你媽媽為你準備的,你要多注意營養;陶妮,這些是給你的,你懷了孕,也要注意營養……我們走了。小柯你好了以後如果有時間就帶上陶妮回家來吃飯。”
小柯點點頭:“好的。爸、媽,你們走好。”
“我去送送爸媽。”陶妮陪着司馬夫婦往門外走去,夏心潔走了幾步便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回過頭來對小柯和陶妮說:“我看你們倆還是搬回家去住吧,這裏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小柯和陶妮一愣,司馬父也一愣,隨即他便露出欣喜的笑容:“對對對,還是搬回來住比較好,這裏條件太差了,生活太不方便了。對你們的身體也太不利了。”
夏心潔不等他倆開口,又說道:“明天我派車過來接你們,你們今天晚上就把東西整理好了,反正也沒多少東西。”
陶妮和小柯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第二天大清早,陶妮在樓下幫着幾個工人在往車上搬着東西,她其實不情願搬到小柯家裏去住,儘管這間宿舍樓很破舊,卻讓她住得安寧放鬆。但是為了小柯也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陶妮還是決定搬過去住,因為她不想讓他們跟着她在這兒受苦。
到了司馬家,陶妮在電話里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自己的爸媽,她和小柯搬回司馬家住了。
陶母掛掉電話,臉上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小柯媽媽為什麼突然一下子就要他們搬回去住了呢?”
陶父想了想:“可能是考慮到妮妮已經懷孕了吧?她對媳婦不滿意,可她對孫子總歸是在乎的。”
“可我們妮妮到了他們家去住會不會受氣呢?小柯媽媽這麼難弄,妮妮又是一副不會拐彎的直脾氣,唉,真叫人擔心呢。”陶母很擔心女兒。
陶父嘆了口氣:“孩子的事情就只能讓她自己去處理了,是苦是甜,都是她的命,你管不了一輩子的。”
無論陶家二老怎樣擔心,陶妮還是和夏心潔住到了一個屋檐下,大家盡量遷就地生活着,倒也相安無事,小柯的病也逐漸地好轉了。
清早,司馬父和夏心潔坐在餐桌前看報,保姆小陳從廚房裏端出早餐,夏心潔放下報紙,看看樓上:“怎麼今天一個都不下來吃早餐?”
“小杉公司最近好像特別忙,他們幾個這兩天總是弄到很晚才睡覺,所以小杉跟我說他們這幾天不吃早餐了,想多睡一會兒。”司馬父心疼地看着女兒房間的方向。
夏心潔有點放心不下地反問:“那陶妮也跟着他們一塊忙嗎?她懷着孩子能行嗎?”
“我想小杉和芳芳肯定會很照顧她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司馬父一副寬心的樣子。
正說著,小柯從樓上下來:“爸媽早。”
夏心潔點點頭:“起來了?幹嗎不再多睡一會兒?”
“今天我得上班去了。”小柯說。
夏心潔看了看小柯的面色,有些不放心:“今天就要去上班啊?你身體吃得消嗎?”
“沒事的,我全好了。咦,陶妮呢?”小柯掃了眼餐廳和廚房。
司馬父抬起頭來,疑惑地看看小柯:“陶妮起床了嗎?我們沒看見她下來呀。”
正說著,陶妮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拿着好多東西。
小柯一臉愕然:“陶妮,你大清早的去哪裏了?”
“我去那邊的豆漿大王買早點去了。小杉和芳芳最喜歡吃那裏的叉燒包和粢飯糰了。我特地多買了幾份,你和爸媽也嘗嘗吧,味道很不錯的。”
夏心潔有些不悅地:“這種事情你告訴一聲小陳,讓她去做就行了,我們家可不缺保姆的。”
陶妮愣了愣,她有些尷尬。小柯急忙說:“媽媽是心疼你的身體。”
“對對。你現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累着了。”司馬父隨即附和着。
陶妮笑笑:“我知道,我沒關係,我身體好着呢。”說著從塑料包里拿出幾個包子放在桌上的盤子裏:“你們快吃吧,我給你們去倒點醋去。”
陶妮進了廚房。夏心潔不滿地看一眼丈夫:“你還說小杉和芳芳會照顧她的呢,你看看正好反過來了。小柯,你回頭跟她說說,讓她別老去做這種事情了。”
小柯笑笑:“陶妮她喜歡照顧別人,她一直是以此為樂的,你們就別管她了。我聽小杉和芳芳說以前在讀書的時候陶妮就一直把她們倆打早餐的事情包掉的。”
夏心潔瞪大眼睛不住地搖着頭:“她怎麼會這麼傻氣啊?”
司馬父欣賞地說:“現在這麼勤快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見了。你娶到這樣的兒媳婦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夏心潔微露笑意:“是嗎?不過她和我這個傻兒子倒挺對路的。”
一直到上班的時間小杉、韓波和芳芳才下樓,陶妮見小柯上了班,說什麼也要跟小杉回公司,大家拗不過她,也就只能隨了她。坐在中巴車上,芳芳和小杉一人拿着一面小鏡子往自己的臉上胡亂地撲着粉,上着妝。陶妮費力地從袋裏拿出包子,推了推芳芳和小杉,兩人低頭看見叉燒包,她們的眼睛都刷地一下亮了起來:“哇,叉燒包!你買了叉燒包了?”
“天啊,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兩天就在心裏饞這個包子,太謝謝你了,陶妮。”小杉和芳芳將鏡子往包里一塞,一人拿了一個包子吃了起來,陶妮遞了一個給坐在小杉身邊的韓波。
韓波受寵若驚地接過:“我也有份啊?謝謝。”
小杉滿臉幸福地嚼着包子:“沒想到我們三個現在又生活到一個屋頭下了,陶妮,能和你這麼勤快的人住在一起,我和芳芳可就幸福死了。”
韓波嘲弄道:“怎麼?你準備讓陶妮天天為你們買叉燒包?你們這樣對待一個孕婦好意思嗎?”
陶妮豪氣地一甩頭:“這有什麼,我樂意。”
這時小杉的響,她接起電話:“喂,你好,對,我是司馬小杉。什麼?你說什麼?溫陽她今天下午的綵排來不了了?安排了別的演出?你們這是開什麼玩笑?”
陶妮、芳芳和韓波全都緊張地看着小杉。
小杉氣急敗壞地對着電話叫着:“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我們的合約里寫得清清楚楚的,她必須來參加綵排。你知道嗎?今天有一批記者要來綵排現場採訪,恆業公司的老總也要來看綵排,所以溫陽她必須到,我不管她有什麼難處,我的難處比她的大得多!”
綵排現場的後台忙亂又嘈雜,許童和藝校的一個女老師帶着一隊小朋友在走廊上練着童聲小組唱,小杉正在拚命撥打她的,她一遍遍按重撥,急得滿頭大汗。在她身邊站着恆業公司的公關部柳經理,芳芳在她不遠的地方對着一張紙也在撥電話。
柳經理着急地問:“怎麼樣?她還是不肯接嗎?”
小杉惱怒地:“現在她索性關機了。”
芳芳走過來:“小杉,我照着你給的電話聯繫了一遍溫陽的熟人,要麼是聯繫不上,要麼就不知道她的去向。”
“看來今天這件事情真有點懸了。我擔心晚上的正式演出她都會有問題。”小杉有點手足無措了。
柳經理急得直跳腳:“這怎麼行呢?這可怎麼辦呢?”
陶妮走過來,跟小杉相互耳語了幾句。小杉低頭想了想,說:“柳經理,我們現在得好好想想補救的辦法了。萬一這個溫陽今天晚上到不了的話,得有人替補上去,或者就乾脆下決心把這個演唱換掉。”
“把溫陽的節目換掉?你說出這種話來怎麼這麼隨便?現在全場演出的串聯詞都是呼應着這兩首歌的內容寫的,而且這個演員陣容我也已經向我們公司的老總和高層做了彙報,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換節目呢,你們這樣做事簡直是太不專業,太莫名其妙了嘛。”柳經理把氣一股腦兒的撒在了小杉身上。
小杉也火了:“可現在的情況就這樣擺在這兒,那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柳經理有些神經質地發作起來:“接下來該怎麼辦是你們必須思考和解決的問題。我們公司出了這麼多錢請你們來是幹什麼的?難道就是讓你們把一大堆問題拋給我嗎?你們如果就是這樣辦事情的話,那我們就沒法合作下去了,接下去的錢你們也別想再拿到手了。當初我就不主張搞這台演出的,更不主張把演出交到你們這樣的公司去做,你看問題來了吧?現在該怎麼收拾啊?你們自己收拾去吧。”
柳經理的嘴快速地一張一合,吐出來一串一串沒有標點符號的話。小杉一次次想開口跟她說什麼,都被她堵了回去。她說完后拂袖而去,留下小杉、陶妮和芳芳站在原地。
陶妮害怕地問:“小杉,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別著急,別著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急,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們讓我想一想,想一想。”小杉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低着頭皺着眉來回踱步,陶妮和芳芳不安地看着她。小杉突然抬頭停下腳步轉頭直愣愣地看着芳芳:“芳芳,你會唱溫陽這兩首歌嗎?”
芳芳心虛起來:“我?我?我……”
“會唱還是不會唱?”
“我會唱,可是……”
“那等一會兒就由你上。”
芳芳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什麼?讓我來頂替溫陽,我不行的,絕對不行的。”
“你不要慌好不好?我只不過是讓你在綵排的時候先頂一下,我會再抓緊去聯繫其他歌手的,我也會去向他們公司解釋這件事情的。我們現在得先把一台完整的綵排拿下來再說。這樣恆業公司的人才會看明白我們的構思。韓波也可以對晚會的整體效果有一個總體的把握和修整。”小杉鼓勵着她。
“可是……”
“沒有可是了,你快到音樂編輯那裏去把溫陽寄過來的伴奏音帶拿來聽一聽,好好準備一下。”小杉決心已定。
芳芳還站在那裏不動。
“芳芳,就算我求你了,你知道現在我們已經沒辦法了,今天是我們在一起做的第一個活動,對我們每個人都很重要,哪怕你呆會兒會出洋相,你也得硬着頭皮頂上去啊。”小杉推着她往外走。
陶妮也在鼓勵芳芳:“芳芳,其實等你真的上了台,你也就不怕了,我有過體會的,真的,就像你在錢櫃唱卡拉OK一樣唱就行了,你肯定比那些歌星都強,我不騙你的,真的不騙你的。”
“就算是你救我了。”小杉懇切地望着她。
芳芳看看陶妮,又看看小杉,艱難地點點頭:“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上吧。”
音樂聲響起,在一束追光中化了妝換了裝的芳芳拿着無繩話筒從舞台深處緩緩走出,一群伴舞的孩子在她身邊翩翩起舞。芳芳也隨着音樂的節拍舞動了起來,此時的芳芳顯得如此美麗動人、氣質不凡。
台下,坐着幾排觀眾,都是些恆業公司的領導和有關的記者及來賓。柳經理似乎在向曲總解釋着什麼,曲總點着頭,看着台上的芳芳,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稍稍後面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是高端,女的是他的老闆傑西卡。高端怔怔地看着舞台上的芳芳,一時沒有明白怎麼回事,而傑西卡則繃著臉:“這個歌不是溫陽唱的嗎?為什麼舞台上的不是溫陽?我們今天跑來難道不是為了看溫陽的嗎?”
高端低聲說:“我去打聽一下。”他剛要離開,台上的芳芳唱出了第一句,傑西卡聽了一震,一把拉住了高端:“你先別走。”
芳芳的歌聲顯然把在座的所有人都震住了,高端也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傑西卡奇怪地問:“這個歌手是哪裏的?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音色和外貌都非常出挑,你認為呢?”
高端點點頭:“對,她是很不錯。”
舞台上芳芳的狀態越來越好,唱得非常投入,歌聲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
側幕邊,陶妮和韓波站在一起看着芳芳唱,小杉一邊撥電話,一邊走過來探頭看着。陶妮興奮地對小杉伸個大拇指,十分得意。
芳芳唱完最後一段,對着台下深深鞠躬,台下掌聲雷動,傑西卡也在拚命鼓掌並對高端說:“你去打聽一下這個歌手的情況,我們公司可以考慮和她簽約,我覺得她很有潛力,將來的發展不會比溫陽差,如果能簽下來,以後就由你來負責這個歌手。”
高端拍到一半的手停在那裏,對於傑西卡的決定,他感到有些突然。
回到後台,大家圍着芳芳問長問短,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誇獎和感激,這時柳經理匆匆地走過來,大家看見了她,神色都有些緊張起來,沒想到柳經理笑容滿面地朝韓波伸出手來:“辛苦了,導演。”接着又向陶妮、芳芳和小杉一一伸出手來:“辛苦了,各位,今天的綵排真的很成功。我們曲總讓我轉達他對你們的感謝和慰問。”
小杉慌忙回答:“謝謝,我現在正在聯繫晚上可以頂替溫陽的歌手,但是因為時間太急促了,一時還落實不了。”
柳經理滿臉堆笑:“沒關係,我們曲總對吳小姐的演唱非常欣賞,他說如果溫陽晚上還趕不到的話,可以讓吳小姐正式上台演唱。”
大家眼睛裏泛出詫異的光,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小杉驚喜地問:“真的嗎?”
“真的。”柳經理肯定道。
芳芳想了想,猶豫着:“可是我行嗎?觀眾會不會因為我的原因中途退票啊?”
“你放心吧,因為我們這次的觀眾都是免費贈票的,所以不應該存在中途退票的問題。你唱得真的很棒,請你相信你自己。”柳經理真心實意的在誇獎芳芳。
“謝謝!”芳芳仍然不太相信這是事實。
小杉握着柳經理的手:“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們曲總。”
柳經理笑笑:“那你們忙吧,我要到下面去招呼公司的那些貴賓。”她又和韓波握了握手,匆匆地走了。
“太棒了,這真是太棒了!”陶妮、芳芳、小杉激動地擁抱到一起。
小杉眼睛裏充滿了自信,像是鼓勵一樣地摟着陶妮、芳芳的肩膀對大家說:“我有一種直覺,我們從此以後就會順起來了,你們相信嗎?”芳芳和陶妮使勁兒地點頭。
此時高端和傑西卡從門外走了進來,韓波最先看到了他們,他在小杉身後輕輕地拍了拍,示意有人找。小杉她們順着韓波的視線往門口看去,當她們認出高端時,臉上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變化。傑西卡朝着她們微笑着,高端則有些尷尬地看着她們。
傑西卡提出讓芳芳做他們的簽約歌手,她對芳芳的發展充滿了信心,說她會成為第二個溫陽。芳芳有那樣的機會當然很難得,陶妮和小杉打心眼裏為她高興,可是她們也不明白,難道真的是狹路相逢,為什麼偏偏是高端的公司看上她了呢?
經過第一次商談,很快地,高端把草擬好的經紀合同傳真到了小杉的公司,小杉看了看,遞給芳芳:“高端把經紀合同傳過來了,居然有這麼多條款,芳芳你自己好好看看。”
芳芳剛想伸去拿,陶妮一把搶過合同:“我還是那句話,我不贊成芳芳跟那家公司簽約,我不贊成芳芳和高端重新再搞到一起去,他當初對芳芳這麼絕情,不能就這樣便宜了他。”
小杉想想說:“我也看他不順眼的,可是現在芳芳又不是要和他重歸於好,只不過是和他所在的公司合作,這是兩個概念你得搞清楚了。芳芳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發展機會為什麼要放棄呢?”
陶妮搖搖頭:“機會再好也不理他,我討厭心腸冷酷的男人。”
小杉哭笑不得:“陶妮,你是不是糊塗了,你搞清楚,那家公司又不是高端的,他也只不過在那兒打工的。你如果實在看不順他,回頭要求他們老闆換掉他不就行了嗎?行了,快把合同給芳芳吧。”
陶妮猶豫着,非常不情願地把傳真遞給了芳芳。
“陶妮,你放心好了,我心裏有準的。我和高端的事情早就已經成為過去了,不可能再有什麼了,我有分寸的,真的,你相信我好了。”芳芳接過合同,像對陶妮也像對自己說。
芳芳跟經紀公司簽約后,就馬上被公司帶到外地去演出了。小杉全程陪同着她,其實她是通過走這一路打通一些渠道,為公司下一步的業務做些準備。臨走前芳芳派給陶妮一個任務,她怕香香想媽媽,讓陶妮每個周末都帶香香去外面玩玩。
公園裏,陶妮坐在長椅上看着香香興奮地尖叫着從滑滑梯上滑下來。陶妮站了起來,她沖香香招招手:“香香,過來,阿姨替你擦擦臉。”
香香搖搖擺擺地沖陶妮奔了過來,陶妮一把抱起了她,拿着手帕替她擦着流出來的鼻涕:“香香,阿姨回頭給你生個小妹妹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嗯……好。”香香要掙開陶妮去玩,她沒心思聽這些。
“香香是喜歡小弟弟還是小妹妹?”陶妮幫香香理理額前散亂的頭髮。
“小妹妹。”香香在她懷裏扭動着。
陶妮逗着她,故意不放開香香:“好,阿姨就給你生一個小妹妹,和你一樣可愛的好不好?”
“好。”香香有些不耐煩了,大聲地說。
陶妮在香香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去玩吧。”
香香蹦蹦跳跳又往沙坑裏跑去。
夏心潔從馬路那邊走了過來,陶妮一轉臉發現了她,她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媽,你怎麼來了?”
夏心潔眼看着香香:“我回家在車上看到你們在這兒,就下來看一看。”
“爸爸呢?”
“他接着辦事去了。他看我太累了想讓我回來歇一歇。”夏心潔說著就在長凳上坐了下來,她看着玩鬧的香香,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來:“香香玩得還挺高興的。”
“是啊。她可愛到這裏玩了。”陶妮望着香香的背影回答道。
“能這樣坐一坐,曬着太陽看着他們玩,真是一種奢侈和幸福啊。”夏心潔長舒了一口氣。
一陣涼風吹過,陶妮看看夏心潔:“媽,你就穿一件單衫冷不冷?我替你回家把披肩拿過來好不好?”
“給小陳打個電話讓她送過來吧。”夏心潔看了看陶妮的肚子,擺擺手示意她坐下。
“小陳今天出門會老鄉去了,還是我回去一趟吧,很快的。”陶妮說著站起來走到香香面前:“香香,阿姨回去拿樣東西馬上過來,奶奶來了,你聽***話啊。”
香香轉臉看着夏心潔甜甜地一笑,夏心潔對她做了一個飛吻。香香繼續和小朋友玩了起來。
這時夏心潔的響了起來,夏心潔接着電話,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周圍聲音太吵,她站了起來走得遠一些:“這次是投訴心潔的抗衰老系列?說我們的產品讓她皮膚潰爛?胡扯,這真是天大的笑話,這個顧客是不是睡昏頭了?我們這個抗衰老產品經過多少年檢驗了!從來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的。你說什麼,她把報社的記者都招來了?還要跟我們打官司?這簡直是胡鬧嘛。”說著走到馬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她一邊上車,一邊還聽着電話。“到美麗園大廈,快一點。”夏心潔着急地對司機說,接着又講她的電話:“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別急,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急的,我現在馬上過來。我已經上車了,就這樣,我一會兒就到了。”掛了電話,她皺着眉獃獃地想着什麼,突然她一拍腦袋:“天哪,糟糕,快停車。掉頭回去。”
司機看看路:“這兒掉頭可不好掉啊。”
“……算了,往前開吧。”夏心潔急急地撥:“陶妮,我有急事要趕去公司處理,你趕緊到小公園去看着香香……我現在已經在出租車上了,香香還在那兒玩呢,你趕緊過去……你不要讓她玩得太晚了……”這時發出沒電預示聲,夏心潔看了看,懊惱地嘟囔:“沒電了。”
陶妮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街心花園的人工湖邊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呼救,陶妮想想,往人群中跑去。
人工湖邊上,一個農村婦女在呼天搶地:“救命啊,快救救我的孩子啊。”
陶妮奔了過來:“怎麼啦?這是怎麼回事?”
農村婦女聲嘶力竭地哭訴:“我的娃掉在湖裏了,我不會水,我救不了他。他快要淹死了。”
陶妮往湖裏一看,只見湖裏有一個小男孩在撲騰,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她着急地喊:“那快去叫管公園的人來啊。”
旁邊的圍觀者嘆氣:“已經去叫了,電話也打了。可就是沒有人來……可惜這兒沒有會游泳的人,我如果會的話我就跳下去救他了。”
陶妮沒有多想就脫掉外套跳進湖裏,朝着小男孩奮力游去,一把抓到了他。岸上的人發出一陣歡叫聲,農村婦女緊緊捂着自己的心口,
陶妮拉着扯着小男孩奮力往湖邊游去,臉已經被小男孩兒抓傷了。
這時幾個公園的管理人員才趕到了,他們將小男孩和陶妮拉到岸上,農村婦女一把抱住小男孩兒大哭起來:“哎呀我的兒呀,你可把媽媽急壞了。”
陶妮癱軟在岸邊的草地上,她嗆着咳着,一個公園的女管理人員脫下自己的乾衣服替陶妮擦着臉和頭髮,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陶妮好不容易才停住嗆咳,在管理人員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女管理請她到辦公室去休息一下,留下她的名字。陶妮搖搖頭:“不,我還有事呢,我走了。”
陶妮渾身濕漉漉地走到兒童遊樂園裏,裏面的人突然少了很多,香香也不見了。陶妮緊張地環顧四周,但還是沒有香香小小的身影。
“香香!香香呢?香香,香香!”陶妮衝過去抓住那些正在散去的家長們:“你們有沒有看見我剛才抱過來玩的那個孩子?臉蛋圓圓的,眼睛大大的,我把她交給這兒的一個人了。”
被問及的人都搖着頭。
陶妮着急地喊:“你們都沒有看見嗎?剛才這兒還有好多人在玩的,那些人上哪兒去了呢?”
“剛才那邊湖邊一叫救命,這邊的大人都領着孩子回家了。”有家長答着。
陶妮手足無措起來:“那會不會哪個大人把我們家的孩子也領回去了吧?”
“那照理是不會的,你再找找吧。”家長回答道。
陶妮四處喊着,找着,打聽着,神情越來越緊張起來。
轉了一圈,陶妮又回到兒童樂園,剛才的家長還站在原地:“還沒找着你的孩子?”
陶妮黯然搖搖頭。
“喲,你不要是碰到壞人了,故意把孩子拐跑了。”
陶妮聽了這句話神色驟然緊張起來,眼淚倏地下來了:“不,不,不,不會是這樣的,我才離開一會兒,香香不可能碰到這種事情的。”
“現在帶孩子怎麼可以離開呢?我是一秒鐘都不敢離開的,現在外面拐孩子的人多着啊,前兩天電視裏還報道了一起這樣的案件呢。我勸你還是快去派出所報案吧。”
陶妮完完全全被嚇壞了:“你們幫我找找,求求你們幫我找一找,香香,香香,你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