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霍五太爺剛一走近,就已發現壁上的一道木門,心中暗喜,但此時大家虎視眈眈,他不好作聲,立即伸出右掌,按在門上,吐出暗勁,只聽“喀”的一聲,木門應手而啟。

要知在場的人,都是多年老江湖,霍五太爺朝右壁閃去,暴本仁、智光自然全看在眼裏了。

霍五太爺右手堪堪按上木門,暴本仁和智光同時身形閃動,搶了過來。

寧勝天抬手發出暗號,鄭玄通、柴一桂、婁通、敖六四位香主也毫不落後,一起搶了上去。

邢鏗雙掌接住皖西三俠的攻勢,突然回過頭來怒笑道:“好哇,老夫震碎書架,你們倒想撿現成的。”

右腳橫移,正好擋在閃過來的暴本仁和智光兩人面前。

暴本仁豈肯退讓,口中暴喝一聲,右手巨靈般手掌當頭劈下,他身形高大,比邢鏗高出一個頭有餘,這一記“白虎爪”,有如泰山壓頂,朝他天靈抓落。

智光一聲不作,右手直豎,朝邢鏗左脅印到,他這一掌使出來的是“般若禪掌”,不帶一點勁風。

邢鏗也不怠慢,雙手疾發,有掌上抬,迎向暴本仁抓落的掌勢,左手提胸推出,迎向智光的一掌。

這一下雙方勢道都十分勁急,四隻手掌同時接實,但聽“啪”“啪”兩聲,暴本仁、智光二人被他震得退了一步。

邢鏗武功縱然高過兩人,但對方兩人合力一擊,力道就勝過他了,這一記硬接,就把邢鏗震得身不由已,後退了一步,背脊砰的一聲撞上牆壁。

神燈教四位香主是繼暴本仁、智光兩人之後搶過來的,眼看三人動上了丟,就剎住身形,但已到了密室門口。

李天雲和霍天柱、謝東山本來聯手對付邢鏗一人,因邢鏗舍了他們,閃身攔截暴本仁、智光兩人。皖西三俠沒有了對手,也相繼撲到。

這下等於所有的人都涌到了密室門口。

不,還有兩人沒有過去,一個是李小雲她躲在高背椅後面,一直蹲着身子,連大氣也不敢透。

另一個則是蒼龍寧勝天,他身為神燈教教主,一向自視甚高,凡事都由四位香主出手,從不親自出手。這回依然手拄龍頭杖,一手捻須,站在原地,沒有搶過來。

這一段話,說來冗長,其實只不過是霍五太爺閃到密室門口,吐掌推開木門的前後,所發生的事。

木門開啟稟霍五太爺當然迅速的閃了進去。

密室地方不大,自然一眼就看到南宮靖了,一時那還怠慢,探手就把南宮靖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提了起來,一個轉身,到了門口,這時也正好是邢鏗和暴本仁、智光硬接一掌,各目被展得後退一步的同時。

霍五太爺洪笑一聲道:“大家住手,兄弟找到南宮靖了。”

蒼龍寧勝天直到此時,才手提龍頭杖,緩步走來,朗聲道:“諸位請讓開一點,霍老哥已經找到南宮靖,神燈教決不會把他搶跑,被他以旋風花殺害的人,諸如黃龍寺方丈,金刀掌門人,敝教金總護法、虎頭庄侯莊主,如今都有人在這裏,今晚沒有到場的只有長安永勝鏢局的人了,兄弟之意,此人應該由大家公決,諸位不可再意氣之爭。”

一面朝霍五太爺道:“霍老哥先把此人提出來。”

大家心中雖是不願,但卻沒有人加以反對。

李天雲眼看被人從密室中找到南宮靖,心頭雖然暗暗怒惱,但自覺臉上無光,一時作聲不得。

霍五太爺一手提着南宮靖大步走出,沒人加以阻攔。

鄭玄通等四人不待教主吩咐,等霍五太爺跨出木門,就不約而同的跨上一步,圍在霍五太爺四周,加以保護。

邢鏗道:“寧教主要把此人帶到那裏去?”

寧勝天大笑道:“兄弟說過,此子悉憑大家公決,敝教怎會把人帶走?咱們就在這裏借李老哥的書房問問他好了。”一面回頭朝李天雲拱拱手道:“李兄可否請貴价掌燈,咱們也好坐下來談。”

謝東山朝門口道:“義鈞,要他們掌上燈來。”

寧勝天道:“霍五兄,此子武功極高,你先替他解開啞穴,四肢穴道暫時封着就好了。”

霍五太爺答應一聲,舉手在他後頸一推,解開了啞穴。

南宮靖(侯元)雙目一掄,看到這許多人圍着自己,其中還有掌門人大師伯在場,不覺心中一喜,大聲叫道:

“大師伯,我不是南宮靖,弟子是侯元。”

暴本仁雙目圓睜,洪聲說道:“你會是侯元?”

李天雲忙道:“兄弟找到他的時候,他神智迷糊不清,但剛才兄弟問過他,他一回說是侯元,一回又承認他是南宮靖。”

話聲未落,突然兩聲“嗤”“嗤”輕響,燈燭忽滅,一道人影,快如飛鳥,從門口激射而人,朝南宮靖(侯元)撲來。

神燈教的四位香主依然圍着南宮靖戒備,鄭玄通、柴一桂耳中聽到衣袂飄風之聲,還沒看清人影,首先發難,各人發出一掌。

那人身法奇快,身形一偏,忽然搶落地面,避招發招,向兩人還擊了一掌。

鄭玄通一招落空,右手一收再發,又拍了過去,柴一桂同時矮身進招,一記“陰手”朝那人身後印去。

霍五太爺也在那人飛撲而來的同時,一手抓起南宮靖往後疾退了兩步。

寧勝天目光一注,看清來人只是個二十來歲的藍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甚是俊逸。

以鄭玄通、柴一桂的身手,兩人同時出手,居然沒有把他逼退一步,這就沉聲道:“鄭香主你們住手,老夫有話問他。”

鄭玄通、柴一桂聽到教主的喝聲,立時收手後退。

這時燈燭已重又燃起。

寧勝天又道:“小兄弟是什麼人?和南宮靖有何關係?”

藍衫少年道:“你管我是誰?”

話聲出口,只見他身形一晃,就已欺到霍五太爺面前,右手伸縮之間,閃電般拍出三掌,左手一探,卻朝南宮靖拉來。

留太爺不覺一慣,暗暗叫了一聲:好快的身法。

口中嘿了一聲,身形疾轉,帶着南宮靖斜退一步,右手齊胸推出。

江湖上很少人看到過霍五太爺出手,就是神燈教四位香主也沒有見過,但看他剛才閃避藍衫少年搶奔過去的身法,身子雖然高大,卻是輕巧已極,尤其這一掌,平胸推出,勁氣逼人,站在他邊上的人,都可感覺出來!

那知藍衫少年竟然視若無睹,一個人如影隨形,跟着跨上一步,只有肩頭微側,就把霍五太爺的一舉讓開,右手發掌,左手依然來搶南宮靖。霍五太爺看得暗暗驚異,忖道:“這是什麼身法?

心念方動,右掌迅疾無侍的以攻還攻,接連出手搶攻,左手往後一攬,把南宮靖移到了身後。

兩人各以右手應敵,剩下的左手,一個人來搶南宮靖,一個不讓他把南宮靖搶去,眨眼之間,兩人就已互相搶攻了八九招,出手之法,嘆為觀之。

鄭玄通、柴二桂因教主要自己兩人退下了,教主沒有出聲,就不好再出手。

暴本仁洪笑一聲道:“好小子,看來你是南宮靖一黨了。”

口中喝着,五指箕張,朝藍衫少年肩后抓去。

他“白虎爪”威力奇強,例無虛發,這一抓之勢,快若雷奔,藍衫少年右手正在和霍五太爺互搏,忽然身形一側,左手往後疾拂,五指指尖宛如五支尖錐,划向暴本仁的脈腕,手勢十分輕快。

暴本仁幾乎被他劃上手腕,抓出的手爪急忙一縮,收了回去,這一下可把他激怒了,暴喝二聲:“好小子,有你的,嘿嘿,老夫若是拿不下你,還用在江湖上走動?”

右手剛縮,左手一掌拍了出去。

就在此時,突聽“嗆”的一聲,一道銀虹從藍衫少年身邊亮起,手腕一振,嗡然有聲,一支長劍突然化作兩道銀芒,一取霍五太爺,一向暴本仁手掌削來。

藍衫少年面對霍五太爺,暴本仁卻在他身後左方,他這一劍居然同時攻向前後兩人!

寧勝天看得不由望然動容,低聲道:“會是分光劍法!”

霍五太爺以一隻右手和藍衫少年搶攻,此時乍見他忽然使出劍來,而且一縷銀芒直射自己眉心;也不覺激起怒火,大喝一聲,右手疾揚,打出兩枚鐵膽。

一枚撞向刺來的長劍,一枚卻向藍衫少年心窩射去。

暴本仁一生從不使用兵刃,他看藍衫少年的劍光削向自己手掌,不覺洪笑一聲,手掌一翻;疾向劍身拍去。

三人出手,同樣迅速,只聽“當”的一聲,藍衫少年刺向霍五太爺的劍光首先碰上第一枚鐵膽。

“當”聲方起,緊接着又是“當”的一聲,那縷劍光居然又接住了直奔他胸口的第二枚鐵膽,把兩枚鐵膽一齊擊落。

不,劍光劈過,兩枚鐵膽立被迎刃剖開,跌落地上。

再說削向暴本仁手掌的一縷劍光,在暴本仁手掌翻起拍向劍身之時,突然隱去,也不,那縷劍光有若靈蛇,隨着他手掌翻轉,現在卻對準他掌心射來。

暴本仁發覺劍光寒氣森然,對方手中絕非普通長劍,趕緊往後斜退了一步。

“呵呵!”就在暴本仁斜退開去的同時,他原來站立之處,卻有人呵呵一笑,接着只聽一聲蒼老聲音說道:“小兄弟且讓開些廠

藍衫少年聲音入耳,身上就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向旁移開了一步。

要知此刻在這書房中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誰也沒有看到有人進來,卻憑空多了一個人。

而這個人卻已站在暴本仁剛剛退開的位子上。

這句話,自然聽得在場的人猛然一驚,急忙定睛看去,就在暴本仁和藍衫少年之間,果然已經多了一個長須長發不僧不道的老人。

這人身上穿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藍市長袍,長發披肩,空着雙手。

無形刀邢鏗雙目盯住,沉喝道:“朋友何方高人?”

這話寧勝天、暴本仁也正待出口,但聽邢鏗問了,兩人就沒有作聲。

長發老人微微一笑道:”高人不敢,老夫只是一個默默無聞之人,賤號說出來了也沒人知道,不說也罷,可以奉告的,是老夫此來,要把南宮靖帶走……”

說到這裏,探手把南宮靖從霍五太爺身邊拉了過去,他出手不快,但霍五太爺竟似毫無反應,任由他把南宮靖拉走。

長發老人把南宮靖拉到身邊,說道:“老夫失陪。”

雙足一頓,一道人影帶着南宮靖飛了出去。

這一瞬間,大家暴喝之聲跟着響起。掌風拳勁,也相繼交匯擊到。

藍衫少年尖叫一聲:“你把南宮靖留下。”

身如一縷輕煙,銜尾急追出去。

緊接着但見人影飛閃,大家都追蹤往外掠去。

李小雲看他們為了一個假南宮靖,互相爭奪,不覺暗暗好笑,這時大家都追了出去,她也趁機悄悄閃出,離開龍眠山莊。

侯元感到身上一輕,被制的穴道全解開了,他忍不住霍地睜開眼來!

他才發現身在一處岩洞之內,四周雖然有些晦暗,但前面有一個比人略低的洞口,可以透射進淡薄的天光。

這時敢情天色才亮沒有多久。

自己身前,站着一個瘦高人影,沒待自己開口,已經呵呵一笑,說道:“南宮靖,你醒過來了,老夫帶着你已經奔出百里之外,那些人再也不可能追上你了。”

侯元努力凝神看去,這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長發披肩、長須垂胸的老人,他面向里首,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神,宛如兩點寒星,含笑望着自己。

自己從沒見過此人,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他把自己弄到岩洞裏來,當然也是為了達摩手書“洗髓經”了。

看來大師伯(暴本仁)口口聲聲說要替爹報仇,要活捉南宮靖,原來也是為了凱覦“洗髓經’,只是他們怎麼會把自己認作南宮靖的?霍天柱那老賊點我五陰絕脈,不知這長發老頭又要如何折磨自己了。”

心中想着,不覺面有怖色,撲的跪到地上,連連磕頭道:“老人家把晚輩救出來,晚輩感激不盡,只是晚輩真的不是南宮靖……”

長發教人沒待他說完,呵呵一笑道:“你不是南宮靖,你是侯元,對不?”

侯元連連點頭道:“是的,晚輩真的是侯元。”

長發老人含笑道:“今晚在龍眠山莊要擄你的可知道是些什麼人?”

侯元道:“他們點了晚輩穴道,後來他們為了要問晚輩的話,才解開啞穴,晚輩看到的有神燈教主寧勝天、廬山黃龍寺的智光,金刀門無形刀邢鏗、皖西三俠,還有晚輩的大師伯……”

“哈哈!這就是了。”

長發老人道:“別人會把你認錯,暴本仁是你大師伯,也會把你當作南宮靖……”侯元道:“但晚輩真的是……”“哈哈,小夥子不用說了。”長發老人接着道:“你到了這裏,就不用怕他們找你,而且老夫也不允許他們再找你,唔,你可知道這些人找你是為了什麼嗎?”

侯元已經從李天雲口中聽出口風,這些人要找南宮靖,是為了一本達摩手書的“洗髓經”。

但侯元是個極工心機的人,你不說?他豈肯先說,故意搖搖頭道:“晚輩不知道。”

長發老人突然哼了一聲道:“這些人你爭我奪,無非是為了一冊達摩着的‘洗髓經’,當年圍攻你爹,搜不到“洗髓經’,又去找你母子,其實那冊‘洗髓經’早已被老夫從你爹身上取走……”

侯元聽得心頭一寬,他既然得到了“洗髓經”,那就不會向自己嚴刑逼供了,一面道:

“老人家……”

長發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夥子,你不用心急,老夫昔年取走你爹的‘洗髓經’,可不是凱覦達摩武學,原是想斧底抽薪,他們搜不到,好死了這條心。因為其中有兩個人,老夫和他們先人有舊,希望他們從此懸崖勒馬,不料他們又會去找你母子,老夫只好通知你娘先行避開,老夫又把你送交方外老友為徒,你師傅問你姓什名誰?老夫告訴他暫時就讓他姓老夫的姓吧,你叫南宮靖,就是這樣來的。哈哈,這句話,如今一晃眼十七年了,那時候你才不過三歲,小夥子你今年二十歲了吧?”

侯元原是城府極深的人,聽到這裏,心中不禁一動,連忙點了點頭。

長發老人含笑道:“老夫當年取走你爹的‘洗髓經’,原想過些日子再還給他,那知從那時候起,你爹就失去了蹤影。這冊‘洗髓經’就一直留在老夫身邊,過了十七個寒暑,前些日子去找你師傅,他說已經打發你到江南來了。直到前天,老夫才聽說你被李天雲擒到了龍眠山莊,唉,老夫真想不到李長虹的兒子,竟然如此不肖……”

侯元心裏有了底,立即俯伏在地,連連叩頭道:“老人家,你不但是晚輩的救命恩人,還是我爹、我娘的大恩人……”

“哈哈廠長發老人掀髯大笑道:“小夥子,你現在還說你是侯元嗎?”

侯元道:“晚輩因他們幾拔人到處追蹤,被擒到龍眠山莊之後,霍天柱又點晚輩五陰絕脈,逼着晚輩說出爹的下落,晚輩只好一口氣否認,說晚輩乃是侯元……”

“起來,起來。”

長發老人一揮手,把侯元身子託了起來,說道:“你師傅雖然已把一身本領都傳給了你,但你總歸年紀還小,內力不足,否則以你所學的能耐,李天雲等三人豈能逮得住你?”

侯元垂手應了聲是。

長發老人又道:“你師傅教你的是‘易筋經’,但‘易筋經’要練得精深,非下數十年功夫,不足大成,如果先練‘洗髓經’,就可事半功倍,從今天起,老夫就傳你‘洗髓經’口訣,不過老夫不能久留,咱們就以三天為期。”

這三天之中,你務必把經文全部讀熟,然後在這裏靜心修習,老夫預期大概有三個月工夫,你差不多也可以練會了。至於這冊東西,老夫本可交還給你,因你年事太輕,又毫無江湖閱歷,留在身邊,總是不妥。老夫還得送給你師傅去保管,所以這三天之內,你得把口訣全背熟了,而且還要學會它才行。”

這對侯元來說,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此際遇,心頭大喜過望,他為人機伶,不覺又拜了下去,說道:“晚輩蒙你老人家垂青,無以為報,晚輩從小姓了你老人家的姓,晚輩之意,想認你老人家作義父,不知你老人家肯不肯收晚輩這個義子?”

長發老人聽得呵呵大笑,說道:“老夫當年原為有不少人要找你母子,所以你師傅問你姓名,老夫隨口說了句暫時叫他姓我的姓好了。這句話,當時雖是隨口說的,但既然種了因,才有今天的果,老夫一生既無妻兒,又無門人,哈哈,臨老收個螟蚜子,倒也不錯。”

侯元聽到這裏,立即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口中說道:“義父在上,孩兒給你叩頭。”

長發老人老懷彌慰,一手撫髯,呵呵大笑,抬手道:

“夠了,你可以起來了,老夫剛才說過,只能在這裏待上三天,時間寶貴,你還是去讀口訣吧!”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冊薄薄的手抄本,遞到侯元手中,說道:“你拿去熟讀口訣,這本冊子上,有許多細字批註,乃是後人研讀心得,你先不用看,把一篇背熟了,再詳細研讀註解,然後再讀第二篇,務必背得滾瓜爛熟,才能牢記在心,老夫此時就要下山去採辦糧食,晚上老夫再傳你練法。”

侯元伸出雙手,接過手抄本,長發老人就舉步往洞外行去。

侯元真想不到會有此奇遇,手中拿着達摩手着“洗髓經”,心中暗道:“他已經走了,自己既已得到這冊武功秘經,不如趁早離去的好。

但繼而一想,覺得不妥,這位南宮老人家武功高不可測,他回來如果找不到自己,勢必下山去找,自己腳程萬萬不如對方,一旦被他找到,就有口難辯,何況皖西三俠、智光、無形刀邢鏗等人,也一定會在四處找尋自己,天下雖大,沒有一處藏身之處。

倒不如依照南宮老人的吩咐,先把口訣背熟了,由他傳自己練法,省得自己去摸索,三天之後,他雖把這冊東西收去,自己也已背熟,索性就在這裏用功苦練,等練會了再下山不遲。

他經過一番考慮,也就打消了逃走的念頭,當下就走出洞口,準備就着陽光坐下來讀書,那知一跨出洞口,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這座岩洞,竟在一座插天高峰的半山之上,離洞口不遠,就是壁立千刃的懸崖,腳底下白雲如絮,看不清下面究有多深?就是要自己下去,只怕也無法下去。

他不敢多看,而且時光也十分寶貴,回入岩洞,就在洞口內倚壁坐下,翻開書本,裏面果然有總訣,以及運氣行功,洗髓練形等篇,文字深奧奇崛,多不可解。

字行之間和上下天地頭都有密密麻麻細如蠅頭的註解,幾乎全寫滿了,看字跡顯然有許多人的批註?

當下就依照南宮老人的囑咐,先就經文專心誦讀起來。

快近中午,只見人影一閃,南宮老人已在洞口現身,他兩手提着兩個大麻袋,看到侯元正在專心誦讀,意似頗為嘉許。

侯元趕緊忙放下經書,站起身,恭敬的叫了聲“義父!”

南宮老人含笑道:“這兩袋東西,老夫是從六十裡外的鎮上買回來的,光是一百斤白米,大概夠你吃三個月了,來,現在咱們可以做飯了。”

侯元跟着他走人洞中。

南宮老人放下麻袋,一袋是食米,另一袋中有鐵鍋、碗筷,和滷菜、筍乾、肉脯、風雞之類,看來果然可以食用三個月了。

侯元道:“義父太費事了,孩兒隨便吃就可以了。”

南宮老人呵呵笑道:“三個月時間,雖然不算很長,但也不算短了,人是鐵,飯是鋼,總得把飯下得下去。”

侯元裝出一臉感激之色,說道:“您老人家太好了。”

他捧起米袋,跟着南宮老人走向洞后,這裏就嫁進入屏風後面一般,雖是岩洞,卻像條狹長的谷地,洞頂隱隱透下天光,卻不知光從何來?

右首石壁間有水潺緩,下有面盆大一個石潭,積水盈尺,左首壁下疊石如灶,南宮老人正好把鐵鍋放到上面。

侯元喜道:“這裏倒是天然的廚房。”

南宮老人微微一笑道:“這座石窟,原是一個修道人的住所,四十年前,被老夫無意中發現,這修道人自稱即將屍解而去,把這座洞府舉以相贈,昨晚老夫帶着你出來,才想到你正好在這裏修習‘洗髓經’,因為這裏長年白雲封山,人跡罕至,是練功最理想的地方。”

侯元乘機問道:“方才義父下山之時,孩兒跟着出去,看到洞外壁立千仞,無處着足,三個月之後,孩兒如何下得去呢?”

“哈哈!”南宮老人仰首大笑道:“山石不是整塊生成的,其間多少總是有縫隙的,如何着足,那要看你如何走法?你練了三個月‘洗髓經’,若是連區區石壁都下不去,豈不愧對達摩師祖了?”

侯元不信的道:“孩兒只要練習三個月,就能下得去嗎?”

南宮老人道:“洗髓經功參造化,有脫胎換骨之效,尤其是年輕人步上武學的金階,旁門中人,得到它可以伐毛洗髓,更上層樓,所以才會有許多人心生覬覦,豈是普通內家功力。而已?”

侯元聽得更是喜不自勝,口中唯唯應是。

午餐之後,侯元繼續背誦經文,把一篇總訣背熟之後,逐句細讀註釋,他人雖聰明,但對這些細注似懂非懂,無法領悟。

吃過晚飯,南宮老人才要他放下經書。口授運功訣要,一面說道:“經文深奧艱澀,你一時之間也無法領悟,老夫要你背熟,只要你牢記在心而已,日後你練到某一階段,自會慢慢領悟,所謂水到渠成,就可豁然貫通,現在你只要按照老夫傳你的運功法門,勤加練習就好,三月工夫,必有小就。”

侯元只是逐句牢記在心,不敢多問,怕自己露出破綻來。(那是因南宮靖已經練成“易筋經”,和“洗髓經”同屬達摩祖師的手着,怕南宮老人發現了)依言就席地坐下,眼目練功。

幸好南宮老人也並沒多問,自顧自的瞑目垂簾,趺坐不動。

他自小就練白虎門的內功,地下過十多年的苦功,內功已有相當基礎。因此練習“洗髓經”雖有許多不同之處,但南宮老人說過,“洗髓經”對練習旁門功夫的人,有伐毛洗髓之功,可以更上層樓。

可見“洗髓經”的內功,並不排斥你原來所學的功夫,只是把你導向正途而已,是以對侯元來說,練起來也並不感到吃力。

第二日早晨,侯元繼續捧着“洗髓經”念誦經文,晚上,由南宮老人繼續傳授運功心法。”一連三天,侯元不但已把經文背熟,就是許多細字註解,也都牢記在心。他自己知道除了這三天時間,這一生就永無機會再看到這本“洗髓經”,自然要全心全意把它一字一句都背下來。

每天晚上,都由南宮老人講授練功心法,三個晚上,也正好把“洗髓經”的練氣行功訣要全部講完,他講得十分詳盡,侯元自然也都牢牢記住。

最後,南宮老人收回“洗髓經”,納人大袖之中,卻從袖中又摸出三頁發黃的紙張,遞給侯元,說道:“孩子,洗髓經原是你父之物,老夫不過依據經文,加以傳授而已,你既是老夫義子,它夫一生從未收徒,照說你應該就是老夫的傳人了,但你學會“洗髓經’,已是天下至高武學,只要假以時日,不難大成,再去學旁的雜學,徒費心力,這三張紙上,乃是老夫昔年仗以成名的‘五行掌截脈手法’,對你行走江湖,不無小補,上面註解說得很詳細,暇時不防練練,也還有用,你收下了。”

侯元撲的跪倒地上,說道:“孩兒叩謝義父。”

才恭恭敬敬的用雙手接過。

南宮老人道:“好了,你去練功吧,這三個月之中,務必日以繼夜的勤練,不可間斷,否則會前功盡棄,你要切記。”

侯元收起“五掌”三頁紙張,口中應着“是”,就坐下來練功。

第四天一早,侯元練功完畢,睜開眼來,南宮老人已經不在,心知他走了,心中反倒放下了一塊沉壓的石頭,他這一走,至少不會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了。

這三天之中,他早巳發覺自己臉上被人易容了。

那是來到這裏的第二天早晨,掏水洗臉時發現的,照在潭水中,看到自己一張臉竟然變成了南宮靖,初時不由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難怪這許多人都會把自己當作南宮靖,接着又大吃一驚!

目前南宮老兒正在要自己練習“洗髓經”,一旦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豈不弄巧成拙,露出破綻?千載難逢的機會,也就毀於一旦了!

心頭這一急,非同小可,急忙照着潭水,仔細察看,臉上雖沾了水,差幸並未洗去,從那一天起,他幾乎不敢再去洗臉。他在沒有下山之前,要繼續扮演下去,如果洗去了易容藥物,萬一南宮老兒突然又回來了該怎麼辦?

他怎知竹逸先生(劉轉背)的易容葯,不用洗容劑,就是熱水也洗不去的。

這一來,幾乎在江湖上引出一場軒然大波。此事後話,暫且擱下不提。

再說李小雲悄悄退出龍眠山莊,一路奔行,快到別峰禪院,瞥見前面山徑上正有一個人影也朝別峰禪院走去。

有人走在前面,她只好放慢腳步,遠遠的跟在這人身後而行。

她這一放慢腳步,才看清前面那人這一路行來,腳下踉蹌,走得跌跌幢幢,好像喝醉了酒一般!

李小雲當然清楚,這一帶根本沒有賣醉的酒店,何況此刻三更已過,一個喝醉了酒的人,不會從十裡外跑上山來,那麼……

前面那人這時已經走近別峰禪院大門,但他卻腳步歪歪斜斜的朝着東首圍牆繞行過去。

李小雲不禁心中一動,忖道:

“莫非這人也住在別峰禪院裏?

就在她心念轉動之你,只見那人已在圍牆下停下步來,他右手掩着胸口緩緩舒了口氣,雙腳一頓,縱身朝牆上縱去!

但就在他身子躍到圍牆上的時候,忽然一個倒栽蔥往下跌墜下來,“砰”的一聲,仰天跌昏過去!

李小雲心中暗道:“他負了傷!”

急忙縱身掠去,落到這人身邊,低頭一看,黑夜之間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覺他臉如白紙,氣息微弱,看他模樣年紀不會大大。

“看來這人傷得不輕,自己該不該救他呢?”

李小雲正在猶豫之你,突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奔行而來。

接着只聽一個尖沙而略帶陰森的聲音傳了過來:“屬下看着這小子從這裏來的,他中了掌門人一掌,傷勢不輕,很可能躲進寺里去了。”

李小雲站在牆腳跟,原是暗角上,這裏草長過人不易被人發現。聽到說話的竟是虎倀夏侯前,急忙蹲下身去。

接着只聽黑豹侯休的聲音說道:“老叔,大師伯說這人武功極高,很可能是南宮靖一黨,咱們務必把他逮住,那就快進去搜!”

只聽“嘶”“嘶”兩聲,兩道人影越牆進去。

李小雲聽他們說這人是南宮靖一黨,登時想到方才衝進書房拚命來救侯元的人,一身武功果然極為高明,那麼自己遇上了,就非救他不可,一念及此,趕緊雙手抄起那人,一個箭步,朝左首一片松林中掠去。

在林中又走了十來丈遠近,看看入林已深,才把那人放到地上,直起身子緩緩舒口氣!

這人經李小雲雙手抄着身子,走了一段路,這一放下,悠悠醒轉,口中發出一陣呻吟。

李小雲低聲道:“兄台醒過來了?”

那人候地睜開眼來,問道:“在下傷得很重,是兄台救了我嗎?”

李小雲道:“很抱歉,我身邊沒帶傷葯,剛才兄台跌落圍牆,人已昏了過去,在下看到虎倀夏侯前和黑豹侯休兩人追着兄台前來,才把你扶到樹林裏來的。”

正說之間,只聽林外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少說也有四五個人,不用說是虎頭庄的庄丁們隨後趕來了。

李小雲因這人傷勢極重,自己身邊又沒有傷葯,而且虎頭庄的人又追蹤而來,自己既無法把他傷勢治好,以自己的武功,也敵不過虎倀夏侯前和黑豹侯休兩人,當真是心餘力細,正感為難!

這一瞬間,忽然腦你靈光一動,想到了一個計較,這就蹲下身子,低聲道:“這位兄台,在下知道你是南宮靖的朋友,在下也是南宮靖的朋友,只是在下身邊沒有療傷丹藥,無法把兄台治好,而且虎倀夏侯前等人,又在林外四處搜索兄台,時間稍長,難保不被他們找到。”

那人目光一注,說道:“你也是南宮靖的朋友,你不用管我,快些走吧!”

李小雲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在下既然遇上兄台,自是不能袖手不管,但被他們找上了,他們人多,在下又不是他們對手,因此想到了一個計較,那是權宜之計,不知兄台是否覺得可行?”

那人問道:“兄台有何妙計?”

李小雲和他低低說了兩句。

那人遲疑的道:“兄弟此計不錯,只是侯元……”

李小雲道:“沒有問題,在下幾天前在湯王廟附近看他被人擄走的,沒人知道,兄台只要小心應付就好。”

那人點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好了。”

李小雲道:“兄台既然同意,這裏太黑了,在下扶你再走一段路,至少要有天光的地方,才能施展。”

那人又點點頭。李小雲就扶着他站起,緩緩穿林而行,不多一會,已經穿出松林,到了一處小山丘間,李小雲扶着他坐下,從懷中取下一隻扁形銅盒,那是師傅送給他的易容工具,她藉着星月,仔細端詳着這人臉型,揭開盒蓋,就動手替他易起容來。

那人問道:“在下還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李小雲一面動手,一面說道:“在下宮飛雲,你呢?”

那人道:“在下丁玉郎,宮兄怎麼認識南宮靖的?”

李小雲道:“他是在下表兄,十天前,他曾到過舍下,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匆匆走了,在下是奉家母之命來找他的。”

他口中說著,雙手絲毫沒停,不過頓飯工夫,就已完成工作,收起銅盒,說道:“好了。”

丁玉郎道:“宮兄原來是易容好手,真是多謝你了。”

“這是雕蟲小技。”

李小雲凝着雙目,又仔細看了一陣,才道:“大概沒有什麼破綻了,你只要小心些,就不會被他們看出來了。”

丁玉郎道:“好,咱們那就開始吧!”

李小雲道:“丁兄傷勢極重,就在這裏坐着,兄弟這就去把他們引來。”

說完返身入林,立即伸手從身邊抽出長劍,口中大喝了一聲。

她跟竹逸先生(劉轉背)學習易容,也學會了改變聲音的訣竅,因此第一聲大喝之後,又換了一個人的聲音,大聲吆喝,接着長劍揮舞,左手也一記又一記的拍出掌風,好像兩個人在樹林中叱喝動手,打鬥得十分激烈。

這樣做,自然為了要讓站在林外虎頭庄的人聽到了。

庄丁們聽到林中有人動手,自然會趕着去報告虎倀和他們大少莊主黑豹的了。

李小雲一個人揮劍、舞掌,連聲吆喝,卻也,打得有聲有色,而且逐漸朝林外移去。

(丁玉郎坐的方向)然後一躍出林,低低的道:“丁兄小心,在下失陪了。”

身形移動,一下掠人林去,還沒走到一半,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林外(別峰禪院方向)竄人,心中暗暗一笑,立即提氣躍上一棵大樹,隱住了身子。

原來李小雲給丁玉郎想的辦法,是把丁玉郎扮成花豹侯元,林中一陣打鬥,丁玉郎可以裝作負傷,讓庄丁們護送回去。

虎頭庄的人自會給他治傷,等傷養好了,就隨時都可以離開虎頭庄。

李小雲回到禪院客房,悄悄穿窗而人。

南宮靖依然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看到李小雲回來,睜眼問道:“兄弟剛回來嗎?”

李小雲回到他對面的床上,低聲道:“時間不早,快些睡吧!”

脫下靴子,和衣躺下,拉過一條薄被,蓋到身上,合上眼皮,不再作聲。

南宮靖心智受迷,她說要睡了,就不會多問,也就自顧自瞑目垂臉,繼續運功。

李小雲人雖躺下了,但今晚遇上的事情,卻一幕接一幕的從心頭升起,叫她如何睡得熟覺?

她出生在武林世家——龍眠山莊,自小也讀過不少書,從小到大,心靈中最欽佩的就是爹。

爹一生以俠義自居,為人正直,不但是形意門的名宿,也廣為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所推重,遂有皖西三俠之譽。

但今晚她看到了爹的另一面,為了凱覦南宮靖父親的一冊達摩“洗髓經”,不惜劫持南宮靖,在密室中嚴刑逼供?雖然擄來的並不是南宮靖,但先前說的要替南宮靖醫治所中迷藥,顯然只是騙騙自己的謊言罷了。

爹和霍二叔、謝三叔成名多年,盛名得來不易,何用再去強取豪奪,凱覦人家的東西呢?

南宮靖,原來姓上官,不姓南宮,那麼他應該叫上官靖了?

她情不由己的睜眼望望南宮靖,心中暗道:他幸虧易了容,有這許多武林高手在找他,真是寸步難行了。

哼!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什麼白道、黑道?為了一冊“洗髓經”,就這樣不揮手段!

師傅要自己和他一起前去九華,不知去找什麼人?看來江湖雖大,真正幫助他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還有丁玉郎,倒也是個血性漢子,為了救他,奮不顧身的搶人書房來,這人一身武功,看來十分了得,可惜他不知道那個南宮靖其實只是侯元而已!

都是旋風花害人,不知旋風花又是什麼人?”

南宮靖應該不是旋風花,但從種種跡象看來,南宮靖和旋風花又好像有着關連……

她越想越覺得思緒紊亂,只有等南宮靖清醒過來,才能解得開謎團。

窗前已經透進微弱的魚白,天色正在逐漸黎明。

李小雲還是沒有絲毫睡意,索性坐了起來,穿好靴子,跨下木床。

南宮靖也及時睜開眼來,說道:“兄弟,你一晚都沒睡着?”

李小雲道:“你怎麼知道的?”

南宮靖跟着下床,說道:“我聽你呼吸的聲音,就知道你沒有睡著了。”

李小雲壓低聲音道:“我們要去九華,自然要早些起來趕路了。”兩人匆匆洗完畢,在齋堂喝了兩碗稀飯,就離開別峰禪院,奔向大路,朝安慶方向行去。

(竹逸先生要他們去九華,由安慶(今懷寧)渡江,就是九華山了。)傍晚時分,趕到高河埠,向當地農家借宿一宵,翌晨繼續上路,中午在西路道(地名)打了個尖。

午後天氣突然變壞,寒風如剪,天空陰沉沉的,雖然沒有下雨,但誰都看得出這是快要下雨的景象。

李小雲道:“大哥,我們要快點走了,能夠趕到安慶城裏,就不怕了。”

兩人腳下加緊,遁着大路奔行,快到十里鋪,天空就打着閃,雷聲隱隱,已經灑下黃豆大的雨點!

李小雲急忙叫道:“快走,我們到十里鋪避雨去。”

腳下加快,領着南宮靖往前直奔。

她知道十里鋪有一座茶亭。

茶亭,顧名思議應該是一座供路人茶水的亭子。但這裏的茶亭,卻是一座廟宇。

正當大路之旁,山門前左右廊下三面都放着長條石凳,中間各有一個茶桶,裝滿了茶水。

進入山門,從左右兩邊長廊可以通往大殿,大天井南首,則是一座高大的戲台,面向大殿。

李小雲和南宮靖奔人廟前的茶亭,雨已越下越大,潑得兩人一頭一身都是雨水。

這時廟前方廣數丈的茶亭中,已經站滿了避雨的人。

兩人奔入廊下,第一件事,自然要先拍拍身上的雨水,輕輕吁了口氣,現在已經站停下來,才看清茶亭裏面這些避雨的人,有販夫、走卒、商賈、婦女,也有身穿勁裝,腰佩兵刃的壯漢,像是鏢局中人,形形式式,怕不有二三十個人。

檐外,雷電風雨交作,雨下得越來越大。

只聽一個蒼老聲音說道:“尚武,這雨只怕一時三刻停不了,咱們還是到裏面去吧!”

說話的是一個頭戴氈帽的矮胖老者,上身穿一件藍布大褂,紮腳褲,生得濃眉扁臉,兩鬃花白,肩膀極闊,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練武的人。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紫臉膛,五官端正,精神飽滿,頗有英氣。聞言躬身道:“老爺子說得是。”

話聲一落,朝身後揮了揮手。

戴氈帽老者就舉步朝廟門走去,紫臉青年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接着只見十多個穿藍色短衣的漢子也立即跟着他身後就走。

李小雲跟爹時常在江湖走動,自然看得出來,這批人該是鏢局中人無疑。

她也覺得這場雨下得很大,一時停不了,老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那老照頭說得不錯,不如到裏面去。心念一轉,也就輕聲道:“大哥,我們也到裏面去你說好不?”

南宮靖一切自然以她為主,點着頭道:“好。”

李小雲轉身就走,兩人一前一後跨進廟門,折而向左,那是一條長廊,繞過大天井,迎面就是一座寬廣的大殿。

兩人走進大殿,只見神龕左首有人生了好大一堆火,已有不少人圍在火旁烤着被雨淋濕的衣物,剛才進來的老者和紫臉青年等人已經圍了上去。

李小雲和南宮靖身上長衫也被淋濕了,很自然的跟着朝着火堆走去。

熊熊火光照到臉上,就有炙熱的感覺,身上衣衫也開始冒着熱氣。

這一霎間,李小雲忽然驀地一怔,因為她看到前面蹲着的三人,竟會是爹和霍二叔、謝三叔!

差幸自己兩人站在他們身後,他們當然不會看到自己二人。她悄悄拉了一把南宮靖的衣袖,腳下往右邊移動。

恰好一陣腳步聲雜沓的往裏走來,把兩人走動的聲音掩了過去。

只聽一個洪鐘似的聲音赫的笑道:“好極,這裏還生了好大一堆火。”

李小雲心頭又是一怔,這說話的聲音不是暴本仁還有誰來?跟着他身後走人的還有黑豹侯休、花豹侯元和虎倀夏侯前,以及八名虎頭庄的庄丁。

那侯元自然是丁五郎喬裝的了,看他由兩名庄丁挽着走動,可見傷勢還沒痊癒。

因為暴本仁聲音洪亮之故,在殿上烤火的人就有不少回頭看去。

白虎神暴本仁身軀高大,雙目凸出,精光閃閃,只一瞥就已看到蹲着烤火的皖西三俠,這真是冤家路窄,口中發出一聲洪笑,大聲喝道:“好傢夥,皖西三俠都在這裏,這當真巧極,你們總記得咱們還有一筆賬掛着沒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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