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鎮屍陣
身後空空如也,還是那片似乎漫無邊際的黑暗。
回過身,懸在大笨頭頂的古裝女子也失去了蹤影。“真他娘的見鬼了。”大笨低聲罵道。話一出口猛地反應過來,在“鬼洞”里談鬼怪好像很觸霉頭,急忙“呸呸”地啐了兩口。
“孫哥,你聽到了嗎?”尤忻靠着洞壁,有些緊張地問我。我仔細聽了片刻,除了滴滴答答的滴水聲,再沒聽到別的聲音。
“孫頭,剛才你背後有……”大笨話還沒說完就被尤忻揮手打斷了。尤忻拉了我一把,讓我和大笨背靠着洞壁。並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背一貼上洞壁,就聽到一陣嗚咽聲從深處傳了過來。這嗚咽聲象是包含莫大的委屈,雖然在壓抑着感情,卻有一種肝腸寸斷的感覺。讓我們的心頭也為之惻然起來。然而在這令人黯然的抽泣聲中卻混雜着一種很難說清到底是什麼感覺的陰毒情緒。讓我感受到一股從腳心直竄腦門的涼意。
嗚咽聲越聽越飄忽,乍聽上去好像還在遠處回蕩,再仔細一聽,突然之間就到了很近的地方。我把耳朵貼到了洞壁上,嗚咽彷彿就在我耳邊響了起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摸喉結,這嗚咽聲好像竟是從我口中發出來的一樣。
突然,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夾雜在嗚咽聲中刺進了我的耳鼓裏。我的心臟好像擂鼓似的劇烈跳動起來。我急忙掩住胸口,彎下腰大口地喘起了粗氣。
耳朵一離開洞壁,沒過幾秒。嗚咽聲和厲嘯聲也隨之消去。抬頭一照,大笨和尤忻正用同樣的姿勢按住胸口,臉上滿是異訝的表情。
我試着把耳朵再次貼到了洞壁上。那種哀傷陰冷的情緒又在嗚咽聲中湧上了我的心頭。大笨冷不丁問我:“孫頭,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們的名字。”尤忻馬上連聲道:“對,對我也聽到了,剛才在叫你們倆的名字,現在正在叫我!”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看情形我們撞上了傳聞中的“鬼晃人”。冤魂先幻出恐怖的樣子奪人心神,再呼喚被選中者的名字吸其魂魄。一旦答應,就會變成一具活死人。
“不論怎麼喊,你們千萬別答應!”不管這傳聞是不是真的,小心點總不會有錯。
大笨和尤忻對望了有眼,同時點了點頭。尤忻舉着“鷹眼”四下照了一圈,見沒什麼異常的地方,鬆了口氣,說:“剛才王哥背的那個女鬼太可怕了,滿臉都是血,舌頭都拖到了地上。在王哥眼前晃來晃去。”
聽尤忻這麼說,大笨馬上旋過身去,確定身後真的什麼都沒有,吐了口氣說:“他娘的要是站出來和我打一場倒也痛快,這麼嚇唬咱們也太不地道了。”他停了一下繼續說:“孫頭,剛才在你後面有個沒頭的人,爪子都卡到你的脖子上了。”
我隨口應了一句,腦子裏還在想尤忻的話,她描述的女鬼和我看到的在外形上有很大的區別。難道,她看到的“鬼”不是我見到的古裝女子?
前路,電筒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好像變得更黑更恐怖了。我猶豫了一下,對大笨和尤忻說:“要不今天我們就到這,下次再說。我們總算來過…”
“我不同意。”尤忻很堅決的說:“你說過,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去面對。就這麼回去讓我覺得自己象……逃兵。”
“可是……”
尤忻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做得這個決定,可我們現在根本就沒什麼危險啊。我能照顧自己!孫哥,我覺得你和王哥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不是……逃兵。”
大笨頓足道:“誰說我是逃兵我和誰急!龜孫子王八蛋才是逃兵。”
事情到了這一步,沒搞清楚真相,說什麼也沒人肯回去。我們商量后決定再往前走一個小時,要是還沒有什麼發現就向迴轉。
後面的路曲折得多,兩壁間的寬度也漸漸變寬。空氣中的濕度也相對增大了許多。原本十分乾燥的洞壁上凝結了許多細密的小水珠。轉過幾個彎道,我們來到一個開闊的空間裏。
頂壁有許多臉盆大小的孔洞,陽光從孔洞中漏了下來。不用手電筒,我們也能大概看到眼前的奇異景象。
進來前我專門留意過,鬼洞的洞口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從現在的情形看,我們已經到了接近山頂的山體中。
如果說我們前面象是在一個豎起來的火柴盒中行進,那麼現在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則是一個接近圓球體的廣闊空間,就象一個平放着的巨大燒瓶。而我們,剛好位於瓶身和試管的接口處。
在我們對面,也就是圓球體的另一面的洞壁上,好像也有一個洞口通向了後面的山體。在我們腳下三米遠的地方。比我們站的地方稍矮的地面上有一排由石墩連成的石橋一直延伸到了對面的洞口。
石橋兩旁是兩個半圓形的水潭。一邊的水潭結着一層冰殼,另一邊象剛燒開的沸水似的咕嘟咕嘟地上下翻滾着。從一個個破裂的水泡中放出了大量白蒙蒙的水汽。
但水汽象是被一道無形的牆所阻擋。石墩的另一面卻看不到半點霧氣。半邊洞壁掛滿了冰茬,彷彿到了寒冬時節新疆的雪山之中。我的半邊身子明顯地感受到了從冰殼中散發出的浸骨的寒意。另半邊身子卻又感受到了三九酷暑中的逼人熱浪。
大笨和尤忻分別站在我的兩側。他們也為這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感到震驚,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一陣,他倆一個把外套脫了下來,直抹腦門上的汗珠,一個則把衣領立了起來。兩手都縮進了袖口裏。
“孫頭,你看!”大笨驚恐地指着翻滾的水面:“那他娘的是什麼怪物?”
從潭面中央浮起了一隻一米長的大蠍子,蠍子的身子接近透明,背上生了兩隻蜻蜓似的翅膀,高高翹着的蠍尾竟是一條張牙舞爪的粗大蜈蚣。
這東西只是外形和蠍子有些相似。倒象是神話傳說中的怪獸!怪蠍扇動着翅膀浮在潭面上,那條蜈蚣狀的尾巴朝潭裏一紮,居然挑起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用兩隻巨大的前螯鉗成兩截,從口中伸出一條長長的吸管扎入嬰兒的上半截身子。吸食起嬰兒的血肉來。
我還沒開口,大笨發起了飆:“他娘的,這麼可愛的小孩也吃!老子讓你吃!見鬼去吧!”
大笨從背上取下“蜻蜓”微沖,拉開保險,對着怪蠍就是一梭子。怪蠍看起來怪滲人的,沒想到幾槍就被大笨打了下去。
“怎麼樣!”大笨吹吹槍口,說:“我說得沒錯吧,還是咱們的老朋友最管用!”
我記得好像在一本什麼書上看到過這種怪物和這種格局的水潭,無奈一時半會兒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時,大笨和尤忻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片沸騰的潭面上。我無意中一扭頭,看見另一幕詭異的情形。
在左邊被冰塊覆蓋的潭面下,上百“條”黑色的模糊影子象魚一樣在冰塊下來回遊動着,從它們遊動的姿勢看,似乎想要頂破冰層爬出來。
我恰好看到一個影子正舉起前肢敲打着冰塊,由於距離很近,就在離我不到5米靠近洞口的潭面下,我看清了影子的大概輪廓。我敢肯定,只有人,才能做出這樣的動作!
尤忻和大笨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尤忻“啊!”了一聲,馬上從綁腿里抽出從村子裏買到的獵刀,弓起身子擺出準備戰鬥的姿勢。
看到冰塊下的“人形”黑影,我的眼前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在《神州奇事錄》中看過的有關這種格局的記載。
“不用害怕,這是一個鎮屍陣。我在一本古書上見過。”我把記得的東西統統倒了出來:“這種陣叫陰陽鎖魂陣,是古代巫師發明出來的一種邪門陣法,主要用來鎮住死者的靈魂,讓其永世不得超生,永遠在阿鼻地獄受煉獄之苦,對活人倒沒多大影響?”
大笨有些不放心地問:“孫頭,你看的那本書不是騙人的玩意吧?被我打死的那個怪物根本就是活的啊。”
“這肯定是陰陽鎖魂陣。”我又看了一眼兩邊潭中的情形,肯定地說:“這種陣法很陰毒,據說很少有人用過,設這種陣很麻煩,先要找一處符合兩儀運轉,冷熱交合集天地靈氣的寶地,然後還要用毒蠍蜈蚣和一種不知名的鳥通過某種神秘的儀式培育出上古時代的陰間守護神,就是被你打死的那東西,再用九百九十九名出生九十九天的嬰兒接連餵食九十九天。才算完成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那些影子?”尤忻追問道。
“那些影子應該都是怨念很強的陰靈。”我嘆息道:“他們就是被怪物吞食的那些嬰兒的父母。他們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的死狀后就被扔進了旁邊的潭水中,潭水中被下了劇毒,人一旦落水,必死無疑。在巫師的邪術和這本身的獨特環境的雙重作用下。這些人的靈魂就被永久地封在了冰塊下面。”
“真他娘的不是人!”大笨的口頭禪居然從尤忻的嘴裏說了出來。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似乎想馬上打破冰層放這些陰靈出來。
我以前也沒碰見過這種情況。不過用腳趾頭想能想到,這些陰靈在冰冷的深潭中不知已經度過了多少漫長的歲月,怨念一定大得驚人。誰敢保證它們不會恩將仇報?
“咱們走吧,這地方果然有些古怪,我們很可能找出神秘人把我們弄到這兒的原因。”我一說完,尤忻就背過身去。她轉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有哭過的痕迹。我知道她是在為那九百九十九名慘死的嬰兒和他們的父母哀悼。
我和大笨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一來是畢竟沒有親眼所見,更重要的是我們經歷過太多的生死離別。對生生死死都已經看地很淡了。對我們來說,在現在的這一秒能好好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笨突然冒出一句:“孫頭,這裏面肯定有不少寶貝吧?”
我想了想說:“看情形,寶貝肯定是少不了的。就是多少的問題了。”
尤忻有些不解地問:“你們都那麼多錢了,怎麼還想着寶貝?”
“大妹子,你不知道啊。”大笨笑嘻嘻地說:“錢這東西我們是看透了,今天還是款爺,沒準一覺醒來就成了窮光蛋,股票狂跌。商業詐騙的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古董寶貝可不會貶值,年頭越久越值錢。說不定等哪天成了窮得吃不起飯時候還可以換兩饅頭吃呢。”
尤忻知道大笨在和她開玩笑,轉過來問我說:“孫哥,你覺得呢?”
“這個我和你王哥的意見倒沒什麼分別。”我聳聳肩說:“金銀有價,古物無價,不少古物就算錢再多都沒地買。何況這些古物都是老祖宗的財產,咱們都是華夏子孫嘛,也有資格繼承啊。再說讓長埋地下不為人知的寶貝重現人世也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嘛。我的意思是真找到什麼寶貝自己留一半,給博物館送上一半就差不多了。再怎麼說你孫哥也是覺悟很高的好同志嘛。”
尤忻大概沒料到我也會用大笨那樣玩世不恭的口氣說話。楞了一下后訥訥地說:“真搞不懂你們倆到底是怎麼想的。”
被大笨一打岔,我們停在原處掰了一會兒,耽誤了點時間。兩個半圓形的潭面上再沒出現什麼異常的動靜。
雖然石橋足夠兩個人并行。為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按豎列的順序踏了上去。和前面一樣,還是我打頭大笨斷後。
上橋前我提議叮囑過他倆。雖然我們看到的怪物只是古時候殘留下來的幻影,但還是好保持高度的謹慎。這潭水被巫術詛咒過,又有那麼多無辜的生靈在潭水中慘死。真掉進去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尤忻再次展示了她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質。她的神態不但已經恢復了鎮定。甚至流露出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讓我和大笨兩條七尺高的漢子都生出自嘆不如的感慨。
從來路的洞口到另一邊直對着的洞壁大概有三百米的樣子。走了一大半都沒什麼變故。但我們還是把槍操在了手中,大笨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一邊走一邊講起了段子。
他那些段子我聽了不下八百遍,耳朵都生出了老繭。尤忻卻是第一次聽,聽着聽着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突然,就在尤忻的笑聲中。右邊翻騰的潭面上湧起十數道水柱。幾十隻長達三四十公分的大蠍子分開水面,向我們撲了過來。
幸好這裏的可見度很高,我們又一直處於戒備的狀態中,馬上開槍反擊。
“你不是說都是幻影嗎?”大笨挺着“蜻蜓”微沖掃掉了兩隻沖在最前面的大蠍子,朝我喊道:“這裏他娘的都是實打實的真貨啊!”
我開槍打落了幾隻個頭最大的蠍子。吼道:“別羅嗦,快走!過了這橋就沒事了。它們上不了岸。”
這些蠍子的個頭雖說很大,樣子卻都只是些普通貧的蠍子。如果是幻影顯示的那樣的怪物,那我們能不能跑到對面真的是未知數了。但這些蠍子的攻擊性不是一般的強。在水面上的衝力也很猛,根本就不象一般的蠍子。
我們邊往前走邊射擊。幾十隻怪蠍在眨兩次眼的功夫。被我們打回到了水裏。潭子裏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蠍子,一批剛被我們掃下去,另一批馬上竄了過來。數量竟比前一次還要多!
不知道為什麼,蠍子都是從潭中央以及潭中央附近的潭面上出現的。我們腳邊的潭面上還很平靜。這樣一來,我們的情況雖說不妙,但暫時總算沒有生命危險。
我和大笨的槍法也不是蓋的。怪蠍最多衝到離我們幾米遠的地方就被掃了下去。我估摸着彈夾馬上就要空了,騰出一隻手準備換彈夾。這時,又有五隻怪蠍凌空沖了過來。三隻沖向了我,兩隻向尤忻撲了過去。
一扣扳機,偏偏在這個時候沒子彈了!換彈夾肯定是來不及了。我順手把衝鋒槍當成短棍使,照着快鉗到我面門的那兩隻怪蠍揮了過去。
一看就知道,怪蠍那兩隻大張着的紫黑色的大螯一下就能鉗斷我的脖子!
“撲通”兩隻怪蠍被我象打棒球一樣打了回去。而另一隻怪蠍巨大的鉗爪還差幾公分就夾住了我的脖子。那高高蹺起。閃着寒芒鳥喙似的銳利的尾尖離我的腦門不到兩厘米。我身子能感受到從尾尖散發出的陣陣寒意。
聽人說在死的那一剎那可以想到很多往事。我什麼也沒想,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幹掉這東西,狠狠一拳砸了過去。我手上戴着蛇皮手套,不怕蠍毒,只要能搶先打中它,我就能活!
雖然我用盡了潛力,速度和力量都達到了極限,卻還是慢了半拍,怪蠍的鉗尖碰到了我腦袋上的汗毛。
大笨和尤忻肯定也是自身難保。我八成要“光榮”了。在這不到半秒的時間裏,我的腦子裏閃現出一個很大的問號。
要是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會因為那個神秘的聲音一個神秘的電話就歷盡艱險趕到這裏來嗎?
答案是肯定的。一定還是會!
我還活着!
我睜大眼睛看着那根馬上就要扎到我腦門中的蠍尾。準備用最後的感覺體味死亡的滋味。突然,怪蠍的身體裂成了兩半,極其突兀地從我眼皮底下摔落下去。
“孫哥,你還好吧。”轉頭一看,尤忻手握獵刀半彎着腰,喘着粗氣說:“這些東西可真那纏哪,幸虧這刀快。”在她腳邊的石墩上,有好幾隻個頭不小的死蠍子。有一隻還沒斷氣,正艱難地揮動着兩隻大螯,被尤忻一腳踢回了水裏。
大笨扛着“蜻蜓”一邊擦汗一邊說:“他娘的,這下該死絕了吧?”
這時,潭面中央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密集的大水泡從潭心涌了出來。我們馬上感到了一陣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
我們離對面的洞口大約還有五十步左右的距離。我馬上沖他倆吼道:“快跑!”說著,側過身子,讓尤忻先過。尤忻遲疑了一下,似乎不太情願先走。我二話不說,踹了她一腳,用命令的口氣說:“少廢話,快!”
尤忻看了我一眼,立即快步向對面的洞口跑去。大笨拍了我一下,緊跟着尤忻跑了過去。就這麼一會功夫,潭心的水面已經漲了半米多高,大半個潭面已經成了一鍋沸湯,劇烈地波動起來。
尤忻他倆跑到洞口時,我還在石橋上,離洞口還有七八米的樣子。一個黑黢黢的東西從潭心翻滾的水面中升了上來。我從腰帶上解下兩顆“傻瓜”手雷。拉掉保險,揚手向潭心甩了過去。
手雷一脫手,我拔腿就向前猛衝。隨着兩聲暴響,我向前猛地一躍,撲進了洞裏。洞口很寬,足有七八米的樣子。
我撲的勢頭太猛,膝蓋被地面磨得火辣辣的疼。我顧不上疼痛,回身的時候又從腰帶上解了一顆手雷。甩手扔了過去。
手雷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在潭心上空被從潭心探出來的一個長條狀的東西卷了起來。我們只能隱約看到那東西的樣子。它伸出水面的部分有三米多長,身體兩端有很多條人臂長短觸鬚。手雷就是被它頂端最長的兩條觸鬚卷了起來。
沒等那長條狀的東西有所反應,手雷隨即炸了開來。它的半截身子被炸得稀爛。爆成一團爛肉灑落到沸騰的潭面上。
那東西剩下的半截身體在水面上揮動了兩下,沉入了潭水中。
“他娘的,這是什麼怪東西?”
“這裏怎麼有這麼大的蜈蚣?”
大笨和尤忻同時向我反問。“它不是蜈蚣。”我用不太肯定的聲音說:“這可能就是我們前面看到的幻象的本體。剛才那東西可能只是它的一部分尾巴。”
“我的媽呀,一截尾巴就這麼大,那它的身子不比一座樓房還大了!”大笨驚嘆道。
我一邊檢查剩下的彈藥,一邊回答說:“也沒那麼誇張,不過要我的猜測是真的,那它的身子肯定比這個圓球形的山洞還要大。也就是說它只能用尾巴攻擊我們,象這樣的生物都有靈性,現在它剛吃了虧,一時半會對我們不會構成什麼威脅。”
“孫哥,你的推測好像也有失誤的時候。”尤忻突然說:“你剛才不是說我們過橋的時候不會有事嗎?”
這小妮子的口氣很不好,肯定還在為我剛才踢她的那一腳生氣。我沒有哄女人特別是女孩的經驗,只得實話實說道:“我知道的都是理論上的東西,沒怎麼實踐過,難免有失誤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所謂的陰間守護神只是傳說罷了,沒想到真有這種違反自然規律的生物,不知道古代那些巫師是怎麼培育出來的。我想,襲擊我們的那些蠍子可能都是它的子孫。”
尤忻沉吟道:“這麼說,這東西在古代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那時候它還沒成年,到現在很可能已經是個成型的大怪物了。那麼在它的體型還沒這麼大的時候它為什麼不離開這裏呢?”
她的思維很縝密。提出的問題也很“專業”我想了一下說:“我所說的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測,不過從這裏的情形看,這個局肯定是陰陽鎖魂陣,這類陣法屬於最陰毒的一類陣法,根據記載,只有道行很高的巫師在機緣巧合下才能布出這個陣。而巫師佈局的時候就施下了禁制,我們看到的那東西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囚禁在陣里為他看守這個陣,和大酒店的門衛大同小異。”
尤忻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問道:“你是不是說這裏只是剛開始,後面還有這樣的東西?”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如果沒有刻骨銘心的冤讎,犯不着動用陰陽鎖魂陣,生生世世禁錮別人的靈魂。而知道這個陣還能成功布下它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這裏必然葬着古代一個身份極其顯赫的人。但後面肯定還有很多我們意想不到的兇險。那東西暫時不會再襲擊我們,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
“孫頭,你老實告訴我。”大笨揉着肩膀說:“弄清楚這裏他娘的到底有什麼名堂是不是就能知道那個神秘人為什麼一門心思把我們弄到這兒來。”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不過可能性很大。”
大笨理直氣壯地說:“這不就結了,只要有一點可能性我們就不能半途而廢,咱的新公司的名字還是你取的呢,未知事物研究探索有限責任公司不就是和這些希奇古怪的事情打交道嗎?就象大妹子說的,這麼回去簡直就是逃兵,逃兵不算,他娘的根本就是熊包。”
尤忻用力地點着頭說:“王哥把我想說的話都說了,我就不說了。”她說完隨即補充了一句:“別因為我是女人就小看我,剛才還是我救了你呢!”
我被他倆說得啞口無言,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說實在話,最不想走的人就是我,但我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倆任何一個人有什麼意外。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這麼說,以後無論遇見什麼情況,都讓我們同心協力去面對,不弄清楚這裏的秘密絕不回頭!”我說完伸出了手,大笨和尤忻也先後伸出手,和我搭在了一起。
“孫哥!”尤忻忽然指着我,驚叫道:“看你身上!”
我馬上明白了尤忻驚叫的原因。我身上的衣服被潭水打濕了一大片,背後更是濺了很多水,背心都貼到了後背上。
剛才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中。潭水又很溫暖,我一直沒注意到這點。尤忻這一叫我才反應過來。
大笨馬上緊張地問:“孫頭,你沒什麼事吧?要不我們現在趕緊出去找家醫院看看。”
我想起了之前自己說的話。心裏也有些毛毛的感覺。水裏有那麼多慘死的嬰兒的怨靈還有那恐怖的怪物和巫師的詛咒,天曉得活人身上濺這麼多水有沒有事。
不過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我笑着說:“醫生問我什麼病,我說可能是身上沾了不幹凈的水?醫生不抽我兩大耳瓜子才怪!再說這深山溝子裏上哪找醫院去,我那是嚇唬你們的,要說不舒服還真那麼一點,現在要是讓我睡上一天一夜再……”
大笨打斷我的話,挑着大拇指說:“得,孫頭,在兄弟的熏陶和不懈努力下,終於讓你領悟出幽默的真諦了。”
我們休息了幾分鐘,打着手電繼續向前走。走進洞裏,身後的光亮漸漸的消失,眼前又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為以防萬一,我們都擰亮了各自的手電筒。和剛進來的洞口一樣,這裏也是先寬后窄,走着走着又變成了只能容一人通行的窄道。
一路上倒沒再發生意外的情況,象前番那樣接連轉過幾個彎道。我們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個比那個圓球狀空間還要大上很多的正方體空間。
“呀!”“啊!”“他娘的!”
我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嘆。一座三層樓高的黃金寶塔赫然呈現在我們的面前。塔身分成了七層。除了第一層有塔門外,其他各層在塔門的位置上都立着一尊昂首怒目全副披掛的金甲神人。
塔檐斜飛而起,竟是一條條用白玉雕刻而成的玉龍。玉龍刻得栩栩如生。特別是兩隻龍眼,居然能象活物一樣四下流轉。
離我們最近的一條玉龍就在我們面前三米遠的地方,比我們的視線略高一點,一抬頭,剛好能看到龍口中銜着一顆光華流轉的翠珠,連我這樣對珠寶沒什麼特別研究的人都能看出來這顆翠珠必然是價值不菲的珍品。
頂壁上依然有許多孔洞。亮光從那些孔洞中傾斜下來。從不同角度投到了塔身上,塔身折射出一派祥和的金光,和玉龍的晶瑩光澤相互輝映,顯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崙美奐的意境。
大笨忍不住走前摸了一把塔身,嘖嘖道:“他娘的好像真是金子做的,這得要多少金子,整個一金山啊。”
尤忻雙手握成拳抱在胸口,喃喃地說:“好美啊!真想不到最俗的東西卻能造出這麼美的感覺!”
大笨舉起手去摳龍口裏的珠子,那珠子看起來只是很隨意地嵌在龍口中,可大笨卯足了力氣也沒能把它摳出來。
“他娘的,你王爺今天還偏不信這個邪!”大笨氣咻咻地擼起袖子,拔出匕首,準備來硬的。
“王哥,千萬別撬。”尤忻急忙上前按住大笨的手,說:“這可是無價珍寶,你要是把它弄壞了可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大笨也只是一時衝動,他悻悻地收起匕首說:“我這招是和孫頭學的,就是想嚇唬嚇唬而已,誰讓它這麼不給面子。”
我突然招呼他倆說:“你們覺不覺得這光很特別?”
他倆沿着我手指的方向向頂壁的孔洞看去。過了片刻。大笨撓着腦袋說:“沒什麼特別,很正常啊!”尤忻若有所悟道:“好像是不太對勁,比陽光要黃亮,光線好像也比較集中。倒象是燈泡所發出的光亮。”
我點頭說:“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這裏佈局的歹毒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們看到的不是正常的陽光,而是經過幾面很大的銅鏡反射的光亮。”
大笨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問:“什麼銅鏡?怎麼反射?”
“小時候你應該玩過潛望鏡吧,就是那個原理。”我試圖用最簡單明了的說法讓大笨弄明白:“據我的觀察,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象這樣很寬闊的地方。從我們頭頂的山壁到山頂應該是鑿通了的。根據光線的折射原理。用九面很大很亮的銅鏡將反射的太陽光照進來,我也是到了這裏才發現的。我們走的一直都是直路,根本就沒朝上走。”
大笨愕然地問:“為什麼要這麼麻煩?為什麼要用九面鏡子?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回答說:“九在陰陽輪迴中是一個循環,陽光經過特製的九面銅鏡的九重反射,已經不是普通的陽光了,而是有改變整座山格局的天光,與這座山的地氣相結合,能鎮住鬼魅魑魎,讓它們永遠擺脫不了這座山的桎梏。”我頓了一下道:“你小子也好意思問我怎麼知道?你他娘的自己都說過,為這些我沒少被團長剴。”
我們說話的時候,光線照射的角度發生了變化。光亮集中成了兩束,一束投射到第一層的黃金門上。另一束照到了第七層的玉龍身上。
黃金塔霎時旋轉起來。我們眼前閃現出夢幻般的異彩。每條玉龍口中的翠珠都綻放出一道綠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綠光,和從最底層的塔門中射出的金芒交織到一起。把我們籠罩起來。
尤忻感動得低聲抽泣起來。一路走來,這是她第一次流淚。我也沒想到在鬼洞深處居然有一處這麼奇異的地方,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笨驚得張大了嘴,揉着眼睛說:“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地方?地獄還是天堂?”
一股很溫暖的熱流從我的丹田升了起來,流向了四肢百骸。我彷彿置身於一個金色的海洋中,心裏出奇的安寧平和。
我情不自禁地彎下膝蓋,向金塔拜了下去。就在我渾然忘記周遭一切事物的時候,從胸口傳來一陣冰冷的感覺。
這冰冷的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它曾讓我多次預感到即將發生的危險。我下意識地握住那枚爪尖,身體猛然震了一下。
大笨和尤忻已經匍匐到了地上,一下下地朝金塔行叩拜大禮。最頂層正對着我們的兩條玉龍彷彿活了過來,通透的身體裏佈滿了紅紅的血絲。
我把他倆拽了起來。在他們的人中上狠狠地掐了幾下。
“哎喲。”大笨馬上發出一聲慘叫,抱怨道:“孫頭,你幹嗎掐我,掐就掐吧,用那麼大的勁。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人皮。”尤忻也微皺着眉頭望着我說:“難道這麼美的金塔也是什麼不詳的東西不成?”
“正好相反。”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說:“你先告訴我,這座塔象哪個時期的建築?”
尤忻又對金塔作了一番仔細的觀察,肯定地說:“從風格上看,應該是唐宋時期的建築。準確來說,應該是盛唐時期的典型佛塔構造,”
“這就是了。這座塔不但不是什麼妖塔,反而是正宗的天王伏魔塔。這種塔原本是天竺國護國寺存放歷代聖僧舍利的舍利塔。後來唐玄奘到天竺求取佛經,回來的時候把這種塔的式樣也就是建築圖紙帶回了中土。貞觀年間,國力雄厚,國泰民安。大唐政府在各地修建了許多座這樣的天王伏魔塔,現在在有些風景區還能見到遺留下來的殘塔,”
“這都哪跟哪?”大笨瞪大眼睛,不解地說:“又是古代巫師弄出來的什麼鎖魂陣,又是唐朝舍利塔,我看搞出這些的傢伙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把這樣的寶貝留在這破洞裏簡直就是犯罪!”
“剛進來的時候我還沒想到這就是天王伏魔塔。光線角度的變化引起的異景和《神州奇事錄》中關於這種塔的介紹完全符合,才讓我”我對他倆說:“這可能是世界上現存造價最高最具有研究價值的舍利塔了。我想你們一定都聽說過一句俗語吧,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
“當然聽過。”大笨馬上說:“好多武俠小說里還拿這句話當踩盤子時的暗號。”
我點頭道:“這句話就是在天王伏魔塔傳入中土后在民間流傳開的,用來形容這種塔的威力,據說當時妖魔橫行,眼看盛世就要變成亂世,全靠有這種塔降妖伏魔,才免除了一場浩劫。”
尤忻輕撫了一下玉龍的龍身,轉頭說道:“就算古代也不可能有什麼妖魔。那些關於這塔降妖伏魔的傳說大概都是古人杜撰出來的吧。要是不說的玄乎些,哪有人願意去供奉香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