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水果李
鄭鮑坐在黃包車內,閉着眼睛,腦中回想着昨天下午去看李金鳳女兒時的情景,在那一番詭異的變化之後,不管他怎麼繼續搖那鈴鐺,這小女孩都再也沒有反應,只得暫時作罷。但是鄭鮑心中卻始終覺得,引出這小女孩記憶的是真的鈴聲也好,又或是別的類似的事物也好,在那兇案現場總應當留下些相關的線索,於是一大早就出了門,向定康路而去。
黃包車夫賣力的朝前跑着,在讓過一輛有軌電車后,向左轉去,進入一條小弄堂,穿過這條弄堂,就來到了定康路。鄭鮑走下車來,付了車錢,那車夫向道了一聲謝,然後就拉了車子離開了。
鄭鮑仰頭望着那四十四號的小樓,心中暗想:“可惜現場已被那些不知所謂的學生搞亂了,也不曉得能不能找到線索。唉……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先進去看了再說。”他剛要邁動步子,卻聽身邊一人說道:“請問……這一位可是巡捕房的先生?”鄭鮑轉過身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沿街賣果子的,挑着一副擔子,大約四、五十歲年紀,回答道:“不錯,我是巡捕房的探長,我姓鄭。”
那賣水果的道:“我姓李,叫李忠。賣水果賣了一輩子了,人家都叫我水果李。前幾天我見先生一直在那小樓內進出,而那些守門的巡警也都很怕先生,所以大着膽子上來問一問,想不到竟然是一位探長。”說完,伸手向那四十四號指了指,小聲道,“鄭探長可是專門查那起兇案的么?”鄭鮑聽這水果李話中似乎另有所指,心中一動,連忙說道:“不錯,這兇案正是由我負責。莫非……你知道些什麼消息內情?”李忠點了點頭,然後拉着鄭鮑走到一旁僻靜之處,放下了水果擔子,說道:“我也不曉得有用沒有用,但我在出事的那天早晨曾看見過那死了的李金鳳。”鄭鮑心想:“出事的那天早晨?那不正是李金鳳已死了一晚的時間?”這話自然是不好說出口的,道:“你就把你曉得的講出來吧,我想多少總是有些幫助的。”
李忠開始說道:“我這水果攤子在這條路上擺了二十多年了,那李金鳳以前常來我這裏光顧,有時還會帶了一個小姑娘一起來,說是她的女兒,所以我對她印象很深,但是她最近幾個月就不太來買水果了,也不曉得是為什麼。我記得那天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人越躺越難過,於是乾脆早早的挑了擔子出來擺攤。當時大約只有四、五點鐘,天還沒全亮,外面的大馬路上人都不多,這條小路上更是沒什麼人了。我擺好了攤子,就靠在牆上休息,沒坐多久,居然就開始犯起困來,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看到一個女人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等那女人走到我對面時,我看的很清楚,竟然就是那李金鳳。我叫了她一聲,本想招攬一下生意,但誰想她根本沒理我,只是自己向前走去。她走路的動作就好像……就好像吃醉了酒一樣,一步一晃的。而且……”李忠說到這裏,忽然湊近了鄭鮑的耳朵,繼續說道,“最怪異的是,李金鳳全身都是濕的,就好像剛從水裏爬出來的一樣。”
鄭鮑奇道:“你說李金鳳喝醉了酒?還渾身濕透?”李忠擺手道:“她有沒有喝醉酒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說她走路的那模樣象而已。至於渾身濕透嘛……倒也算不上,但那身衣服還有頭髮確實是帶水的。”鄭鮑並非聽不懂李忠的話,而是已習慣於故意這樣錯問一句,以確定對方所說的內容,他點了點頭,道:“那你可看清李金鳳穿了什麼衣服?”李忠想了一想,說道:“她好像是穿了一件繡花邊的粗布旗袍,是醬紫色的。”鄭鮑暗想:“這李忠說曾在李金鳳死後看到了她,倒也不奇,沈家阿婆那天不也曾和李金鳳一起打了半天的玻璃絲包么?他說的這套衣服正是發現屍體時死者所穿,也是半分不差。這件事情可又多了幾分蹊蹺,那李金鳳為什麼走路會晃晃悠悠?又為什麼身上會被水浸濕?”
那李忠繼續說道:“這李金鳳路過了我的攤子,就一直向前走。我看到她那東倒西歪的模樣,還真想上去扶她一把,但是想到男女有別,終究沒敢。”鄭鮑問道:“那她最後可是回到了自己家裏?”李忠點頭道:“是的,我看着她開門進去的。”鄭鮑道:“在這之後還有什麼別的發現?比如又看見什麼人,又或是發生什麼事?”李忠搖頭道:“那倒都沒有。”鄭鮑點了點頭,謝過了李忠,雖然心中迷惑叢生,但一時也不能解釋,依舊獨自一人走入四十四號內,並讓守衛巡警幫他開了門,踏入那小屋中,眼見這被馬淑盈等搬得凌亂不堪的現場,不禁又嘆了一口氣,心中滿是無奈。
鄭鮑先從地板開始搜起,專挑那些陰暗角落,唯恐有什麼線索被忽略,但是裡外看過幾遍,都沒有收穫。又細查房內的擺設飾物,只累得滿頭是汗,可惜也沒發現什麼。不得已,只得先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陣,眼光仍舊隨意遊走在房內,以圖尋到些靈感,就在此時,忽然覺得對面那大廚的抽屜有些奇怪。那幾隻抽屜全沒有關死,或多或少都露了一條邊在外面,而左首第三個甚至還夾住了一片衣角。鄭鮑心中奇怪,站起身走過去,將那些抽屜一個一個打開,只見其中放的多是內外衣服,無不是雜亂堆在一起,就好像曾被人亂翻過一樣,暗想:“這倒有些奇怪了,我們巡捕房搜查時都是小心翼翼,從不會翻的如此沒有章法。這究竟是……”突然一個想法沖入了他的腦袋,連忙又去看房內的其他抽屜,果然大都一般模樣,全是沒有關好,內里的事物亂作一團,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自從封鎖現場之後,唯獨前天夜裏那些學生進來過。但是他們只是來做研究的,除了搬動傢具露出牆壁以外,還有什麼必要非得去將全屋的抽屜都亂翻一遍呢?這些學生雖然個個不知所謂,但卻都自視頗高,又打着科學研究的名義,自然不屑、也不會做這樣的宵小之為。那剩下的……只有沈家阿婆看到的女鬼了!不過……女鬼可不會去翻人家的東西。所以說,那個肯定是一個大活人沒錯!”
鄭鮑重又坐回椅子上,繼續他的推理:“倘若這女人是小偷之類,那事情未免也太巧。難道恰恰在撤去巡警的夜裏,便來了盜偷么?即使真的就是這樣巧,這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般小偷在行竊前往往會去目標處先踩點探查,看到這門口有巡警值守,自然就會另尋他處。試問那可偷之屋多的是,又何必來冒這樣大的風險?那只有一種解釋,這幾天來那個女人一直就徘徊在這屋子周圍,伺機而動,湊巧就被她撞見這麼一個天大的機會。換句話說,這房內定然有一樣極為要緊的東西,她一定要拿到手。”他捏了捏自己的額頭,繼續想道,“而且……這房門的鎖並沒有壞,顯然兩者進來時都用了鑰匙。馬淑盈他們的鑰匙必然是樊某人給的,那這女人手中的鑰匙又是哪裏來的?如果她有心預謀,已然偷配了一把,早就可以動手,何以非要等到出了命案之後?萬一被人發現,豈不是引火燒身?由此可見,這女人自己並沒有鑰匙,非得等另一人將鑰匙給了她才能來。甚至……那個人還和她一同到過這裏。不過,這女人來拿東西自然應該十分的隱秘,又為什麼要故意大叫出聲,引人注意?這可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頓了一頓,換了一番心思,“既然想不通此事,那就暫時放一放,我先來考慮那給她鑰匙的人。嗯……最近有誰憑空出現,又有這屋子的鑰匙呢?”念及此處,鄭鮑不由豁然開朗,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呵呵……看來我得好好查一查周肅這條路了。這小子油腔滑調的,果然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