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錢府

第三十七回 錢府

錢公館坐落於上海法租界的金神父路,位處租界內的中心地段,旁邊有廣慈醫院、路易斯商場為鄰,可謂是寸土寸金,也顯出錢家的實力與地位。鄭鮑坐在黃包車上隨意觀看周圍風景,老遠便望見一座高大的宅院,心中正猜測那會不會就是錢家的府邸,那黃包車夫已經直奔那裏而去,來到那宅院門口,放下了車把。鄭鮑下車后給了車錢,那黃包車夫謝過鄭鮑,拉着車子離開。

這錢公館四周有黃磚高牆圍起,層層綠苔自圍牆內爬出,而那正中的鐵門足有兩人多高,其上鑲嵌了許多歐式風格的雕花,透過門上的鏤空,隱約能見到裏面的花園。鄭鮑走上前去,拿起重重的門把手敲了兩下。過不多時,只聽“噹啷”一響,大鐵門的右角處開了一個小門,一個身穿藍白長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問道:“是哪個敲的門?”鄭鮑道:“是我敲的。”那中年人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鄭鮑,漠然道:“這位先生是做什麼的?來此有何貴幹?”鄭鮑道:“我姓鄭名鮑,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長,來這裏專為一見貴府的錢望坤老先生。”說罷將自己的名片遞上。那中年人接過來看了看,似乎感到有些意外,道:“英租界巡捕房?這裏可是法租界,你們英租界的人怎麼把手伸到這裏來了?”鄭鮑道:“這位先生誤會了,我來此並非因為其他,而是前幾日在英租借內發生一樁命案,我們調查時遇見一個疑問,需要請教一下錢老先生。”那中年男人一笑,臉上頗有些不屑,道:“錢老爺財大勢大,怎麼會和什麼命案有所牽扯?你恐怕弄錯了吧?”鄭鮑道:“我並非說錢老先生與這命案有所牽扯,只是有幾個問需要錢老先生協助,以便理出個頭緒,及早為死者申冤,還麻煩先生能進去通報一聲。”那中年男人又是一笑,頗有些嘲諷的味道,但他只是錢公館的一個看門人,倒也沒膽子真的將鄭鮑阻攔下來,說道:“那好,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通報可以,但是老爺見與不見可不一定。”說罷,轉身入內,“砰”的一聲將鐵門關牢。

鄭鮑站在門外等候,但見那看門人卻始終都沒有出來,不由焦躁起來,心想若是這錢家真的來個閉門不見,那也是件麻煩的事情。正在這時,小門又再打開,那中年人走了出來,說道:“我家錢老爺不見生人,但是二少爺正好有空,能與你談上幾句。”鄭鮑心想:“只要是錢家的人,無論誰見都是一樣。”口中說道:“那就有勞先生帶路了。”與那中年人一同走進大門內。

這錢公館內果然是不同一般,當先的大花園中花團錦簇,綠樹成蔭,又有兩座噴水池在旁邊輝映成趣,正中一條筆直平整的瀝青路一通到底,這路比之牆外的大馬路還要寬闊幾分,路的末端是一個碩大的草坪,其中多是一些鞦韆綠廊,很有些閑趣,草坪后是一幢四層高的紅色樓房,正是錢公館的主樓。鄭鮑常去左秋明的家中做客,近來又去陳公館做過拜訪,也算是一個見識過富貴樓閣的人。但是左、陳二人的宅院同這錢公館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由此也可見這錢氏家族實力之厚。

那中年人引着鄭鮑來到那樓房中,鄭鮑走入樓內,只見其中裝飾的金碧輝煌,豪華氣派,腳下深色的地板被擦的鋥亮,都可以映出人影。那中年人說道:“這房子內的任何一件擺設不是古董真跡,就是名器貴物,哪一件都是價值連城。你可不要因為好奇而隨意觸動,萬一不小心給弄壞了,你就是做一輩子苦工都是賠不起的。”鄭鮑聽了,不禁覺得這中年人勢利心太重,但也不願與他衝突,便隨聲應和了。

那中年人帶着鄭鮑在樓中左繞右轉,最後來到一間書房外,敲了敲門,恭敬的說道:“二少爺,人已經帶到了。”裏面傳來一個聲音,道:“請鄭先生進來吧。”那中年人道了聲“是”,將書房門打開,側身讓鄭鮑進去。

鄭鮑走入房內,不由一驚,只見這書房足有巡捕房的禮堂大小,四周沿牆都是高高的書架,書架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圖書,書房正中是一塊圓形的白棉地毯,地毯上有一張紅木書桌,書桌后坐了一個身穿西式襯衣的年輕人,大約二十多歲,很有些紳士氣度。

那中年人也跟了進來,為鄭鮑介紹道:“這一位是我們錢公館的二少爺。”鄭鮑道:“原來是錢二公子,失敬失敬!”那年輕人站起身來,笑着說道:“鄭探長不用客氣,我從小就留洋讀書去了,對中國人的一套禮節一直都弄不太清楚。鄭探長就隨意一些,大家都叫我Richard,你也這樣叫我吧。”

鄭鮑一開始與那看門人糾纏了好一會才進入錢公館,他還以為同那錢家中人會更難說話,但現在見這錢二少爺言語隨和,之前的疑慮也就全部消去,不過他從來沒有學過洋文,這Richard的發音卻是怎麼也學不來。錢二少爺見了,不由一笑,說道:“我的中文名叫錢恭,據我父親說,是取的‘謙虛恭敬’之意,讓我做人要時時刻刻有些謙虛恭敬之心。如果鄭探長覺得叫英文名不方便,就直呼我的本名吧。”鄭鮑心道:“這錢望坤的家教倒是不差。”口中說道:“錢老先生這名字取得確實有些寓意。”錢恭一笑,請了鄭鮑坐下,另有傭人進來送上熱茶。待那傭人退出后,錢恭說道:“並非是我們故意怠慢,而是因為家父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現在正躺在卧室內休息,所以就只好由我來代替會見。”鄭鮑擺手說道:“不妨,不妨,反倒是我冒昧打擾了。”錢恭道:“我猜想鄭探長這次來,是不是為了這件事情?”說完,從一旁拿出一份報紙,擺在鄭鮑面前。

鄭鮑只見錢恭拿出的是一份字林西報,那“后史公”所寫的文章正攤在面上,不禁苦笑一聲,點頭道:“不錯,確實是因為這起兇案。不過……和這篇文章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的關係。”錢恭一笑,道:“我想也是不會和這文章有關係的!那麼,還請鄭探長說一說,倒底是因為什麼吧?”鄭鮑道:“我今日之所以前來拜訪貴府,全是因為一個頭戴黑紗、身穿旗袍的女人。”說罷,將那女人如何在李金鳳死前一個月前去城隍廟為她做超度,又如何逼迫湯觀主答應法事的過程詳細講了,最後說道:“湯觀主之所以會答應做這場無稽的法事,全因為那黑紗女人出具的一張地契,還有就是一位錢家中人所寫的信函。因此我想麻煩二公子幫忙看一看,這信函是誰所寫。”伸手入袋,將從湯觀主那裏拿來的短訊取出。

這錢恭畢竟是年輕人,聽鄭鮑說了這樣一件離奇的事情,好奇心立刻就被調了起來,連忙接過那短訊,捧在手中仔細閱讀。鄭鮑坐在一旁,表面看似冷靜沉穩,其實心中也很是急切,因為只要這錢恭就着這短訊的筆跡將寫信的人找出來,那麼這黑紗女人的身份也就可以順藤摸出,即使這怪異的兇案不能就此而水落石出,至少也是找到了一個重大的突破口。錢恭一遍又一遍的讀着這短訊,不時的還閉目思索一番,顯然是真的用心在想,大約七、八分鐘后,才開口說道:“這份短訊,根本就不是錢家人寫的。”

鄭鮑聽了這話,心中不禁涼了一半,連忙追問道:“二公子沒有看錯,能確定這信並不是錢家人寫的?”錢恭攤手說道:“生意上的文書都要經過我的手轉交給家父,姓錢的人的筆跡我天天都在看,怎麼會認錯?”鄭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死心,又將那紅色信封內的硬卡紙遞給錢恭,道:“麻煩二公子再看看這個。”錢恭接過一看,不禁啞然失笑,說道:“哈哈哈……這字寫的也太差了一些,我們家即使是端茶倒水的傭人都不會寫出這樣的字的。”

鄭鮑想不到自己萬般重視的線索竟然全無用處,倒真是受了些打擊,但他心思轉的也快,那敢說敢做的脾氣也上來了,開口問道:“那短訊中說這黑紗女人對於錢家有很大的恩情,請問二公子,根據你所知,你以為誰的可疑較大?”鄭鮑這問題問的實在有些魯莽,錢恭聽了臉色微變,雙手在胸前一抱,只是看着他,並不接話。鄭鮑曉得原因,立即解釋道:“二公子不要怪我太直接,只是這人命關天,老鄭我也顧不得那麼多的人情世故了,還麻煩二公子能幫忙一起想一想。”

錢恭見鄭鮑滿臉的懇切,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臉色緩和了下來,說道:“鄭探長,不是我有意瞞着不說。只是錢家能有今日的地位,那都是因為政商兩界許多朋友的幫襯。這其中的關係千絲萬縷,並不是三兩句就能說的清的。而且能和錢家有來往的朋友們,也都是上海灘響噹噹的檯面人物,非富則貴。說句直白難聽的,他們若真有要害人性命的想法,哪裏還需要自己去動手?只要隨口說一句話,搶着要拍馬屁的流氓阿飛可以從我們法租界排到你英租借。講的誇張點,上午剛有個念頭,下午對方的人頭就能擺在禮盒中送來。”

鄭鮑聽了,只覺得錢恭未免有些信口開河,但隨後仔細一想,也覺得不無道理。在上海灘這個冒險家的樂園,有錢有勢的就是王法,連那些殺人越貨的大流氓頭子都能混到上流社會,又有什麼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那些所謂“檯面人物”的手段和關係,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想像的。

錢恭剛才那一番言語只是讓鄭鮑覺得有些不可理解,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鄭鮑着實震驚了一場,只聽他說道:“而且,我還可以確定的告訴你,這件事情與錢家的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那黑紗女人拿出的地契,根本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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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灘奇聞異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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