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昊風·龍行篇
天色微明,晨光剛剛透入這間屋子裏來,屋子年青的主人還在熟睡,那麼,我們就趁機先來看看這是棟什麼樣的房子吧。
房子是用木材搭建的,有些粗糙,但十分堅固。而且使用的全是沒有除去樹皮的一棵棵只去掉了枝葉的大樹,所以這所房子也就顯得比一般的木屋要大上幾倍。房子分為兩間:廚房和卧室(這裏沒有客廳是因為主人沒有可以在房子裏招待的客人,他一般把門前的廣闊草坪當作客廳來使用),上面還有一個閣樓,被主人當作貯藏室使用。屋子裏的傢具也和房子本身一樣十分簡樸,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廚房裏的鍋灶而已。
和這一切比起來,屋裏的陳設品和裝飾品卻又奢華的叫人咋舌。
在主人粗木造的睡床邊,有一座飛龍的雕刻品。它雖然比真正的飛龍小得多,但也有一人半高。是用整塊的綠玉雕刻而成,在龍頭上有兩塊原本玉石含有的雜質,被雕刻者別具匠心地處理成了龍的眼睛。一隻活靈活現,霸氣逼人的紅眼綠龍就站在了人前。如果有精通古玩的人在這裏,會告訴你這是數百年前一位帝王的心愛寬大物,幾經戰火消失在歷史中的無價之寶。但它在這間屋子裏顯然並沒有受到重視,雕像上亂七八糟地搭着幾件衣服,這說明……難道,難道主人竟是把它當作衣架來使用的……在寬大的屋子裏,還有其它幾座大型的雕刻品。不論是人物還是飛禽走獸,不論是寶石、玉石、大理石還是黃金,都是出自名家之手,都是在歷史中留下過痕迹的,專家們叫得出名字的寶物。但它們的命運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受盡了主人的冷落。
另外主人的日常用品,也都是諸如東方古國的瓷器或群山之國的玉器之類的東西。黃金的水盆和暖玉的拖鞋就忠實地在作臉盆和拖鞋。木板桌子前放的是寶石鑲嵌的、古代國王的御椅(主人為了坐起來舒服,鋪了厚厚的皮墊),桌子上放着黑玉的墨水瓶和精巧的白銀書架。順手用來當作鎮紙的一枚玉璽,壓着主人未看完的書冊,那是一本金頁玉字的、古代神官們擁有的魔法書。主人對它的態度倒十分公平——它完全被當作一本“書”看待,他看得十分認真,書上還有用筆作了記號的地方。
在屋裏四面牆壁邊各立着一根玉柱,柱子雕作風、水、火、地四大精靈的形象,各自捧着一顆光彩奪目的夜明珠。主人大概並不喜歡夜間睡眠時還有光線打擾,把它們全部用布罩了起來。
在屋子裏各種貴重擺設不計其數,但主人不但並不珍惜它們,反而覺得很麻煩,都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並且常常因為它們侵佔了空間而抱怨。比如那顆翡翠西瓜就因為和真正的西瓜混在了一起而被他一刀劈開,之後咕噥了一陣子“為何不能吃”之類的話,就扔進了貯藏室(他總算還尊重贈送給他這件禮物的朋友,沒有直接丟進垃圾堆里)。
作為貯藏室的閣樓上更是堆滿了東西:一枚就可以賣到數千枚現代金幣的古代錢幣隨便堆了幾堆,其中還摻雜着鑽石、藍、紅、綠等寶石,精工鑲嵌了種類珠寶的戒指超三百枚,堆在錢幣的旁邊。一條用珍珠穿綴成的床簾是古代一位女王的最愛,主人試用過一夜后就用藤蔓捆着丟進了閣樓角落……
屋子裏被主人真正重視的,只有牆上懸挂的幾柄寶劍(雖然這些劍鞘上也裝飾着價值不菲的寶石,但看看貯藏室里那些比它們華貴上幾倍的寶劍就不難明白,主人重視的絕對不是劍鞘,而是裏面的內容),它們每天都得到主人精心的擦拭,和其它的東西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閣樓上堆了這麼多重(注意,不是貴重)東西,屋頂不會突然塌下來吧?”這是主人最近在常常擔心的事情。他已經在打算另外建座房子,用來專門放置這些不斷增加卻又不方便丟掉的東西了。
這座房子裏的東西科比任何一個貪婪的守財奴能聚集的還要多,但他們的主人則比一個在河邊隨意丟棄鵝卵石的頑童還更加不在意它們。
“乒乒!”
窗戶被敲擊的聲音叫醒了我們的主人。睜開眼,金色的眼眸掃視了一下屋子,發現聲音的來源后,他打開窗子,清新的空氣和一顆龍頭一起進到屋子裏來。
“早安。”
“早安,黑焰。”他摟住黑龍的脖子問候。
到了這個時候,我想大家已經明白,屋子的主人就是金眼的龍族戰士昊風·龍行了吧。
來到門前的草坪上伸展四肢,與飛過的飛龍們互道早安。
“早啊,昊風。”
“早啊,白英,紅風!”
“早安!”
“早安!要帶孩子們出動練習飛行嗎?”
“是啊,小孩子要多練習才行啊。”
……
天氣晴朗,雲霧山一片祥和景象,飛龍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昊風·龍行吃着黑焰為他采來的水果(其實它是帶來了一棵長滿水果的樹,汗……黑焰你這樣破壞大自然可不好啊),心中對這一天的開始滿意極了。
有一句古代諺語:“象只龍一樣守候着財寶”,被用來形容守財奴,同是也說明了,龍,是一種非常喜歡財寶的生物。
飛龍們也能自己製造財寶,比如它們可以輕易地取得火山口內壁上的寶石或千山雪山之巔的冰玉,但它們更熱衷於發現和收集財寶:“發現”人類或其他種族的藏寶之地,然後把它們“收集”到雲霧山來(其實就是偷和搶)。一旦落入飛龍們的眼睛,就算是精靈和矮人也很難保護這些東西。當年對光明王的一頂王冠,就曾經被一隻飛龍從他頭上掠去,後來在金龍王的調停下,聖光明王用了和那隻飛龍身體一樣重的金幣才將王冠贖回。(這個故事被載入了史冊畫入了壁畫,代代流傳。)
飛龍們發現的財寶如果條件允許,它們會運回雲霧山,藏在自己的洞穴或某個地方。也有些時候,它們會在發現寶藏的地方呆下來,苦苦守護這些東西。直到它改變了主意或死去(比如被尋寶的勇士殺死,又創造出一個勇士斗惡龍的傳說)。
對於這樣的傳說,昊風·龍行是很不以為然的。如果說飛龍們沒有創造這些財寶就擁有了它們而被當作“惡龍”的話,那麼那些“勇士”,那些最初藏寶的國王或巨富,他們又有誰真正創造了這些呢?創造這些的不是那些已經消失在時間中的,默默無聞的工人或工匠們嗎?飛龍們去擁有這些,和那些國王、勇士又有什麼不同?至少飛龍們不會用這些來挑起戰爭或欺壓別人吧。它們只是很單純的喜歡“財寶”這種東西而已。(他當然是站在飛龍們這邊說了。)
因為飛龍們的這種愛好,雲霧山也就成了世間最大的藏寶庫。這裏的每一個洞穴,每一處山谷,甚至每一塊岩石下面都可能有飛龍們藏下的東西。而且,飛龍們雖然對覬覦它們寶藏的其他種族十分凶暴,對於同類到不吝嗇。在雲霧山,彼此炫耀、交換、贈送寶物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連昊風·龍行這樣對寶物不感興趣的,也陸陸續續得到了大批的寶物。雖然他不需要這些,但朋友們的好意還是讓他無法謝絕。
其實,昊風·龍行有時還是用得到這些財物的。他不是飛龍,不能幾年不吃東西,也不能食用火山的火焰或驟風,而且他也不喜歡生吃野味或天天以水果維生;他更沒有天生的皮甲,也不天天能棲息在山洞或樹梢過夜……總之,他再怎麼以龍族自居,起居飲食也得按人類的方式。每十幾天一次,昊風·龍行會在綠炎或陽暮的陪伴下去人類的城鎮購物。那個時候,金幣就成了不或缺少的東西。但這並不表示他會喜歡屋子裏總堆着一大堆金幣。因為當他表示需要時,幾位飛龍朋友給他送來了差不多屋子那麼高的金幣堆。於是最近他也開始學着飛龍們的樣子拚命把那些東西送給其他飛龍,以減少它們佔用的空間,像這樣作的結果,往往是得回了另外一堆回贈的“垃圾”。
“唉!”昊風·龍行看着腳邊的一盒未加雕琢的寶石和一匹真正馬匹大小的玉馬嘆口氣。他在幾天前把銀送給他的一座掛滿寶石水果的黃金樹轉送給了希冠,今天剛剛吃過早飯,希冠就帶了這些東西來給他:“昊風·龍行,這是幾件小東西——上次的寶石樹太漂亮了。”
“小東西?”對飛龍們來說是吧。昊風·龍行無奈的拖着玉馬往屋裏走,“這個東西不是比起寶石樹來佔地方要更多嗎!”
“昊風。”一隻暗紅色的飛龍落在昊風·龍行的身邊,“好棒的馬啊!雕刻的很精美呢!我已經有十六匹玉馬了,就是沒有這樣的。”
昊風連忙說:“陽暮,你喜歡就帶走好了。”
“真的可以嗎?”紅飛龍高興地說,“我剛好有一些翡翠……”
“啊,陽暮,如果可以請給我些這樣的寶石吧!”昊風給它看盒子裏的寶石,“我,我想學着雕刻呢!”(其實是這些東西佔用的地方會比較少)看着紅飛龍高興地帶着玉馬離去,昊風暗暗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如果他知道第二天陽暮會給他帶來一塊巨大的上等翡翠原石,他大概就笑不出來了。
把寶石扔進雜物堆,帶上心愛的寶劍和黑焰一起來到雲霧山最高的山峰。
在山頂上的練習是昊風·龍行風雨無阻的功課。雖然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事了,但當昊風·龍行手裏握着劍時,就會感到一種無以倫比的熟悉感,彷彿從自己的手裏就是應該持着劍生活的。當舞動劍,當運用身體中自然的反映出的一招一勢時,總會有什麼影子從腦海里滑過……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卻記不起來……或許記不起往事也好吧?昊風·龍行每次都這樣安慰自己。是的,飛龍們不會害我的,它們不希望我知道的,我還是不要去追問了吧。
太陽升起以後,練劍練的有些累的昊風·龍行在山頂坐下來,他靠在黑焰背上,看着幾隻幼龍玩耍。
“綠炎呢?”天天在一起的綠飛龍今天沒有出現。
“你忘了嗎?今天又到了那個日子啊。”黑焰提醒他。
綠炎每年總會有幾天會離開雲霧山。到哪裏去,去幹什麼它從來不對昊風·龍行和黑焰講。別人不講的事絕不主動去問是昊風·龍行的習慣。但是到了這些日子,他心裏總會覺得有些寂寞。
“不知道綠炎要幾天才回來?”黑焰也不喜歡綠炎的離開。
“三、五天吧!每年都差不多。”
“昊風!”遠遠有隻飛龍呼喚,“昊風,我忠實的朋友,我親愛的夥伴,請回應我的呼喚吧!昊風……”
昊風·龍行和黑焰面面相覷,“風行!它不是出去旅行了嗎?什麼時候回來了……”
“昊風,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黑焰小心地建議。
昊風·龍行苦笑着說:“太晚了,它已經看見我們了。”
飛過來的是一隻棕色的紅眼壯年龍。以飛龍們的角度來看,它是個英俊絕倫的美男子,而且深得雌龍們的芳心。它對朋友也很忠誠熱情,平時慷慨大方,樂於助人,如果說它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
“噢!昊風,從曙光女神剛剛揭開面紗,我就在追尋你的身影……”——對,就是這個,它總是以“詩人”自居,每天都要為別人吟頌它的即興之作。昊風·龍行自己承認是對詩歌一竅不通的,但在認識了風行之後他也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飛龍這種生物是絕對不適合成為詩人的。也不能說他和黑焰不喜歡風行,他們只是一聽到它講話的方式就想逃走而已。
“噢!昊風,你願意聽聽你的朋友的請求嗎?”
“可惜啊,失去逃走的機會了!”昊風·龍行和黑焰不約而同地這麼想。
“啊!我的朋友,在遠離你們的日子裏,我發現了什麼啊!啊!那是幸福女神的裙擺上的寶石,那是天神宴會上的玫瑰……”
昊風無力的把頭埋在手裏:“那到底是什麼啊?”
風行眼睛裏閃着光輝:“寶藏啊!巨大的寶藏。就象是幸運女神為我準備的厚禮……”
“寶藏?”黑焰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你找到寶藏了?”
“噢!近在眼前啊!遙不可及啊!就象一位無情的情人,誘惑着我的目光,吸引了我的熱情,卻不肯來到我的懷抱!昊風,我忠實的朋友,你願意幫助我得到它嗎?”
昊風·龍行不解的問:“我?”
“噢!昊風……”
……
用了好長的時間,風行才講明白了它的經歷:它在寧山山脈找到了一處以前盜賊的藏寶。可是因為通往藏寶的地點的路十分狹窄,龐大的飛龍根本無法進入。眼看着豐厚的寶藏就在眼前卻無法到手,風行在那裏焦急的徘徊了好幾天,用盡了各種辦法。就在快絕望時,驀然想起了昊風·龍行——這樣的地方,昊風應該可以輕鬆的通過吧?於是它就興沖沖的回來找昊風幫忙了。
“昊風!”聽完風行的話,黑焰興奮地叫,“我們去吧!”它當然也和所有的飛龍一樣喜歡財寶,但還沒有自己尋找到過財寶。在它的洞穴里藏着的小小的財富都是成年飛龍們送給它的。尋寶對於它來說吸引力太大了。
昊風對於寶藏這種東西頭疼的感覺遠遠大於興趣,但看到黑焰高興的樣子,實在不忍心讓它失望:“如果一定要我才行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的。不過,你會讓黑焰分享這次的尋寶吧?”
“當然,我的朋友們,”風行對於昊風的話有點不快,“你以為我會想獨自佔有它們嗎?你以為我是想只利用你嗎?朋友,你要向我道歉,你傷害了我的心靈。我的敏感的心啊!(昊風·龍行和黑焰……)當然我們一起去,一起分享……我們四個……咦?綠炎不在嗎?你們三個不總是在一起嗎?”
黑焰搶着說:“綠炎又出去了!它每年這個時候都……”
“對了,是它的騎士的忌日呢。它每年都會去那個人墓前祭拜的。”
“什麼?綠炎的騎士?”昊風叫起來。
“喔,你不知道嗎,綠炎以前有個騎士的,後來他死了,綠炎才又回到雲霧山來。”
昊風黯然地嘆了口氣。對飛龍來說,和騎士之間的感情超越了一切其他的感情。即使那名騎士死了,飛龍也會把他牢記在心裏,並且認為自己的靈魂中有一部分騎士的靈魂殘留着,永不再允許其他人騎乘自己。昊風在雲霧山認識很多過去擁有騎士的飛龍,聽他們描述對逝去的騎士的懷念,他深深明白這種感情。一直以來昊風都悄悄地以為自己過去或許是一名龍騎士,而一直陪伴、照顧自己的綠炎,應該就是自己過去騎乘的飛龍吧?現在知道了綠炎有一名騎士,但不是自己,也就是說,對綠炎來說,自己並不是最重要的人。這讓昊風有點失落。
“昊風,你聽到了沒有?綠炎有騎士呢,它都沒有對我們說過。”黑焰在那裏天真的說著,“我也想要個騎士。昊風,你來做我的騎士吧!”
“我不能成為龍騎士的呢。因為我是半隻飛龍啊!”其實昊風·龍行自己也不明白“半隻飛龍”是什麼意思。但當年金龍王就是這麼對他說的“昊風·龍行,你就象擁有半個飛龍的身體,所以你以後就在雲霧山放心的生活下去吧,我們會把你看成自己的同類的。”
風行打斷了他們:“那麼你們決定要和我一起冒險嗎?那麼我們可以出發嗎?朋友們,時間女神在吹起號角了。她在催促我們這些猶豫不決的飛龍們了。”
昊風說:“是的風行,如果你原諒我剛才的無禮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跟你走了。”
“噢,昊風!我怎麼會責怪我的忠實的朋友呢!”風行高興的說,“我們三個一起去尋求那迷人的財富吧。”
他們真正出發,卻已經是下午的事了。因為興奮的黑焰把自己要出去尋寶的事傳遍了雲霧山,花了好長時間去告訴它所認識的每一隻飛龍。當最後在幾百隻忙着祝福、叮囑、忠告的飛龍群里脫出身來,昊風·龍行都要開始後悔答應這次尋寶了——好象熱情在沒出發前就被消耗光了一樣啊。不知道那些敬畏飛龍的種族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有的時候,飛龍們其實是些婆婆媽媽的傢伙呢!
但當他們離開了雲霧山脈,看着面前陌生的美景,昊風·龍行開始覺得不管怎麼說,離開雲霧山來一次長途旅行,或者是不壞的主意
大約飛行了三天,呈現在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草原。在這種渺無人跡的地方,風行和黑焰降低了飛行的高度,幾乎是掠着草尖劃過。很少離開雲霧山的黑焰第一次看見廣闊的草原,顯得非常興奮,不斷的加快着飛行的速度。昊風·龍行緊緊的抓住黑焰背上的刺角,迎風昂首,也覺得胸口豪情澎湃,放聲高歌起來:
“我們用風作雙翼
我們用火作眼眸
我們飲用情人眼淚釀的酒
雲做鞍韉風做馬
天涯無處可還家
我們離棄了故土
我們遺忘了前塵
我們在天的帳幕下休寢
劍膽琴心晶瑩剔透
這輩子註定不長壽
我們的命運只烙着‘自由’兩個字
我們在歷史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停留……”
“昊風,你也是個詩人呢!這真是動聽的歌呢!”風行讚美着。
昊風沒有聽到他的話。
昊風·龍行的耳邊聽到的是草原上的風聲、馬鳴;聽到勇士們趁醉縱馬高歌:“劍膽琴心晶瑩透,這輩子註定不長壽……”聽到征戰廝殺聲;聽到日暮的號角聲;聽到女子溫柔的聲音叫着“昊風·揚”……
“昊風!”
“昊風……”
“啊!”昊風·龍行回過神來。耳邊的幻覺已經消失了。因為從草原上經過,才會想到這些吧?
黑焰問:“你剛才怎麼了?和你說話都不回答。”
“這片草原實在太美了,我剛才好象聽到了游牧民族的聲音呢!”
“游牧民族?那是什麼啊?”黑焰天真的問。
“游牧民族就是騎着駿馬,放牧牛羊,在大陸上漂泊的,象風一樣的民族。”
……
聽着他們的問答,風行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對於昊風·龍行和黑焰的過去,所有的成年飛龍都知道一些,雖然不象金龍王那麼詳盡,但已經足夠風行在心裏描繪出事情的輪廓了。“雖然龍王陛下對他的記憶所使用的封印確實十分強大,但是,也許是他自己根本不想記起往事吧。”看着正和黑焰說笑的昊風,風行心想:“那樣的往事,好事不要記得的好啊!就讓他永遠這樣在龍族生活下去吧。我們都會好好的愛護他,把他當作自己的族人,以彌補他為龍族所受到的傷害!”
飛龍快速的飛行,很快把草原甩在了後面,眼看前面有了人類的村莊,風行和黑焰又上升到雲層的上面,以避免好奇的目光。
昊風和他們交換着對將要進行的冒險的看法,已經把游牧民族的聲音藏到了心的角落裏。或許正如風行所想的,他自己也在無意中躲避着“回憶”這件事吧?
現在寧山山脈已經浮出在地平線上,他們的目的地就要到了……
寧山山脈,就是希望安寧的意思。
古時候附近的居民為它取了這個名字,祈禱它能太平安定。但只是一個寄託了善意的名字顯然不能改變這座山的處境。
寧山山脈處於三個國家的交界處,政治上處在三不管的情況下。加上地形複雜,山勢險峻,自古就是盜賊出沒的場所。歷史上也有過幾次三國聯合的大規模的圍剿,但都沒有什麼很好的效果。直到三百年前,橫貫大陸的公路建成,商隊紛紛改道這條更安全、快捷的路線,這裏的盜賊才因為“生意”日見蕭條而逐漸消失。本來就人煙稀少的寧山山脈就終於成為了荒僻的不毛之地,只是盜賊們藏寶的傳說還在世間流傳着,引着冒險者的腳步。
危險的地形、山中飽含惡意的各種居民和盜賊們留下的機關奪取了大多數到訪者的生命。只有極少數的人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當這些人把自己的幸運帶到外面的世界上后,人們的眼裏便只看見他們那閃耀着黃金色彩的美夢,因而忘記了,尋寶之路是用屍體和死亡鋪就的。於是又有更多得人把實現野心的希望寄托在這裏。
風行會來這種地方尋找寶藏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進入群山之中,下面的景色變的越來越越險惡。觸目可及的都是懸崖陡壁和湍急的河流。有的地方古木參天,覆蓋著遮陽蔽日的原始森林。有的地方則怪石林立,寸草不生。也許是出於心理作用,這個地方給昊風的,就是濃厚的死亡氣息。
茂密的森林中隱約可以分辨出食肉植物的影子。剛剛掠過的山嶺上,看到飛龍的食人魔正在躲避逃竄。而在眼前的斷壁半空中生長的樹上,又看到了一具白骨(昊風由衷地希望這個人是在跌落山崖時就已經死去了,而不是在那種地方在恐懼和痛苦的煎熬下慢慢死去)。一隻沼澤中生存的地龍向空中的近親發出挑釁的吼叫。黑焰回應似地長吼了一聲,風行卻對這種生活在泥濘中只會爬行的傢伙不悄一顧,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噴出一團夾着火星的黑煙。
“這是個不歡迎外來者的地方啊。”昊風在心裏這麼想。
飛龍們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只要是有風流過的地方,就是飛龍的王國。它們是最強大的生物,所以它們有資格蔑視所有其他的種族。可以飛翔於長空的翅膀,可以操縱火、風和閃電的天賦,強大自成一系的魔法,力大無比的爪子,堅不可摧的皮甲——沒有任何生物可以面對擁有這一切的飛龍的怒火而能不心驚膽寒。即使自古以來的屠龍英雄們,也沒有孤身一人斬殺飛龍的記載,正面和一隻飛龍戰鬥,至少需要英勇的戰士,強有力的魔法師和過人的勇氣。
來自其他種族的敬畏就是飛龍驕傲的來源。這種驕傲深深地滲入了每一隻飛龍的生命本身。當然也深深地感染了昊風·龍行。
昊風·龍行分享着飛龍們的驕傲,但又會為自己是人類的事實自卑——這種壓力不是來自飛龍們,而是來自他自己的內心。一方面他是個不善言談、容易羞澀、有着比實際年齡更天真的心態的大男孩;另一方面,因為過去的經歷所留下的傷痕依舊留在他心裏(即使從記憶中抹去了,傷痕卻還在那裏,常常引起他本人都不解來源的痛苦),所以滄桑和悲哀總在他的眼神里藏的很深。當他試圖用冷漠掩飾羞怯,用開朗掩飾蒼桑時,個性就開始變得很有些奇怪了。
“昊風真是個彆扭的傢伙!”有一次跟昊風鬧了不愉快后黑焰曾這麼大聲宣稱。
基本上來說,飛龍們是同意它對昊風·龍行的這個評價的。
眼前出現了褐紅色的山嶺。赤裸的岩壁,呼嘯的山風組成了一片不毛之地。在怪石嶙峋的狹窄山峰之間穿越,就連飛龍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呯!”黑焰的翅膀掃過山壁,一塊大石頭滾落下去。在深黑的山谷里,很久之後才聽到落地的迴音。
風行和黑焰降落在谷底。
這是瀰漫著潮濕的空氣。長年不風陽光的日子使這裏的植物都生長的扭曲萎縮,就如同周圍爬滿了的各種蛇蟲一樣,古怪而醜陋。
昊風·龍行從黑焰背上跳下來。
四處蛇蟲逃避飛龍時“梭梭”的爬動聲;風在山谷上方盤旋着猶如哭泣般的聲音;沼澤冒出氣泡的聲音……
“當年的盜賊們竟然能把寶藏藏到這裏,還真是不容易啊!”昊風在心裏嘆息,“人為財死這句話還真有道理呢!不過,飛龍們也……”
黑焰興奮地搖頭晃腦,跺着腳,發出表示高興的“嗚嗚”聲(只是山谷里的生物們不知道它這是高興,逃跑的速度更快了)。風行總算要矜持些,放眼四望,開始吟誦自己的新詩:
“啊!閃耀的星辰啊!
象我不安而羞澀的心
啊!逃竄的蛇蟲啊!
象我騷動的情緒
啊!苦苦追尋的寶藏啊!
啊!……”
昊風和黑焰:“……”
昊風無奈地嘆口氣。他已經看見在一叢被推撞的亂七八糟的樹叢后的那個洞口。顯然,洞口曾以極為堅韌的態度承受了火焰和颶風的襲擊。因為洞口堆積的石塊和上面火焰的痕迹都說明,風行用了不止一種辦法想擴大洞口,好使原本一個平常人類都要彎着腰才能進入的洞口,變成一隻飛龍可以進入的大小。
“就是這裏嗎?”
風行點點頭:“在洞的深處,有着巨大的寶藏——我的感覺是這麼告訴我的。”
昊風·龍行當然不會懷疑飛龍對寶藏的感知能力,那是絕對不會出錯的:“那麼我一個人進去,你和黑焰在這裏等我。看住黑焰,別讓它亂跑!”對於黑焰,昊風·龍行抱着一種父親和兄長般的責任感。
現在的黑焰已經完全激動的不知所措了。它正用翅膀扑打一條巨蛇,它這麼做只是為了發泄心裏的高興,並沒有傷害對方的意思——一般來說,飛龍出於高傲之心,輕易不會去傷害弱小者的(只是,巨蛇這種生物也算弱小嗎……)
風行不屑地一腳把已經嚇的半死的大蛇踢到一棵樹上——如獲大赦的蛇飛快的逃到了暗處。“啊!昊風,我會象月神守護者一樣,寸步不離的看着它的。”
“黑焰?”
“我也想去!”
“黑焰!”
“好吧,我會呆在風行身邊的……”黑焰不甘心的回答。
開始曲折的山洞在走了大約一百米后豁然開朗,進入了一個天然的溶洞。不是拂過的微風說明這裏通風良好,所以昊風·龍行沒有點燃火把來試探。——他有一項連飛龍都沒有的能力。他的眼睛在黑暗裏也可以看清東西。即使用強大的魔力偽裝和隱藏起來,也不能瞞過他的眼睛。總之,昊風·龍行的眼睛有可以看清事物真相的能力,這使他沒有花費什麼力氣就躲過了洞穴里天然的險阻和人為佈置的魔法機關,反到是幾種單純的手工機關讓他認真應付了一下。
一路走來,昊風·龍行至少看見了十幾具白骨。
有被暗箭貫穿身體的;有被利刃削掉頭顱的;有被巨石壓成粉碎狀的;有被火焰焚燒過的……其中一具白骨,被長槍釘在牆上,因為盔甲的緣故沒有散落。昊風·龍行看到他已經化為枯骨的手裏,緊緊握着一樣東西。一條應該屬於女性的項鏈。大約是他拼着最後一口氣,把心愛的人的贈品握在手裏的吧?昊風·龍行只能把他放下來,使他可以躺在地上(雖然他已經不會有什麼感覺了,可幾百年一直站在死去的地方,也太可憐了。),把他握着的手放在他胸前。不知道他和他的愛人有什麼樣的故事,可是,當初不要分離來尋找什麼寶藏,守侯在情人的身邊不是會更幸福嗎?
一般人自己既然身處險地,即使同情應該也不會去做這些事吧?昊風·龍行自認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他在一路上,把滾落的骷髏頭放會身體邊了,把枯骨從水裏撈起來了等等,這樣的事他不知做了幾次。如果這時有人說他心腸軟,他自己大概都會覺得好笑吧。就算不記得從前,他也可以肯定自己曾是度過戎馬生涯的人。肯定殺過人吧?只是不知道,那時的自己是為何而戰?殺死的又是什麼樣的人?
來到一道石門前,昊風·龍行大概明白,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門后了。
看起來需要三、五個人才能推動的門,昊風·龍行輕易的就拉開了。如果有人看到,想當然的會吃驚吧。
在沒有光線的黑暗的地方看來,堆積成山的金幣和寶石與石頭有什麼區別呢?自身能發光的寶石十分稀少,這些需要反射別的光源才能體現奪目光芒的東西,為什麼會打動許多生物的心呢?
昊風·龍行沒有點起火矩欣賞這些東西,只是有所感觸的搖搖頭,開始把東西往隨身帶來的袋子裏塞。要把它們全運出去不知需要幾趟呢?
昊風·龍行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抬起頭來看到那名女子時並沒有大驚失色——應該說,他驚訝到連大驚失色都忘了。不是因為這裏竟然有人在而吃驚,而是因為他透過那名女子的身體,看到了她背後的牆壁。
鬼魂?
——看到這樣一名穿着神官的白色禮服出現在這種地方,並且象影子一樣虛無的女子,任誰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這個詞。
昊風·龍行和女子對視了良久。
滄桑、悲哀和透明的寂寞……
昊風·龍行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這些。
“不好意思,打擾您一下。您可以看見我是吧?”女子很有禮貌的問。
難道自己有成為召喚師的天分,不但看見了鬼魂,還能聽見她說話?昊風·龍行不知道對待鬼魂應該用什麼禮節,所以沒有回答。
“我是可蕊。可以請教您的名字嗎?”
“昊風·龍行。”
“我等了四百年了,就是希望能遇到象您這樣的人。您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
“不願意嗎?那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請繼續。對了,那個水晶飾品里有我的靈魂,請您帶出去后隨便丟到什麼地方吧,免得我會打擾到您。”
“水晶飾品?”昊風·龍行看到手裏抓的一大把東西里正好有條水晶項鏈。
“那東西不值什麼錢,您不用捨不得丟。”可蕊說完,象輕煙一樣不見了。
昊風·龍行把水晶飾品放在一邊,繼續往袋子裏裝東西,過了一會才問:“喂,你就這麼放棄了?難怪四百年都沒人幫你。”
“你是我第一個遇見的可以看見我的人。”她再次出現在寶石堆上,托着下巴看着昊風·龍行,“說起來,我都快忘了人長什麼樣子了。”
“等了四百年,一點都不在乎的放棄嗎?”昊風·龍行不解的問。
“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啊!”可蕊微微一笑,“不問你一聲吧,就覺得自己已經等了四百年了。問你吧,其實啊,我自己好象已經猜到答案了呢。再去追尋的話……算了也好呢。”
昊風·龍行又忙碌了一陣子,看到可蕊還在那裏,問:“你不是說要算了嗎,怎麼還不走?”
“去哪裏?我的靈魂在這裏,除非你帶走那條項鏈我才能離開。”
“你不是說要算了嗎?想開了,就快到天國或地獄去吧。或許還可以得到不錯的來生。”
“咯咯!”可蕊笑起來,“你當我是鬼魂啊!你以為自己是召喚師嗎?你不知道只有召喚師才可以看到聽到鬼魂的嗎?”
“那你是什麼?難道是還活着的人?”
“我已經死去四百年了。活着時我是一名神官,精通靈魂魔法,所以在臨死時,把自己的靈魂從身體裏抽出來。當時死去的只是我的身體,而我的靈魂就附在那個飾物上繼續存在着,等待可以幫助我的人出現。”
“……那你以後會怎麼樣?”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呢。等到法力消散,大概就會消失了吧?”
昊風·龍行有點吃驚:“不能再到天國或地獄嗎?”
“不知道啊!我第一次使用這種只看過記載的魔法。”
“你竟然對自己使用這樣的魔法?”
“當時只想到要做的事啊,那裏想那麼多了。再說,就此消失也沒什麼不好啊。反正我們本來也不會記得前世,知道來生。”
……
“你想要我作什麼?”
“你要幫我嗎?”
“知道你要作什麼之後決定。”
“幫我找一個人,問一句話。”
“愛人嗎?”
“幹嗎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啊!”
“除了愛情,大概也沒什麼可以讓一個女人等四百年的東西了。”
“好象很有經驗得樣子啊!你有很美麗可愛的愛人吧?”
“……沒有。(即使有我也不記得了。會不會有個女人也在痴痴的等我這個忘了她的人呢?)”昊風·龍行在一瞬間動搖起來。原本他是真的沒有打算幫這個叫可蕊的靈魂的,“已經四百年了,即使我肯幫你,他也早已經……”
“不要緊,只要你答應幫忙,我就有辦法讓你見到他。”
“好吧,我幫你。”——等把東西搬完后,就讓黑焰帶我去她說的地方走一趟吧。
“謝謝!你是個很善良的人呢!”可蕊向他伸出手來。她當然不能觸碰到昊風·龍行。昊風·龍行看到她的手似乎穿過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巨大的力量襲來,好象有一個巨大的旋渦要把自己吸進去一樣。昊風·龍行咬牙承受着身體被擠壓、撕扯的痛苦,問:“你要幹什麼?”
“我帶你去見他。”
“去哪裏?”昊風很想這麼問,但只是抵擋那種痛苦就要他全部的毅力了,他怕一開口,發出的不是提問而是呻吟了。眼前的景物扭曲、消失着,最後就象有人在他頭上用重物狠狠一擊似的,昊風·龍行覺得眼前一陣發昏。等他再定過神來,面前的景物全變了。他不再處身在黑暗的洞窟里,而是站在陽光明媚的草地上。遠處,山上白色的神殿正在響起悠揚的鐘聲,近處,一座小鎮充滿活力的坐落眼前。可蕊在身邊稱讚着:“你很了不起啊!這種魔法帶來的痛苦十分強烈,你竟然一直站的穩穩,連聲音都沒出。”
“這是哪裏?”昊風看着這一切。是幻覺嗎?他伸出手去,觸摸身邊的樹。立刻象被火灼到似的縮回手來——不是他想像中虛幻的東西,這棵樹是真實存在的!
可蕊介紹說:“現在的時間是我們距相遇的四百年前——歡迎你來到我的故鄉宏勤鎮。”
“給我說明白!這是怎麼會事!”昊風·龍行用很兇惡的目光看着可蕊:“你竟然把我帶到這裏!”他決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真正發怒時連飛龍們都會退避三舍。
可蕊依舊怎麼當回事地淺笑着:“是你自己答應要幫我的啊。”
“可我沒答應跟你來這個鬼地方!”
“這裏不是‘鬼地方’啊。”可蕊看着遠處的山嶺,“這裏是我的故鄉,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宏勤鎮雖然是個小鎮,但景色優美、民風淳樸,盛產水果和葡萄酒。有很多學者文人把這裏選擇做隱居之所。所以這裏曾被許多著名的詩篇讚揚過呢!山上的神廟就是世間的七大神廟之一,和黑川國的太陽神廟齊名的月神廟。那裏有很多博學的神官,虔誠的祭司,刻苦的學生。也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朝拜者。這些朝拜者會把月神廟的美名帶回他們的故鄉,使之在世間流傳……”經過片刻的沉默,昊風·龍行以為她一定是在流淚了,結果卻看到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能夠在這裏生長,我實在太幸運了。你也這麼以為吧?”
昊風·龍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忘記自己在生氣了。
可蕊這類女子是他以前從沒遇到過的(他記得自己遇見過什麼樣的女子嗎?)。她的樣貌看來和“美麗”這個詞是終身無緣的了,也缺少和神官身份相符合的脫俗或威嚴的氣質。她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中包含的知性。昊風·龍行對法術了、魔法了這類的東西一竅不通,但他也明白,能夠使用時空移動魔法的人世界上決不會有很多,也決不是一個普通的神官可以作到的。或許連死了之後都能保持那種平和的態度就是她與眾不同的表現吧。
走在小鎮上,昊風·龍行第一感覺是這裏籠罩着某種不安。
多年來,昊風和人類的交集少的可憐,但他還是感受的到奇怪的氣氛。那個旅行用品商店的老人,那個服裝店的女子,以及現在所在的旅店裏的老闆、侍者,都帶有難言的憂愁。
他在旅店裏脫下身上的輕型戰甲,穿上剛才買來的旅行魔法師的裝束。可蕊在他換好衣服后才回到房間裏。
昊風拽着雖然合身,但穿在他身上怎麼看都不相稱的黑色長袍問:“我非得穿成這樣嗎?”
“他今天一定在山上的神殿裏。要見他就要先以魔法師的身份進入神殿才行。”
“月神殿不允許普通人朝拜嗎?”
“平時是允許的。不過今天……”可蕊走到窗前,凝視着遠處的神殿,“聽到那一直在響的鐘聲了嗎?今天,是月神殿神官長的葬禮啊。這樣特殊的日子,普通人是不被允許進入的。但遠道而來的魔法師要求為死者祈求冥福的請求則會被接受。”
“你……生前是這裏的神官長。”
“……”
“是嗎,原來她是神官長啊!難怪她可以使用那麼厲害的法術。看她的年紀,最多不過二十三、四歲吧?世間有這麼年輕的神官長嗎?”昊風心裏詫異地想,“一般來說,神官長不僅是宗教方面的領袖,還是可以對國家政治發表意見的重要人物,所以擔任神官長的人不僅需要高深的法力,還要有過人的德行、威望。可以擔任神官長的大多都是年老德勛的老年神官。我記得龍族的第一魔法師天橫說過,在戰爭神殿好象有過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神官長。那已經是我所知的最年輕的一位了。何況月神殿是七大神殿之一,這裏的神官長是全世界的神官、祭司、魔法師們敬仰的對象,竟然由這麼年輕的女子擔任,真的可以嗎?她又有着什麼樣的過人之處,才能擔當這個職務呢?”
走到門口,昊風·龍行突然問:“對了,你的……”他脫口說了幾個字,又閉上了嘴。
“怎麼?”
昊風·龍行搖搖頭:“快點走吧。辦完你的事好讓我回去。”其實他驀然想到的是——神官是獻身給神的人,是不允許有伴侶的。就連與人相戀都會被視為褻瀆神的行為。如果普通神官有了愛人,會由神官長主持儀式,宣佈解除他的神官職務,並且嚴禁他再使用法術。儀式后,被剝奪了神官身份的人可以象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但終身不得再進入任何神殿參拜。但是,如果是神官長愛上了別人又怎麼辦?又是什麼樣的男子可以讓這位年輕的神官長為他動心呢?
可蕊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好了。我沒什麼可忌諱的。”
走到了街道上,昊風·龍行不再看身邊的可蕊——如果在鬧市和身邊的空氣說話,就算穿着魔法師的打扮,也會被人看作神經病吧。“我沒那麼多好奇心。”
“你既然要幫助我,就有知道一切的權利啊!”
“我只想早點結束這件事——我的族人還在等我。”
“明明是很好奇啊!”原本想賣關子的可蕊嘆口氣,“你這人……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性格很彆扭啊!”
“……沒‘人’這麼說過。”
“那你的親人、朋友還真是好脾氣呢。”
在可蕊的不斷提示下,昊風·龍行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順利的進入了主神殿。
大殿裏點燃了數千支白色蠟燭,裝飾着無以計數的鮮花。穿着莊重服飾的神官、祭司和外來的魔法師等正圍着正中的棺木拜祭,皇室和貴族的代表則在大殿另一側,所有人都在專心的祈禱,氣氛無比肅穆。
一名神官引導昊風·龍行前行,來到眾人的行列里。
昊風·龍行跪在地上問:“可蕊,我現在怎麼做?”
“可蕊?!”
可蕊已經離開了他身邊。
昊風·龍行把頭壓低,學着別人的樣子裝做禱告,一邊偷眼尋找可蕊的蹤跡。
她站在棺木邊——那裏有一名哭得十分悲切的老年女神官。
“媽媽!”昊風·龍行看到可蕊的口型是這麼說的,“媽媽!!”可蕊向她伸出手,卻只是穿過了彼此的身體而已。她最後只能用對方聽不見聲音不斷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媽媽!”
昊風·龍行把頭低下,不忍心再看。
可蕊帶着嘲笑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屍體:即使用最華麗的珠寶裝飾,即使用最高等的禮儀舉行,葬禮還是葬禮啊……女人啊,你還真是好笑呢!連最後的時候都要這麼勞師動眾的。
那個人又在哪裏呢?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哭泣?悲哀?還是漠然?他現在又是什麼心情,傷心?遺憾?……還是如釋重負?
可蕊站在自己的棺木邊四望着。
沒有他!到處都沒有!
可蕊有點驚慌的東張西望,迎上了昊風·龍行帶着疑問的目光。
昊風·龍行不解的看着可蕊的舉動,驀然明白:那個人不在這裏!那個可蕊痴心愛着的男人,竟然沒有出現在她的葬禮上!他看着可蕊愣在那裏——在她自己的葬禮上,在她自己的棺木邊……
“快點出現吧!”昊風·龍行在心裏祈禱那個男人只是遲到了,“這個女人痴心的等了四百年,就是想再見你一面啊!”
可蕊的臉上毫無血色(她已經死了,那來得血色啊!)。她坐在自己的棺木上,目光定定的看着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我以為他一定會在那裏的。”晚上,神殿為昊風·龍行提供了一間住房。可蕊顯得還算平靜,“我早就想到,他可能不是真心……只是沒想到……浪費了你不少時間,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昊風·龍行急起來:“沒見到他怎麼能回去!他沒來這裏,我們就去找他啊!你知道他家在那裏嗎?”
可蕊失笑:“你不是一直急着回去嗎?”
“我只是不喜歡做事半途而廢!而且,你甘心嗎?等了這麼久,連一面都見不到就放棄。”
“我啊,只是想知道他的答案而已,不是……不是真的想見到他。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不見也罷,不是嗎!”
昊風看着她那樣的笑容,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忽然想到一件事,高興的說:“對了,他說不定是不忍心參加你的葬禮啊!他現在一定在什麼地方暗自傷心呢!你們在一起時,喜歡去什麼地方?他說不定在獨自那裏……”
可蕊眼神里閃過一抹光芒。
昊風拉開門:“我們快點去吧!”
圖書館、資料館、藏書庫……
“難道你們都是在這種地方……”昊風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可蕊淡淡一笑:“我就是喜歡書啊!”
“……這麼好學,難怪年紀輕輕就是神官長了。”
可蕊嘆口氣。在她心裏,寧願自己不是神官長吧。
找到了最後一個地方:一片圍着綠樹的池塘邊,還是沒有看到可蕊要見的人。
……
昊風見可蕊頹然的坐在地上,挖空心思的安慰她:“也許……也許他臨時有事剛剛離開……也許……”
可蕊搖搖頭:“也許他在氣我沒用也不一定。因為我沒能做到答應他的事。”
“他是什麼人?值得你……”
可蕊狡黠地問:“終於忍不住要問了?”
昊風在她旁邊坐下來:“不介意的話說給我聽聽吧。”他心裏覺得,那個男人如果要到和可蕊有共同記憶的地方悼念的話,一定不會去圖書館之類的地方,這裏是最合適的了。或許他會來吧?昊風是真的不希望可蕊就此放棄。想陪她在這裏等下去。
“我是個孤兒,剛出生不久就被遺棄在神殿門口。‘媽媽’收養了我,培養我成為神官。大概是月神的安排吧,那一年我主持祈福儀式,他被派來觀禮——他是國王最小的兒子。我們就是這樣認識了。後來,他被安排在神殿裏學習,因為貴為王子,所以我親自作他的老師,我們就越來越熟悉。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以為聽到了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我這個樣子象公主嗎!”可蕊看着昊風·龍行“咯咯”的笑起來,“他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王子該有的氣質了、威嚴了、勇氣了,他統統沒有。只是喜歡讀書,不善言談個性又懦弱,偏偏還有很多不和實際的幻想。我怎麼會喜歡上他呢?大概覺得他沒有我在身邊就不行吧。”
“那麼,你們……”昊風不知道該怎麼問,“你們的戀情是被允許的嗎?”
“當然是不允許!如果被發現了,大概他會被他的父親打死,我就會被趕出神殿吧!本來以為只要在心裏藏着這份感情,默默的想着對方就好了。沒想到人是很貪心的,越是再一起久了,就越是想再一起……”可蕊嘲笑着自己。
昊風心裏想:“難道她是因為戀情被發現,才……”
“不是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可蕊有點生氣的說,“你能不能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出來啊!總是猜你的想法很麻煩啊!”
昊風苦笑一下:“每次心思都被你猜對,也很可怕啊!你到底是?”
“怎麼死的是吧?”可蕊咬着嘴唇,“飛龍!”
“飛龍?!”昊風幾乎是叫了起來。
“很可怕是吧?我是被飛龍的閃電魔法擊中死的。被那麼可怕的飛龍擊中了胸口還支撐着活了三天,我很厲害吧!”
“飛龍……”昊風覺得有點不知所措,“怎麼會?飛龍不是殘暴的生物,它們不會隨意襲擊人的!”
“不是‘隨意襲擊’啊。我進入它的洞窟想偷它的財寶,它才襲擊我的。——因為貪婪而死,很適合我呢!”
“財寶?你要財寶幹什麼?你決不是貪圖那些的人!”
“在離這裏不遠的山裏,有一隻飛龍盤踞在龐大的寶藏上。人們不知道那些寶藏來自何處,也不知道何時存在那裏的。這隻飛龍和寶藏是他的祖父發現的。他的祖父數次帶領人馬想得到寶藏,都無功而返,最後一次,他祖父自己死在了龍的洞穴里。連屍體都沒有被搶救出來。屍體身上,還帶有這個王國的玉璽。從那以後,沒有人敢去向飛龍挑釁。直到我……”
昊風有點弄明白了:“你想得到那個玉璽?”
“如果得到它,即使是最小的王子也會被擁立為國王吧。如果是國王下令,我就可以放棄神官長的身份,成為他的妻子了吧。他向我提出尋找玉璽的要求時,我馬上就答應了……貪婪啊,我最終為此付出了代價呢!以為自己的法術很強大,卻不知道,飛龍是可以抵擋大多數法術的。我最終也沒做到答應他的事呢,他在怪我沒用也說不定。”
“謝謝你!”昊風輕聲說。
“什麼?”可蕊不解。
她有很強大的魔力,就算不能打敗飛龍,也至少可以逃跑吧。一定是她一開始就沒有傷害飛龍的打算,所以才……
“那個男人竟然讓你一個人去做這樣危險的事!他還敢怪你嗎!”
“可他一直沒出現啊!我一直在等他來見我最後一面……一天、兩天,我忍着不死……結果他都沒有來。所以我才在最後一刻,把自己的靈魂移到了他送給我的項鏈上,想再見他一面,跟他說一句話。——我以為他一定會來看我的遺物的,誰知道,他還沒來,這條項鏈就被一個認為我的東西可以卻魔除病的貴族花錢賄賂侍者買走了。後來他帶着項鏈旅行時又被強盜殺害,我就被帶到了寧山。一直等了四百年,才遇見你。而你剛好也可以看見我……大概是月神指引你到我身邊的吧!不過還是白白給你添了麻煩。”
昊風驀的站起來:“我們去找他!不要在這裏等了!你臨死前他不去見你最後一面,葬禮又不參加,當然更不會到這裏來了!”
“我都說算了。”可蕊說,“剛開始,我一心一意的想對他說抱歉,因為沒有作到答應他的事;後來我想問他,究竟愛不愛我;過了幾百年,我想問他是不是在利用我;遇到你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想通了,見不見他,都沒有關係了。”
“可是我還想見他!”
“你?見他幹什麼?”
“宰了他!”昊風鐵青着臉,一點都不象在說笑。
“喂!”因為水晶項鏈在昊風身上,可蕊想不跟他走都不行。
“這幾天有沒有看到四王子?”昊風在神廟裏逢人就問這句話。
“昊風·龍行!這是神廟啊!”可蕊發現自己阻止的聲音根本傳不到他耳朵里。這個人比外表看起來性子急的多,也火暴的多。
“……四、四王子?”
“對,有沒有見過他?”
“他、他……”
昊風收緊了拽着人家衣領的手。
“他在兩天前就帶着幾個魔法師和騎士,到龍穴去了!”
“謝謝。”——不等昊風道謝,人家早就逃的沒影了。
“說不定,我們誤會他了。他一定是帶人去為你報仇了!”昊風高興的說。
“是嗎?”可蕊無奈的笑,“如果是為我報仇,他會申請神殿的神官們一起行動的——他啊,還是這樣,連這樣順水推舟的計策都想不出呢。”
“可蕊……”昊風咬咬牙,“總之我們追過去看看。”他一把扯掉身上的長袍,從包裹里取出自己的輕型戰甲。“那裏可以找到馬?”
“……”
“可蕊!”
“我用瞬間移動帶你去。”
到達目的地時,天已經開始微微亮起來。
這是一座美麗的山谷,白花開放,綠樹招搖,小動物們在晨曦里開始活動。讓昊風不由想起了雲霧山。明明才離開了幾天,已經覺得象離開了好幾年一樣想念了。
“嗷嗷!!!”
飛龍的咆哮傳來。
可蕊臉色變的充滿了驚恐——就是這隻飛龍奪取了她年輕的生命。雖然知道它不可能再傷害自己了,可蕊還是向昊風的身後躲去。
昊風聽到飛龍的聲音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他聽到那隻飛龍在羅羅唆唆地咒罵敵人“你們這些爬蟲(飛龍最討厭被稱為爬蟲)、蝸牛、蛋殼(飛龍的前爪過於巨大,剝蛋殼時很不方便,所以很喜歡吃蛋類,很討厭蛋殼。)、豬!!!”就象在遠方聽到家鄉話一樣,昊風快步向飛龍的所在奔去。
繞過山坡,他們看到一隻青色的飛龍正和一群人搏鬥。首先進入昊風和可蕊眼裏的,是一個魔法師被飛龍的閃電擊中,慘叫着化為了黑碳。接着是一名騎士被飛龍利爪撕成了兩段,血肉橫飛。
可蕊呻吟一聲。受到致命襲擊的一幕又湧上了心頭。即使已經過了四百年,她還是無法忘記這樣的噩夢。
昊風也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而言,飛龍是親人、朋友。他看慣了飛龍們的喜怒哀樂,卻從沒看見過飛龍大開殺戒時的情形。一個人頭被拋出很遠,滾到了昊風的腳下。——在他發愣的時候,已經又有兩個人被殺了。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多,這根本不是戰鬥,而是飛龍單方面的在屠殺侵犯領地的人。
“他在那裏……”可蕊顫聲說。
昊風注意到一個男人。他原本一直在戰鬥的外圍,看到己方已經失利,正準備逃走。飛龍顯然並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昊風從它的姿態上看出,它已經把攻擊的目標定在了這個男人身上。昊風快步向戰團里衝去。
“昊風·龍行!”可蕊看到他一下子就跳到飛龍面前,大叫起來,“小心!!”
昊風張開雙手擋在飛龍和不多的幾名興存者之間。
可蕊驚訝的發現,飛龍的動作突然停滯不動了。它和昊風·龍行面對面互相看着,過了一會,可蕊不可相信的看到了飛龍的笑容——如果那個溫和的表情算是笑容的話。
“你們呆在這裏等着。”昊風·龍行對那些劫後餘生的人說,“如果敢逃走,我就殺了你們!”
可蕊看到自己思念的男人拚命點着頭,禁不住苦笑。昊風已經跟着飛龍向洞窟里走去,可蕊忙跟了上去。
這隻飛龍見到昊風·龍行覺的很興奮,不住的說著對雲霧山的思念:“很多年了,我都在這裏守護我的財寶——這裏的盜賊特別多啊!這幾年更多了!——好想念老家!不知道大家還好嗎?”
昊風·龍行不知怎麼回答它——畢竟時間相差了四百年啊。
“請進來坐坐吧。”飛龍熱情的邀請他,“看看我的收藏品。”——對於一隻飛龍來說,不能向同類炫耀自己的收藏是很難受的事。
在財寶的小山邊,幾具白骨格外顯眼。其中一人還看的出王候的打扮。
昊風·龍行指着他問:“這個人身上帶着一枚玉璽,你見到過嗎?”
“是的。”飛龍從財寶堆里翻找了一陣,銜出一枚玉璽來。“它很漂亮是吧?”
“是這個嗎?”昊風·龍行向可蕊問。
“啊!”可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你、你在跟它說話?你是龍騎士嗎?可以和飛龍溝通?”
“不,我不是龍騎士。我是龍族的一員。”
“……很驚人的身份。”
“我可以向你要求這枚玉璽嗎?”昊風·龍行按龍族的習慣向它提出,“我可以用這個和你交換嗎?”他從身上解下一個扣環——這個平凡不起眼的東西,卻是當年英雄王鏈甲上的金扣環,是金龍王贈給昊風·龍行的。昊風·龍行雖然捨不得放棄,但他身上沒有其他可以打動飛龍的東西了。
“啊!這是……”飛龍都是天生的寶物鑒定家,“你是家鄉來得客人,我應該把它送給你的……可是……啊,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昊風·龍行把扣環放到它的腳邊:“那麼,你的禮物我收下了。也請你接受我從家鄉雲霧山為你帶來得禮物好嗎?”
“啊!當然!”飛龍高興的不得了。
昊風·龍行告辭出來時,飛龍還戀戀不不舍地跟在後面:“到附近時記得要來看看老太民。幫我向龍王陛下請安。”
昊風伸出手抱抱它的脖子。
※※※※※
洞外,天已經大亮了。
那幾個人竟然真的沒有逃走。
“這個,是你想要的東西。”昊風·龍行走到那個男人面前。他第一次正面看這個人:中等身材,瘦弱白皙,一雙沒有太多光彩的眼睛裏卻包含着游移不定的眼神。可以算英俊,但決不瀟洒。大概就是可蕊說的,能讓人想要保護的那種人吧?
看到昊風·龍行手裏的東西,他幾乎要撲上去奪過來。看到昊風·龍行冷冷的眼神,才控制住自己:“我是王子,不,你只要給我這件東西,我就是國王。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
“很想要它?”
“我已經花了十年時間再找它了。”他緊盯着昊風·龍行的手說。
“十年。”可蕊和昊風·龍行對視一眼,“在認識我之前……”
“你還有什麼想問他嗎?”
“……你幫我問他……”
昊風點點頭,對他說:“還記得可蕊嗎?她有幾句話要我問你。”
男人顯得很驚訝,愣愣的看着昊風。
他竟然連一點激動或者悲傷的表情都沒有。昊風深吸一口氣:“她已經死了,所以不會再計較什麼了。她只想你親口說出真心話——不論是什麼答案,她都不會怪你——你到底愛過她嗎?再說一次她只想聽到真心話,即使最殘酷的答案也沒關係,至少你要多對她說一次真話。你回答了,我就把它給你。”
“我愛她!”不等昊風·龍行說完,他已經搶着說,“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昊風不由閉上眼睛,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我會永遠記得她的。等我當上了國王,我就給她所有的榮耀。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了!只有她是我的最愛!”他還在說下去。
“夠了!”昊風·龍行喝止他。
可蕊叫起來:“不行!昊風·龍行。”——她看出昊風握緊了手,他想把手裏的玉璽捏碎。“給他!”
“可蕊!”
“我曾答應過他,為他取得這東西。給他吧,我沒有違背諾言。至於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了……”
昊風·龍行把玉璽扔到他的身上,別過臉不再看他。
他把玉璽牢牢的握在手裏,飛快的向山下奔跑而去。
可蕊看着他的背影:就是這個男人啊。自己為了他丟了性命,為了他等了四百年,為了他不惜使用可能魂飛魄散的法術……他連頭都沒有回呢;他甚至沒有想要問問昊風·龍行是怎麼認識自己的;他甚至在自己苦苦掙扎着不死,想見他一面時躲開;他竟然沒有參加自己的葬禮;他竟然在自己死後,都沒有說一句真心話的誠意……
回過頭,可蕊皺起眉頭:“你哭什麼啊!該哭的人是我才對吧?”
昊風把頭扭到一邊,抹去眼淚:“你竟然喜歡這樣的男人!”
可蕊笑着問:“很蠢是嗎?竟然愛上他,竟然為他等了四百年!最蠢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後悔。我還是希望自己還活着,希望自己在他身邊!你覺得很可笑吧!我竟然……”
“沒什麼可笑的。如果是我,或許也會作這樣的事。等上一百年二百年一千年,死不知悔!”
“即使對方根本不愛你?”
“即使她不愛我!”
“白痴!”
“有人比我更白痴!我只是想,有人卻作了!”
“你啊!真的很彆扭呢!”可蕊伸手向昊風,“希望你能得到我得不到的幸福吧!我這人運氣不好,希望你能遇到一個比你、比我都白痴的女子吧!我把全部的祝福都留給你……”
再次開始了時空轉移的法術。在昊風為了抵擋那種痛苦而閉上了眼時,感到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到自己臉上。“可蕊……”她終於還是哭了——沒有讓任何人看見,好驕傲的女子啊!
昊風睜開眼,已經回到寧山的山洞裏了。
“可蕊!可蕊!!”
那個女子卻沒有出現。
昊風拿出那條水晶項鏈叫:“可蕊,你在嗎?”
一瞬間,象是回應他的呼喚一樣,本來不能發光的水晶發出了奪目的光。之後,一切歸於平靜。不論昊風怎麼呼喚,都沒有可蕊的影子。
※※※※※
“‘……那你以後會怎麼樣?’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呢。等到法力消散,大概就會消失了吧?’
昊風·龍行有點吃驚:‘不能再到天國或地獄嗎?’
‘不知道啊!我第一次使用這種只看過記載的魔法。’
‘你竟然對自己使用這樣的魔法?’
‘當時只想到要做的事啊,那裏想那麼多了。再說,就此消失也沒什麼不好啊。反正我們本來也不會記得前世,知道來生。’
……”
昊風忽然記起了這段對話。
她去了天堂嗎?還是,已經消失了,連靈魂都不存在了?還是,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只是自己的幻覺?
最好是幻覺吧。
昊風又呆了很久,才背起裝滿寶物的袋子,沿着原路返回。
離洞口還很遠,昊風就感到地震般的晃動。閃電聲、崩塌聲和龍吼聲一起傳來。似乎是黑焰和風行在瘋狂的攻擊着洞口。
“黑焰!風行!你們在幹什麼?要活埋我嗎!”
隨着昊風的喊聲,攻擊停止了。窄小的洞口竟然一下子擠進了兩顆龍頭。
“昊風!!”
“你還活着!”
黑焰和風行都快哭出來了。
昊風摟住他們的脖子:“你們怎麼了啊?這是幹什麼?”
“你已經進去一天一夜了,如果你再不出來……如果你為了陪我找寶藏……噢,昊風……”
“我在裏面呆了一天一夜?原來不是幻覺……”
昊風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把洞裏的寶物運完。風行和黑焰把它們分成兩份,各自背在身上。
昊風只要了那根水晶項鏈。
黑焰背的滿滿的背上幾乎沒有坐的地方了,昊風勉強的夾在兩個大袋子之間,看着手裏的項鏈:“可蕊,你究竟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只是我的一個夢?”
※※※※※
“前面!昊風你看那是誰!”隨着黑焰的叫聲,昊風看到對面雲層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綠炎!你來接我們嗎?”黑焰高興的迎上去。
昊風也高興的說:“綠炎,你回來了!”
綠飛龍來到他們的身邊:“我回到雲霧山,你們不在,我就來迎接你們了。你們的旅程還順利嗎?”
昊風從黑焰的背上跳到綠炎身上,抱着它的脖子在雲海中穿行,側頭看着黑焰和風行的身影,剛才的悲傷已經漸漸遠去了……
“走吧,回雲霧山!我們回家去!”
※※※※※
那條水晶項鏈被昊風·龍行珍重的放在盒子裏。在項鏈下壓了一張紙,那是昊風從書里找到的,關於“可蕊”的記載:
可蕊,四百年前月神殿的女神官長。本來是為神官收養的孤兒,天資聰明,十歲歲即取得神官資格,十八歲當選神官長,二十四歲病故……
據說,她是繼聖光明王之後唯一能使用時空移動法術的人。但她生前唯一一次使用該法術,是為一名寡婦到火災前取回她丈夫的畫像……
二十四歲“病故”?當時的神官們並沒有記載下事情的真相……
昊風把這張紙放回盒子,有些悵然。因為只有他知道,可蕊是為何而死的。也只有他知道,可蕊第二次使用時空移動法術是在何時。可是,他卻無法分清,他所知的一切,是不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