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老漁婦道:“宋相公今兒早上到鎮裏請大夫去了,他說小姑娘受了很重的內傷,要是治理不好便可能會沒命的,所以要到鎮裏去找個跌打的師父找點葯,這時候也差不多要回來了……”那老漁婦見那少女忽然臉色發青,輕咬嘴唇像是痛楚萬分,不禁大驚問道:“小姑娘你怎麼了?”
那少女想要回答,卻“哇”的吐了口鮮血,臉色變得更青白。
那老漁婦連忙扶着少女躺卧在地上,見那少女不住的吐血,正在焦急旁徨不知所措之際,聽到不遠處兩人邊走邊說話,便馬上高聲大叫:“喂,老頭子、宋相公,快來救命哪!”
那兩人聽到老漁婦的徨叫,其中一個青年書生“嗖”的一聲展開輕身功夫躍到兩人跟前,俯身便檢視那少女的情況。老漁婦和與書生同行的那個老人不懂武藝,所以對那青年書生快捷的身法感到吃驚而呆在當場,那書生只向他們笑了笑便再低頭看少女,見少女雖然在吐血,但神智仍然清醒,略為安心,輕聲說道:“姑娘別慌,在下剛得到泰山派醫治內傷的靈藥‘小還丹’,你且先吃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錦囊,倒出一顆小藥丸。
那少女接過小藥丸,看着那書生俊俏和藹的面臉及堅定親切的眼神,再也不說甚麼便吃下了那小藥丸。
那書生道:“姑娘,‘小還丹’雖具靈效,然而仍需藉助姑娘自身的內力觸動藥性……”
那少女截住書生的說話,吃力地道:“你……你別說得像念書一樣……我……
我聽不懂!”
那書生微笑道:“姑娘,你自己要運起內功來治療內傷,像平日練功一般,將內息從丹田運起,走遍全身體內穴道三次……”
那少女聽了便慢慢的從地上坐直了身,雙目緊閉兩腿微盤,左手輕握右腿外側的伏兔穴上,右手卻輕按左胸琵琶骨上的雲門穴,潛心運氣吐納,那書生見少女運功姿勢奇異,只是站在一旁皺了眉不動聲息在看。過了約一頓飯的時候,那少女本來甚為青白的臉色,已然回復了紅潤,神色亦看似沒那麼痛楚。
那老漁婦道:“宋相公,這小姑娘的傷……會有事么?”
那書生笑道:“她的傷雖然很重,但都不是傷在要害,應該不會有事的。”
那老漁婦安心道:“那我得先做點稀飯,待會等小姑娘好了點后再吃……”拉了那個老漁夫便走入小屋內。
那少女運功完畢,張開妙目看着那個書生道:“我的內臟已經不痛了,好像已經好得多了,謝謝你救了我。”
那書生微笑道:“要醫好你的內傷還得多吃幾顆葯,然後再不斷運功治療,沒有一兩個月的功夫也不能說是完全醫好啊!”那少女聽了,眉頭略為皺起,那書生問道:“我剛才見姑娘運功療傷的姿勢奇特得很,不知道姑娘的武功……”
那少女道:“我是扶桑國人,這是我家傳的內功心法,不過教我刀法的師父是中原武林人物。”
那書生點頭道:“啊!原來是這樣。”
那少女道:“我叫阿修羅,你叫甚麼名字?”
那書生微微一怔,微笑道:“阿修羅……好特別的名字!我叫做宋玉郎。”
那少女道:“我本來是叫做柳川杏子,不過我師父收養了我以後便替我改了這個名字。”
那書生宋玉郎恍然道:“原來如此!”
那少女問道:“阿修羅這個名字很奇怪嗎?”
宋玉郎反問道:“你師父沒跟你說過嗎?”
阿修羅搖頭道:“沒有詳細的說過。不過師父說:阿修羅是一個天上的神,很有本事的,師父要我跟他一樣的有很大的本事。”
宋玉郎點頭道:“嗯!原來如此!”
阿修羅道:“你的武功很高嗎?”
宋玉郎笑道:“我的武功差得很,我只是學過一丁點兒家傳的劍術和輕功而已。”
阿修羅道:“你還沒說我這個名字有甚麼特別。”
宋玉郎想了想,緩緩的道:“阿修羅是我們中原佛教的其中一個天神,是玉帝身邊的天龍八將之一。你師父說得對,阿修羅是一個很有本事的天神,但他也是個破壞力很高的天神,他是主宰人世間一切的復仇和妒恨……”
阿修羅聽了宋玉郎的說話略帶鄙夷,杏眼微睜柳眉略豎,臉上現出了一副滿是倔強執着、野性不羈的神色,傲然說道:“我這番老遠從極北苦寒之地回到中原,就是為了替師父報仇而來的。”
宋玉郎望着阿修羅那說話的神情,只是淡然微笑的道:“原來姑娘是為了報仇而來到山東的……這‘小還丹’需要每隔七天服下一顆,共需七七四十九天,期間每天早午晚各運功一次,四十九天後姑娘的內傷該會痊癒的了。”從懷中取出了六顆小藥丸子,交在阿修羅手中,續道:“這些時候你便安心在郝老頭家裏養傷吧,他們兩老的兒子孫子都住在城裏不回來的!”竟然不再多說那些仇殺的事!
阿修羅不明白宋玉郎為何忽然冷淡,問道:“那麼……你……是住在那裏的?”
宋玉郎指住漁村右側一座小丘道:“我就住在山上……姑娘安心在這裏養傷吧。”
阿修羅再問道:“這漁村在甚麼地方?”
宋玉郎道:“這裏是嶗山南端東海的一個小海灣,村民的生活都寧靜得很,沒有甚麼江湖人物會來這裏生事的,你大可安心在這裏養傷……啊,郝婆婆給你做了稀飯來了,你先吃了再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起來療傷吧。”再不理會阿修羅,逕自走向那個小丘上去了。
阿修羅看着宋玉郎的背影發征,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卻是說不出是甚麼樣的感覺,直到郝婆婆走到身邊,阿修羅才回過神來。
自此,阿修羅便在郝老頭的家裏住了下來,每天都習練家傳的內功療傷,閑來便幫忙着郝老頭和郝婆婆修網曬魚,轉眼便過了兩個月,她的肩上箭傷和內傷亦漸漸好轉了。這兩個月裏,阿修羅雖然說話不多,但她也從兩老口中得悉了一些關於宋玉郎的事:宋玉郎本來是魯東一家名門的獨生兒子,但是去年因為他的母親逼迫他去迎娶一個他從未見過面的、也是出於名門之後的千金小姐,所以他便在夜裏偷偷的走了出來,輾轉來到了嶗山這個小漁村,竟然愛上這裏悠閑的生活,一住下來便過了一年多。
這兩個月裏,宋玉郎只來過五次看看阿修羅的傷,和帶給兩老一些從鎮裏買回來的鮮肉,卻沒有再跟她多說幾句話。阿修羅的心有點鬱郁失落,然而她卻不太明白這是為了甚麼,所以當她的傷養好了以後,還是馬上便想起了師父那最後的一個仇人。不過,她的心裏也便想到,殺了這個仇人以後要不要回到長白山去,還是回到這裏來。
回到長白山去是孤伶伶的自己一個人……
可是在這裏……
阿修羅嘆息一聲,將那長短兩刀插回腰間,用一條麻布將長長的秀髮束成一條馬尾辮子,整一整衣衫便走出了那間小茅屋。
屋外郝老頭見到阿修羅,奇問:“咦?你去那裏?”
阿修羅向郝老頭和郝婆婆跪了下來,低聲道:“老伯伯老婆婆,我要走了!謝謝你們救了我,照顧我,讓我在這兒養好了傷,但是我有事情未辦妥,這便要去了,你們兩老保重了。”孤傲的眼神斜向小村旁的小山丘,竟似微有點淚光。
郝婆婆倒很喜歡這個小姑娘,這時聽得阿修羅說要離去,心裏便感到捨不得,馬上扶起了阿修羅連聲問道:“那麼……你……你還會不會回來?”
阿修羅也有猶豫:“我……我不知道!”美目禁不住又再望了小山丘一眼。
兩老見阿修羅兩次偷望小丘,自然明白小姑娘的心事,郝老婆婆感慨地問:
“宋相公不知道你要走嗎?”
阿修羅眼裏有憂傷的神色,心裏微微一痛,禁不住緊皺着眉搖了搖頭幽幽的道:
“他已經十三天沒來過了。”阿修羅心裏奇怪,為甚麼說起宋玉郎的時候,她的心總會感到痛楚。
郝老頭道:“五天前我在鎮上見過宋相公,那時他正在買馬準備趕路似的,我問宋相公,宋相公說他的娘親在家裏病倒了,他要馬上趕回去,大概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
郝婆婆埋怨道:“你怎麼不早說……”
阿修羅失望得很,眼裏的淚水禁不住流了滿臉,她馬上回過頭去不讓兩老看見,啞着聲音道:“你們保重了!”垂着頭匆匆的轉身快步往小漁村外走了去。
這是她自哥哥死後第一次再流淚!
阿修羅不知為了甚麼,可是心裏就是傷心想哭!
走過那座小山丘的時候,阿修羅還是禁不住停下腳步再轉頭看了一眼,然後一咬銀牙,垂頭加快腳步一口氣衝出那條小村,拚命的向著村外狂奔。也不知走了多久多遠,阿修羅雙腿再也無力走下去時,便在一個小叢林邊停了下來,喘着氣四周打量。
四周環境幽美,阿修羅卻無心觀賞。
她的心仍然想着宋玉郎。
阿修羅心裏吃驚,她想不到宋玉郎會佔據了她的心!
阿修羅拚命的搖了搖頭,想要擺脫宋玉郎的影子,然後再一次不擇道路的瘋狂奔跑,直到力脫才停下來,如此跑跑停停的便過了十幾天,宋玉郎的影子卻仍然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