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軟系紅絲
“喂,曉依,醒醒,快醒醒!”
何曉依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她,昨晚昏迷之後依稀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現在卻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她睜開眼,看到自己眼前湊過來一張笑嘻嘻的大臉。
“啊,君臨。”她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忽然又害怕他再一次暈過去,情急之下只好把腦袋偏向一邊,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在了柳君臨的病床上,不禁嘟囔道,“讓我起來啊。”
柳君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讓到一邊,側過身子輕輕地把她扶了起來,“昨晚的事情蘇鵲他們已經和我說了,你沒事吧?”
何曉依像撥浪鼓一樣搖了搖頭,儘管想一想那個弔死鬼還是有些后怕,不過看到柳君臨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她又懷疑那隻不過是夢中的幻象,“你怎麼起來了?”
“不起來又怎樣?難道讓你在這兒照顧我一輩子?”柳君臨嬉皮笑臉地說道,轉眼看到何曉依嗔怒的眼神,忙又加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也許真的只是受了點驚嚇,休息過了就好了。”
“還好意思說?”何曉依抿着嘴一笑,“人家蘇鵲毫髮無損地回來了,你還在這厚着臉皮說自己受了驚嚇?”
“呃……這個嘛,”柳君臨不好意思地摸着後腦勺,嘿嘿一笑,“這個咱回去再細說吧。”
“回去?回哪兒?”何曉依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回學校啊,你傻了?”柳君臨輕敲了她腦袋一下,“你總不會想賴在這裏吧?剛黃旭打電話來了,說是這幾天那個教高數的劉老太點了幾次名,指名道姓地要把咱幾個掛了呢。”
“可是,可是你真的沒事了?”何曉依不相信似的看着他的眼睛,昨天蘇鵲和薛正虎還說他是將死之人呢,竟然瞬間又變得活蹦亂跳了。
“當然沒事了,不信我給你來個後空翻轉體七百二十度。”
“省省吧你,”何曉依輕輕地給了他一拳,“咦?對了,蘇鵲他們呢?”
“哦,他們呀,”柳君臨一邊躲開她的拳頭一邊道,“早上接了個電話就走了,說是有什麼急事。不管他們了,省得給咱當電燈泡。”
“你去死!”
此時薛正虎正氣喘吁吁地沿着西涼山下的小路往上跑,西涼山其實是一個墳包樣的土丘,建校之前這裏是一片荒涼的墳場,由於樹木茂盛,走進來的人即使在夏天也能感覺到絲絲陰風,更兼有學校里最恐怖的古建築老宿舍樓,因而平時上來的人並不多,崎嶇的小路上已經長出了茂盛的青苔。
“喂,蘇鵲,等等我。”薛正虎跑得一臉油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哎,有沒有搞錯啊大哥,”蘇鵲兩手叉腰瞪着他,“是你說要在這裏揭開真相的,怎麼反而要我帶路?”
原來蘇鵲一大早就接到了唐春明的電話。唐春明那天從病室離開之後就直奔警察局找到了舅舅葉景龍,“古墓血衣”這樣幾十條人命的驚天大案,警察局不可能沒有記載,然而因為一直是一個無頭懸案,歷任局長都把這份材料一壓再壓,封存在絕密檔案里,莫說是唐春明這樣一個毛頭小子,即使是葉景龍本人私自拆開這份檔案也是不符合規定的。
只不過葉景龍天生是一個不服輸的人,從上任的第一天起他就發誓要揭開所有的懸案,由於大多數案子已經年代久遠,用常規方法根本無法繼續下去,因而很多時候破壞規定也是有的,為此沒少引起上司的不滿和下屬的投訴。這一次他更是冒着絕大的風險偷偷把那份秘密檔案複印了一份,交給了唐春明。
唐春明不愧是天生做偵探的料,他拿過檔案只匆匆看了一遍便很快注意到一個很容易被別人忽略的細節,檔案上所附的現場照片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神態安詳,雙手很自然地放在膝蓋上,而只有角落裏的那一個人把雙手按在了胸口的尖刀上。這說明在這幾十個死者當中,至少有一個是自殺的!
當時蘇鵲一聽這話,立馬在電話這邊嚷了起來:“靠,你是說那人把棚子裏的工友全部殺光,然後又自殺?”
“不排除這個可能,”唐春明的聲音里滿是大偵探的派頭,他一邊轉着手中的圓珠筆一邊說,“只是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把他的工友全部殺光,又為什麼要自殺,而那二十七個人又怎麼會老老實實地被他殺死,即使逃不掉也不至於一點反抗都沒有啊,除非……”
“除非他們是自願被他殺死的。”蘇鵲獃獃地接口道,“可是,這怎麼可能?”
“不,不可能的,”薛正虎隱隱約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忽然間變得臉色慘白,他一把把蘇鵲的手機搶了過來,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着話筒吼道,“你說他們一共幾個人?”
“二十七個,呃,不對,加上自殺的那一個,一共二十八個。”唐春明的聲音懶洋洋地,“好了,沒空跟你們廢話了,我得辦正事去了。”
手機緩緩地從薛正虎的手裏滑了下來……
兩個人在西涼山上的樹林裏繞來繞去跑了很久,才終於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山頂。這裏樹木稀疏,視野開闊,天邊吹來淡淡的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背後不遠處就是學校有名的鬼屋老宿舍樓,建築師不知道採用了什麼樣的光影效果,從遠處看起來彷彿整棟樓的邊緣都在緩慢地流動,和周圍的空氣融為一體。
“喂,你該不會想在這裏拍照吧?”蘇鵲彎下腰,將兩隻手按在膝蓋上,呼呼地喘着氣,“據說在鬼屋前拍照底片里會出現一些模糊的人影哦。”
“噓,你看。”薛正虎伸直了手臂指向西南角。
蘇鵲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禁不住微微一愣。這裏居高臨下,剛好看到那天和柳君臨一齊闖入的古墓的位置,只不過現在看來那裏只是一片光禿禿的不毛之地,根本沒有什麼高大的墳堆,連一座小墳包都看不到,似乎當年那些建築工人把這一帶都剷平了。蘇鵲疑惑地轉過頭來看着薛正虎。
“這是怎麼回事?”
“儘管唐春明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讓我看着很不爽,不過他的推斷還是為真相的揭開提供了莫大的幫助,”薛正虎幽幽地嘆了口氣,“那個人沒有絲毫的殺人動機,並且通常情況下殺人也絕用不着使用二十七種不同的方法,除非為了某個神秘的原因或者想要向人暗示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蘇鵲猛地止住了話頭。
“‘二十八鬼殺陣’,”這個詞一說出口,薛正虎也忍不住有一種想要乾嘔的感覺,“那些人全部赤條條地坐在盤子裏圍成一個圈,死狀各不相同,儘管沒有親眼看到那些照片,我還是可以肯定,二十八個死者對應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
“你是說那些工人自願被殺死,然後排成鬼殺陣?”蘇鵲搖搖頭,不敢接受這種說法。“二十八鬼殺陣”在法術界幾乎是一個禁忌的名詞,原因就是這種陣法太過邪惡。二十八個死因各不相同的人所形成的二十八股怨氣在鬼殺陣中融為一體,相輔相成,並且藉助於天上二十八星宿的力量,其怨氣遠勝於簡單的疊加,對於一般法術界的高手而言,莫說破陣,全身而退都難。
“事情恐怕沒有你想像的那樣簡單,自願被殺死的話怨氣十分有限,並且那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的工人,無緣無故也絕沒有害人的必要。據我看來,他們應該是被法術界的高手催眠之後從容殺死的,”薛正虎咽了一口唾沫,“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自殺之人便是這場兇案的罪魁禍首。”
“什麼?”蘇鵲忍不住又大嚷起來,“他瘋了!這樣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這個我也還沒有想清楚,‘鬼殺陣’絕不是用二十八種不同的方法把人殺死這麼簡單,還需要藉助於一個高手的法力將其激活,只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建築工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法力?”
等一等,建築工人?薛正虎的心中忽然靈光一閃,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快,給唐春明打個電話。”
“幹嘛?”蘇鵲不情不願地撥通了手機。
電話剛一接通薛正虎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機搶了過去,“喂,春明嗎?幫我查一下7號樓的設計師的資料,對,就是那個設計羅漢法身的建築師。”
唐春明在電話這邊的聲音顯得懶洋洋的,“嗬,不錯嘛,都想到這一步了,不愧是我大偵探的室友,哈哈……”
“靠,少廢話,快去查!”蘇鵲不耐煩地在電話邊嚷道。
“喲,蘇大小姐也在啊,哈哈,”唐春明話鋒一轉,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老實說,我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已經查過了,那晚在工棚里死去的只有二十七個是工人,自殺的那個,正是7號樓的設計師。”
薛正虎緩緩地掛斷了電話。原來如此,難道設計7號樓鎮壓嬰兒溝的冤魂只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幌子?這樣看來,他在7號樓的設計中秘密給嬰兒溝的怨氣留了一條通道,之後又一手策劃了“二十八鬼殺陣”。那個建築師究竟有多大的怨恨,竟然不惜犧牲自己,要把所有闖入陣中的人趕盡殺絕!只是死的人越多,嬰兒溝和鬼殺陣的怨氣也就越強,再這樣發展下去,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喂,你看,那是誰?”蘇鵲忽然拉了拉薛正虎的衣袖,獃獃地看向西南角的那片空地。
一個白色的人影緩緩地穿過那片高高的雜草朝空地走過去,在他的腰上拴着一條長長的紅線。
“唐春明。”薛正虎喃喃地說道。
就在這時,那個白影忽然有了變化,從蘇鵲這個角度看過去,唐春明的身體忽閃忽閃的,一瞬間竟然有些支離破碎,只是那條紅線卻顯得分外清晰。
“不好,快去攔住他。”蘇鵲慌慌張張地想要衝下去。唐春明這個瘋子,一定是從秘密檔案中得到線索之後想去現場查個究竟。
“慢着!”薛正虎忽然伸出一隻手臂攔住了蘇鵲,“用不着我們插手。”
“你讓開!”蘇鵲忽然間變得大為惱火,這個死胖子,虧還是唐春明的室友呢,自己見死不救也就罷了,竟然還阻止自己下去救人。就在她將要發作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唐春明的身影一閃之間已經站在了那片空地的中央。
蘇鵲忽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唐春明竟然彷彿迷路一樣在那片空地當中來來回迴轉起了圈子,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他臉上惶恐驚懼的神色,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然而這種現象只持續了幾分鐘,之後唐春明用力拉了拉腰裏的紅線,順着紅線又走了出來。
“這是……”蘇鵲疑惑地看了看薛正虎。
“‘鬼殺陣’雖然恐怖,本身卻並不能殺人,它只是藉助於強大的怨氣憑空生出一個結界,形成一個扭曲的空間,走入其中的人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覺,因而儘管從我們這個地方看去只不過是一片空地,而唐春明卻能看到高大的墳堆、鮮紅的血衣甚至糾纏的頭髮,即使是白日高懸,在他眼裏也依然是亘古的長夜,轉來轉去找不到出路,換句話說,闖入‘鬼殺陣’中的人都是因為自己內心的恐懼窒息而死的。”
蘇鵲想起那天闖入古墓時鋪天蓋地的頭髮,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原來那些都是幻覺,“也就是說,‘古墓血衣’的秘密永遠只能遠遠地觀看,而不可能闖入其中進行調查。”
“不錯,之前的警察局長畢竟不可能個個都是飯桶,他們應該早就發現了其中的異樣,只不過誰也無法把調查進行到底,所以才成了一件驚天懸案,”薛正虎輕輕地點了點頭,“不過唐春明也真是個天才,儘管他不了解真相,以為古墓的幻覺是瘴氣產生的,卻能想到這樣一個破除幻覺的方法,事先把紅線拴在一棵樹上,遇到不測便可順着紅線一步步走出來。”
天色忽然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了,蘇鵲瞥了一眼身後的老宿舍樓,陰森森的,有些駭人,隱約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飄啊飄。她的心裏猛地一緊,急匆匆地沿着下山的小路往前走,“我們回去吧。”她頭也不回地說。
“蘇鵲。”薛正虎忽然在身後叫住了她,聲音嚴肅不似平常,“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哦?你說。”蘇鵲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地轉過身來看着他。
“會法術的都是危險的人物,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薛正虎不動聲色地說道,“任何一個人,一旦學會了法術,便總要背負一定的使命。兩個會法術的人無論是敵是友,總是要各自為戰,井水不犯河水。老實說,我並不清楚你的身份,也無意探聽你的虛實,不過你要是膽敢對柳君臨不利的話……”
“怎樣?”蘇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心想難怪唐春明他們平日裏說他神經兮兮的,果然有些不正常。
“我會殺了你!”薛正虎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