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叉引路
那人影只在我眼前極快地一閃,旋即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我心中驚恐懼到了極點,手電差點都拿掉了。
愣了幾秒種,我大聲喊道:“海哥!那邊兒……有人!”
前面的三個人頓時停下了腳步,夏文海快步跑回來,“在哪裏!”
“在那兒!”我用手電往右側的石壁上一掃,那個人影再次飛快地閃現。因為這次我已有準備,雖然那“人”只是在手電光柱一前即過,但我仍是一眼瞥見,那是一個犬齒獠牙、坦胸露乳的兇惡女鬼!
夏文海眉頭一皺,用手電往“女鬼”剛才出現的位置照過去,只見光柱在石壁上慢慢移動,一個背靠石壁的“女鬼”便進入了光圈之中。
只見這“女鬼”的身形遠高於常人,頭大如鼓,且頭頂上全是一小卷一小卷的捲髮。她雙目圓睜,血口大張,一條長舌甩出嘴外,搭配着滿口亂長的利齒,顯得格外兇狠貪婪。她周身基本赤裸,只有一條袞雲羅裙亂裹在腰際,左手持彎刃庳刀,右手拿一柄骷髏叉,正在做着一個持叉向前撲躍的攻擊動作。
這時我終於看清,這是一個刻於石壁之上的女鬼雕像!
鄭楚生笑我道:“盧處長,你也就這麼點兒膽子了。”
我心裏尷尬,正想辯解幾句,趙偉道:“這個……好像是夜叉!”
“夜叉?”我問道,“你怎麼知道?”趙偉指着“女鬼”說:“你看她的手腳,都戴着鑄紋鐲子,還有耳朵、鼻孔也是,這是典型的印度半島習俗。還有她的髮式、五官,也都帶有印度斯坦人種的明顯特徵。”
我一聽心想,這“娘們”長成這樣一副尊容,虧你還能看的這麼仔細。
趙偉又接著說:“關鍵是她的頸飾。你們看!”說著他手一指,“她的頸圈上有三朵並列的花。”
夏文海看道:“是蓮花?”趙偉說:“對,是蓮花。”
我說:“蓮花是印度的國花,你是意思是……。”
趙偉說:“這個雕像各方面體現出的特徵都是印度期坦的,蓮花在印度又是聖潔的代表,所以這個雕像應該是源自於印度神話中的形象,也就是夜叉。”
我說:“就她這副‘鬼樣子’,還聖潔?況且夜叉不是吃人的嗎?”
趙偉說:“佛經里的天龍八部不也有夜叉嗎?夜叉並非都是惡的。”
我說:“這個我也知道。佛教傳說中夜叉與羅剎同為大梵天的腳掌中生出,因父貴而母貧,所以生來具有雙重性格,既吃人也護法。還有的傳說甚至說夜叉與人友善,被稱為‘真誠者’。但是這個雕像可太兇惡了,和‘聖潔’不太搭得上吧?況且你看她,還是個女的。”
“是女的就對了。”夏文海說道:“這是個母夜叉!”
“母夜叉?”我說,“海哥,你還真會想。”
就在我們三個討論時,鄭楚生突然喊道:“你們快看這裏!”我們一扭頭,原來他遛躂到了最前面,正用手電照着石橋的前方。
我們走過去一看,登時也嚇了一跳。原來石橋在前面不足五米處,驟然向左拐了出去,形成了一個近乎九十度的直轉彎。
夏文海剛才走在最前面,頓時出了一頭冷汗,連聲道:“好險好險!小生,要不是你喊着看這母夜叉,我一準兒就下去了!”
我也挺后怕,自語道:“還真虧了這鬼娘們兒……。”說到這兒我心裏一動,再看石壁上的雕像,那母夜叉右手持着鋼叉所指的方向,不正是轉彎處嗎?難道……?!
我斜着移動了幾步,與夜叉和轉彎站成一線,在中間兩邊對着一比較,果然如此——這個母夜叉之所以雕在這裏並非無意之為,這是個轉向標誌!
夏文海說:“這樣看來下面還會有轉彎的,這可就不好辦了。”
鄭楚生說:“海哥,咱們小心點兒不就行了?要不我走前頭。”
夏文海說:“我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如果前面不斷轉彎變換前進方向的話,我們很容易迷路。”
夏文海一語點醒了我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山洞裏漆黑一片,又沒什麼參照物,太有可能迷路了。
鄭楚生說:“那咱們用螢光棒,隔一段距離在地上放一個,不就可以了嗎?”
夏文海說:“這辦法可行,但你有多少螢光棒?我看這山洞深不見底,還不知有多少路呢,得多少螢光棒才夠?”
我回頭往來路看,只見洞口處光線微弱,只有陳波的手電光亮,依稀看得出是個洞口模樣。我不由也擔心起來,萬一真的迷了路,怎麼出來?
這時趙偉說道:“大家放心,我看咱們不會迷路。不管這石橋轉多少彎,我們都可以照樣走,只要在進入下一個空間時停下做標記就行了。”
夏文海說:“你是說山洞不止這一個?”
趙偉說:“我想肯定是,也許一個山洞分許多層,或者這個山洞與其它的相互連通。我們只要在進入下一個山洞前留下標記就可以了。”
我想了一下,也總不能就這麼回去吧?那可太下不來台了。我於是說道:“小趙說的有道理,咱們是有退路的,陳波不在外面守着的嗎?”
夏文海當然是不害怕的(他外號叫“嚇跑鬼”嘛),他說:“那就接着走吧。”我們於是繼續往山洞深處走去。
走了沒多遠,夏文海猛地一停,原來前面又轉彎了。再走二三十米,夏文海又停下來。
鄭楚生問:“又是轉彎?”夏文海擺擺手,用手電照着前方說:“大家小心了,前頭是個下坡,陡的很。”說完他便側着身子先下去了。
我走在最後,見前面三人下得極慢,知道必定是相當之陡了。等我到了下坡處,只見前面的鄭楚生只向下走了幾步,就已經變成是在我“下面”了。我用手電一照,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腳下的石橋已變成了一條傾斜度達60°以上的陡峭下坡,連往下看一眼都要發暈。
我咽了一下喉嚨,把手電別在腰帶上,緊了緊背包,開始側着身子往下去。手電燈頭朝下綁在腰帶上,雖然勉強能照着腳下,但抬腿落腳之間總還要是受影響,沒法看清。有幾腳沒踩好,還蹬到了鄭楚生頭上肩上。
鄭楚生沒好氣地說:“哎哎,上面的,你幹什麼?拿我當腳踏子啊!”我連聲說對不起,然後加倍小心落腳。
苦挨了近二十分鐘,腳下終於又踩上了平地。我再回頭看來路,真不敢想像是怎麼下來的。
這時夏文海在前面說:“大家都沒事吧。小心點,打這兒又得往上了。”我順着他的方向一看,只見一條往上的斜路就在側前方几米處。我一看這上坡的角度不亞於剛才的下坡,心裏暗自叫苦,只好把背包移到胸前倒背着,跟着走了過去。
我們開始向上攀爬,因為路面不平,有不少凹凸的地方可以當扶手、台階,反倒省了不少手腳。只是這山洞裏發悶,又背了幾十斤的大包,所以很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上坡倒也不長,七八分鐘我們就爬到了頂。我用手電左右一照,黑洞洞空無一物。
接下來我們又走了一段平路,然後左右轉了幾個彎,夏文海又停下腳步道:“等等!”
我心裏一驚,在最後面問道:“出事了?”
夏文海沉默了幾秒,說:“你過來看看!”我側着身子擠到前邊,夏文海往前方一指,我順着望去。前方很遠處,竟然有一個透着微光的巨大洞口!
“這個是……?”我低聲道:“難道到出口了?”就在這時,那洞口竟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探頭探腦地往我們這邊窺看。
“是戧行的!”鄭楚生低聲道,說著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工兵鏟。這柄工兵鏟是四合一型,能分別組合成鏟、刀、鋸、斧,平時刀和鋸就隱藏在鏟柄里。
鄭楚生把鏟子從柄上擰掉,換上斧頭擰上。夏文海攔着他說:“別慌。”
趙偉上前兩步,“夏館長,你不覺着眼熟嗎?”
夏文海顯然也看出了什麼,說道:“那好像是我們進來時的洞口吧!”
啊?那麼那個人影不就是陳波?我定下心神仔細看去,那洞口的形狀輪廓確實和我們進來時的很像,而那個模糊的人影也與陳波頗為相似。
夏文海大聲喊道:“陳波——!”
那人影動了兩下,似乎也在向我們這邊呼喊。果然,幾秒鐘後有喊聲遙遙傳來:“你們是誰——?”
這聲音於其說是傳來倒不如說是飄來,在山洞裏忽忽悠悠地儘是回聲,聽起來有些像陳波,又有些不像。
“我是夏文海——!”夏文海又大喊。
“啊——?你們怎麼在那裏——?”陳波回應着。
夏文海聽了回頭道:“這是怎麼回事?”趙偉摸着下巴說:“走回頭路了唄。”
夏文海說:“難道這裏繞來繞去的只是兜圈子,根本就沒有出路?”趙偉說:“有沒有出路,只有走下去才能知道。”
鄭楚生說:“要是真迷路了怎麼辦?”
我說:“不會的。咱們雖然轉了許多彎,又向上又向下的,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平面上。應該不會有事的。”
趙偉說:“夏館長,還是繼續吧。”夏文海想了想說:“小鄭,在這兒留個標的。”
鄭楚生便拿出個螢光棒扳亮,夏文海說:“不行,目標太小,而且也太矮了,沒法做標的。”
鄭楚生摸着大腦袋想了一會兒,說:“有了!”說完從包里拿出風鑽,在地上打個小洞,然後抽出三節螺紋鋼管擰成一根,插入小洞裏,最後把螢光棒用力插在鋼管上端。
我說:“你還真行。”鄭楚生說:“你等等再誇。”說完竟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來。他把紙巾抽出三張,很快疊成了一個傘狀,然後往螢光棒上一卡,竟做成了一個簡易燈罩,使光線頓時加強了許多。
鄭楚生弄完后,得意地說:“怎麼樣?”我瞅了他一眼,說道:“是陳妍教你的吧?”
鄭楚生臉色一變,沒回答,背起包悶頭向前走去。
陳妍是我和鄭楚生同校不同系的校友,小我們一屆,新聞綜合系的。當時鄭楚生和她一直挺暖昧,有一段時間我感覺畜生是動了真感情的。但後來不知為什麼,兩人又疏遠了,甚至我在他面前提起陳妍,他都會不高興。其實我一直覺着陳妍不錯,和畜生挺配,不知什麼原因搞成這樣,真替兩人惋惜。
我邊走邊回頭看了看那個紙巾“燈罩”,原來陳妍就非常喜歡做手工,經常能做出精巧的小紙藝來。
就在這時,夏文海的驚呼打斷了我有回憶。“這個是……!”夏文海用手電照着左上方,“我們又回來了!”
我順着他手電的光柱看去,原來距我們上方十幾米的地方,那個母夜叉的雕像又出現了!
鄭楚生說:“凈這樣瞎繞圈子,啥時候能找着出路呀!”夏文海盯着雕像一言不發,我也覺着挺泄氣。從位置上看,我們是來到了剛才發現母夜叉時所處的石橋的下方,只不過方向相反。
這時趙偉說:“夏館長,這也沒什麼,接着走就是了。”夏文海瞅瞅他:“小趙,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趙偉笑笑說:“您別這麼想,您都沒看出門道來,我就更別提了。在您和鄭哥面前哪輪到我充大呀?”
夏文海盯着他道:“小趙,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不提香火之誼,就只說咱們這行兒里的規矩,一入閣門,三魂歸一,五體連心。誰要是三心二意,誰就莫要搭夥兒,這你總明白吧?”
趙偉沒哼聲,夏文海顯然也來火了,哼了一聲:“哼!小趙,既然你老留一手,打小算盤,那咱這就拆夥,何必硬湊一起,大家置閑氣!”
趙偉見夏文海真生氣了,忙陪笑道:“哎哎夏館長,您別生氣啊。我有幾個膽子也不敢跟您起膩呀?我這不是拿不準,怕說錯了耽誤事兒嗎?”
夏文海冷哼了一聲,沒應聲。
趙偉有點尷尬,訕笑道:“得,夏館長您既然問到了,我就顯擺一回,您別見笑。”
我見了趙偉這副老於世故的老練做派,加上夏文海一路上對他的格外倚重,不由更加深了我對他的猜疑。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趙偉咳嗽兩聲,開始說道:“夏館長,剛才自打咱們進入石洞,一共左轉了九次,右轉了十一次,向上一次,向下兩次……。”
我的媽,這黑咕隆咚的,這小子是怎麼記住的?何況向下不是只有一次嗎?
這時趙偉解釋說:“有一個右轉彎,略向下傾,坡度很緩,加上太黑大家可能沒注意到。咱們走到這裏,算是一個進出,不過離開了原來的水平位置。夏館長,現在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依您覺着……這是個什麼局?”
“局?!”我沒明白。夏文海若有所悟,慢慢道:“你是說,這是個風水局?”
趙偉說:“不一定是。我覺着更像個奇門卦陣,或者是……卜局!”
“卜局?!”夏文海面色一變,“什麼人會在這裏下卜局?”
趙偉道:“一定是開鑿這地宮之人。”
“地宮?!”我吃驚地說:“這下面有地宮?”
趙偉說:“九成九有。卜局應該就是開建地宮時佈下的。”
“那……卜局是什麼?”我問道。
趙偉略感吃驚,“盧哥,這你不知道,不可能吧?你前一陣子大破天羅地宮,江湖上都傳開了,連萬二爺都親口誇過你,你……不是要考我吧?”
我沒想到經過皇母山“一日游”,我還成了“業內”的知名人物了。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便不做聲。
夏文海於是替趙偉解釋道:“卜局又叫輪迴局,是藉所布之地的風水位,按生死八門變幻出二十四折。卜局總共要折向三八二十四回,意為三度輪迴,即從原來的世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折向二十四回?”我心裏計算着,“可剛才上下左右轉向加在一起才二十三回呀?”
趙偉說:“到這裏二十三回不假,可自這個夜叉處應該馬上還要轉一次彎,正好二十四次。”
我說:“那麼,如果我們過完這二十四次轉彎……會到達什麼地方?”
趙偉沉默了片刻,開口道:“剛才夏館長說過了,輪迴局連接的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