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十六、懸天寶棺
萬山海說:“你說這裏不是主墓室所在?你是想說這石室中乾、坤、兌、艮四位沒有兩兩對稱吧。”
萬山海說的太專業,我不懂。我只發現了一件事:這石室中沒有墓主人的棺槨。我把這個說給眾人,鄭楚生說:“是哩,如果是主墓室的話怎麼會沒有棺槨?”
萬山海還沒回答,夏教授先說道:“這個可不一定。宋代古墓里就有無棺的,明代還有雙主墓室的,據說殷商還有主墓室建在整個墓的外面的。三國曹孟德不還有七十二疑冢嗎?”
我說:“這座古墓的建造者廢盡機巧,不僅修成天羅地宮,還雕出了鎖龍樁,布了這個五黃大煞。如果只是座疑冢,不是太不合邏輯了嗎?而且如果墓主人的軀體不在這,何必搞這麼多機關陷阱來防盜?”
夏文海也說:“就算是座衣冠冢,也會有棺槨的。這座墓的規模宏偉,結構複雜,墓主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擁有這樣地位身份的人,怎麼會沒有棺槨呢?”
鄒春道:“這裏無論從哪裏看都是主墓室,我看棺槨也許藏起來了。”鄒春一句話點醒了大家,棺槨未必就一定是擺放出來的,墓主人的真棺被故意隱藏的先例多的是。而且這座古墓實在詭異的很,在經歷了入墓以來的種種經歷之後,如果說最後發現墓主人的屍體被藏在某處的話,我們絲毫不會驚訝。
大家開始在墓室里四下搜索,萬山海大聲道:“千萬不要亂碰任何東西!”眾人在墓室的各個邊邊角角尋找,我見只有夏雪陪着夏教授沒動,就走過去小聲對夏教授說:“夏老師,一會兒要是真找到了墓主人的棺槨,他們一定會開棺取寶,我們怎麼辦?”夏雪說:“那你還提醒他們?”我一想是啊,這不是多嘴嗎?夏教授說:“沒有事,棺槨根本就不在這裏。”
啊?我下意識地看看四周,“您確定棺槨沒被藏在這裏的什麼地方?”
夏教授扶着眼鏡說:“這鎖龍樁是破壞風水的,從堪輿的角度來講,這裏是整座古墓的至陰之所。你想想,誰會把自己的棺材放在這種地方?棺槨是墓主人的主所,墓主人不會拿自己的軀殼以及後代子孫的命運當兒戲。”我想了想,說:“可是這座墓如果就是用來破壞墓主人一族風水的呢?”
夏雪說:“這怎麼可能呢,潮生?你忘了石垛上的雕畫很清楚,墓主人可是被風光大葬的。”
我說:“你不要忘了,這座墓整個是座天羅地宮。天羅地宮可是李淳風那老道修的。他不光是個道士,按現在的標準,他可是個科學家。他把墓主人的風水進行蓄意破壞,完全做得到。”
夏教授說道:“潮生,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不過可能性不大,依我的判斷,墓主人的棺槨,甚至是屍體都已經被毀壞了,你們再找也是徒勞的。”
我說:“怪不得您剛才還幫着分析呢,您是看準了不可能有啊。”夏教授說:“是的,這個墓主人的身份尊貴,他的棺槨必定是上等好木,足長足尺,甚至是雙層槨,這間石室里根本就沒有地方能藏得住。”
我說:“那他們白費力了。”說著我心中突然一陣失望,要是能找到棺槨,揭開墓主人的秘密多好啊。這時夏教授對我說:“你別在這兒了,也去找找,裝裝樣子。反正也找不到,正好拖延時間,等老秦他們來救援。”
我答應一聲,也走到一面石牆下,裝成找東西的樣子。石牆下恰好有一個武器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古代兵器。有力貫槍,鎦金鏜,齊眉棍,方天畫戟,還有一柄鋸齒飛鐮大砍刀。架子邊上掛了一個箭壺,內插一副鵲畫弓,幾十枝鵰翎箭,但箭尾上的雕羽已經基本沒有了。這些兵器都很精緻,不過最吸引我的卻是一枝鐵殳。
這枝鐵殳約長兩米,通體漆黑。它前端的矛頭不是平板的,其橫截面是個角度很大的“V”字形。矛尖與鐵柄相連處沒有堵血的槍擋或鐏,而是一個拳頭大的刺球,像狼牙錘,。
殳這種兵器以前認為就是一種竹竿製成的兵器,有棱無刃。70年代初考古發掘的長沙瀏城橋一號楚墓出土兵器中,就有木製殳。不過現在看起來又有新發現了,實物還有其他樣式的。我忍不住想伸手拿過這柄鐵殳來掂掂,看看古人到底有多大臂力,是不是真的力能扛鼎,開碑裂石。可轉念一想,這裏是布過五黃大煞的,為保不惹禍上身,還是不碰為妙。
我抑制住好奇心沒有動手,又移動腳步往下看。只看架子下邊還擺了許多短兵器,有定唐刀、熟銅鐧、打將鞭,還有十字飛抓,上面栓了一跟拇指粗的鐵鏈。
我心想這麼粗的鐵鏈誰使的動啊?別說飛出去抓人,恐怕就是拎起來都夠費勁的了。我決定不管萬山海的警告了,非得親手試試這根飛抓的份量不可。我看看四周無人注意,便裝成蹲下看東西,雙手抓住十字飛抓往上一提。咦?竟然提不動!看來這傢伙還真的有點分量。我站起來提提褲腰帶,做了兩下擴胸動作,深吸一口氣,俯下身攥緊飛抓,使勁全力又是一提,竟然仍是紋絲不動!
這下我納悶了,這他媽可見鬼了。看這飛抓的大小,再怎麼也不可能超過五十斤,難道我虛脫了?我抬手看看手錶,雖然下來已經四五個小時了,但才這會兒沒吃東西,不可能就成這樣啊。我想這個飛抓是不是有什麼古怪,又蹲下來仔細查看。離近這一看,我才發現,十字抓有四個鉤,着地的兩個鉤鉤在了地上的兩個鐵環上!
怪不得哩!不過鉤在地上是為什麼?我再看飛抓的鐵鏈,在一根石柱上盤了數匝后,尾端竟連在石牆上。這可怪了。我湊近一看,原來牆上有個小洞,鐵鏈是從小洞裏伸出來的。這更有趣了。我用手電一照,發現從小洞開始,石牆上有一道筆直向上清晰可見的痕迹,乍一看,就像是家裏裝修時往牆裏埋電線後補牆的印兒一樣。
這條鐵鏈是埋在石牆裏的!我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修墓人先在牆上鑿出一個石槽,把鐵鏈埋在石槽內,然後再填補好石槽,就成了現在這樣的痕迹。那麼埋入石牆的鐵鏈究竟通往何處?我順着痕迹往上看,痕迹竟一直向上到石室的室頂。我再一抬頭,只見痕迹一直延伸到天頂的中央,鐵鏈才重新伸了出來。而伸出的鐵鏈末端,竟然吊縛了一口巨大的石棺!
“快、快看!”我震愕萬分地大叫道,“快看上面!”
眾人抬頭一看,頓時不下四五人也發出了驚叫聲,不過其中最驚訝的當數斷定棺槨不在這夏教授了。
剛才我們被鎖龍樁、五黃大煞和滿石室的古董明器所吸引,沒人注意到石室頂上有什麼。況且這具石棺有十來米高,不完全仰起頭根本看不見。
“棺槨竟然在這裏!”萬山海驚嘆道,“把墓主人的屍身吊存在墓室頂,真是曠世奇思,李淳風這老道兒果然了不得!”萬山海說完又問我道:“小朋友,你怎麼發現的?”
我指了指那十字飛抓,“從那發現的,巧了。”
萬山海對鄒春道:“去看看。”鄒春快步上前,蹲在飛抓前查看了一番,發現掛住飛抓鉤子的兩個鐵環竟是焊在地上的。鄒春伸手一敲,聽了聽聲音,回頭對萬山海說:“二爺,這是根‘鑽心釘’!”
萬山海走過來問:“有多深?”鄒春道:“起碼釘了四五米深。”
我問夏文海是怎麼回事,夏文海說:“‘鑽心釘’就是根鐵柱子,一般一米多長,用的時候全根釘入地下。釘尾上有牛鼻或鐵環,用來拴鐵鏈。古時候許多犯了重罪的要犯,都鎖在‘鑽心釘’上,這樣一來,即使有人救他,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也不可能把‘鑽心釘’從地底拔出。”
我一想是啊,誰有這麼大勁,沒牛拉是不行的。我又重新蹲下來細看,果然見到鐵環是焊在只露出地面一小截的一根四棱形金屬物體上的。
鄒春起身道:“怎麼著二爺,把這棺放下來?”萬山海道:“那還用問。大巴,過來!”大巴跑過來,伸手試了試鐵鏈說:“我一個人恐怕還不成。”
萬山海說:“小夏,你們幾個一起來!”
夏文海和溫八、鄭楚生一起過來,連同大巴四個人抓緊了鐵鏈,鄒春雙手握住了飛抓向上的兩個鉤,說道:“你們千萬攥住了,我可要摘鉤子了。”他說完把飛抓往後一拐,再往上一托,就從鐵環里摘了下來。只聽“嘎嘎”一聲,鐵鏈被一股力量拽着向石牆上的小洞裏飛速縮去。幸虧夏文海四人早有準備,一齊用力把鐵鏈抓住,才沒有使吊在空中的石棺直接墜落下來,只向下降了一小段距離。
石棺雖然只下降了一點兒,但是吊在半空中亂晃。萬山海急道:“抓住!抓住!”夏文海幾人儘力穩住了鐵鏈,石棺在空中左右搖擺了一陣,才緩緩停下。
萬山海說:“你們幾個抓牢了,慢慢放,千萬要慢。”四個人抓着鐵鏈一點點往回放,鄒春則把纏在石柱上的數匝鐵鏈解下來。大概放了十多分鐘的樣子,石棺終於被放在了地面。
石棺落地,眾人立即圍了上去。只見石棺是用四根七彩大紼繞縛,吊在鐵鏈這頭兒的四鉤飛抓上。而這也並不是石棺,而是一個沒有蓋的特大號石匣。石匣內滿滿儘是紅土,土上還有花土。所謂花土,就是一種表面雕刻有夔龍紋、鳥紋或者獸面紋等紋樣的黏土,是在槨頂蓋上的填土之上,又增置的一種裝飾。
我想,花土是殷商時期的產物,唐墓里也有嗎?我想着再仔細看,只見花土上有幾組浮雕圖象,應該是講述前後連貫的一個故事。而圍繞花土的邊緣,還有一圈細密的古字,大部分已殘缺不全,依稀有“翊衛中樞,累進殊勛……實承九錫,以旌忠烈”等字樣。
見到這樣的國寶,連夏雪都激動起來,輕聲道:“想不到這裏會有花土,比南京博物館的還要漂亮呢!”我見過南京博物館的花土藏品,共有27件,均為罕世精品。其中有一件虎紋花土,是虎的側面像。那虎的整體輪廓用粗壯凸起的勾連紋構成,曲背躬體、折足卷尾,虎口大張,頭頸怒仰。虎的線條張揚有力,整體表面塗成硃砂紅,空隙處填以極為細密的雲雷紋,代表了殷商後期的藝術創作的典型特徵,十分精美高貴。這件虎紋花土不僅面積大,而且圖案華美,是國家一級文物。現在夏雪說眼前這件花土比南京博物館的收藏品還要漂亮,略顯武斷,可能是太過激動了吧。
夏教授顯然也被這件花土所吸引,但他畢竟冷靜許多。他說:“花土都是覆蓋在槨頂的填土之上的,絕不會單獨出現,這花土下必定是墓主人的棺槨。”
萬山海輕輕在石匣上撫摩着,喃喃道:“石匣充土,土掩棺槨,吊於空中,這、這是……這是懸天寶棺啊!”
懸天寶棺?這又是什麼玩意兒?萬山海沒有解釋,夏教授卻道:“老萬,你說的很有可能。懸天寶棺據傳是黃帝為蚩尤所造,目的是以此厚貺,化解蚩尤心中無限的冤戾仇恨。據傳說黃帝活捉蚩尤后,害怕他逃脫,處死他的時候都不敢摘下他的枷鎖。因為擔心蚩尤死後作怪,黃帝命人將蚩尤的頭顱和身體分別葬在相距十分遙遠的地方。蚩尤戴過的枷鎖被扔在荒山上,化成了滿山楓林,而枷上的鮮血則把楓葉全都染成了紅色。”
萬山海說:“老弟你說的不錯。我一直聽師門裏說,懸天寶棺是以‘天做石’為石料製成石匣,匣內充以‘紅蓮土’,棺槨就埋在土內。這樣做可以使棺槨千年不腐,而棺內的屍體萬年不腐,更不會屍變。而且人死後若是能置於懸天寶棺內,不管生前多少罪孽,一概免除,絕不會下阿鼻。當年黃帝與蚩尤交兵之初,九戰而不勝,死傷無數,深知蚩尤的厲害,所以他一直怕蚩尤死後來作怪,所以想了個點子製成了這懸天寶棺,厚葬蚩尤,就是希望蚩尤死後不要再來找自己的麻煩。所以這懸天寶棺又叫“蚩尤棺”、“不平棺”或者“升天寶棺”。
我說道:“那這麼說就符合邏輯了。這座墓的主人是被皇帝冤殺的,雖然後來昭雪,風光大葬。但是皇帝擔心他不老實,死後鬧事,所以就用了懸天寶棺來補償墓主人,希望墓主人不要變厲鬼來找自己尋仇。
夏雪說:“那麼墓主人到底是誰呢?“
我說:“這件花土的浮雕像是講了一個故事,也許就是墓主人的生平,咱們看看再說。”
我們一起來看花土上的浮雕,只見第一幅圖案竟十分眼熟,畫中是一支載運了許多修造器械的軍隊,正從水草豐茂的地區向沙漠行進。而沙漠的深處雲霧重重,隱隱有一個發光的物體在雲霧之後。而光源下聚集了無數不知是人是妖的怪異生物,正躁動、狂亂着,不知是因為那雲霧后的光芒還是因為即將到來的軍隊。
這與雷曉陽拉動藥師冠而打開的第一道石門上的壁畫幾乎一樣。我們幾個見過那副壁畫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接着往下看。
第二幅浮雕上還是這支軍隊,不過像是已凱旋而歸,軍隊的統帥將一樣類似捲軸的東西跪獻給帝王。這名統帥從造型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就是人血鬼畫和石垛雕刻上的武將。看來如果這石匣的紅土裏真埋了棺槨的話,那麼棺內必定就是這名武將的屍首。
接下來的第三幅,是武將從皇帝那裏領受了一枚虎符,帶領他的軍隊開始了一項土木工程。工程似乎是在一處高山大川之間展開,只見高山雄壯巍峨,大江蜿蜒洶湧,一派龍盤虎踞之勢。士兵們有的掘土,有的搬沙,有的伐木,有的採石。而奇怪的是,“工地”之外還有一座直筒塔樓,有點兒像宋朝為了對抗西夏修建的箭塔。塔上一群人簇擁着一名官員,官員一手持羅盤,一手捧龜甲,似在占卜,似在觀測,又似在指揮。看他的樣子,地位應該還在武將之上。不過軍隊中有一隊士兵的打扮嚇了我一跳,他們頭戴黃箍,腰系豹皮,完全是鬼洞人的樣子!而武將手裏捧着的虎符雖然畫的很模糊,但我仍能一眼看出,這就是我在夏教授家裏見到的無字虎符!那麼照這樣看,這浮雕中正在開展某項工程的軍隊就是無字虎符所調動的秘密部隊嘍。我不覺抬頭看了看夏教授,他也正在看着虎符,那神情分明是也認出了無字虎符來。
我又看第四幅,只見皓月當空,參乘滿穹,一座插天高樓之上,皇帝正和一個老道、一個官員把酒暢敘。這個官員正是上一幅浮雕之中的那個,而他的手扶在老道的後背之上,不知是什麼意思。“啊!”夏雪驚道,“這道士不是那個披髮老道嗎?”
“對,是他。”萬山海說,“這一定就是李淳風。”
我眼尖,一眼看到浮雕中的高樓掛了個匾,黑暗中依稀有三個字:占星樓。我的心一跳,再看那個官員把手按在李淳風後背上的動作,與其說是“按”,倒不如說是“推”。啊!難道是……?!我的腦子裏一下子閃過了三個字:推背圖!
我顫抖着說:“這、這就是李淳風和袁天罡,他們、他們正在給李世民說《讖記》……。”
夏教授扶着眼睛仔細看了看,抬頭說道:“潮生,如果真是的,那麼墓主人的身份就清晰了。”
“是誰?”好幾個人幾乎同時問道。
夏教授說:“現在都還是推測,咱們還是接着往下看吧。”
接下來的第五幅浮雕中是個君臣宴會,看來是皇帝有什麼喜事,大酺群臣。宴飲中皇帝與武將說話,但雙方神態似乎都不愉快,氣氛顯得不怎麼融洽。而到了第六幅中,武將竟被斬首,而且全家或殺或囚,竟無倖免。我再看下面,卻都被刮平了,看大小起碼還應該有兩幅浮雕。
“唉!”我重重嘆了口氣,“下面少了兩幅,太可惜了!”
萬山海說:“現在要想揭開謎底,只有開棺。”夏教授立刻道:“不行,絕對不行。你一開棺,勢必把花土毀掉,這件花土雖然少了一部分,但是仍然是重要文物,絕不能隨便毀壞。”
萬山海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老弟,你以為只有你心疼寶貝?真動起手來我比你還小心呢!況且你太小瞧咱們了,咱們這行,那可是上千年傳下來的手藝。如果我開這具棺還非得壞了花土,那我老萬的字號也別要了。”
夏教授仍然堅持道:“棺內的物品不一定可以直接接觸外界空氣,貿然開棺,風險太大了!”
萬山海說:“你別太教條了。你看這鐵鏈,銹了嗎?幾乎沒有。所以你別擔心空氣問題。”
我怕引起衝突,忙把夏教授拉開,小聲說:“夏老師,您先別激動,這些人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夏教授說:“潮生,你害怕?”我一怔,說道:“當然害怕。不過我個人沒什麼可怕的,我是怕您和夏雪出事。”
這時夏雪走過來,挽着夏教授的胳膊說:“爸爸……。”
夏教授摸着女兒的長發,沉默了片刻,對我說道:“潮生,你放心,我是固執,但我還不蠢。我不是不懂事的老糊塗,我不會拿兒女的生命開玩笑的。你和小雪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們無謂冒險的。”說著他看了一眼正在打量石匣的萬山海,又小聲說:“一會兒如果他們真要強行開棺,我們是阻止不住的。但潮生你要注意,要牢牢記住棺內有什麼,這個你明白嗎?”
我連忙點頭,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我一直還怕這個老學究耍倔呢,他能這麼明白可真讓我意外。平時他一固執起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今天緊要關頭竟能這樣隨機應變,看來我還真得重新看待我這位導師兼未來岳丈。
這時只聽鄒春道:“二爺,這懸天寶棺還開不開?”
萬山海笑道:“怎麼了,東西都擺到眼跟前兒了,你說開不開?”
夏教授走過來,對萬山海說道:“我對你說,你要是不想最終得到一堆廢品的話,我勸你不要開。”
萬山海冷笑着說:“老弟,我多少年江湖?你別跟我來這套,你那個只能哄哄‘地瓜’。”
夏教授正色道:“我沒有哄你,就像你說的,我根本也哄不了你。但是懸天寶棺你見過嗎?你知道該怎麼開嗎?難道你不怕毀了裏面的寶物?”
萬山海說:“懸天寶棺我是沒見過,但這不代表我就開不了。懸天寶棺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只要是人造出來的,我‘鬼手太歲’就沒道理開不了。”說完他一伸手,鄒春馬上把他的文明杖遞了上來。
萬山海把文明杖的兩端取下,中間竟是根空心管子。他又雙手把文明杖擰了幾圈,竟還能伸長,而且尾端還伸出個“U”形槽。
我這下看出來了,這是個精裝版的小型“洛陽鏟”!
萬山海看了看正驚訝不已的夏教授,得意地指着石匣道:“我今天就讓你看看,這懸天寶棺我是如何破解!”
夏教授和我對望了一眼,十分擔憂。我不覺看向夏文海,他朝我偷偷搖搖頭,示意我們不要輕舉妄動。我又看了看大巴和小林,兩人也瞅着我們,大巴拿着大夯錘,小林握着空心錐,目光頗為不善。看着他們手裏的傢伙,我一下想起那隻金毛吼來,想着那畜牲被肢解的慘狀,我頓時乾咽一下喉頭——我可不想像那隻孽畜那樣被上邊開洞,下邊開膛,我身山又沒有“鬼眼通”。
萬山海對鄒春道:“小春子,你去試一下。”鄒春答應一聲,伸手在石匣兩側分別敲了敲,說道:“二爺,有夠份量,起碼三層土。”
萬山海臉上浮出一種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來,“那是了,這伺候的可是要上天的主兒。”說著他手提文明杖型的洛陽鏟,小心地貼着石匣內壁插入紅土中。差不多探到底,萬山海側拐着抽回鏟子,只間“U”型鏟槽帶出了一團混合了數種顏色的泥土。
萬山海伸出他的“鬼手”捏起一小團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臉上儘是驚異,他邊嗅邊說道:“這裏有……‘紅蓮土’、‘百花壤’、還有……‘天山凍雲泥’,這皇帝老兒還真下本錢哩!”
我問夏文海:“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名字都這麼古怪。”夏文海說:“這我也不太知道。”
這時鄒春道:“喲,連夏館長也不知道?不可能吧。”我聽了心裏一驚,這傢伙耳朵真是賊靈,我說的這麼小聲他都聽的見。那我剛才和夏教授的對話難道他也聽入耳中?
鄒春接着道:“夏館長,今兒我在您面前耍回大刀,您可別見怪。小生兄弟,我來告訴你,這烏黑的是‘天山凍雲泥’,是天山頂峰的千年凍土,用它來封棺,一點兒活氣也不會漏。棺里要是有個什麼絹呀紙呀書呀畫呀的,管保你千年不腐。你看,這略帶粉白又有點胭脂紅的叫‘百花壤’,是把數百種名貴的奇花異草碾碎搗爛裝壇,灌上玫瑰油、百合蜜露封存二十年以上,待充分發酵后,用陽火培製成坯,打碎成泥後方才製成的。你可知道,這玩意兒相傳是楊玉環香身用的,一兩土就值一兩黃金哩!”
我心說這不是作孽嗎?怪不得她不得好死。鄒春繼續說道:“還有這最上面一層血紅血紅的,叫‘紅蓮土’,是用天山血蓮加工成的,不然哪能這麼紅啊?”
“天山雪蓮?”我聽了奇怪道:“天山雪蓮不是白的嗎?”
鄒春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笑道:“我說是‘血蓮’是鮮血的‘血’,不是白雪的‘雪’。”我一聽竟然有叫這種名字的花,單聽這名字就知道有夠邪的了。
溫八說:“萬爺,這我就不明白了。天山血蓮不是劇毒嗎,怎麼會用在這裏?”
萬山海道:“這你就不懂了,天山血蓮是含有劇毒,但是只要不接觸人血,這種毒是不會發作的。天山血蓮嗜血如命,尤其喜食人血。嘿嘿!李世民這皇帝老兒,恐怕也是用人血澆灌方才得成這‘紅蓮土’的吧。這邪物,血澆的越多越新鮮它長的越好。”萬山海邊說邊又抓起一快泥土嗅了嗅,“奇怪,怎麼真有股血腥味……,啊!不好!”話音未落,萬山海仍了洛陽鏟一頭載倒在地。
“二爺!”鄒春、小林和大巴一齊圍上去。鄒春把萬山海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連聲喚道:“二爺!二爺!您怎麼了?”萬山海閉着眼,哼了一聲,看來沒完全失去知覺,只是像中了什麼招似的。
“二爺,要不要來點那個?”小林問道。萬山海緩緩擺了擺手,仍舊閉着眼睛。大巴說:“二爺,到底咋回事?”
萬山海沒回答,又歇了一會兒,慢慢坐直了身子,緩緩睜眼道:“他老子的,差點着了道。這裏面有‘醢泥’。”
我沒聽懂,鄭楚生說:“就是有人被施醢刑時剁下來的!”我這下明白了,醢刑是古代一種極為殘忍的酷刑,就是把人剁成肉醬。我以前查過史料,知道施行醢刑時,是先斬四肢,再切軀幹,整個過程得四五個小時。單單是工具就有鋸鉞、勾拐刺、環刀、裂風刃、血出(一種專門放血的工具,又叫血釺子)、拔骨鉗、碎筋碾等二十幾種,確實是慘絕人寰的酷刑。而這“醢泥”,不用多問了,肯定就是人肉剁成的肉泥!
我回頭看看夏雪,她一副欲嘔的樣子,顯然也明白了“醢泥”的意思。
萬山海坐正身子,左手在肩胸捏拿了幾處,伸出右手,默運內功似的屈伸了幾下。不一會兒,只見他原本就是青色的“鬼手”竟開始變成烏青,繼而逐漸變黑,到了最後,竟變成了焦枯的黑色。
萬山海把焦黑的“鬼手”探入懷中,在肺部揉按了一會兒,左手摸出兩枚藥丸吞了一枚。只盞茶功夫,萬山海的肚子咕哩咕嚕直響,小林說:“大家退後!”
我們以為有什麼事要發生,急忙退後,誰知萬山海嗯哼了一聲,接着臀下噗噗連響,竟放了一陣響屁!
我一邊在鼻子前扇風一邊說:“小林多謝你了,不然可有的臭了。”小林冷冰冰地瞅了我一眼,沒出聲。夏文海道:“小生,你知道什麼。這個……有毒!”我一下想起黑松林子裏的毒屎來,嚇得連忙拉上夏雪又退後了幾步。
萬山海又吞了一枚藥丸(那藥丸赤紅色,有乒乓球大小,真不知道他怎麼吞下去的),閉上眼睛,坐了三五分鐘,方才重新睜眼起身。
鄒春道:“二爺,您……?”萬山海擺擺手說:“沒事了!李淳風想用這個法兒害死老子,哪這麼容易。老子的名號也不是白給的!”
夏文海說:“這紅泥里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
萬山海說:“不單是做了手腳,而且真可說是大動手腳。‘紅蓮土’需要人血才能釋放毒性,這已經是罕見的劇毒了。可李淳風不僅要它釋發本身的毒,竟然還用了‘醢泥’來做毒引子,更使‘紅蓮土’毒上加毒。‘醢泥’是用人肉剁成肉沫,再用酒醋和四川白蠟蟲混合一起用火煨烤成的。蠟蟲分泌白蠟,經火一烤熔化后與酒醋、肉泥充分混合,晒乾后加入熟土烘焙,才使這泥土得生。‘醢泥’本來是好東西,可以護體,但與‘紅蓮土’一碰上,就犯沖了,反而產生毒性。這樣一來,‘紅蓮土’里的毒性被‘醢泥’里的血引發,‘醢泥’又被‘紅蓮土’所沖犯變成了毒物,二毒併發,連毒氣都能傷人,差點兒就讓我着了道!”
夏文海說:“那您現在……?”
萬山海晃晃他的“鬼手”說:“幸虧我是用這隻手抓的泥。嘿嘿,這要換了別人,只要皮膚沾上一點點兒,恐怕早掛了。不過可惜這次是我老萬,他牛鼻子的如意算盤打不成!”
我好奇地問:“您剛才吃的的是什麼?”我心想一吃就放了這麼多響屁,不會是巴豆吧?
萬山海道:“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就是瓊花膏。是用瓊花蜜摻上早晨頭一茬的花露水,配上福壽膏煉成的,專解屍毒。”我沒聽說過鴉片還能管得了這個,半信半疑地應付道:“您身上的好玩意兒還真多。”可就在我說話的一剎那,我看到萬山海的眉頭一蹙,表情像是十分痛苦,而且嘴唇使勁一呡,似乎是強忍住才沒有發出聲音來。我不禁暗自疑惑,難道萬山海的毒還沒解?還是他裝假硬撐?
但痛苦的神情只一閃即逝,萬山海旋即恢復了他冷峻傲慢的面容。只見他對小林道:“你快拿‘七寶合香’來。”小林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塑料快餐盒來,遞給萬山海。萬山海打開,只見盒子裏又分成七格,分別盛了七樣東西。
萬山海把這七樣東西依次擺到花土的周圍,分別是蕪荽、鹼粉、生糯米、巨勝(黑胡麻,也叫壁虱胡麻)、蟠桃、石灰和觀音土。
我實在暈了,看着這些東西直打晃。這時“咕咕”一聲輕響,我還沒判斷出這熟悉的聲音來自何方,就聽鄒春笑道:“你多長時間沒吃食了?”我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肚子叫喚了,心想這狗東西,耳朵也太尖了。嘴上道:“半天了吧,到底扛不住了。”我說完對夏教授和夏雪說:“夏老師,你們也餓了吧,咱們吃點兒東西?”
夏教授說不用,只喝水就行。我便問:“您是不是胸口還疼?”夏教授說:“一個也是疼,一個也是平時就吃的少,還不餓。”夏雪勸他道:“爸,這都多長時間了,您可別硬撐着。”我也說:“夏老師,好歹對付點兒吧。”說完我去翻包,可夏雪的包被雷曉陽演“鬼把戲”時劃破了,東西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瓶礦泉水和一包餅乾了。
夏文海過來道:“我這有,你們先墊補墊補吧。”說著遞過一個籠布包。我接過一看,是炒的乾糧。我說:“海哥,你不吃?”鄭楚生也拿出同樣的一包炒乾糧,倒給夏文海一捧,“我多的是,跟海哥分分。”
我把乾糧倒給夏教授和夏雪,自己也抓了一把塞進嘴裏。嘿,真香!“是用豬油炒的吧?”我邊吃邊問。夏文海詭異地笑笑:“吃你的吧,問這麼多幹嗎?”
我三口兩口吃完,喝了幾口水,精神也好了很多。夏文海又拿了一包乾糧遞給萬山海,萬山海說:“不用,我沾不了油腥。你這是用山狗油炒的吧?我老人家哪能吃的下。”
我一聽這乾糧竟是用“山狗油”炒的,只覺得一陣反胃,張口就要吐。夏文海連忙擺手說:“千萬別誤會,我是用山龜肉炒的搗麥,算素油了。”
萬山海一聽抓了一點吃下去,說道:“還是金錢龜吧?”夏文海笑了:“您真行,是金錢龜,起碼一百歲的。來,您多吃點兒。”萬山海只抓了一小把,“我吃不多。”夏文海瞅了瞅萬山海的“鬼手”點點頭,又把乾糧遞給鄒春。
鄒春老實不客氣,接過來就吃,先揉進嘴裏一大把,哼哧哼哧嚼了一會兒,又抓了一大把,方才遞給小林。小林不吃,只冷冷地說:“我今天吃過了。”鄒春道:“哦對,我忘了,你是一天一頓。”於是又遞給大巴。大巴照單全收,三口兩口吃個精光。
我偷偷過去問夏文海,“海哥,你不是說那個屁有屍毒嗎,你還靠那麼近?”夏文海小聲說:“沒事,那毒稀的很,幾分鐘就沒事了。”
小林問萬山海:“二爺,這一石窩子的土,怎麼給它掘了?”
萬山海指指花土周圍的七樣東西,“沒看見我用‘七寶合香’了嗎?再等一會兒,我親自破它。”
夏教授聽了過來說:“哎、我說老萬,我剛才說什麼來着?這天懸寶棺不簡單,你又沒見過,不能冒然行事。可你非要逞強,怎麼樣,吃虧了吧?”
萬山海冷笑道:“那怎麼著,老弟,你來動手?是用課本還是教鞭?”夏教授正色道:“我不會參與破壞文物的行為的。”
萬山海本想揶揄夏教授兩句,卻吃了夏教授一個軟釘子,臉上微微變色,說道:“哼哼,那咱們走着瞧!”說罷他走到石匣前,看了一會兒,對小林說:“差不多了,拿墨斗來!”
小林去取出一個墨斗,抽出一根墨線,和鄒春一人拿住一端,兩頭拉直,慢慢劙入土裏。大概劙入二寸多深,小林手指一動,“行了,到了!”
萬山海拿過一柄工兵鏟,依着石匣內壁,小心翼翼地下去剷頭,切到黑線劙出的土縫處,輕輕一別,手上就有感覺了。萬山海把鏟子斜着提起來,平平剷出一鏟土,卸到石匣兩頭。然後依樣照做,又鏟了二三十鏟,就把花土周圍的土鏟下去三寸多。
花土之下露出了漆黑的棺木,而小林和鄒春拉的墨線正好就在劙花土與棺槨的頂蓋之間。我暗贊兩人手法的精細,絲毫不差。萬山海放下兵工鏟,對兩人道:“動手吧,千萬小心點兒。”
鄒春道:“您就請好吧,我什麼時候出過岔子?”說罷他和小林對個眼神,一齊動手,只聽一陣鋸木頭似的刺耳聲音,小林和鄒春扯着墨線在花土與槨頂之間劙了一個來回。
小林抽回墨線,只見線上掛了許多雜色土渣。萬山海道:“這線沒用了,扔了吧!”小林扔了墨斗,和鄒春一人戴上一副翻毛皮手套,看上去毛色還挺漂亮。
鄭楚生跟我說:“這是鹿皮手套,防百毒。”我小聲說:“原來他們是唐門的。”鄭楚生笑了:“你古龍的書看多了吧。”
這時小林拿出一個殺蟲劑似的瓶子,對着花土噴起來。夏教授一見急了,撲上去抓住小林的手臂,厲聲道:“你這是幹什麼?!”
萬山海笑道:“老弟,你誤會了!這是雙氧水,可以松化土的筋骨。花土在石匣內歷經千年,早已經硬了,直接動手搬怕它太脆。”
“你們要搬花土?”夏教授神色一變。萬山海哼道:“哼,不去花土怎麼開棺?笑話!”說完就讓小林兩人動手。小林和鄒春帶着鹿皮手套一人摳着花土的一邊,先把花土掀起來一點,然後大巴把一塊軍用帆布續到花土下。然後小林和鄒春又照樣輕輕掀起花土的另一邊頭,大巴把帆布扯過來,這樣整件花土就鋪在軍用帆布上了。
鄒春回頭看了一下,沖鄭楚生說:“嗨,小鄭,快來搭把手!”鄭楚生說:“我沒鹿皮手套。”鄒春道:“又不要你碰花土,拎着帆布就成了。”鄭楚生就過去,和小林、鄒春、大巴一人抓住帆布的一角,把花土整件兜了起來。
萬山海和夏教授連聲道:“小心小心!千萬別弄壞了!”直到四人小心翼翼地把花土放到地上,萬山海和夏教授才略微鬆了口氣。
我們再看棺槨,只見槨頂漆黑,隱隱有紫氣映出,,上面陽刻了一隻嘯山猛虎。猛虎肋聲兩翼,腳踏疾風,左裂行雲,右抉崖石,又像騰雲駕霧,又像穿山越林。我見了之後不由在心裏暗道:好一個百獸之王!
萬山海說:“飛虎穿雲,分明是員大將!”
夏教授仔細看了一遍,突然一陣眩暈,差點摔倒,我連忙扶住他。萬山海說:“這土裏有毒,不能離近嗅。小春子,給他點瓊花膏。”
鄒春掏出三四個剛才萬山海中毒時吃的藥丸,掰碎分給我們每人一點。他捏了指甲大小的一塊兒捻碎塗在夏教授的人中處,夏教授立時感覺清爽了許多。我們見了連忙也照樣把藥丸捻碎,塗到人中處。我只覺一陣冰涼的異香在鼻孔前飄動,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我們直誇這東西好,而夏教授看來真喜歡上了,竟問道:“哪裏有的賣?”
鄒春強忍着沒笑出來,說道:“土方兒,您不好買。想要只管讓夏館長找我好了,保證給你個八五折。”
我們都暗自竊笑,夏教授自己反倒沒聽出來,竟推辭道:“哪能,我自己買就行了。”大家都嘻嘻笑,夏雪說:“爸,你看你……”夏文海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就岔開道:“爸,你看這棺槨……?”
夏教授低頭邊看邊說:“這是‘飛龍獸’,是由秦漢時常用在玉飾、印綬上的螭虎形象演變來的。而為什麼以‘飛龍’命名,是因為‘螭’即為龍子,而‘飛’是指它有翅膀。你們注意看,它的四足上都有肉翅。”
我們仔細一看,果然在虎的四爪踝部,各有一隻肉翅,只不過較小,剛才還以為是捲毛呢。
夏教授接著說:“能著有‘飛龍獸’的圖形,那麼此人必定是員有名上將,不是節度使也是節鎮大帥。”
鄭楚生脫口道:“那咱們快開棺,看看這裏面是誰吧!”現在夏教授最煩說開棺了,夏文海立刻看了鄭楚生一眼,這畜生頓時嚇的不說話了。
夏教授說:“棺內情形未定,不能開。”鄒春道:“不能開?這可由不得您了。”我聽了一陣緊張,夏文海明白現在的形勢,示意我不要亂來(其實就我這斤兩,我敢亂來嗎?)。
萬山海用“鬼手”在槨蓋上一抹,閉目片刻,睜開眼道:“都不要爭了,屍身不在裏面。”
啊?!我們盡數張大了嘴巴。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千辛萬苦,竟然是為了副空棺?!
鄒春敲了幾下,說道:“二爺,有東西啊……,份量也差不多。”
萬山海斥道;“有份量就一定是個人?是不是覺着我摸不出來啊?”鄒春連說:“二爺、二爺,您別動氣。我、我沒那個意思,我哪敢啊?”
萬山海哼了一聲,“沒事了,裏頭不會有粽子,放心開棺吧。”
夏教授阻止道:“既然沒有墓主人的屍身,還用的着開嗎?”
萬山海嗤笑道:“沒有屍身怎麼了,干我們這行,就不想有屍身,沒屍就沒粽子,多好哇?那古屍嘛,只對你有用,我們只要東西。你沒聽小春子說嗎,裏面有東西。”
夏教授氣得只哆嗦,夏雪連忙從後面扯了扯他的衣角。萬山海也不管夏教授了,說道:“還愣着幹嗎,開棺!手腳都麻利點兒!”
小林伸出他泛着青紫色的手指在槨蓋上捋着,邊捋邊說:“這、這、這……。”他每說一次“這”手指就稍停一下,大巴就在他停過的地方起出一根長釘來。小林圍着棺槨捋了一圈,大巴共起出三十六根長釘來。
萬山海數着長釘說:“皇極八十一,東宮七十二,三十六也得是個封疆大吏了。”
這就如同古時候大門上的門釘一樣,地位越尊貴,門釘的數目就越多,槨蓋上的釘子也一樣。夏教授本來想說封疆大吏都是一品大員,得四十二根釘才配得上。但又恨他們開棺,就扭過頭沒說。
“小林,你數錯了!”溫八說道,“這裏面也有!”小林一看,原來棺槨頭尾處的立面上還各有十八根長釘!
小林起出這些釘子,看看萬山海。萬山海也驚奇道:“怪了怪了,這是個什麼人物,竟和東宮、儲君一個規格?”
我腦海里一下浮現出了一個名字,但這時我也留了個心眼,沒說出來。只在心裏暗暗盤算,等開了棺也許就大白天下了,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釘子起完,大巴喊道:“放着我來!”說罷揸開兩條臂膀,用力來掀槨蓋,竟然掀不動。大巴往手心裏唾口唾沫,運了口氣,再來掀槨蓋,還是沒動動!大巴臉漲的通紅,罵了一句:“他奶奶,格老子的!”做勢又要再掀。
萬山海看出了蹊蹺,喝道:“慢!”他圍着棺槨走了一圈,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大巴,你抓住槨蓋一頭,不要往上掀,平着往外抽出來。”
大巴依言行事,果然砉地一下把槨蓋從槨上平抽了出來。“這、這是咋回事?”大巴不由的愣了。
我湊上前一看,原來槨蓋與槨壁上有一道橫槽,就像是個倒卡過來的抽屜似的,難怪大巴使再大勁兒也掀不起來。
萬山海笑道:“這叫口裏抽。”
槨蓋一去,露出了裏面的棺材來。只見棺材大紅硃砂色,槨蓋上畫了一個斗大的正面虎頭,幾乎佔去了槨蓋上的三分之二。虎頭面目全部用黑色描繪,虎口大張,獠牙犬錯,顯得十分猙獰可怖,和剛才槨蓋上“飛龍獸”的威武華貴大相逕庭。
萬山海盯着這隻虎看了半晌,對小林說:“你拿個虎撐來。”小林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圓環狀的赤銅串鈴,遞到萬山海手裏。
“虎撐”又叫“虎銜”。相傳藥王孫思邈在去山中採藥,途中突然有一隻老虎躍出攔住了去路。老虎已近在咫尺,想要逃走已不可能。孫藥王隨身只有一條用來挑草藥的長扁擔,想要用這玩意兒來對付老虎那是自尋死路。他驚慌失措之下,正想落荒而逃。可奇怪的是這隻老虎並沒有向他撲來,反而張着大嘴嗚嗚哀鳴。孫藥王見它蹲在地上不停地輕輕擺動着腦袋,像是在向自己乞求什麼。藥王被心中震懾不已,他乍着膽子緩緩靠近眼前這頭百獸之王。
老虎大張血口,只見有一塊碩大尖利的骨頭深深地扎在這頭老虎的咽喉。藥王終於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確實有心想要幫它,替它除骨治傷。但他又擔心老虎要是因為疼痛而突然閉嘴的話,自己的胳膊一定會被咬斷。正在這時,他想起扁擔上的一個銅環,他取下銅環並將它放入老虎的口中,銅環撐住大口,這樣他就不必再為自己的胳膊擔心了。他將手從銅環中央穿過伸入血盆大口之中,迅速地拔出骨頭並麻利地在傷口抹上藥膏。當藥王取走了虎口中的銅環后,老虎不住地伏首低鳴,似乎是在答謝藥王。從那以後,藥王就把銅環改造成一個手搖串鈴,成為自己採藥行醫的標誌。到後來所有的醫生出門採藥時都會帶上它,用於顯示他們都是藥王的弟子,只有藥王能夠為老虎看病並且不會受到它們的攻擊。
我心想,原來“鬼手太歲”還干過江湖郎中,不過看他身上帶着這麼多這葯那葯的,還真像個赤腳大夫。
萬山海把虎撐套在“鬼手“里,按上虎嘴。只聽”咔啷”一聲,虎撐上的三個小銅鈴猛地響了一下,像被吸住了似的緊緊扣在虎嘴上。
萬山海慢慢把手從圓環中抽出來,說道:“惡虎把關,果然有武人之風。沒事了小林子,開棺!”
小林又用手指來捋棺蓋,這次果然又是七十二根釘。大巴依次取出釘子,又來開棺蓋。這次他學聰明了,先抓着棺蓋往外平抽。可又是拉不動,萬山海笑道:“說你蠢還不認帳,這回沒有‘口裏抽’,快給我掀開他個龜蓋蓋兒!”
大巴紅着臉把棺蓋掀開,一剎那間,我看到棺中竟躺着一個全副披掛的武將!不是說裏面沒有屍身嗎,難道萬山海真的摸錯了?
眾人也都大驚,面面相覷。萬山海緊鎖了眉頭,一言不發。
我上前細看這具武將屍身。只見“他”頭戴一頂伏獸銅盔,盔頂鑄有一隻呼來獸,帶有龍虎結合形態,虎尾一直垂壓至腦後。頭盔在兩耳邊有流雲軟翅,額前有一顆夜明珠,色澤柔潤,淡如清泉,一看就知道是稀世珍寶。武將臉上罩了熟銅面罩,觀眼(面罩上在眼部挖的窟窿)較大,周邊有上下翹紋,應該是鷹面型。我心想,古有雲“鷹揚之校,螭虎之士”,你一個頭盔就都佔全啦。
武將的頸下有絞絲紐,系成雙寶結,扎住了護頸。護頸很高,完全遮住脖子。雙肩是噴雲獸咬肩,呈赤金色,時隔千年,竟仍亮鋥鋥的。我心想,現在一接觸外界空氣,恐怕很快就要變黑變朽了。
再看肩下,兩邊各有一根絞絲絛,繫着一副人字鎦金甲。中間有一面鋥亮的護心鏡,被護腰褶巾掩住了大半。兩臂披着豹穗包臂甲,手上都帶了黃絲手套。腰間一條威風絛,中間一個青色虎頭四角腰扣,兩邊排鑲着鬼頭烏金鈕。虎頭扣下面掛了一面護襠皮擺,上面燙繪了一隻跳澗虎。
武將下身是飛馬裙,裏面是椒紅戰褲,綉有黼黻暗花。腿上絣了牛皮綁腿,加了護膝圓甲。腳上套着牛皮靴,橫勒數道細鋼圈,前趾後跟都包了暗鐵套。
這具屍體武將雖然臉上罩了面罩,從頭到腳沒有露出一寸肌膚,但是姿態虎踞龍盤,掩不住一股威武驍勇之氣。
萬山海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不覺贊道:“好一員虎將!”
鄭楚生見武將額上的夜明珠是個寶貝,忍不住伸手去摸。就在手伸入棺內的一剎那,鄭楚生就覺着噼啪一下,手指頭登時像被電擊了一樣劇痛起來。鄭楚生急忙抽回手,手指竟已瘀青了。
萬山海說:“小伢子性急,咬手了吧?你小心點兒,虎死威風在。”
鄭楚生一邊使勁對着手指吹氣,一邊忙不迭地點頭。
萬山海走近細細端詳棺內的屍體,自語道:“奇怪,剛才明明覺着棺內沒有屍體……啊,原來是這樣!”萬山海抬頭道:“這不是屍體,只是一副衣冠而已!”
我們驚疑地上前看,雖然沒露出肢體,但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具穿了盔甲的屍體。萬山海從地上揀起他的小洛陽鏟,用“鬼手”拿着伸入棺內,輕輕挑起“屍體”的面罩,裏面果然是張木雕的臉。可是雖說是張木雕的臉,但仍然栩栩如生,我不由道:“這、這還真像是真的……!”
夏文海說:“我看這像是南海檀木,古雲‘木紋淺,色彩淡,視之如肉澤’,這肯定是用南海檀木雕的頭臉。”
萬山海說:“對,‘松裂而焦。’你看這木頭臉上雕過的印泥,全都有燒灼樣式的焦痕。”
萬山海放下面罩,說道:“斯人已去,虎威猶存。真是一員虎將!”
夏文海說:“這是因為有這一石匣的各色異土,又懸在半空,上能通穿風,下不沾地腐,才會這樣的。只要把土鏟凈,他這‘虎威’自然保不住。”
萬山海道:“有理、有理。小夏說的對,他千年來就靠這花土、異土包裹着才吊住這口氣,現在花土一去,再把這些邪土也剷除,他這口氣算是保不住了。”
大巴、鄭楚生、小林幾人聽了就都來鏟土,萬山海說:“慢着,剷出的土不能放到地上。”
“不能放在地上,那放哪兒?”幾人停下手。萬山海說:“別見財迷心,這裏的五黃大煞還沒破。這些土是邪土,不能入煞陣。”大巴剷頭上端着一鏟土問:“二爺,那咋弄?”
萬山海看看四下,指着棺蓋道:“放這兒上面!”大巴幾人便又幹起來,把挖出來的土都卸到棺蓋上。不一會兒就堆不下了,鄭楚生說:“這怎麼辦?”他扭頭瞅了一圈兒,“有了!倒那地溝里去!”說著指了指石龍身下的冥河地洞。
鄭楚生和大巴一人一頭抬着棺蓋走到地洞前,把土盡數傾入洞中,那些各色泥土瞬間被冥河水沖了個乾淨。兩人回到石匣前,又是一氣狠挖,不一會兒石匣內的土被基本除凈,又堆滿了大半個棺蓋。
鄒春又往匣內撒了些磷水,待了幾分鐘,鄒春看看萬山海,“二爺,差不多了吧?”萬山海伸出“鬼手”往石匣一探,點頭道:“成了。你們別動,我來擼他的衣冠。”
萬山海先揭了“屍體”的面罩,那張焦紋木臉又露了出來。奇怪的是,那張臉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神采,變得死氣哀衰的。萬山海得意地笑了一聲,便去解木臉頜下的絞絲紐。
就在此時,鄒春突然道:“二爺,別動!有動靜!”
萬山海還未來得及問,就聽咔地一聲,那武將竟然伸出右手,啪地一把緊緊抓住了萬山海的“鬼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