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十四、鬼手太歲

十三~十四、鬼手太歲

萬山海的右小臂骨肉分離,自內裂成三四片摔落在地,只剩下一根臂骨。而更另人驚奇的是,萬山海的臂骨竟和正常人的手臂一樣粗,而且還是青色的!

“這、這是……?!”我咂舌不已,再看掉在地上的幾片臂肉,白花花的,竟沒有一點兒血。看着萬山海只剩下骨頭的手臂,我腦袋裏一下閃過阿諾在《終結者2》裏割去手臂上皮肉的經典場景來。

夏雪嚇的別過頭去,我忙摟住她。這時鄭楚生小聲告訴我:“以前我只知道萬山海叫‘鬼手太歲’,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這道道兒。”

萬山海收回馬步站直身子,看着“手骨”說:“想不到老夫還得‘出手’。”說著握了握拳,竟還十分靈活。我心想沒有神經和肌肉怎麼還這麼靈活,該不會是假肢吧?

萬山海看着眾人驚愕的表情,笑道:“老夫二十年沒‘出過手’了,也難怪你們吃驚。”

這時夏教授走到地上的“臂肉”前,端詳片刻,說道:“這是‘視肉’!”

萬山海說:“老弟你好眼力,這的確是太歲。不過不是一般的太歲,這是‘紫金靈芝’。”

太歲又叫“芝肉”,這個我知道,《本草綱目》中還把它列為和靈芝一樣的“本經上品”,但我還從沒聽說過有叫“紫金靈芝”的太歲。我又看地上那幾片白白的太歲,也沒有紫金的色彩。可就在我移開目光的一瞬間,這幾片太歲竟慢慢開始變色,逐漸由白變成淡黃,繼而金黃,最後真的有點發紫了。

夏文海說道:“我也聽說過‘紫金靈芝’,能生死肌而肉白骨,不過到底有什麼神效從沒親眼見過。”

萬山海得意地說道:“嘿嘿,要不是這‘肉靈芝’,六十年前老夫的手就沒了。日後江湖上也就沒有‘鬼手太歲’這號人物了,哈哈哈哈!”萬山海邊笑邊活動着青色的“臂骨”,肘腕關節靈活自如,根根手指也伸張靈巧。逐漸我發現這不是“臂骨”,這就是一隻手臂,只不過顏色發青,肌肉嚴重委縮,又滿是骨節一樣的褶皺,所以看起來像是骨頭而已。

萬山海的右小臂為何如此,這“紫金靈芝”又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還得從六十年前說起。

1947年秋天,尚未解放的江西省都昌縣石元村出了一件轟動遠近的怪事。一個獵人在村子西北的貢堡山上下夾鉗逮野豬,結果一隻二百多斤的大野豬中了鐵鉗,但這隻野豬硬是帶着鐵夾套子逃入深山。獵人放了獵狗去追,自己拿了火銃、板刀跟着。獵人足足跟了一天,野豬不見了蹤跡,卻發現了一個古冢。

古冢的墳頭有幾丈見方,長滿了野草荒藤,要不是立了一個一人多高的石碣,乍一看還真跟個小土丘差不多。石碣圓蓋壓頂,雕有神獸吞口。碑上面鐫刻着一排斗大的古字和許多小字,但都被大把的青藤蓋住,又斑斑駁駁,早看不出來了。當然看得見也沒用,這山村裏的獵人大都不識字。不過這獵人雖然不識字,但他一看這墓碑就知道不是尋常百姓家的。獵人不由心生邪念,當即下山,晚上帶了幾個本家弟兄又回來挖。然而幾個人一去不復返,連帶去的狗都沒回來。獵戶的妻子哭哭啼啼地去找村子裏的“阿公”(就是輩分高有威望的人),阿公說那是什麼所在,你們竟然也敢去?那裏以前不叫貢堡山,叫小劉山,傳說是漢朝敗亡時流落到這裏的一個劉氏皇族下葬的所在。那皇族還不是病死老死的,是被人逼死的,一家三十幾口全被殺了,埋在一個墳頭裏。後來有不少倒斗的想去挖,都送了命。你們幾個有多少腦袋,也敢打這個主意?

獵人的妻子抱着孩子求阿公救人,阿公說那是猛鬼藏身的地方,誰去誰死,不能因為你們幾個再搭上幾條性命。獵人的妻子又磕頭又哀求,哭了一天也沒請動阿公,回家后就想尋死。到了半夜,女人正一邊想死一邊又捨不得孩子,有人敲門了。女人開開門,一個五十多的老頭帶着四個後生,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外鄉人。

女人正害怕,老頭開口就問,你男人是不是出事了,我們能給救出來。女人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知道的。老頭說,你別管那麼多,你就說想不想你男人回來吧。女人說當然想,可我沒錢給你們,只有半年前打的一張豹子皮。一個十八九歲的後生嗤笑道,那皮子你自己留着吧,我們千里迢迢為張花皮來這裏?老頭說,不要你出錢,我們只要那地底里的東西。女人這才明白,是倒斗的找上門了。但是為了救人,她也顧不得了,於是答應下來。老頭說那你就快帶路,這就上山。女人把孩子抱給鄰家看着,就領一行人上了山。

女人聽獵人講過大致方位,又是自小山上長大的婆娘,很快就尋着了那墳頭。老頭一看被刨了個齊腰坑洞,當時就頓足道,晚了晚了,一開這樣的洞,陽氣就進去了,要是下面有什麼古畫什麼象牙雕之類的一下就完了。一個後生說,師父你別急,下面肯定還有別的哩。我看這墳頭橫豎三分三,不是王就是侯,這下面還能沒有寶貝?說話的這個後生就是萬山海。

老頭當然也明白,就讓幾個徒弟動手。萬山海和師兄師弟們一起下手,開了條盜洞。其中一個專門下頭鏟的進度特別快,用的鏟子也特別,鏟子前頭不是圓的,而是有個跟寶劍似的尖兒,而鏟柄和剷頭比正好是4:1。這叫做“度量鉅”,可以用鏟子量長度和挖出的土石方,而且剷頭帶尖兒,還能當撬棍和武器用,可以說是一物多能,使用方便。不過使用這種鏟的人一定得身高體壯,勁兒小的干不來。而眼前這個使“度量鉅”的後生正是虎背熊腰,頭大如鼓,一把鐵鏟使得如風車般飛轉。這人就是日後鼎鼎大名的“胖頭老虎“馬進山。

不多久盜洞開好,老頭說帶着兩個徒弟下去就行了。一個瘦高後生和馬進山本來要下去,可萬山海非來搶,瘦高後生就讓給了萬山海。師徒三人下了盜洞,才發覺下面直通一個地下溶洞,這個墳頭只是個假擺設。

老頭對兩個徒弟說,你們都小心,下面有水眼,上面的空氣不一定進得了這麼深,洞裏可能還有粽子。兩個徒弟答應下來。可萬山海沒當回事,他心想有粽子怕什麼,民國十七年(1928年)師父還跟孫殿英盜過前清東陵呢。慈禧那老妖婆都給“開白”(意思是開棺見光了)了,這劉家的破落戶還能咋的?

師徒三人綰着繩子下了溶洞,發現了獵人幾兄弟的工具,都是些鋤頭、鐵鎬之類。萬山海揀起一跟麻繩道,連個結也不會打,就憑這些玩意還想來倒斗?

馬進山說,這裏洞道複雜,橫七豎八的,有的有水有的沒水,怎麼找啊?老頭道,獵人的洞打的窄,下不來木筏子,說明他們進的是沒水的洞,咱也跟着他們走。馬進山愣愣地說,獵人沒能回來,肯定撞凶了,咱們跟着他們走豈不是找粽子去嗎?萬山海說你個胖頭呆瓜,有粽子不就說明有明器嗎?

老頭說,就是這個理兒。不過你們千萬要小心,這是皇族遺墓,又都是冤死鬼,非比尋常。一會兒見着什麼怪聲怪響的,不要妄動,看我的。

老師父依着獵人一行的腳印進了一個淺水洞,水只漫過小腿。三人走了二十來分鐘,地勢漸高,水也變淺了。老頭說,要到了。這裏是溶洞的三分三高處,肯定是墓室所在,就不知是主是次了。三人又走了幾十米,就看到一個石洞被一道石門封住。說來奇怪,在這漆黑的地下溶洞之中,本應該深融於黑暗中的石門竟隱隱放出靈秀的光彩來。

老頭上前用手在石門上一捋,驚訝不已,失聲道,這是“天做石”!兩個徒弟問什麼是”天做石”?老師父給兩人一人一個爆栗,平時吃飯比人強,記性還趕不上豬!“天做石”是什麼?是靈石!那些名山大川為什麼山清水秀,養仙成道?是因為那山的石根通靈,有天地靈氣。用這種仙山石精打造的石器,再經過高人開光,就叫做“天做石”。這石頭吸有地根氣,凡物都不能破,咱這下可得費手腳了。不過“天做石”能防屍變,有它就說明這裏面沒粽子。

兩個徒弟說,講了半天,這“天做石”怎麼個破法?老師父罵道,不長進的東西!前吃后拉,什麼都記不得!“天做石”是靈石,最怕臟氣,用女人的裹腳布、經血都成。馬進山晃着大腦袋說,那上哪找啊,要不我上去管那娘們要?老師父說山裡女人不裹腳,而且她現在也沒經血。馬進山摸着後腦勺問,師父你怎麼知道她沒經血?老師父竟也臉紅了,抽出旱煙袋狠狠給了他兩煙鍋子,不該你問的少問!

萬山海說,那該怎麼辦?老頭點起旱煙,吸了兩口說,就用你們的“童子尿”!萬山海紅着臉說,我……我現在沒有。馬進山說,那成,我來!說著解了褲子就來,嘩啦拉往石門上撒了一泡。老師父看了一會兒,只見光彩神氣的石門漸漸失去了剛才的靈氣,變的昏花花烏煙瘴氣的了。老頭喜的對馬進山說,你個生山藥蛋蛋,還真有股火氣!千年的“天做石”都讓你一泡尿給滋了。

老頭說完,把旱煙袋點上吸了兩口,對兩個徒弟道,開門!兩個徒弟各抄起鐵槌叮叮哐哐砸起來。也許是因為“天做石”來的不容易,也可能是墓主人覺得“天做石”根本破不了,沒有必要弄的厚,所以這道石門薄得很,也就三寸來厚。沒有一袋煙功夫,就給開了一個大洞。老頭領着兩個徒弟進了石門,只見裏面是間五六十平方的大墓室。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大的出了號的石棺。

馬進山說這裏不是主墓室,師父咱進錯了。萬山海說有棺就有明器,開了這個石棺,少不了好寶貝。說著就去推石棺蓋,可使盡了吃奶的勁兒也推不動分毫。他喘這粗氣對馬進山道,別光看,幫忙呀!馬進山答應一聲,拿了“度量鉅”,把剷頭上的尖兒往棺材縫裏一別,哎嗨一用勁,就把棺材撬起一條縫來。

萬山海立刻往縫裏塞了一跟扁頭撬棍,兩人一齊使勁,咔咔咔把石棺蓋推到了一邊兒。萬山海伸頭要往棺里看,老頭道,把你個烏龜頭縮回來!只見他飽吸了一口旱煙,把嘴裏的煙霧向棺材開口的地方慢慢吹去。

青色的煙霧飄到棺材口上,竟都變成了碧綠碧綠的了。而且漸漸凝固了似的,靜止在空中不再移動飄散。

老頭道,怎麼樣?這裏面有屍氣,你要是伸頭進去,眼睛都給污了。說完老頭招呼兩個徒弟到一邊坐下,等一會兒外面的活氣進來,屍氣就散了,到時候再動手。待了一會兒,萬山海問,那幾個獵戶到底哪兒去了?老師父一邊吸着旱煙一邊說,這“天做石”他們哪懂怎麼開?肯定是往別處去了,現在八成已經變成厲鬼了。馬進山說那上頭那娘們兒,咱不是騙她了?老師父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娃兒你還嫩,那幾個蠢貨連“地瓜”都算不上,還敢進這裏來。他們這叫森羅殿山罵閻王—找死!他們進來就不可能出得去了,咱給那娘們兒說能救他們,只是想讓她給咱帶帶路。馬進山支吾着說那、那……。萬山海道,那什麼那,你要可憐那娘們兒,你娶了她,給她養山娃。

馬進山漲紅着臉說,你少拿我說事,你和下武庄的徐家二妮兒偷着相好哩。萬山海卻真惱了,上來就要擂馬進山。馬進山人憨直,但不膽小,掄開蒲扇大小的巴掌來抓萬山海。

老師父噌地站起來罵道,吵什麼!我還沒死哩!他看看石棺,吩咐道,差不多了,動手。

三人走到石棺前,萬山海和馬進山一齊用勁把石棺蓋掀到地上,再看石棺內,竟有四具屍體!一具成年女屍,腳邊放了三具小孩的屍體。小孩早已腐爛,從身上僅存的衣裳服飾來看,是一男兩女。但令人驚奇地是,成年女屍身上的衣冠竟保存完好,不損分毫,竟似剛入殮一般。

只見女屍頭戴攢珠冠,珠旒遮住了面容,頸下是結玉披肩。女屍上身穿了廣袖合歡襦,腰系水簇連理帶,還綴着一枚金鑲玉,是個夔龍(即獨角龍)形狀。女屍下身穿着“留仙裙”,又叫“無緣裙”,上寬下窄,沒有邊緣。

老頭的眼睛直冒光,他指着女屍的頭面略帶顫抖地說,你們看她耳朵上的珠子,這叫“大秦珠”,可是洋鬼子們的羅馬國進貢的玩意兒。馬進山心想,一個國家叫成“騾馬國”,還能有什麼象樣的寶貝?

老頭又指着女屍腰帶上的玉夔龍說,你們再看這個獨角龍。馬進山說,獨腳龍?就是個瘸腿龍吧。老師父罵道,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這可是皇室男裔才有的,這女屍能戴着這玩意兒,不是皇後起碼也是太子妃!萬山海一聽是太子妃,立馬來勁了,心想我可得看看太子妃長個啥模樣,於是伸手去撥女屍臉上的珠旒。老頭還沒來得及阻止,萬山海已經伸出兩跟手指,撩開了女屍臉上的珍珠旒。

啊!萬山海不由得從心底里驚嘆一聲。這女屍的面容歷經千年竟還紅潤如初,栩栩如生,就如同是靜靜入睡了一般。萬山海盯着女屍的“嬌美”面容,暗暗道,這娘們兒長的真他媽俊!

說來也怪,女屍竟緩緩睜開了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萬山海。萬山海嚇得渾身汗毛孔都炸開了,可偏偏挪不開眼,被女屍嫵媚妖迷的眼神吸引着,慢慢貼了過去,最後竟朝女屍一頭栽去!

老頭髮覺不對,一把把萬山海扯回來,大拇指按住他的人中狠狠一掐。萬山海疼的一睜眼,媽呀!我怎的了?老師父說,怎的了,中邪了!這女屍皮肉千年不腐,一定早成了妖孽,你再不聽老子的話,早晚送掉小命。萬山海喏喏應着,十分膽子早嚇去了九分九。

老頭解下了裹頭巾蒙了臉,透過頭巾朦朧地看着女屍,小心地把女屍臉上的珠旒蓋好,方才敢解下頭巾。他一邊把頭巾放在腦殼上裹好一邊說,這女屍肉身千年不腐不化,一定是身上藏了護身定魂的寶貝,咱們取下來,可就發大財嘍!

馬進山問能發多大財,老頭笑道,發多大呢不好說,換成光洋的話,這一石棺盛不下。

馬進山一聽就呵呵樂了,那咱們還不動手?老頭眉頭一皺說,忙不得,我再看看。他盯着女屍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神色大變,顫聲道,這個、這個是陰陽屍!!

陰陽屍就是孕婦屍。孕婦死去為“陰”,而胎兒未出世,陽壽根本就未開始,所以胎兒在孕婦腹中為“陽”。胎兒未出世就夭折,所以心中無限怨氣,往往凝結於孕婦屍中不去,故而最易積屍氣而形成屍變。子母屍一旦屍變,胎兒就稱為“無妄凶煞”,與“童子上身”一樣都是七凶煞之一。

馬進山和萬山海也知道厲害,當下問老師父道,師父,這該怎麼辦?咱們還開不開?

老頭盯着女屍半晌,終於開口道,干!來了咋能不幹?老子倒了一輩子斗,子母屍也才第一回見,也未必就真箇兒這麼凶!再說祖師爺也教了咱破法,來,小海子,撒尿!

萬山海一愣,師父你說啥?老頭罵道,叫你撒你就撒,小山子剛撒過哪還有哩,你當他是豬尿脬!

萬山海只好解開褲帶,師父,往哪撒?老頭說,撒地上就行。萬山海往地上撒了一泡,老師父說你用手蘸蘸。萬山海說,啊?這算個啥么?我不幹!老師父氣的又打又罵,萬山海沒轍,捏着鼻子伸手在自己的尿里抹了兩把。

老頭說,你去女屍身上摸摸,先摸嘴和耳朵,再摸肚臍。注意,背過臉別看她。萬山海心裏害怕,硬着頭皮在女屍的臉上、腹上摸索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

老頭眉頭緊鎖,思忖了半天,開口道,小海子,在她下陰里找!

萬山海不幹了,師父,這也太邪門了吧?我干不來。老師父說,你也別叫屈,真的掏出東西來分你份兒肥的。萬山海咕嚕咽了口唾沫,一咬牙說,成,我豁出去了!他擼擼袖子,又摸了一把尿,就往女屍的下陰摸去。

萬山海手指伸進去一點,眉毛一動,有了,師父!

老頭面露喜色,取出來!萬山海捏着東西顫顫抖抖往外拿,突然眼睛睜的老大,大聲嚎起來,師父!不得了、不得了,手……手抓着了!

老頭說抓着就拿出來啊?萬山海大叫道不是我抓着了,是抓着我了!馬進山一聽二哥給抓着了,登時急了,抱着萬山海的腰就往外拽。萬山海的手從女屍體內被拉出來,手腕上竟抓着一隻長着白毛的焦黑小手!

不好!是“極陽煞”犯了!老頭大聲道,小山子,抱住!他丟了旱煙桿,從腰上拽下一個竹筒,咕咚咕咚往白毛黑手上灌了一筒子黑狗血。黑手被灼的直冒白煙,從女屍體內發出一陣低沉暴戾的悶吼。但是黑手仍緊緊抓着萬山海的手腕不動,萬山海被抓的地方已經開始發黑,他痛地大喊道,師父!師父——!

老頭抽出一柄鷹嘴柴刀,掏出雄黃酒咚咚澆在刀刃上,對着白毛黑手狠狠砍去。老頭這一刀使足力氣,竟只在黑手上砍出一道淺痕,但饒是如此,黑手也痛的立時鬆開了萬山海,吱吱怪叫着縮回了女屍體內。

拉力驟失,萬山海被馬進山一下拽倒在地。老頭趕忙上去一看,只見萬山海的右手有幾道焦黑的手印,傷處的血肉紛紛開裂,而且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朽木一樣枯黑。萬山海疼的直嚎,老頭奇道,你不是蘸了童子尿嗎,怎麼會這樣?萬山海忍着疼說,師父,你剛才……沒說一定要童子尿啊!老頭明白了,他娘的你個二伢子,你早就失去了童子身!根本不是童子尿,怪不得不管用哩!

可事已至此,老頭也管不得這許多了,他手蘸雄黃酒抓起萬山海的手腕,只見萬山海枯黑的傷口正慢慢擴散,拳頭攥的死死的。老頭使勁板開萬山海的拳頭,從萬山海手裏滾出一個珠子,噹啷掉在地上。

這顆珠子碧綠晶瑩,在昏暗的墓室里滾動,竟還發出微微的熒光來。老頭道,二伢子,你有救了,這是‘澄碧珠’!他說著揀起珠子按在萬山海的傷口上,只見‘澄碧珠’所觸之處焦黑色立即停止擴大,老頭扯下頭巾把‘澄碧珠’緊緊裹着綁在萬山海臂上,說道,你先忍着。

‘澄碧珠’使痛楚稍減,萬山海強忍着問,師父,這、這是怎麼回事?老頭說,這是個男胎,女胎沒白毛。子母屍中男胎叫“極陽煞”,而越臨近出生的陽煞越凶。“極陽煞”是陽毒,它能使你身上的血、水分、體液全被烤盡。女胎叫“極陰煞”,是寒毒,能使你的血和精元凝固。好在你抓出了“澄碧珠”,這珠子能調陰陽,保真氣,本來是塞在女屍下陰處保女屍肉身不毀,同時不讓男童胎出母體的。這女屍腳邊的三具童子屍,是陪葬的小孩,這種葬法叫做“腳踩蓮花”,也是為了超渡子母屍的。古時候有錢人家都是買來窮人家的活小孩,用藥葯死後陪葬,以做成“腳踩蓮花”,真是作孽!

萬山海咬着牙道,師父,我……我這手,可、可咋整?

老頭說,你這隻手恐怕是保不住了,誰叫你小子丟了童子身?現如今,你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老頭話音未落,馬進山突然大叫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老頭和萬山海回頭一看,只見石棺里的女屍,竟自己豎了起來!

只見女屍直挺挺地豎起在了石棺上方,就和拍電影特技時吊威亞一樣。她的攢珠寶冠脫落在了棺內,滿頭長發披散開來,竟無風而飛揚,飄飄洒洒飛舞在她的腦後。加上她紅潤如初的面容,輕盈欲飛的體態,看起來絲毫沒有千年女屍的影子,倒好像是飄飄出塵的落落仙子一般。

萬山海和馬進山看得一呆。老頭喝道,不要看,這是妖孽!快跑、快跑!師徒三人也顧不得包袱工具了,拔腿就往石門跑。老頭邊跑邊說,別回頭!他不說還不要緊,結果一說這話兩個徒弟本能地一回頭。媽呀,那女屍竟已無聲無息地跟到了腦後,兩人這一回頭,差點就碰着女屍的鼻尖了。

女屍閉着眼,分別“看了看”萬山海和馬進山,似乎在兩人中間選擇了一下,突然“盯”死了萬山海。萬山海嚇得一下子就癱了,一屁股墩兒坐到地上。女屍唰地一下也跟着他低下頭,與萬山海臉對着臉,因為女屍的身體仍保持着筆直,所以身子與地面成了45°角。

閉眼!老頭喊道,小海子,千萬閉眼,別喘氣!萬山海趕緊閉緊雙眼,手捂着口鼻不敢喘氣。馬進山問師父,咋辦?老頭說你拽着他慢慢往後拉,千萬別快,莫驚動了女鬼。

馬進山從後面拽着萬山海的腰帶,一點點往石門拉。女屍頭朝下直挺挺地“盯”着萬山海,萬山海動一點兒,女屍跟着也動一點兒,一人一鬼就這樣慢慢挪到了石門破口處。

老頭回頭看看自己的包袱,落在石棺旁了,現在身上只有一個乾坤袋。他伸手在袋裏摸摸,那幾樣東西還在,略略放心。他瞅瞅石門外,地上一灘尿漬,是剛才馬進山撒的。差不多都滲到泥里去了。

老頭對馬進山說,我叫你跑你就跑,馬進山點點頭。老頭伸手在尿漬處抓了一把稀泥,突然扳過萬山海的臉抹了上去。女屍的臉也跟着萬山海轉過來,可剛一貼近萬山海糊滿童子尿和稀泥的臉,登時跟彈弓似的倒退了四五米。

老頭爬起來就跑,口裏喊道,小山子,跑、快跑!馬進山撒丫子就竄,老頭回頭一看罵道,我叫你帶着小海子一起跑!馬進山一愣,忙又折回去拉萬山海。

馬進山還沒到,女屍已經撲了回來,張牙舞爪地直衝向萬山海。此時的她怒發戟張,面罩青霜,已經全然沒有了“太子妃”的模樣,尤其是剛才的皓齒紅唇變成了血口獠牙,竟還吐出一條長舌在嘴外甩來甩去。

眼看女屍就要撲到萬山海身上了,馬進山是個愣頭青,幾步趕上去抓住萬山海的衣領往外一扯,讓女屍撲了個空。萬山海這才睜開眼,一下看到女屍的鬼臉,嚇的喊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女屍又往上撲,馬進山拉着萬山海拚命往外跑。兩人跑出石門外二十幾米,女屍仍緊緊追着,但速度卻慢了下來。萬山海回頭一看,女屍邊追頭髮邊掉,臉上的皮肉也一塊塊脫落,露出了裏面焦黑色的骷髏來。

老頭站在盜洞入口處喊道,快跑到這兒來!萬山海和馬進山跑到師父跟前,女屍此時已出墓室很遠了,速度已慢的像散步。萬山海說這是怎麼回事?老頭說這千年粽子要完了。這裏和地上面開了洞,氣早換乾淨了,再厲害的粽子都得玩完。

果然女屍又勉強向前了數米,支撐不住落在了地上。而她身上的衣裙皮肉飛速地腐朽潰爛,一塊一塊從身上剝落,回想起她剛才明眸皓齒的姿容,還真有點讓人“不忍卒睹”。

這、這是怎麼回事?!馬進山驚嘆道。萬山海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道,粽子怕活氣唄,粽子再厲害也只能在地底下,憑屍氣裹着才能不死。現在她從封閉千年的石棺和墓室里出來,一接觸地面上傳來的空氣,不爛完才怪哩。

馬進山問老頭,師父,你剛才不是說有“天做石”就不會有粽子嗎?老頭說這女鬼不是在石棺里封着的嗎?石棺封的嚴絲合縫,就好比一個小的石墓室一樣,把女鬼的屍氣裹着不往外泄。馬進山又問,那她老追着咱干甚?老頭說,小海子拿了她的“澄碧珠”,她當然要追。你可知道,她保得這肉身千年不毀,全賴這“澄碧珠”,她能不追?

馬進山大着膽子上前兩步,看着女屍慢慢掉光了皮肉,不由問道,他肚子裏的鬼胎呢?

老頭說,應該也玩完了。咦?老頭說著也上前看着道,那小鬼怎麼不見了!

就在這時,萬山海手指石門方向大叫道,看!在那、在那兒!老頭抬頭一看,石門破口處有一個長滿白毛的黑色人形小東西,正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盯着三人。

不好!老頭道,這小鬼兒是“窩死鬼”!話音未落,白毛小黑鬼吱吱怪叫起來,那聲音就像是噩夜裏嗜血的蝙蝠一樣凄厲殘忍。黑小鬼邊吼邊向老頭三人飛快爬來。對,就是四腳着地,像野獸一樣地飛快爬來!

老頭伸手進乾坤袋摸出一把摔炮,照着黑小鬼乒乒乓乓一陣狠摔,黑小鬼登時被炸得亂叫亂躲。摔炮炸開后騰起陣陣黃色的煙霧,原來炸藥里摻了許多雄黃。本來炸藥的成份里就有雄黃,加量使用就使得爆炸力增強。而且雄黃又是驅邪之物,能解毒殺蟲,《新修本草》中就說其“服之辟惡”。

黑小鬼被炸后又被雄黃煙霧包圍,雄黃盡數侵入傷口,痛得他吱吱怪叫着在地上亂竄亂爬。

老頭又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張小月弩,搭上一枝赤色小箭,但黑小鬼一味亂竄,老頭無法瞄準。就在這時,萬山海的臂痛驟然劇烈,疼地一頭攮到地上直打滾。

老頭一見,只好收起小月弩看着黑小鬼道,先饒了你這小鬼兒!說完就讓馬進山把萬山海背上去。馬進山把萬山海綁到自個兒身上,攀着繩索往上爬。繩子一下子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被綳的嘎嘎響。馬進山別看塊大,但身手竟很敏捷,噌噌噌噌幾下就上到了洞口,上面那個瘦高個一看不對頭,忙把兩人拉上來。老師父接着也爬了上來,腳一沾地就說道,快,趕緊下山!二伢子撞煞了。

獵人的老婆一看就知道沒成功,自己的男人肯定更沒救了,當時就大哭起來,說什麼非要往盜洞裏跳。老頭攔住他說,你男人是沒了,可你的娃你不要了?你先帶我的徒弟下山醫傷,我給你錢,保你日後不愁。

女人沒轍,又帶老頭和四個徒弟下了山。回到家裏,馬進山把萬山海擱在竹床上,萬山海早疼的嘴唇發紫,直翻白眼了。老頭上去解開萬山海胳膊上的裹頭巾,只見傷口的焦黑色已擴散出很大面積,有馬進山的巴掌大小了。老頭眉頭緊皺,搖着頭說,“澄碧珠”也制不了這陽毒,看來小海子的手保不住了。

瘦高個說,師父,難道一點兒轍也沒有?老頭道,要是有轍難道我會眼看着二伢子斷手?

斷手?!萬山海一聽急道,師父,莫讓我斷手啊!老頭道,你看那黑色,過了手肘就上肩,再從肩頭一直到胸口頸下,你小命就完了,還留只手有啥用?現在只有找到那東西才能救得了你的手,可它是千年難尋,可遇不可求的東西。現在這樣,到哪裏找?說罷狠狠心,對女人說,你燒一大鍋開水來,拿幾條白毛巾,有酒也拿幾瓶來。

女人哭着不動,老頭摸出兩快光洋給她,她也不接,只是哭。萬山海疼的牙打架,馬見山對那女人說道,大嫂你快幫幫忙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女人看着萬山海,嘆了口氣,起身去了。

不一會兒灶頭上冒起煙,女人進屋來,手臂上搭了條白毛巾,左手拿了個一斤多的小土壇,右手端了一水。她對萬山海說,你先喝口水,這是活水,可養人了。

老頭聞言面色一變,搶過水碗一看,只見碗裏的水竟隱隱泛着金色,老頭的眼睛一亮,問女人道,這是哪裏打的水?女人說,也不是井裏打的水,是拿太歲泡的無根水。老頭一聽連說,太歲在哪兒,快領我看看。

女人把老頭領到後院,只見有一個大缸,裏面大半缸水,泡了一大團白肉。在黎明的微光中,缸水泛起一層發紫的淡淡金色,閃耀出與眾不同的光彩來。

老頭扶着缸沿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媽媽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竟然在這兒遇見了這個寶貝玩意兒!

老頭撈出白肉團用水盆捧着回到裏屋,一進門就大笑道,二伢子,你小子祖上燒什麼高香,讓你撞上這麼個大運!萬山海正疼的渾身直抽抽,吸着冷氣說,師父,都啥時候了,你還白活我。有撞這樣大運的嗎?我這是倒了血霉。

老頭放下水盆說,你瞅這是啥?萬山海不認得,可瘦高個徒弟認識,瞪大眼睛指着白肉團道,我的乖乖呀,這不是“肉靈芝”嗎?!

老頭說,對,就是“肉靈芝”,而且還是“紫金靈芝”。二伢子,你的手有救了!

萬山海一聽,忍着疼坐起來。咋?!這東西能保得了我的手?馬進山看着水盆說,這玩意兒不就是塊豬膘子嗎?肉了吧唧的,有啥稀奇?

老頭敲了他一煙鍋子,瞎目杵子,你還知道個啥!去,端熱水來!馬進山捂着生疼的大腦殼去灶台上端了一大盆熱水。老頭拔出一把剔亮的削骨尖刀放到熱水裏,對萬山海說,小海子,雖說眼下有了這“紫金靈芝”,可要想保住你的手,你還得吃點苦頭。說著把尖刀撈出來放在白毛巾上擦拭。

萬山海看着亮晃晃的尖刀直眼暈,但為了保住手臂,他把心一橫,挺着脖子道,師父,您也不用說了,該怎麼下手,您看着辦唄。當年關二爺能刮骨療毒,如今我萬二爺也不是熊包。今兒個您就當回華元化,刮骨療毒,我這條胳膊就交給你了!

老頭一邊把刀放在油燈上燒一邊道,娃兒,先別著急逞強,等我一會兒做完了你再硬氣也不遲。說完他沖幾個徒弟道,摁着他,莫讓他動。又對瘦高個說,蒙上他的眼。瘦高個把萬山海臂上解下的裹頭巾蒙了他的眼,系在腦後。

老頭讓女人出去,然後左手抓了萬山海的手臂,一咬牙,手起刀落!那女人在屋外就聽萬山海一聲慘叫,接着馬進山急道,二哥千萬你忍着點兒!女人正心驚,萬山海又是一陣痛徹心脾的連番慘叫,就好象是被開膛破肚了一樣。女人嚇的躲在一邊兒,漸漸地,萬山海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聽不到了。代之的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地刀鋒與骨頭摩擦的噌噌聲。女人實在忍受不了了,一頭躲進柴房,關起門來獨個兒發抖。

大概個把鐘頭,雞叫頭遍。女人戰戰兢兢地回到裏屋,掀開帘子一看,老頭滿頭是汗,正在給萬山海包紮手臂。而萬山海早疼地暈死了過去,他身下的竹席已讓血水浸的精透。再看那塊大白肉團,早被削去了大半。

老頭抬頭看看女人,說道你來的正好,給俺們做點吃的。說完使個眼色,瘦高個又摸出兩塊光洋塞給了她。那時候一塊光洋能買的東西多了,女人連得四塊光洋,便照吩咐去了。

馬進山問老頭,二師哥的手能保住了?老頭擦着汗道,我把“澄碧珠”碾碎和着太歲水糊在他骨頭上,又給他換了肉靈芝當新臂,保住了!話說回來了,多虧了這“紫金靈芝”呀!

瘦高個問道,師父,您在底下遇着啥了,把小海弄成這樣?老頭說,遇上個子母屍,偏巧那男胎是個“窩死鬼”,就是胎死腹中的胎兒。孕婦活着的時候他在肚子裏就死了,孕婦可能還不知道,所以就留在肚子裏了。結果這男胎在娘肚子裏早成了屍煞,孕婦一死,他就想出來作怪了。要不是給“澄碧珠”鎮着,早破腹而出了。二伢子遇上這鬼胎算他倒霉,偏巧他又失了童子身,沒有童子尿來護體,就成這樣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是他一世難逢的造化。

馬進山說,差點送命斷手,還成造化了?

老頭說那當然了,你可知道“紫金靈芝”可是太歲中的上極之品,它的肉切一塊長一塊,而且長的還極快。人要是常吃紫金靈芝,延年益壽,身康體泰。不過它頂神的不是這個,而是它能鎮殺邪氣,復活傷患。你們知道嗎?傷口處要是敷了肉靈芝,可以祛痛瘧,重生新肌。這樣的寶貝那可是天賜神物啊,一般的無緣人誰能得到?

瘦高個說,所以您剜了老二胳膊上的壞肉,用肉靈芝補上。老頭道,不錯。他的右手從手腕往上到手肘的肉都不行了,中的屍毒太深,所以我給他全部都颳了去,再用肉靈芝一片片給補上。

馬進山說,這肉靈芝再靈也抵不上人肉啊?就算貼在二哥手上,我不信他還能當人肉長?

哎,你還真說對了!老頭點上旱煙鍋子道,這“紫金靈芝”就是能“生死肌而肉白骨”。意思就是說它能使已死的血肉經脈復活,讓白骨上重新長出血肉來。

馬進山說,那二哥的手啥時能長好?

老頭道,起碼三十年。馬進山吐着舌頭道,三十年?!那長好他也成老頭了。就這您還說他是難逢的造化?您可真會損人。

老頭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我這話不是白說的。小海子的傷處我給他糊上了太歲水和的“澄碧珠”沫,外面又裹上了肉靈芝,那白毛黑小鬼傷他的陽毒反而會為他所用。從此他這隻手百毒不侵,妖邪難近,就是讓粽子咬上一口也不怕。而且他裏面的骨頭再長出肉來,那就是“陰生肉”,可以出入陰陽,控制冥氣,一般的小屍小煞見了他這隻手,跑都來不及,更不要說出來作對了。

馬進山說,這麼說他還佔便宜了?

這時就聽竹床上道,咳咳!那、那這便宜你來佔好了,也把你的肉剮了,咳咳!萬山海醒了。

馬進山道,我哪能占你的便宜,這“手”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這時女人進屋來,端來一大碗竹筍燉臘肉,一盤子糠面窩窩頭,一小盆陳穀米湯,並幾樣鹹菜。老頭說聲謝謝,帶着幾個徒弟風捲殘雲般吃了個精光。吃完后老頭咂咂嘴,滿意地說,那成,咱這就走了。

女人又哭了,俺孤兒寡母可怎麼活?老頭說你也別哭了,這塊太歲肉我拿走,給你二十塊光洋。說完從腰上拽下一個荷包丟在桌上,嘩嘩啷散出一把光洋來。女人看着盆里只剩一小半的白肉團(其實這會兒已經又長大了一些),有些猶豫,她不知道這東西到底值多少錢。

瘦高個說行了,你也別琢磨了,二十塊光洋夠你買好幾畝地了,你不要拉倒。女人心想要是不賣,這幾個人硬搶自己也沒轍,就點頭答應了。她拿張大芭蕉葉把白肉團裹了,交給瘦高個。

老頭把萬山海的右臂小心地綁好掛在脖子上,讓馬進山背着萬山海,師徒四人就離開了石元村。

路上馬進山問萬山海還疼不?萬山海自個兒也奇怪地說,怪了,就快不疼了。可剛才師父下刀子時我疼的差點就死過去了。

老頭道,這回你信了吧,肉靈芝就是這麼神。萬山海說,那我這手還真要成陰陽手了?

老頭說,所以說這就是你的造化。不過你要是想運用自如,必須學會控制手臂上的太歲肉。而且每隔一兩年還得換一次。

萬山海一聽臉都嚇白了,哆嗦着說每一兩年都得割一次肉?老頭說,你莫怕,是換太歲肉,不是割你的肉。說著掂了掂手裏裹着“紫金靈芝”的芭蕉葉道,這東西泡在水裏就能自己長,你日後只要好生照料它,它也會好生“照料”你的。

萬山海說,那是,從今往後,它就是我爹!

果不其然,幾年之後,萬山海的大名江湖上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都傳說他的手上附了厲鬼,不管多凶的屍煞邪靈,只要他手一抬,都不敢造次,乖乖讓路。後來又有人說,萬山海的“鬼手”是從小拿太歲養的,更有甚者,說他根本就是裹着太歲出生的,出娘胎時就是團白肉,拿刀剖開來才露出個萬山海來。反正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從此江湖上就給萬山海起了個名號,叫“鬼手太歲”。

當然這個故事我還沒聽說過,就連夏文海和溫八也只是略有耳聞。現在我看着萬山海的怪手,除了震撼外就是覺得瘮人,沒覺着有什麼玄妙神奇。

萬山海道:“如果五黃大煞不破,這寶閣里的東西我們一樣也別想動。”溫八說:“那是那是,所以還得您‘出手’不是?”萬山海說:“我三十年前就不用再換太歲肉了,不‘出手’也有二十年了。”說著他看着自己的“鬼手”道:“好兄弟,今天你我又要一起大顯神通了。當年咱在東洋盜小日本的古墓,你一亮相,那個號稱什麼東瀛鬼王的服部幾代目,立馬嚇的磕頭。可咱不受用,滅了他的三魂還化了他的軀殼,讓他形神具滅。小鬼子在咱中國幹了多少壞事,咱老祖宗的墓他們也沒少禍害。咱掘了他的墓,也算是討回點公道!哈哈哈哈!說著他大笑起來。

聽了萬山海這麼一說,我不由對他生出三分敬意來。想不到盜墓賊也有民族氣節!

夏文海說:“萬爺83年的時候大鬧日本,我也聽說過,肯定精彩的很吧。”

萬山海說:“也沒什麼可說的,那時候全國打擊,不走不行了。順便教訓一下小日本,算是替咱中國人出口氣。”

這時小林唔了一聲,像是十分痛苦。我一看他的臉,嚇了我一跳,他那張臉鐵青鐵青的,跟弔死鬼似的。再看他剛才被地龍抓破的傷口,跟凍傷似的烏紫爛青的。

萬山海道:“小林,你的寒毒發了。剛才給你的‘人油’呢?”

我一時沒聽明白“人油”是什麼,小林晃了晃剛才萬山海給他的錫瓶說:“喝、喝完了。”

萬山海躊躇片刻,對鄒春道:“拿‘火龍丹’給他吃。”小林一聽頓時面露懼色。

夏文海對我說:“‘火龍丹’就是火蛇的膽,所以其實應該叫‘火龍膽’才對。”

我問:“火蛇是什麼東西?”夏文海說:“就是鱗下能滲出油脂的黑蛇,只在雪山和地底深處才有。”

鄒春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水壺,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挺燙手。鄒春擰開蓋子,用手接着瓶口把水倒凈,一個血紅的跟松果樣的東西掉在他的手心裏,鄒春被燙的左右手不斷換着捧到了小林面前。

小林看着萬山海,“二爺,非得用它嗎?”萬山海道:“你羅嗦什麼?要是一會兒寒毒盡發,侵入你的心腑,你小命玩完不說,還可能屍變,到時還得我動手收拾你!”

小林一看沒別的辦法,把心一橫,抓起火龍膽一把塞進嘴裏。

“別嚼,火力出來燙熟你的嘴!”萬山海交代道。

小林忍着灼熱痛楚拚命往下咽,可一來是火龍膽體積大,二來是太燙,噎在喉嚨咽不下去。

萬山海道:“快給他口水!”大巴拿了一個軍用水壺,上來往小林嘴裏灌水。水一入口,竟哧哧直冒白氣。不過就着這口水,小林好歹把這塊“火炭”咽了下去。

小林腹中雖然火燒火燎,但片刻之後腿上的寒痛漸漸消失。萬山海見他沒事了,說道:“你休息一會兒,準備隨我破煞。”

夏文海說:“萬爺,您準備怎麼破這個‘五黃大煞’?”

萬山海道:“這間石室是寶閣的主墓室所在,得加倍小心。一會兒你們聽我的號令,小心從事。”

主墓室?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萬山海說道:“萬爺,咱們是不是都想錯了,這裏根本就不是主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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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十四、鬼手太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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