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我跟你們談一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肯德基玻璃窗內外,氣氛緊張,衝突一觸即發。
女孩被值班經理抱在懷裏。不得不說,這位四十歲的大姐令人欽佩,因為衝突的焦點也就在這孩子身上,她是唯一的活證據。不用往外看,我也能想到,北京站外整條街的抱腿小孩都消失不見了,他們被召喚回去,唯一的一個,在我們手裏。
老威像一堵門神似的立在門口,旁邊站着我,身後跟着六七個年輕人,居然還有個打扮時尚的年輕姑娘。
門外,糾集了差不多二十口子人,年齡普遍在我們之上,但不超過四十。開打的話,我們這邊了無勝算。為首的,已不是剛才的那男人,換了個狠角色上場,當然眾目睽睽的大街上,他也不能拎着傢伙。
隔着門,雙方堆了這些人。老威瞅了瞅我:“小艾,瞧你的了!”
他的大手一拍,我就被豁出去了。
儘管身後有好些人的鼓勵,可我咋還是心臟一個勁兒撲通通地跳呢!
門一開,我被推了出去。
挺好,門一直就那麼開着,不至於讓我連個回頭跑的機會都沒有。大家是多麼的仗義啊!
我一出門,便很自覺地高舉雙手投降,挺好的,對方一個人都沒動,惡人也要有惡人的領袖,領導不發話,誰敢亂來?
“哎,別著急動手啊,我想跟你們談一談。”我就這樣高舉着雙手,可也只是走了幾步,停下來,與對方首領相距兩米遠。這是個誰都可以轉身跑,誰也都可以衝上前的距離。
之前說過,為首的那人,是個狠角色,可他大概也被我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和我一樣,他是憋着打一架的,沒料到我出來議和。
“談什麼?”他緊鎖着眉頭,手插在口袋裏,沒準擺弄着什麼?
“大哥貴姓?”我挺不要臉地跟他攀交情,“小弟我姓艾,草叉艾。”
“嗯,別扯別的,你出來什麼意思?有話直說。”他的眼睛一會兒瞥瞥我身後的老威,一會兒瞥瞥我的雙手。
“呵呵,”我還是高舉着手,“老哥,我想咱們之間有點誤會。您想想看啊,這小丫頭抱腿行乞,那乞丐,是不是都有點餓呀?我們哥倆,帶着小乞丐吃頓飯,要說也算是仁慈之舉吧。您瞧我們哥倆挺善良的,又不是要拐賣兒童,咱們不至於弄得這麼劍拔弩張的吧。”
“接著說。”他梗了梗脖子。
“嗯,好,老哥你不反感,我接着啰唆啊。老哥你想,我們既然帶孩子吃完飯,又不是要拐賣孩子,當然還要把孩子放回去,對不對?我覺得吧,您是受了那傢伙的挑唆。”我伸手慢悠悠地朝前指,還很不要臉地往前走了兩步。他始終盯着我的手,也不回頭,“你瞧,就是那傢伙,那傢伙非說是他女兒,您說天底下有這樣的笑話嗎?說出去,是人都不相信吧!咱們都是老爺們,老爺們敢做就敢當。您看,我是過路人,他組織孩子行乞,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幹啥要鬧到這一步?吃完了,我們這就放孩子出去,希望您也行個方便。”
“你要說的就這些?”他直勾勾地瞪着我,似乎要瞧出什麼變化來。
“當然就這些。”這我倒是本着實事求是的態度,畢竟我也不想來個大火拚,弄個你死我亡的。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您怎麼會不答應呢?老哥,您這麼聰明的人,我幫您分析分析啊。要是咱們開打,不管誰傷着誰吧,總要鬧個糾紛,就算您有人,我們也不見得就吃素。畢竟沒兩下子,我那哥們兒也不會惹事,您說是不是?他脾氣不好,我性格比較溫和,所以我出來跟您談一談。您是明白人,如果咱們都鬧進去了,不管輸贏,這塊地皮上耽誤了您的生意,影響收益,這個損失,誰來包賠呢?您看我說的對嗎?”
“嗯,也有你這麼一說。”他略一思索,不像先前那麼兇巴巴的,“好吧,不過,別讓我在這裏再碰見你倆。”
“是是是,哦,我還有個事,大哥您是姓王嗎?”
“嗯?”他挺納悶,“不是,怎麼?”
“哦,沒事,我和我身後的哥們兒,以前就是這衚衕里長大的孩子。咳,說白了,就是現在這肯德基的位置,那時候不都是衚衕嗎?我模模糊糊地還記得您呢?可能是我記錯了吧,那您姓……”
“呵呵,是嗎?”他倒是略微一笑,“算了,你也別瞎打聽了,要那麼說,搞不好,你小時候穿開襠褲的時候,老子還踹過你一腳呢!”
“是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咱這事,就算拉倒了?”我可憐巴巴地近乎乞求。
“好吧,饒了你們這次。”
“那我能跟您握個手嗎?”我抖一抖高舉着都有些發僵的右手,“都酸了,我慢慢放下來,行不?”
他哼了個鼻音,沒理我。
哎喲,我繼續抖着手,終於甩得不酸了,平伸着,走向他。
他依舊緊盯着我的手看,倒也沒躲閃,走得很近了,我笑呵呵地在他面前低語了一句:“傻逼,在你丫聽我啰唆的時候,警察已經來了。”
他渾身一震!剛好就在這個時候,警笛響來起來,忽遠忽近,似乎就在耳邊。
那二十多人瞬間慌了手腳,一片大亂。跟我握手的哥們兒,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他太關注我的手了,他太關注我身後不遠處的老威了,他也太關注身後是不是有警車了,因此就忘記我是個人。人不是只有兩隻手。
我順利地用膝蓋猛撞他的肚子,把他的腦袋往下壓,攀住他的脖子,一擰,這傢伙乖乖地縮進我的懷抱。
“太可惜了,”我摸索着他口袋裏的半個酒瓶子,頂住他的腰眼,“你太次了!誰他媽跟你是鄰居啊?”
我原本還打算拿他當個人質,嚇退後面那一群人。沒想到,警笛一響,再一看首領被擒,呼啦一群人作鳥獸散。
我拖着他,向拖死狗一樣的,拽回肯德基。
警察終歸還是來了,只不過比預想地慢了兩分鐘。警察來之前,我很感謝那個路過的,玩玩具的小朋友。我愛死了那種做的跟衝鋒槍似的玩意,能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其實後來回想,搞不好當時它發出的是救火車的聲音也說不定。
老威甩一甩頭上的汗,照那傢伙狠狠踹了幾腳,這才想起來擔心我:“你咋回事!你咋不聽命令呢!”
我居然還誠懇地為此道了歉:“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以為我特能噴呢,能跟他說個沒完。可太緊張!我實在是沒詞啦。”
這就是老威的佈局。
他不能出面談判,因為他正是那個惹事的人,是矛盾的焦點;其他人也不能一股腦地跟我們殺出去,因為那太危險,會傷害無辜群眾;於是,他選擇報警,只不過說法不同,他沒說組織幼兒行乞,而是說拐賣兒童,這個罪名大得多了!但是,如果警車一來,那幫人都跑了,頂多是保護了眼前這個女孩而已,只要不剷除眼前這個有計劃有組織的小勢力,還會有許多孩子淪為行乞漁利的工具。等到他們沒有了利用價值,天知道會被怎麼處置?!
所以,為了有效拖住對方,特別是能捕獲匪首之一,老威把我豁出去了。也沒啥,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習慣了。
警察來的時候,除了圍觀群眾,門口很清靜。
“行啦!”大家鬆了一口氣,“這就可以啦,把這混蛋交給警察就完事了。”
“不能夠,稍等會,后廚給我騰個地方!”
“你要幹嘛?”老威很詫異。
“沒事,這小子說看見我穿開襠褲的時候,還踹過我屁股。我讓他見識見識,誰踹了誰的屁股!”
眾人哄堂大笑。
瞧,2000年的時候,我倆活得多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