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證據
關懷家園距離距離市中心一百多公里,是一家專門收治精神病人、腦癱患兒和老年痴呆症患者的郊區療養院,莫蘭換了三輛車,足足花了2個半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她剛到療養院門口,就發現高競的車停在那裏,看來喬納說得沒錯,他終於跟她走到一條道上了。按理說,是時候她該退場了,可是想到跑了那麼遠的路,卻兩手空空地回去,又有點不甘心。於是,雖然明知道會被高競罵,她最後還是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莫蘭向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自報家門說是高探長的助手,對方頗有些懷疑,因為她說她沒帶證件,他提議領她到院長室,因為“警方的人”此刻正在那裏跟院長談話,她正想說好,背後忽然傳來說話聲。回頭一看,原來是高競和一個白髮老頭,兩人正一邊說著話,一邊從底樓的一個小辦公室里走出來。
她用不着打招呼,高競已經看到她了。而且不出所料,看到她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瞪了她一眼。
“對不起,我遲到了。”莫蘭假裝沒看到他的表情。
“院長,她沒證件。”門口的工作人員一臉不信任地看看莫蘭
“她是……”院長看着高競。
“我們是一起的。”高競看着莫蘭說道,“她是新人。”
工作人員立馬鬆了一口氣,他快速跟高競身邊的那位很可能是療養院院長的白髮老頭交換了一個眼色。
“抱歉,高警官,因為我們這裏有規定,不允許病人接觸家屬以外的人,而這位同志,又沒帶證件……所以還請諒解。”院長充滿歉意地對高競說。
“沒關係。我們還是一起去看看我剛剛說的那位病人吧。”高競說。
“這邊走。”院長客氣地向前引路。
莫蘭發現剛才那位工作人員也跟在他們後面,他手裏拿了一大串黃銅鑰匙。
“他被關在這裏多久了?”莫蘭悄聲問他。
“大概3年吧。”他爽快地說,現在他對她的戒心已經基本消除。
“他得了什麼病?”
“想自殺。反正就是精神有問題,我也弄不清楚,我只負責開門和關門。”
他們拐過一條漆黑的小走廊,前面出現一幢氣派的五層白色大樓。
“你們這裏的收費一定很高吧。”莫蘭望着那刷得雪白的牆面,和大樓四周綠油油的草坪問道。
“比一般的療養院要高一些,因為我們還提供康復治療。”
“那麼那個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還那樣,時不時鬧一回。”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打開了大樓門口的鐵柵欄。
這是莫蘭第一次進精神病院,以前她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這種地方,因而對她來說,精神病院幾乎跟原始森林一樣陰森恐怖,她總覺得那一個個病房都象是幽深的洞穴,那些瘋狂的野獸就躲在裏面,雖然他們現在看上去很安靜,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突然發狂衝出來襲擊她。所以,當她一走進療養院主樓乾淨明亮的走廊,她的心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她膽戰心驚地緊緊跟在高競和院長身後,用手提包擋在胸前,作出防衛的姿勢,同時不忘偷偷打量身邊那些逛來逛去的身穿藍色條子衫病人,他們都是瘋子嗎,他們會不會突然朝她撲過來?她憂心忡忡地想。
而病人們似乎對這位年輕女性的造訪也很好奇,他們有的站在那裏直直地怔怔地看着她,有的朝她奔過來做鬼臉,有的則在背後拉她的頭髮,有的則哇哇大哭,還有人在自言自語,所有這些都讓莫蘭心驚肉跳,她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她真想轉身逃走。這時候,正在和院長說話的高競突然回過頭來。
怎麼樣?要不要到外面去等?他用眼神問她。
不用了。我很好。她強自鎮定地用眼神回答他。
高競點了點頭,回過頭去繼續跟院長說話。
正在他們說話間,莫蘭突然發現那個剛剛還在不遠處哇哇大哭的中年男人正朝她正面衝過來!他……他想幹什麼?
莫蘭節節後退,雖然他離她還有段距離,但他的舉動已經把她嚇得渾身發抖,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這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推到牆邊,那個中年男人越過她朝走廊的另一頭奔去。她抬頭一看,救她的人是高競。高競沒有看她,繼續在跟院長說話,但至此之後,他就一直站在她旁邊。
“不用怕,他不會傷害人,他只是喜歡這麼跑來跑去的,每天都是這樣。”院長轉過頭,和藹地朝莫蘭笑笑。
莫蘭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拐到樓梯口,直接上了三樓。
“三樓是我們的隔離病房。”院長介紹道。
“他一直住在隔離病房?”高競問道。
“是啊,從3年前他來這裏后,他就一直住在隔離病房。”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302隔離病房。隔離病房有兩道厚厚的鐵門,工作人員打開外面的那道鐵門,讓院長和高競進入病房的外間后便走出病房從外面把門鎖上。
“這是為了以防他突然發狂衝出去傷害別人,他很不穩定。”看到高競和莫蘭臉上同時現出困惑的表情,院長連忙解釋道。
通過外間的玻璃窗,可以對病房裏的一切一覽無餘。
一個穿灰色條紋病人服,剃着平頭的年輕男孩,正坐在書桌前看書。19歲,莫蘭想,如果三年前他是16歲的話,他今年應該是19歲。現在看來,他的五官的確象那個人。
“他被送來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渾身是傷,家屬說是他自己弄的,我們也相信,因為他有自殘行為,並且有嚴重的自殺傾向,他來的時候,整天大哭大叫摔東西,到處亂拉屎撒尿,把病房弄得臭氣熏天,還無緣無故地打人,所以我們不得不把他捆在床上,每隔一段時間給他打鎮靜劑。”
“除此以外呢?”高競問道。
院長似乎不明白高競的意思。
“除了外傷以外,他身上有沒有別的病?”高競注視着玻璃窗對面的年輕人。
院長清了清喉嚨,說道:“梅毒二期。”
雖然不出所料,但莫蘭還是心裏咯噔一下。
“他一開始拒絕治療,後來跟他談過好幾次才說服他。但病治好后,他就一直這個樣子,其實他一直沒好轉過。他的家屬也很少來看他,所以他恢復得更慢。”
高競忽然轉過頭去看着院長:“你說服了他?他是自願接受治療的?”
莫蘭知道高競為什麼要這麼問。如果男孩能被說服,就表明他那時候還沒有瘋,至少他還聽得進道理,跟外界的溝通也問題。
難道,他是裝的?
莫蘭的目光向玻璃窗內投射過去,8平方左右的小病房內,男孩正在專註地看書,他的臉沉靜安詳,好像根本沒覺察到玻璃窗外的動靜。誰知道這表面平靜的海面下是否藏着可怕的暗礁?
“他有時候顯得很清醒,有時候卻不是。他很讓人頭疼。”院長顯然很無奈。
“我是否可以跟他談談?”莫蘭插嘴道。
高競問院長:“可以的話,我們想跟他談談。”
“不,是我。”莫蘭補充道。
高競回頭盯着她。
“我想,還是我一個人跟他談比較好。”她對高競說。
高競猶豫了一會兒,才回頭問院長:“他最近情況穩定嗎?”
“最近還算可以。不過也說不準,要看你跟他說什麼話了。”院長擔憂地瞅了莫蘭一眼。
“他對什麼話特別敏感?”高競問。
“他對貓很敏感。”
貓?莫蘭和高競對視了一眼。
“他總說自己看到貓,還說貓是來接他的地獄天使,所以每次有人跟他提起貓,他都要自殺一次,而且還會大哭大鬧。”院長道。
他的話讓高競驟然下了決心。
“好,那麼就讓她試試吧。”高競說著看了莫蘭一眼。
“好吧。”院長分別看了兩人一眼,隨後按響了鐵門上的按鈕,不一會兒,先前的那位工作人員就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院長伏在他耳邊低語了幾
莫蘭帶着不安的心情獨自走進病房,男孩對她的到來沒什麼反應,仍舊在看書。
莫蘭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你好。”她輕聲說。
男孩慢慢抬起眼睛。
“你是誰?”他問道。
莫蘭發現他很瘦,捧着書的雙手青筋暴突,異常蒼白。
“我叫莫蘭,我是――月紅的朋友,你還記得月紅嗎?”莫蘭輕聲問道,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
男孩沒有反應。
莫蘭從包里取出一張張月紅的生活照遞到他面前。
男孩沒有接照片,只是盯着照片中的張月紅髮呆。
“她死了。”過了一會兒,他說。
“你們是朋友對嗎?”
“嗯。”男孩應道,他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了。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男孩看着她,沉默良久。
“她是被人扔下去的。”他說。
“你怎麼知道?”
“我就在旁邊――看着――她醉了,”他獃獃地望着前方,眼珠一動不動。
“那麼,是誰把她扔出去的?”莫蘭抑制着狂跳的心,緊張地問道。
男孩別過頭來看着她,突然張開嘴格格笑起來,聲音象女孩子一樣悅耳,現在他完全象個精神病人了。他笑得前仰後合,手舞足蹈,眼淚都笑出來了,隨後,笑聲戛然而止。
“是我。”他說。
現在,莫蘭可以完全肯定他沒有瘋了。他不僅沒有瘋,而且還很聰明。他的思路很清晰,他完全知道他在說什麼,也完全知道自己的話會有什麼後果,事實上,他在保護一個人。就是那個人,把他送到這裏來,為他支付昂貴的醫療費。他要用這種方法來折磨那個人一輩子,他不想把這個機會留給警方。莫蘭懷疑,他早就透過玻璃窗偷看過他們,他知道她是跟警察一起來的,所以他已經暗暗做好了回答問題的準備。
莫蘭也學着他的樣子笑起來,男孩驚異地看着她。
“你笑什麼?”他問道。
要裝瘋還不容易,莫蘭想。
“我笑你啊。”莫蘭收起笑。
“笑我?”
“真是枉費了月紅對你的一片心意!原來是你!”莫蘭盯着他的眼睛。
“哼。我是大力士!我是大力士!我是大力士!……”他笑着喋喋不休起來。
莫蘭不想聽他的瘋話,所以乾脆地打斷了他:
“那時候你離家出走了對嗎?跟月紅約會後,你就走了。”
他假裝沒聽見她說話,嘟起嘴巴發出怪聲,卟八,卟八……
“她還給了你錢。”
卟八,卟八,卟八,卟八……
“你出走沒多久就回來了,你突然發現你並不喜歡流浪生活,而且你身體不好,你好像得了什麼病!”
怪聲停止,他突然面露兇相。
“那又怎麼樣!”
看上去是很可怕,但莫蘭現在一點都不怕他了,他很正常,也很敏銳,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也能理解她每句話背後的意思。而且他的表情告訴她,他希望她繼續說下去。畢竟每天被關在這小籠子裏裝神經病,日子並不好過,一定乏味死了,所以有人能來看他,來跟他說說話,即使對方的來意只是為了誘供,也是件難得的新鮮事。
“你回來后,約月紅見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來了,那天晚上,你們聊得正開心,突然,有人回來了,你們的好事被逮個正着,於是有個人好生氣,好生氣,結果他把月紅從樓上扔了下去。”
他朝她齜牙。
“你為什麼不幫她?”莫蘭不理他的鬼臉,板起臉問道。
他停止做鬼臉。
“你為什麼沒幫她?你看着她死,你還算是她的朋友嗎?”
他看着她,足有三秒鐘。然後忽然之間,他的整個臉都扭曲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發狂地抓撓自己的頭髮,並痛苦地嚎叫起來,聲音慘烈地象正在被宰殺的野獸。
莫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狂勁嚇得不輕,有那麼一刻,她擔心他會衝過來打自己,她想要跳起來逃出去,但理智告訴她,她的問題已經觸到了他的痛處,她必須保持冷靜,耐心等待,才能從他嘴裏挖到真相,他就快說了,他就快受不了了,所以,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冷靜。
忽然,莫蘭聽到背後傳來打開鐵門的聲音,她迴轉頭,看見高競出現在門口,看來他已經通過玻璃窗看到了男孩那突如其來的歇斯底里表現,他一定是擔心男孩會攻擊她,但是,現在正是關鍵時刻,莫蘭不想他的到來影響男孩的情緒,於是她迴轉頭向他一揮手,要他出去,但是他沒理她,還是走了進來。
男孩蜷縮在牆邊,瞪着前方,他似乎並不在意房間裏突然多一個人。
“你當時在幹什麼?你們不是朋友嗎?”高競沒有看莫蘭,直接向男孩走過去,用冷靜而威嚴的口吻問道。
“啊……”男孩嚎叫道,衝到病房的另一個角落,撕扯着自己的頭髮。
“你為什麼沒有幫她?”高競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孩象個傻子似的使勁搖着頭。
高競蹲下身子,一把揪住男孩瘦弱的胳膊,猛力搖撼起來,莫蘭真擔心男孩的手臂會被他扯斷,因為他看上去比男孩更瘋狂,簡直象陣可怕的龍捲風,她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當時你在幹什麼?說!”高競厲聲道。
“你放開我,放開我!”男孩大聲哭叫。
高競放開他的手臂,卻沒有放過他。
“好吧,看着我!”他迫近男孩的身體,“看着我!”
男孩抬起滿是淚水的臉。
“告訴我,你當時在幹什麼!別給我裝瘋賣傻!你什麼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媽媽……,媽媽……”
莫蘭忍不住把手按在高競的肩膀上,她必須提醒他,他已經把男孩嚇壞了,但是高競卻一點都不為所動,仍舊兇巴巴地盯着那男孩。
“你還想挨揍嗎?你想我揍你嗎?我可比他厲害得多。”高競瞪着男孩問道。
難道高競真的準備使用暴力嗎,他是不是瘋了?莫蘭忍不住朝玻璃窗那邊偷瞧了一眼,幸好關懷家園的人不在,要是他們看到這副景象,不知道會怎麼想,警務人員刑訊逼供?
不過這一招還真靈。
“他打我,他我的頭,”男孩終於哭哭啼啼地說出話來。
“我病了,他還打我!好痛,一下,兩下,他簡直想殺了我,他恨我,……我昏過去了,她醉了,我昏過去以前,她就醉了。否則月紅會幫我的,不會讓他打我的,她是我的朋友,我病了,他還打我,一下,兩下,三下,他踢我的臉,把我的頭往牆上撞,打斷了我的鼻子,好多血,好多血,我說我錯了,我錯了,但是他就是不停手,後來,我就昏過去了……”男孩帶着哭腔,眼淚汪汪地說。
莫蘭可以想像那個人當時的心情,當他看到這個瘦弱的孩子跟一個年過40的老******混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多麼絕望和憤怒,剎那間,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破滅了,他的火氣就象火山一樣爆發了,他的恨是那麼強烈,以致他會把這個孩子打昏過去,一下,兩下,三下,還把他的頭往牆上撞,天哪,他一定流了很多血。
而這個孩子呢,當時已經罹患梅毒,渾身不舒服,有可能還在發燒,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他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另一方面,他怕那個人,即使有力氣,他也不敢反抗,那個人對他是有威嚴的。
“你醒來后呢?”高競口氣緩和了一點,他回頭掃了一眼莫蘭,她正好把手移開。
“我躺在床上發燒,他說,一切都過去了,她死了。”男孩平靜了一些后,說道。
莫蘭想到一個問題。
“可是你剛剛說,他把月紅扔下去時你看着。你不是昏過去了嗎,你怎麼能看到?”莫蘭柔聲問道,她不想嚇他。
“啊,我的眼睛還睜着呢,躺在地板上,就象死了一樣,我以為我會死掉。我看見他把她扔下去,然後……”他忽然露出恐懼的眼神。
莫蘭知道,現在是說到關鍵處了。她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後怎麼樣?你看見什麼?”高競盯着男孩的臉。
男孩又格格笑起來,笑得象哭一樣難聽。
“有一隻黑貓爬在窗上,他嚇得腿發軟,腿發軟,剛剛還象條瘋狗,突然嚇得象只軟腳蟹,哈哈,我說給別人聽,別人都當我瘋了,他們說,貓怎麼可能爬得那麼高,可是我真的看見了,哈哈……我想大概是地獄使者來接我了,哈哈,可是它忽然就不見了。”他笑着,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然後呢?”莫蘭緊張地問道。
“他關了燈,跑到另一個房間去了。”男孩終於完全恢復了平靜,他目露凶光地說,“後來我問過他,他說我瘋了,從來就沒什麼貓。他說那個臟病把我的眼睛弄壞了,很多人都這樣,可是我知道,我的眼睛沒壞。於是,我就抓了他的臉,我把尿和屎弄到他身上,他哇哇亂叫,我笑,我笑得好開心……”
莫蘭想,這大概就是這孩子會被送到療養院來的原因吧。一方面,這孩子的瘋狂勁讓他受不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這孩子到處亂說,所以,把他關在這裏是最好的了,但是他沒想到,這孩子一進來,就不想出去了。
你說我瘋,我就瘋給你看!你甩不了我,誰叫你生了我!我要做你一輩子的負擔!這就是兩年多來這個孩子的心聲,多麼幼稚,卻又多麼殘忍,但他真的做到了。莫蘭想,對那個人來說,也許情願沒有生過這個孩子。所以,他很少來看他。
回家的路上,莫蘭心情低落,絲毫也沒有即將破案的興奮感,那孩子痛苦地揪着頭髮蜷縮在房間一角的場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她始終無法忘掉那雙絕望痛苦的眼睛,還有他那信手拈來的瘋狂勁,他已經習慣了,習慣失控了,也許他還在享受這種讓別人心驚膽戰的恐怖效果。這個孩子已經完了,莫蘭想。
“你怎麼了?”高競見她一直沒說話,便問道。
“我突然覺得人生很無常。”她輕輕嘆了口氣。
高競開着車,回眸斜睨了她一眼。
“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今天應該高興才對。”高競一如既往,只要破了案,他的心情自然就是晴空萬里。不過,在莫蘭看來,他有點沒心沒肺。
“如果現在發生車禍,我們可能會死在一起,難道你不覺得有話要跟我說嗎?”莫蘭隨口說道。
這話似乎讓他很不自在,他居然突然沉默下來,而且表情凝重。
他的態度讓莫蘭忽然意識到這問題帶有某種暗示,於是她馬上改口道:“好了,算我沒說。我知道你會注意交通安全的。”
但是他的表情仍然嚴肅,象是在認真考慮她剛才的話。
他真的誤會了。這下輪到莫蘭不自在了。
“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所以隨便發發感嘆而已。你不必多想。”
“其實,我是有話要對你說。”他很認真。
他想說什麼?莫蘭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你不想聽嗎?”他問。
“不想。”她忙搖頭。
“可是我很想說。”
“可是我不想聽。”莫蘭堵上耳朵。
“不聽你會後悔的。”他說。
莫蘭沉默了兩秒鐘。
“好吧,你說,我聽着。”她下定決心要好好聽聽,如果他們兩個發生車禍,他究竟會說什麼?莫蘭好奇得很,原先的陰霾情緒一掃而空。
“那我就說了。”
“好。”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找那件風衣了。”他略帶得意地說。
一秒鐘的沉默。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臨終遺言?莫蘭差點脫口而出。
“怎麼樣?”
“我好欣慰。”莫蘭毫無熱情地說。
“那麼,如果我們發生車禍,你會對我說什麼?”他反問道。
“我會說!”莫蘭沒好氣地說,“真倒霉,跟豬死在一起!”
高競望向前方,哈哈大笑了起來。
真是的,他的心情怎麼這麼好?莫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車行了10分鐘后,高競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把耳機塞進耳朵。
“好。打報告申請搜查令!越快越好!”他恢復了冷靜的命令口吻,忽然又口氣一變,“噢?知道了。”
“怎麼了?”他掛上電話后,莫蘭問道。
“還記得你跟我提起的牙籤嗎?毒物分析報告出來了,呈陽性,跟我預料的一點不差。”他平靜地說,先前的興奮勁已經煙消雲散。
“還有呢?”
高競掃了她一眼,說:“劉露快不行了。”
“啊?”莫蘭的心陡然一落。
“突然惡化的。就象你說的,人生無常。”
莫蘭彷彿看到劉露那張虛弱蒼白的女人臉又出現在玻璃牆對面,那張臉,時而哀怨,睿智,時而絕望,又時而詼諧,他說過什麼來着……
“我原來是醫生,精神科醫生,我曾經想用心理學挽救自己,但沒有成功。所以我最終放棄了。40歲終於才改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拋棄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早就沒兒子了。小姐,我看開了,我本來就不該是一個父親,我本來應該是一個女人。”
“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喜歡他,他身上集中了很多令人心動的元素,除了英俊瀟洒,有份很體面的工作外,他的性格,他那孤僻靦腆的性格也非常動人,他成年後我只見過他一次,我只看到他的側面,但是難以忘懷。”
……
莫蘭迅速拿出手機,撥通了董斌的電話。
“跟你作個交易如何?如果你去看你的父親,我就告訴你是誰殺了林琪。”莫蘭對電話那頭的董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