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忽略的線索
當天晚上,喬納回家的時候看見莫蘭獨自坐在地板上發獃。
“有收穫嗎?你不是去見過張醫生了嗎?”喬納問道。
“是啊,他承認自己在電梯口曾經跟林琪見過面,兩人說了幾句話,但他不承認打過她,也不承認林琪攻擊他。”
“那當然,誰會那麼笨自己承認?而且,你算老幾?他就算做過也沒必要向你承認。你為什麼肯定他打過她?”喬納把她剛剛從信箱裏拿來的一疊信和報紙丟在桌上。
“我只是瞎猜而已,我想看看他的反應。”莫蘭說。
“結果呢?”
“我想他的確對張月紅做過壞事,但他應該不是林琪的父親。他的回答很沉着,是想清楚才回答的。”莫蘭疲倦地靠在沙發上,嘆了一口氣,“我想他應該不是兇手。”
“可昨天你還說他是頭號嫌疑犯。”喬納奇道。
“有我的信嗎?”莫蘭答非所問。
“沒有,全是賬單。”喬納把包丟在沙發上,隨後順手從茶几的果盤裏拿了一個洗乾淨的蘋果啃起來。
“沒有匯款單嗎?”莫蘭略帶遺憾地問道。
莫蘭想,眼下如果她能收到一筆不菲的稿費,或者收到老爸從法國寄來的名牌香水,也許她的心情會好起來,她已經為這案子困擾太久了。她的腦袋到現在還是一團亂麻。
“沒有。”喬納答道。
“我們的信箱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最近只會收到賬單和廣告信?”
“那你去郵局投訴吧,大概他們會幫你付賬單的。”喬納停頓了一下,問道,“為什麼張醫生不是兇手?”
“因為如果林琪的對手是他,而他如果在電梯口就打了她,那林琪應該會叫的。可是周圍沒人聽見叫聲。她為什麼沒叫?”
“或許他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自己家裏。也或許他把她打昏了。”
“如果她頭部經過重擊,那法醫報告上應該有說明,但是,我記得那上面只說她身上和臉上有多處淤傷,這些傷並未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至少應該還不至於會讓她昏過去。我想如果他真的打過她,她沒有叫,只有一個可能,她決心繼續實行自己的計劃,所以她不想驚動別人,而這也證明她的對手不是張醫生。”
“得了吧,他都承認自己在案發時曾經在電梯口見過林琪了,不是他還會是誰?”喬納把蘋果嚼得嘎嘎響。
“正因為他承認了,我才更覺得不是他。”莫蘭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什麼怪論調!”喬納嚷道。
“知道嗎?他沒必要向我承認。就象你說的,我算老幾?一個沒有任何權威可言的無名小卒而已。他根本沒必要向我承認任何東西。我騙他說他前妻半夜來過電話,他其實只要說,小姐,我把卧室的電話線拔了,我好像是聽到電話在客廳里響,可我不想去接,我太困了,……你看,合情合理。我也沒話好說。可是,聽到這個,他居然嚇壞了。”莫蘭誇張地學着張重義的驚恐模樣,他的神態當時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確嚇壞了。
“就算他嚇得屁滾尿流,又怎樣?”喬納滿臉困惑。
“他其實蠻老實的。也許做過錯事,但還不夠狡猾,真正殺死林琪姐妹和張月紅的人要狡猾的多,所以兇手應該不是他。而且,林琪要殺他易如反掌,根本不用等到夜深人靜。記得嗎,那天中午張醫生曾經約她吃飯,他們有的是時間獨處。”莫蘭歪着頭向假想中的張醫生拋了個媚眼,“唉,親愛的,我們去你家吧,那裏很安靜,我們好好聊聊。你說那個張醫生會拒絕嗎?前面有刀山他也會去。”
短暫的停頓。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說林琪穿着白色風衣。”莫蘭道。
“那又怎麼樣?她本來就穿着。”喬納更加困惑。
“如果風衣能引起兇手的注意的話,林琪就不會穿着它去六月大樓,她一定會留下最不顯眼的證據在現場。所以,兇手應該不知道有白色風衣這回事。”
“你把林琪想得太聰明了吧。她那支口紅不就被發現了嗎?所以風衣也很可能被發現。所以就算張醫生說她穿了一件風衣也可能仍然是兇手。”
“如果他真是兇手,如果是他把風衣處理掉了,他應該也不會坦白說她穿了風衣,因為他知道林琪掉下樓的時候只穿了黑貓緊身衣,那他幹嗎要多事?他又不知道出租司機的證詞。”莫蘭道。
“我他媽的,真夠複雜的!”喬納啃着蘋果的嘴停下來,痴愣愣地看着莫蘭。
“所以我最近都有白頭髮了。”莫蘭輕嘆了一口氣。
“等等,你說林琪要殺他易如反掌?嗯?她要殺人?”
“還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找警方幫忙?當然是想自己報仇。別忘了,她是有前科的人。她習慣自己解決問題的。”這個想法在莫蘭的腦海中已經盤踞很久了,現在終於說了出來。
“可是她留下那麼多線索不就是給警方的嗎?……你知道高競他們找到多少線索嗎。他們找到了她那天下午的整天路線。”
“是的,你說過。”莫蘭清了清喉嚨,繼續說:“其實那天她做了兩手準備。她準備報仇雪恨,殺死那個害死妹妹和母親的人,這是計劃a,但是她也估計到,自己有可能會失敗,如果她反被對方殺死怎麼辦?她當然不可能放過他。於是就有了計劃b。其實她後來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計劃b所設計的,買風衣、買小魚擺設、寫信、跟小店主攀談,買襯衫、手錶、借圓珠筆、買武器……還包括跟所愛的人共度良宵,如果知道要死,她當然不想留下遺憾,我相信她不會莫名其妙委身於人。”
“切!他們當然不可能是在聊天。”
“總而言之,林琪故意留下那麼多線索,就是為了告訴警方,她是去見某個人,如果她遭遇不測的話,就是對方殺死了她。這就是她的全部潛台詞”莫蘭道。
“那如果林琪報仇成功呢?她殺了她的仇人。她會怎麼樣?”
“我想她肯定會逃走,而且做得天衣無縫,沒準她已經買好了離開這個城市的飛機票。所以那對於她來說,是名副其實的最後一天。”
喬納歪着頭想了一會兒,問道:
“那麼她究竟為什麼要穿那身衣服去找兇手?”
“為了試探。”莫蘭不假思索地說。
“兇手是誰,她其實是猜出來的,她沒有確鑿的證據。她知道,對方也許已經不記貓女的臉是什麼樣子,但他一定能記得這身衣服。所以她要試探對方的反應。第一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她很明白這點。也許她想重演案發經過。……想想兇手的感覺,當他在黑暗中朝窗口望去,有一隻黑貓停在那裏,象三年前一樣,而他知道,那隻黑貓早就死了。”
“真恐怖。”
“還有更恐怖的!當他藉著月光突然認出她來的時候,他一定嚇破膽了,因為他認識這個女人,還很熟悉這個女人,搞不好,他白天還見過她,白天的她跟往常沒兩樣,可是現在她卻穿着古怪的衣服,停在他的窗口,朝他咪咪笑,她應該很會製造那種效果,也很懂得人的心理。”莫蘭忽然假設,如果有一天晚上,她突然看見喬納扮作貓女站在她的窗口朝她陰森森的微笑,她一定會當場嚇昏過去。熟悉的人突然變臉才是最恐怖的。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時候,她聽到喬納冷笑了一聲:
“可惜她再耍那些恐怖電影的花招也沒用,到最後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還不是只能實行計劃b?”
“她的計劃很周全,不過出了個岔子而已。”
“什麼岔子?”
“當然是張醫生嘍。她沒想到電梯會在12樓停下,沒想到張醫生會襲擊她。因為跟張醫生搏鬥,她可能丟了武器,還受了傷,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她也許不會死。我想她乘電梯是要上頂樓,然後從頂樓爬下來。”
喬納狠狠咬了一口蘋果。
“這麼說,你確定那個討厭的張醫生不是兇手嘍?”
“八成不是他,我可以跟你打賭。”
“那麼董斌呢?”
“他至少比張醫生更有可能。”
“為什麼?”
“因為他跟林琪一樣,是那種把一切藏在心裏的人。他有足夠的體力、智力和定力來完成這一切。三年前殺了人還可以繼續住在那棟樓里,不就應該是這種人嗎?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做到這點。他是從小在恥辱中長大的,想想他心裏有多少憤怒需要發泄?他掩飾得越是成功,就表示他越是壓抑,也就表示他越是有發泄的需要。而且他有動機。他好像也知道張月是被謀殺的。當然,他也可能只是目擊者,但出於對張月紅的討厭,他決定裝聾作啞。”
“真是顛三倒四!一會兒說他是,一會兒又說他不是!那他究竟是不是?”喬納又不耐煩了。
“我也不知道。”莫蘭也覺得自己有些前後矛盾。
“還有,如果肯定他就是殺人兇手,林琪怎麼會主動跟他發生關係?”
這話可真是難聽!莫蘭不禁皺了皺眉頭,心想喬納什麼時候才能夠學得文雅一點?再美好的愛情在她嘴裏都成了一堆狗屎。
“所愛的人,就是自己要殺的人,也是即將殺死自己的人,這才叫最後的愛!你不覺得這很浪漫嗎?”莫蘭問道。
“百忙之中你還有空感受浪漫!”喬納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樣。
“她為什麼不能那麼做?反正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她還給他買了手錶和襯衫。紅襯衫,說要他永遠記住她。媽的,我看她是百分百地喜歡這個男人,簡直可以拍電影了。”
“這話既可以理解為至摯不渝的愛情,也可以理解為威脅。紅色,本來就是鮮血的顏色。”
但是莫蘭想,不管董斌有沒有殺死林琪,也不管那件紅襯衫究竟代表什麼,他恐怕都會永遠記得她。
一天之內體驗愛與死!的確太浪漫了!莫蘭暗自唏噓。
喬納趁着啃蘋果的時候想心事。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把蘋果啃完了:“好吧,我現在不想再聽你說廢話了,我只想知道,誰是兇手?是董斌還是張醫生?”她說。“還有是誰殺了王俊?”
莫蘭感覺自己的舌頭被鉗住了,她就是不知道,王俊的死究竟算是怎麼回事,到底誰要殺他?殺他究竟有什麼好處?董斌好像不太可能殺死王俊,因為他沒有時間,王俊是在被揍時突然倒地身亡的。
“我不知道。”她沮喪地說。
喬納朝她白了一眼,把蘋果芯扔進垃圾桶。
“所以,你還不是在白忙?”
喬納說完這句后便直接進了浴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粗人!莫蘭心裏罵道。
不過好像是有白忙一場的感覺。
為什麼找出那麼多事實來,仍舊抓不到重點呢?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複雜了?難道是自己找錯方向了嗎?不會不會不會,絕對沒錯,可是,究竟是誰呢?難道真的是董斌?還是張醫生?
她的目光不經意朝桌子上的賬單和廣告信掃去。
突然,她的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
等等,賬單?是賬單?
電費賬單?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衝到方桌前一把抓起煤氣單和電費單,對了,居然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這點,完全忽略了,她的腦子飛快地轉着,難道說,是這樣?
啊哈!她腦子裏有個聲音大喊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麼簡單!我好笨呢!莫蘭暗自罵自己。
就象有了一把萬能鎖,只要打開一道門,剎那間,其它門也統統開了。
其實,兇手老早就坦白了,只是,自己居然沒注意到,居然就這麼傻!
她聯想到她最後一次看見林琪的時候,她注視着對面大樓的目光,她在想什麼,現在,莫蘭終於明白了。
她敲響了浴室的門。
“你發什麼神經?我還在洗澡呢!”喬納打開了門,她虎着臉,身上還裹着浴巾。
“我要你幫個忙,這很重要。”
等她說完后,喬納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麼了?”她問。
“奇怪,高競今天也讓我查這件事。”喬納答道。
“這麼說,你已經查過了?”
“關懷家園,你可以去那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