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在半夜哭泣
13
從荷花池出來時,下起了大雨,雷聲在低空一個緊接一個地炸響,炸得人心驚膽戰。我不知道羅天是憑什麼推斷出劉小惠不是自殺的,我問了他,可是他不告訴我。如果他剛才發現了什麼,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傍晚的時候下過一場雨,即使有線索,也早應該被雨水衝掉了,那麼,他為什麼斷定劉小惠並非自殺?
還有,到底是誰燒的紙錢?是在拜祭劉小惠嗎?
我跟羅天冒雨奔出了小樹林,晚自習還沒結束,羅天讓我趕緊回宿舍換衣服,可別淋壞了。
我點頭應着,往宿舍樓衝去,抬眼間,卻遠遠地看見在我住的那間宿舍門口吊著一個白糊糊的人影,他(她)的身體好像還在左右搖晃。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猛地停住腳,尖叫着:"羅天!羅天!"
羅天還沒跑遠,聽到我的尖叫便立刻停了下來,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誰?"
我來不及回答他的話,飛快地往宿舍樓跑去,一口氣跑到了四樓,只見搖搖晃晃站在一條凳子上的女子竟是葉寒,她踮着腳尖,兩手舉過頭頂,一副準備上吊的造型。
我嚇破了膽,大叫一聲:"葉寒--"
隨着我的聲音一響,葉寒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搖晃得更厲害了,尖叫一聲,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就在她摔下來的同時,羅天一個箭步飛奔過去,及時抱住了葉寒。
我驚魂未定地撲過去,抓住葉寒:"你怎麼了?為什麼要想不開啊?"
葉寒自己顯然也被嚇倒了,她拍了拍胸口,不解地望望羅天,又望望我:"想不開?"
"是啊。"我抬頭朝門上看去,卻沒有發現繩子之類的東西,我疑惑道,"你剛剛不是……"
葉寒也朝門上看了看,隨即便恍然大悟般地笑開了:"你們以為我要上吊啊?哈哈,我只是換燈泡啦。"
看着她手裏的燈泡,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真是虛驚一場。
很快,羅天便把燈泡換好了,葉寒為了答謝他剛才的"英雄救美",非得送羅天下樓,回來后,就變成花痴了,一個勁兒地拉着我問長問短:"哎,古小煙,你跟羅老師是不是認識啊?"
不等我開口,她又自顧地說:"哈!你們肯定認識,否則怎麼會一起上樓來呢?而且兩個人都淋得跟落湯雞一樣,你晚上又沒去上自習,是不是跟他約會去了?老實交代,他是你什麼人?"
我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得含糊地隨便應了一聲:"呃,表哥。"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表哥?不會吧?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啊?你們倆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忍無可忍地翻了翻白眼:"拜託,表兄妹而已,又不是親兄妹,親兄妹還有長得不像的呢。"
她嘻嘻一笑道:"也對哦。"然後,她又歪着腦袋,喋喋不休地說,"我還是不相信,你怎麼有一個那麼帥的表哥?他是幹什麼的呀,怎麼突然跑來咱們班教法律?他結婚了嗎?或者有沒有女朋友?他多大了?"
我正不知如何躲開葉寒這些無聊的問題,冷夢凡下自習回來了,她一進門就問:"誰啊?誰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女朋友?"
我怕葉寒啰嗦,趕緊把話接了過來:"咦?關雨菲呢?她怎麼沒和你一塊兒回來?"
冷夢凡揮了揮手:"她呀,剛在樓下讓蘇晨陽逮着了,我可不想做電燈泡。"
我還想再說話,葉寒已經從床上跳了起來,把冷夢凡拉過去,將羅天剛才怎樣"英雄救美"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你知道嗎,羅老師竟然是古小煙的表哥耶!"
冷夢凡驚奇地看着我:"你表哥?真的還是假的?"
事已至此,我只得硬着頭皮說是真的,趕緊拿了睡衣去洗澡,這該死的葉寒。
洗完澡回來,竟意外地看見冷夢凡正趴在床上哭,哭得悲悲切切,關雨菲已經回來了,跟葉寒坐在床邊安慰冷夢凡。我走過去,詫異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葉寒說:"她剛剛接到電話,說她奶奶病逝了。"
冷夢凡哭得更傷心了,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動着,任我們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一直到宿舍熄燈,她才從悲痛中漸漸平靜下來,哽咽着說:"你們去睡吧,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我們這才紛紛回到各自的床上。
晚上淋了一場雨,這會兒感覺全身疲乏,儘管眼皮沉重得粘在了一起,可是我的腦子卻是出奇的清醒,反反覆復都是在荷花池看見的那些"鬼火",真的是有人在燒紙錢嗎?羅天說劉小惠不是自殺的,那麼她又是被誰殺死的?那些"鬼火"會不會是她的鬼魂?如果是的話,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窗外電閃雷鳴,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可是噩夢卻伺機而入,我夢見黑暗如潮水般向我襲來,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攀上了我的床沿,繼而在我身上一頓亂摸,我看不到那雙手的主人,他(她)隱藏在黑暗中。我奮力地掙扎着,終於大汗淋漓地醒了過來。
那雙手是誰的?我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沒等我從噩夢中緩過神,就聽見對面的床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驚恐地轉過頭去看,原來是冷夢凡在床上翻來覆去,她大概還在為奶奶病逝的事傷心吧。我鬆了一口氣,問道:"冷夢凡?你還沒睡么?"
冷夢凡停止了翻動,輕聲說:"嗯,我睡不着。"她的聲音有些喑啞,"你也沒睡?"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現在睡不着了。"
"那你過來跟我睡吧,"說著,冷夢凡往裏面挪了挪,騰出一個位子給我。
"還在為你奶奶的事傷心?"我抱起枕頭爬到她床上,在她身邊躺了下去。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好像又要哭。藉著窗外時不時的閃電,我看見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紅又腫。人都已經死了,我知道怎麼安慰都沒用的,於是,我問她:"你要請假回家嗎?"
她說:"要的,剛接完電話那會兒我已經給班主任打過電話請假了,明天早上七點會有一趟火車,到時候你幫我把請假條帶給班長,好嗎?"
我點點頭:"好的,你也別太難過了。"
她長嘆一聲,悠悠地說:"怎麼能不難過呢?我一想到奶奶心裏就疼得很,其實奶奶很可憐的,我爺爺死得早,她只有我爸一個兒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爸身上。後來,我爸有出息了,賺了很多錢,在城裏買了房子,也把奶奶接了過去,誰知奶奶竟跟我媽不合,三天兩頭地吵架,我媽嫌她老思想、笨手笨腳,奶奶也嫌我媽不務正業,整天只知道打麻將,我爸夾在她們中間兩頭都不是,再後來,奶奶因為心疼我爸,不想讓我爸為難,就自己回農村去了。唉,奶奶都七十多歲了,身體又不好,這次聽說病得很厲害,可她怕我爸擔心,愣是沒講,結果終於熬不住了,早上咽氣的時候也沒見到我爸最後一眼……"
說著說著,冷夢凡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然後又絮絮叨叨地對我說她奶奶如何如何疼她,一直說到後半夜她才睡去。婆媳之間自古以來就是最難說清的事了,如果我以後成了羅天的媳婦,我一定好好地待他媽。一想到羅天,我的心裏便暖暖的。
我翻了個身,輕輕地闔上了眼睛,但就在我即將入睡之時,耳邊再次傳來一陣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凝神聽着。
沒錯,就是這個哭聲,昨天晚上我也聽到過。我渾身打了個冷戰,難道真的是荷花池裏的嬰怨?
聽了沒多久,我突然眼睛一直,不對,這好像不是小孩子的哭聲,更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而且……就來自這間宿舍。
更可怕的是,它好像是從高敏床上傳來的……
14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我總是能時不時地聽見那可怕的哭聲,搞得我睡眠質量嚴重下降,上課老走神,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到最後,我甚至不敢再靠近高敏那張床。聽人說,如果一個人的怨氣太重的話,那麼在死後,他(她)的魂魄就會一直殘留在他(她)死去的地方。我想,那哭聲肯定是高敏發出來的,所以,趁冷夢凡回家的這兩天,我一直賴在她的床上睡。
我不敢把自己的害怕告訴羅天,因為他總是說我,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讓他很頭疼,太容易相信鬼神之說了。其實我也不是這麼迷信的,只是因為很多事情就發生在我身邊,所以,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在我閉目養神之際,葉寒從門外奔了進來,走到我身旁,用大腿碰了碰我,遞給我一個還在滴水的蘋果。
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翻過身去:"不吃,我困死了。"
她一把將我扳了過去:"還睡啊?快要上課了呢。"
我不滿地皺了皺眉:"我不想去上課了,你幫我請個假吧。"
葉寒立即說:"那可不行,下午是范老頭的課。"
葉寒說的范老頭是我們的語法課老師範海舟,因為我剛來學校,也不是很了解他的為人,不過聽說他嚴厲得很,而且每次上課前都要點名,下課前還要再點一次名,如果有缺席的,被他逮着就慘了,他總能想出法子折磨你,所以,只要是他的課,肯定不會有人遲到早退。
其實范老頭一點都不老,最多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穿着很時尚,不管在任何場合,都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看不到半點褶皺,頭髮也油光發亮,最典型的就是他那雙皮鞋了,亮得能照出人影。天知道這些學生為什麼會叫他范老頭。
我老大不願意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發現關雨菲也起來了,她的樣子糟糕透了,臉色蠟黃蠟黃的,雙眼空洞無神。從劉小惠死的那天早上到現在,她就沒吃過任何東西,只喝了一些水,三天了,換成誰都會受不了的。但她什麼都不肯說,誰也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葉寒把那個蘋果遞到關雨菲跟前,關雨菲虛軟地搖了搖頭,剛站起來,卻又搖搖晃晃地坐了下去,看來,她已經餓得快要撐不住了。
葉寒見狀,立即嚷了起來:"失戀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是再不吃東西的話會死掉的!"
我也走了過去,坐在關雨菲的身邊,攬着她的肩膀:"葉寒說得對,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知道你肯定碰到了什麼事,而又不方便對我們說,但是你不能跟自己慪氣呀,有什麼比身體健康更重要呢?你如果病倒了怎麼辦?我們看到你這樣,心裏都不好受的。"
葉寒趕緊附和着:"是啊是啊,身體沒有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把這個蘋果吃了吧,啊。"
最後,在我和葉寒左一句右一句的輪番安慰下,關雨菲終於把那個蘋果吃掉了,我們見她身體這麼虛,好像隨時都會暈倒一樣,就說幫她請假,可是她不肯,說自己能行。結果在課堂上她還是沒熬得住,把剛剛吃進去的那個蘋果全數吐了出來,更加倒霉的是,正巧范老頭經過她的身邊,一大口穢物便不偏不倚地吐在了那雙鋥亮的皮鞋上。
范老頭的臉甭提有多難看了,他立時瞪直了眼睛,啪的一聲,將書重重地拍在關雨菲的桌子上,怒吼道:"你--給我出去!馬上!Out!"
關雨菲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一口穢物又自口中噴出,范老頭立刻彈跳起來,躲得遠遠的,不停地跺着腳,想把皮鞋上的穢物跺掉,那樣子活像一隻馬戲團的猴子。跺了一會兒,他誇張地叫道:"都是些什麼人,竟然在課堂上吐,I服了You!"說罷,又衝著關雨菲吼,"你如果吐完了就給我馬上出去!消失!"
他怎麼如此沒有人情味?
見關雨菲吐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我忍不住站了起來:"老師,關雨菲都病成這樣子……"
還沒等我說完,他就厲聲打斷了我的話:"Stutup!"然後飛快地衝到了我跟前,手指險些戳到我的腦門上,吹鬍子瞪眼地說,"你--把今天所學的課文給我抄50遍,晚自習之前拿到office交給我!"
話音一落,他便氣沖沖地走出了教室,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了下來,厭惡之極地指了指那堆穢物,讓我們在三分鐘之內把它清理乾淨,而後又大聲說:"不許走,不許大聲喧嘩,我換雙鞋子回來點名!"
他還不是一般的變態!我瞪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咒罵了一句。
15
待范老頭走後,我把關雨菲送到了醫務室,關雨菲本來還不肯,說她自己可以去,她擔心范老頭回來點名時發現我不在又要懲罰我。我笑笑說沒事,反正都已經被罰抄課文了。
關雨菲打了兩瓶點滴,她的氣色看起來才稍好一些,我把她攙回宿舍后,便開始埋頭抄寫課文,50遍啊,這個該死的范老頭!我一邊抄,一邊罵他。
關雨菲要過來幫我抄,我推開她說不用,讓她好好休息,她身體還沒好呢。
關雨菲很抱歉地看着我,說:"對不起啊,古小煙,害你抄課文。"
我揮了揮手:"沒關係的,又不是你的錯,都是那該死的范老頭,太變態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還是我幫你抄吧,要不然晚自習之前你肯定抄不完的。"
"真的不用,你就乖乖睡覺吧,一會兒葉寒回來讓她幫我抄。"
"古小煙……"她看看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
她躊躇着,樣子奇怪極了,半晌,終於說了一句:"謝謝你。"便側身躺在了床上。
我停下手中的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很強烈地感覺到她原本不是想對我說那三個字的,那麼,她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呢?
在我愣神之際,葉寒回來了,她的臉頰紅紅的,帶着幾分羞怯。我奇怪道:"你幹嗎?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她不說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歪着腦袋看我,臉上掛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被她這副樣子搞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她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你想知道嗎?"
我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知道什麼?"
她突然靠過來,湊到我的耳邊,神經兮兮地說:"我不告訴你。"說罷,便大笑着跑開了。
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神經,耽誤我抄課文。"
一會兒,葉寒收起笑,走到關雨菲的床邊,摸了摸關雨菲的額頭,問她好些了沒,嗔怪道:"都說了叫你別去上課了,你看吧,吐得范老頭一腳都是,那個潔癖狂,剛才差點被氣瘋了,回來的時候還戴了口罩呢。"
關雨菲淡淡地笑了笑:"葉寒,你去幫古小煙抄課文吧,我擔心她抄不完,范老頭又該想着法子整她了。"
葉寒很爽快地答應了,對我說:"罰你抄課文算是輕的了,照抄而已嘛,我以前還被罰背課文,簡直是要命。"
"背課文?那麼變態?"
"可不是嗎,反正啊,誰要是得罪了他,准被好下場。"
葉寒的話音一落,我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忙問她:"你剛說什麼?范老頭是個潔癖狂?回去的時候還帶了口罩?"
葉寒不假思索地說:"是啊,關雨菲不是在教室里吐了嗎。你剛來學校沒幾天可能不清楚,范老頭是咱們學校最有潔癖的人了,我還沒見過比他更有潔癖的,以前也見過一個,但跟他比就差遠了,你不知道……"
葉寒又開始啰嗦了,不過她後面啰嗦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腦子裏轟轟直響,我反覆地想着,一個如此有潔癖的人,他會不會正是10年、20年前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因為他忍受不了骯髒,是以,他也同樣會忍受不了別人犯下"七宗罪"。羅天跟我說過,他推斷兇手是一位男性,年齡在38-50歲之間。
我越想越覺得范老頭就是兇手,於是,我立馬跑到門外給羅天打電話,可是沒人接,然後我又給他發了一條信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讓他去查一查范老頭是不是一名基督教徒。
傍晚的時候,羅天給我回了信息,他說,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乖。
16
夜裏一點多,我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后再也睡不着了,輾轉反側,心情也鬱悶到極點,自從來到這所見鬼的學校后,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若不是羅天現在也在學校里,我真想回去算了。
在我暗自抱怨之時,葉寒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我趕忙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也被噩夢驚醒?她沒搭理我,就那樣呆愣愣地坐着,挺直腰板。我有些納悶,又問了一遍,她仍然沒反應,就像沒聽見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她慢吞吞地下了床,緩緩地走到高敏的床邊,站住不動了。因為她是背對着我的,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但我感覺她像是在審視什麼。然後,她蹲了下去,用手輕輕撫摸着床單,摸了一會兒,又將臉貼了上去,一如貼着自己的心愛之物一般。
我渾身哆嗦了一下,她這是在做什麼?
半晌,她再次站了起來,似乎嘆了一口氣,轉身就向外面走去。
當她拉開宿舍門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覺到有一股陰風迅速地卷進了宿舍,撲面而來,遍襲我的全身。
我再次打了個戰慄,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看了看,1點43分,這麼晚她要去哪裏?
我哆哆嗦嗦地翻身下了床,本想叫醒關雨菲的,但見她睡得很熟,便不忍心吵醒她,只好獨自出了門。
待我走出門時,葉寒已經走到樓梯口,正欲下樓。
我心裏頓時七上八下的,想着剛開始叫她沒反應,又想着她的古怪舉動,腦子裏突然閃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她該不會是夢遊吧?
這麼一想,我便覺得格外恐怖了,夢遊的例子我在書上看多了,這三更半夜的,天知道她要去幹嗎。我甚至想就此返回宿舍,不再管她了,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腳,好似葉寒的身上有一種不可抗拒的磁力,迫使我尾隨其後。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大的恐懼向我瘋狂襲來,因為葉寒所去的方向--正是荷花池。
她的身影在小樹林間熟悉而又緩慢地穿梭,白色的睡衣及凌亂的髮絲被夜風輕輕掀起,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幽靈。
她在夢遊中去荷花池幹什麼?我又想到了她剛才在宿舍里將臉貼在高敏床上的那一幕,我的心霎時如同掉進了冰窖。因為我的腦中閃出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
葉寒被高敏的鬼魂附身了!
當我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葉寒正緩緩地向劉小惠弔死的那棵大樹下走去,我緊張得無以復加,不知道是該叫住她,還是隨她去,畢竟我現在還無法確定她到底是在夢遊還是被高敏附了身……如果她是夢遊的話,我自然是不能叫醒她的,可是,她如果是鬼上身,我該怎麼辦?
就這樣,我心急如焚地看着漸漸遠去的葉寒,腦子裏飛快地轉着,尋找對策。可就在葉寒即將靠近那棵大樹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緊接着,她竟像一根木頭樁子一樣,撲通一聲,撲面倒了下去……
17
羅天接到我的電話后很快便趕來了,我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羅天沒答話,直接把葉寒抱去了醫務室,剛到醫務室沒一會兒葉寒就醒了,但她的狀態很糟糕,神情恍惚,臉色慘白,額頭也因為剛才的撲面倒地而磕破了一塊皮,正在往外滲着血絲。
醫生幫她把傷口包紮好后,又給她打了點滴。待醫生走出去,我趕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問她為什麼要跑到荷花池去。她不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我和羅天,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關雨菲也來了,她剛才突然醒來看見宿舍里沒有一個人,以為出什麼事了,所以就給我打了電話。她一看見葉寒的額頭上貼着紗布,便驚呼道:"怎、怎、怎麼了,發生什、什、什麼事了?"
我吃驚地看着關雨菲,她正在焦急地詢問葉寒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原來她一緊張起來,真的會口吃。
羅天說:"先別問了,讓她好好休息吧。"然後又看了看時間,對我和關雨菲說,"你們好好照顧她,我先走了。"
葉寒一聽羅天要走,立馬有些發慌了,可憐兮兮地看着羅天,說:"羅老師,你能陪陪我嗎?我好害怕。"
見羅天臉上露出疑難之色,我趕緊說:"羅老師,你就陪陪葉寒吧。"說完,也不管羅天願不願意,拉着關雨菲走出了醫務室,關雨菲皺着眉問:"你在給他們創造機會嗎?"
我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啊。"然後,我拉着她在醫務室門口不遠處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
她脫掉鞋子,把腳抬到石凳上,手臂環抱住膝蓋處,微側着腦袋看我:"你沒看出來葉寒喜歡你表哥么?"
我說:"沒看出來。"其實,我如何不知道葉寒對羅天的愛慕,自從那晚羅天救了她之後,那份愛慕便在她的心裏不可阻擋地滋生了。我之所以讓羅天陪葉寒,不是因為我的大方,有哪個女子能大方得把自己的愛人讓給別人呢?我只是對她憐憫,知道她剛才肯定受到了驚嚇,她此時最需要的就是羅天能陪在她的身邊,我如果連這一點肚量都沒有的話,豈不是太小氣了?而且,我相信羅天。
"說實話,你跟羅老師一點都不像表兄妹,他真的是你表哥?"關雨菲問。
"是啊,怎麼不像呢?"我心裏直犯嘀咕,莫不是哪兒露餡了?
"沒見過你們這樣的表兄妹,見了面都不說話,跟不認識的一樣。"
"呵呵,我們感情不好嘛,一說話就要吵架的。"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怕她再問,便轉開了話題,"葉寒平時有夢遊的情況嗎?"
"夢遊?"關雨菲立刻張大了眼睛,"她剛才夢遊了?"
"我也不知道。"我困惑地說。"她的樣子很奇怪,有點像夢遊,又有點像……鬼上身。"
"鬼、鬼、鬼上身?"關雨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驚恐地四處看了看,又往我身邊靠近了些。
"其實我也不確定,只是覺得她的樣子很奇怪,她以前有過夢遊嗎?"
關雨菲想了想,說:"沒有吧,我沒聽說過她有夢遊。"然後,她又壓低了嗓音,繼續說,"不過,我倒是相信葉寒是鬼上身。"
"為什麼?"
"因為學校以前有人鬼上身過……哎呀,不說了不說了,這三更半夜的說這個太嚇人了,走吧,咱們回宿舍吧。"
"那葉寒……"我指了指醫務室。
"沒事的,她打完點滴你表哥肯定會送她回宿舍的,咱就別做電燈泡了。"說著,她不由分說將我從石凳上拉了起來。
不知為何,"電燈泡"這三個字眼讓我的心裏突然湧出了一絲酸楚。我深呼吸了一下,故作輕鬆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挽住了我的胳膊,笑着說:"沒有,我這麼胖,餓幾天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她這是在自我解嘲,對她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很是好奇,所以,思索片刻,我便順着她的話往下問:"你為什麼這麼多天不吃飯呢?"
她支吾道:"減、減肥。"
我看着她,認真地說:"關雨菲,你不把我當朋友么?我是真的很想幫你啊!"
關雨菲的眼神立時黯淡了下去,一如秋日枯萎的落葉,荒涼得無以復加。她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你別再問了,沒用的。"
又是這句話!我有些生氣,覺得她很懦弱,"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沒用呢?"
她搖搖頭,乾脆不說話了。
我低聲探道:"是不是蘇晨陽……"
誰知她立刻打斷了我的話:"不是,不關他、他、他的事,你別再問了,真的沒用的,算我求你。"
她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樣?看來,這件事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了。於是,我嘆息道:"好吧,我不會再問了,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自暴自棄,傷害自己,身體是父母給的,他們把我們養大多不容易啊……"
還沒等我說完,關雨菲突然全身戰慄了一下,停住了腳步,"你聽,古小煙――"
"什麼?"我被她神經兮兮的樣子也弄得戰慄了一下,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豎起耳朵傾聽。
四周靜悄悄的,這個時間,大家早已進了夢鄉,放眼望去,寂靜的校園內一個人也沒有。
我剛準備說話,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立時遁入了我的耳朵。當我捕捉到這個聲音后,它就變得格外清晰起來,所以,我很快就聽出來,那是……水龍頭沒有擰緊正在往下滴水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我看了看關雨菲,她的臉在月光下慘白如紙,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我本來還想問問她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見她如此害怕,便只好打消了問她的念頭。
當我順着這個聲音的方向轉身望去時,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全豎了起來--
那聲音,竟是從水房裏傳出來的。
我記得,葉寒曾經跟我說過,水房裏的水龍頭一到晚上12點以後就會自動打開……
18
那陣滴答聲仍在繼續,在這寂靜的夜裏,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我頓感胸口一陣陣疼痛,好似那滴水聲是滴在我的心臟上一樣。
我吞下一口唾液,對關雨菲說:"走,咱們過去看看。"
關雨菲立即鬆開了我,往後退着:"不、不、不去,你沒聽說水房裏鬧、鬧、鬧鬼呀……"
她嚇得聲音徹底變了調,其實我也非常害怕,但我更好奇,為什麼到了夜裏12點以後水龍頭就會自動打開?真的是自動打開嗎?想到這裏,我一把抓住關雨菲,在我的幾番勸說下,她的好奇心終於被點燃了,我們一起戰戰兢兢地往水房方向走去。
首先,我們從窗口往裏邊望去,裏面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到,只有那單調如一的滴答聲仍在繼續。
然後,我們又走到了門口,發現門沒鎖,只是虛掩着的,輕輕一推,便嘎吱一聲打開了。我問關雨菲知道開關在哪兒嗎?她緊抓着我的手,驚恐得東張西望着:"不、不、不知道,你看,什麼都沒、沒、沒有,咱們回去吧。"
雖然水房裏沒有燈,但因為外面有月光,所以裏面也不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順着滴水聲看過去,這一看把我嚇了一大跳,險些尖叫起來--
在水池旁邊的那片陰影里,正坐着一個人。
關雨菲也看到了,她尖叫一聲,迅速跳到我身後躲着。
那個人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我依稀辨出來那是一個男子,此時,他正睜着那雙空洞的眼睛,目視着前方,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奇怪的是,他好像抱着兩根粗壯木棍之類的物件,就搭在他的兩邊肩膀上。
此情此景中,滴水聲就在他的身邊響個不停,黯淡的月光下,此時此刻水房裏構出了一幅詭異無比的畫面。
他半夜三更地坐在水房裏幹什麼?
我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壓制住狂亂不已的心跳,壯起膽子問:"喂,你……你是誰?"
他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
關雨菲在我的身後簌簌發抖着:"鬼……鬼……"
這時候,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從我們身後照了過來,我和關雨菲同時嚇得駭然失色。猝然回頭,只見門邊站着一個中年男子,他用手電筒照了照我和關雨菲,嚴厲地問道:"你們半夜不睡覺,跑來水房幹什麼?"
從聲音來聽,他大概四十多歲。
"我……我們……"
還沒等我支吾完,中年男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似的,大叫一聲,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倒在地,手電筒也滾落到地上。
我霎時意識到他看見了什麼,可是關雨菲比我還快,隨着一聲凄厲的尖叫,關雨菲身體一軟,暈倒過去。
就在我迅速扶住關雨菲的同時,也驀地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