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打牆

第二章 鬼打牆

黑色桑塔納在寂靜地街道上四輪飛馳,車輪把地上落葉碾得支離破碎。

劉龍槍勉力地握着方向盤,目光如炬地瞪着窗外。

這個剛才差點兒要了我小命兒傢伙,此刻卻成了我的盟友。或許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緣故吧,當他得知我也收到了那張紙條兒的時候,他毅然地對我說:“怎麼著,那傢伙還真是欺人太甚了!兩個七尺高的漢子竟然被兩張破紙捉弄成這副樣子。娘的!老子豁出去了,不就是去哪個鬼地方嗎?老子當年跑長途的時候在墳場都睡過覺,還怕你個吊毛!今天老子就去會會你這個慕容雪!”

我望着劉龍槍眨了眨眼睛,心說這傢伙還真有點兒亡命徒的潛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有這麼一個傢伙跟我一起去一探究竟,倒也算是人多勢眾啊!我當即拍腿而起,情緒激昂地表示願意和他一起前去。

劉龍槍倒也爽快,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後扶着我上了車。一路閑侃,桑塔納不知不覺便駛上了三環。閑侃中,我告訴了劉龍槍我的名字,而這傢伙也開始跟我抖起他的家底。

劉龍槍,是土生土長地廣東人,卻在那看似單薄的身板兒下生就了一身的腱子肉。南方人特有的細膩皮膚下,下巴上卻留着一寸來長的鬍子茬兒,這傢伙倒還真有點兒東北壯漢的派頭兒。劉龍槍今年三十六歲,正好比我大六歲,至今未婚,按這傢伙的話說是自己眼光太高,那些庸脂俗粉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他早年接他老爹的班兒當了火車司機,後來攢了些錢買了輛大貨車開始做貫穿南北的買賣,偶爾也會拉些“黑貨兒”。所謂的“黑貨兒”就是運一些走私的水貨,數量不大,就是被抓住了頂多就是罰點兒錢而已。不過前幾年,他就已經洗手不幹了,聽說北京房價暴漲,就買了兩棟新房保值。可誰想到,他剛住進去沒多久,就遇到了這些事情。用這傢伙的話說他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車子在三環上轉悠着,我望着夜色中的道路,腦袋有些發矇。這北京的路可謂九曲十八彎,百轉千回,我們這麼走什麼時候能到紙條兒上說的地址。

我問劉龍槍:“槍哥,咱們出了三環后,怎麼找哪個地方啊?”

劉龍槍說:“蕭老弟,你放心。白天我已經找幾個跑貨運的哥們兒問過了,哪個大張路就在靜安庄附近。咱們下了三環,再開它個半個小時就能到了。”

我點點頭,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心情煩亂的時候,我就喜歡玩手機里的遊戲,儘管上面寫的是“益智類適合學齡前兒童”,儘管每次我都沒有打通關……

手機里發來了一封新短訊,發信人是沈牟白。

沈牟白是我大學的同窗,後來他在大二的時候去當兵了,沒過幾年又當了特種兵。再後來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混的,複員回來時竟然成了市刑警隊的副隊長。

要說這人還是真不可小視,當年這傢伙可是全班有名的文弱書生外加英俊不凡,若干年後誰會想到昔日的文弱書生竟然能單手捏碎青石磚,掌劈勁柳。可仔細想想,我寫小說也沒誰會想到,老同學聚會的時候,那幫傢伙一聽蕭逸在寫小說,一個個眼睛睜得賊大,跟五百度的燈泡似的。好像這世道要是我都能寫小說,就誰都能當作家了。可當作家真那麼容易?你得真坐得下去,一天二十四小時對着電腦悶頭擠東西,把你腦袋裏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統統擠出來,最後剩下的東西只能是腦汁。當然你還得時刻做好得痔瘡的準備,沒有絕對的生理和心理準備,當作家?當個P也不成啊!

沈牟白在短訊里說:蕭逸,想了很久,我還是決定把那件事情調查清楚。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自己多保重吧,沈牟白上。

想不到這傢伙終究放不下那件事情,難道真相真的那麼重要嗎?

沈牟白所說的那件事情是發生在湘西大阿山的一次緝毒案,他們一行六人在雲南警方的配合下追擊三名重要的毒販,結果在大阿山雙方開始交火。當時帶隊的是前任北京市刑警隊的隊長薛鎮東,麾下的隊員各個都是精英人物。可萬萬沒想到在大阿山一役中卻中了毒販的埋伏,警方人員兩死兩傷,還有一個人在精神方面出現了問題。其中一名外號惡龍的毒販趁機逃脫,自此下落不明。

沈牟白一直對那次追擊戰耿耿於懷,他多次越級上報市公安廳要求徹查這次行動的所有人員。他認為警方中出了“內鬼”,有人出賣了他們!

可那些報告卻被高層的某位人物壓了下來,並且把那件案子定成了死案。而沈牟白在參加完公安廳的嘉獎儀式后,被調離了市刑警隊。直到去年才被調回來,可就在他調回來的第二天曾經帶隊行動的薛鎮東隊長在上班的路上遭遇槍殺,胸口中了四槍。自事件發生到薛鎮東倒下的那一刻,他這位名列全國第一名的神槍手卻一槍未發。事後沈牟白告訴我,薛鎮東很有可能是怕傷害到無辜群眾。

薛鎮東的死給沈牟白很大的打擊,他經過調查發現槍殺薛鎮東的兇手為國際職業殺手。根據線人提供的線索,沈牟白得知這次事件極有可能是當年逃跑的毒販的報復行為。於是沈牟白再次越級請纓調查,結果得到的回復是“再議”!

昔日的戰友被殺,自己的報告連番被打回來,一向沉着的沈牟白終於爆發了。他當著同事的面把退回來的報告撕碎,然後摔門而去。

那是個漫天火燒雲的下午,沈牟白長久地站立在薛鎮東的墓碑前,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思索着什麼。但當沈牟白把煙掐滅毅然地走出陵園的時候,你會發現他的目光變得犀利了。

我是沈牟白唯一的朋友,儘管他身邊有許多關心他的人,但常年的特種兵生涯使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但不知道為何他卻破天荒地那麼信任我,用他的話說我是一個永遠學不會背叛的人。而當一個人不會背叛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絕對忠誠的人。

在交談中,沈牟白把過往的經歷都告訴了我。在聆聽這段往事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謎團。

那個名叫蕭雲輝的刑警隊員在大阿山一役中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受到了某種刺激,然後衝進了成片的野草中。當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瘋了,口中喃喃地念叨着“花…花…花……”

花?

花是某種含義,還是植物?

難道蕭雲輝的精神失常就是因為受到這“花”的刺激?

我和沈牟白都無法說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追擊毒販的隊伍中出現了“內鬼”,至於這個內鬼是誰,又是一個謎團。

沈牟白在肯定了所有人後又否定所有人,每個人在生活上或作風上都存在相應問題,所以都有可能成為內鬼。

面對沈牟白的大膽推測,我的心慢慢地提了起來。這傢伙連番上報都被壓了下來,這就說明在高層中某個人物有意在壓制着事態的發展。沈牟白如此積極調查恐怕會引火上身,作為朋友我不得不勸他不要攪入泥潭中,可我也知道他不會聽進去。

現在這封短訊就充分的說明他已經開始着手調查了,不知道接下來他會面對怎樣的危機。

車子終於駛出了三環,可開了半個小時又半個小時卻終究不見靜安庄所在。

收回思緒,我看了看窗外,不解地問劉龍槍:“這麼長時間了,我們怎麼還沒到啊?”

劉龍槍撓了撓頭皮說:“是啊!我也正納悶兒呢……我這都開了一個多小時了,愣是沒到。

!難道那幫孫子騙我?哎?不會呀!我自己也認識道兒,這明明是往靜安庄的路啊……兄弟,你甭着急,咱們再開一會兒看看……”

我點點頭,目光遊離地望向窗外。浩瀚無窮地夜幕上蟄伏一雙雙詭異地眼睛,在那無數彷彿被凝視地目光下,好象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忽然一股寒意躥上心頭,我額頭莫名地驚出一層冷汗。不知為什麼,手心腳心竟然有些發涼,那感覺就好象整個人踩在冰面上一樣,驚若寒蟬,如履薄冰……

劉龍槍察覺了我的異樣,他扭過頭看了看我說:“蕭老弟,你怎麼了?”

我搓了搓胳膊說:“有點兒冷……”

劉龍槍梗着脖子說:“這才幾月天哪,看你冷的跟掉冰窟窿里似的。”

我說:“不是身上冷,是心裏冷,打心眼兒里往外冒寒氣兒。”

劉龍槍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拉開車前的儲物箱從裏面拿出一盒兒紅塔山遞給我說:“那什麼,你來根兒煙,暖活暖活。”

我也不客氣了,隨手接過來,撕開封口,抽出一根叼在嘴裏,點上。要說這紅塔山我也不是沒抽過,可劉龍槍這煙的味道卻怪怪的,隱約的有點兒花草的香味兒。我手指夾着煙看了看,這也就是一般的硬盒兒紅塔山,左右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這莫名地花草香味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我說:“你這煙怎麼有股子花草的香味兒啊?”

劉龍槍側過頭看了看我手裏的煙說:“沒有啊?我怎麼沒聞見啊。這煙是我上午路過良鄉從高記煙草買的,難道是過期了?”

我搖搖頭,又把煙叼在了嘴裏,心說過期的煙就是餿味兒了。

劉龍槍探頭看了看窗外,他對我說:“這路怎麼跟鬼打牆似的,我他媽都圍着三環饒了八彎兒了。怎麼還沒到靜安庄啊……”

劉龍槍終於沉不住氣了,這反而讓我心裏更加發慌。蒙蒙的夜色中隱約地透着些許不祥,車子正如劉龍槍所說一直在兜圈子,處處是路,卻沒有一個地方是真正意義上的出口。難道今個兒我們倆真是走入了迷途,遇到了鬼打牆不成?!

我說:“別慌,可能是咱們方向判斷錯誤了。你再仔細找找,要是實在不行,咱們就開回三環,到收費站找工作人員問問路。”

劉龍槍點點頭說:“也只能這麼辦了。你剛才傷得實在不輕,要是困了就靠着座位迷瞪一會兒,等到了地方兒,我再叫你。”

我知道劉龍槍是在為剛才的意外耿耿於懷,其實現在我身上已不怎麼難受了,腰部雖說還有些酸痛,但也不似剛才那樣難以忍耐了。只不過被劉龍槍這麼一提,我原本清醒的大腦忽然就有了點兒睡意。

我打了哈欠,把手裏的煙扔到車外說:“行,那我先睡會兒。有事兒,你就叫我。”

劉龍槍默默地點點頭。

我裹緊外套,身子半蜷縮在副駕駛座上,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境。

很多人對夢有着不同的解釋,雖說都是一家之言,但至少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虛幻和扭曲。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一個夢,夢境中我站在一個空曠地房間裏。沒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卻有無數地幽光射在我的身上,四周的黑暗中閃爍着一顆顆光點兒。我朝一個光點兒走過去,伸手握住了它,那是一個光滑地金屬球,能夠左右扭動,是門把手。然後整個房間瞬間被照亮,在我眼前出現了一道門!

我忽然有些恐懼,於是退到房間的中心,四下察看,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整個房間每個牆壁上都有三道門,總共十二道門。

每道門都有一種特別的顏色,紅、橙、黃、綠、青、藍、紫、黑、白、灰……我轉動着身子數着門的顏色,在那道灰色的門旁邊是一道黑白線條交錯的弧型怪門,雖然它是靜止的,可給人的感覺卻像一個不斷旋轉的旋渦,令人感到一陣莫名地暈旋。而最後的那道門竟然是一面鏡子,鏡花水月中是我扭曲的影子。

我慢慢地朝那面鏡子走過去,手掌輕輕地放在光滑細膩的鏡面上。我望着鏡子中的男人,那扭曲的身體彷彿在須臾間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很多時候,如果你在某個寂靜地夜晚對着鏡子看。你會有一種錯覺,那是一種對空間、時間、宇宙甚至是生命的置疑感。你會情不自禁地去想一件事兒,在你面前只是一面普通地鏡子,隔着它你望着裏面的人,你會覺得他是虛幻的;可如果裏面的人用同樣的目光看着你,也許他也在置疑你的真實性。在這個由光線和玻璃構築的空間裏,你和他到底誰才是真的自我。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

我撫在鏡面上手忽然感到一陣溫暖,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突然!

一隻手衝出了鏡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鏡子裏哪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詭異地微笑,他緩緩地走到鏡子前,整張臉猛然貼在了鏡面上,臉上的血肉好象丟進火堆里的橡皮泥開始一點點地脫落融化,漸漸地露出涔涔白骨,但那張臉(如果那還能叫臉的話)卻仍舊在鏡面上摩擦,空洞地嘴巴緩緩張開,他冷冷地說:“我等你很久了,進來吧……”

“吱!”一陣急促地剎車聲在耳畔猝然響起。

我一瞬間從噩夢中驚醒,整個人順着慣性撞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我掙扎着坐好,然後看向劉龍槍,頓時心頭一顫。

只見劉龍槍臉色煞白地瞪着反光鏡,然後機械地低下頭,無聲地啟動車子,開到路邊,接着他對我說:“下車……”

我不解地看着他說:“怎麼了?”

劉龍槍沒有回答,他默默地推開車門,然後走下車,蹲在馬路邊上。

我趕忙跟下去,快步走到他身邊。

劉龍槍仍舊一言不發,他哆嗦着在身上摸索着,終於在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小熊貓”,橫豎撕開封口,抽出一根煙,然後這傢伙又開始在身上摸索。

我蹲下身,掏出打火機點燃遞到他面前。

劉龍槍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湊過來點燃了叼着的煙。這傢伙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張臉由剛才的煞白變成了醬紫色,嘴唇哆嗦着,隱約間眼裏還閃爍着淚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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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異事之十二懸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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