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冥婚

(一)冥婚

“冥婚”俗稱“鬼婚”,又稱“攀陰親”、“配骨”、“冥配”,因地區不同,所以名稱不一。但在民間流傳最廣的叫法還是“冥婚”二字。

“冥婚”是一種十分愚昧的姻親習俗,但正是這種愚昧的習俗卻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內得到了社會的承認。細細考證歷史,不難發現大凡舉辦“冥婚”的都是一些名門旺族,他們通過這種特殊的姻親方式來加強彼此的利益關係。

如陳壽所著《三國志?魏志》中就有記載:“(曹沖)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親為請命。及亡,哀甚。文帝寬喻太祖,太祖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言則流涕,為聘甄氏亡女與合葬,贈騎都尉印綬,命宛侯據子琮奉沖后。二十二年,封琮為鄧侯。黃初二年,追贈謚沖曰鄧哀候,又追加號為公。三年,進琮爵,徙封冠軍公。四年,徙封己氏公。太和五年,加沖號曰鄧哀王……”

上述史料說的是曹操曾為其夭折的愛子“曹沖”舉行“冥婚”,女方是一戶姓甄的人家。一方是權傾朝野的梟雄,一方是資財雄厚的富商,這門“親事”可謂門當戶對。可這對“小新人”是否幸福就未曾可知了,因為死人是不可能開口說話的。

自建國以來,“冥婚”這種習俗已經很少見了。但在一些偏僻落後的地區仍有殘餘,進而流傳出許多光怪陸離的故事,令人駭然。

去年暑假,我在做瀟湘評論員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一則關於“冥婚”的帖子。有文字,還有插圖,但沒有署名作者。出於好奇,我向其他評論員打聽這個東西的出處,可他們都說不知道。

這個神秘的帖子一直到論壇關閉,還是一樁無頭公案。

因為我本身就是寫恐怖小說的,所以對這方面的素材比較感興趣。在閑暇之餘,我就改了改那個帖子的錯別字。

可改着改着,我就入迷了。不知是不是幻覺,我發現圖片上那個新郎始終拳握着的右手,竟然緩緩張開,食指微曲做了一個“挖”的動作。

他想“挖”什麼呢?

我至今也搞不清楚。

但值得肯定的一點是,我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關注“冥婚”的。

暑假的最後幾天,我是在老家度過的。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奶奶給我講了一個關於“冥婚”的怪事兒。

那時侯爺爺還在世,他老人家因為腦血管堵塞住進了醫院。奶奶不願意父母請假照顧爺爺而耽誤工作,所以一個人留在醫院守着爺爺。

爺爺住的是一間大病房,同屋的還有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年紀都在十三四歲。聽說兩個孩子都得了重病,每天都要做化療。

奶奶說她一看見哪個男孩兒就渾身不自在,因為男孩兒的臉白得像紙錢兒,兩隻眼睛的瞳孔特別小,就好象沒有一樣。如果你站遠一點看的話,你會嚇一跳,因為男孩兒的眼眶裏好像只有一對兒眼白而已。

住院這麼久了,奶奶還沒有聽男孩兒開口說過話。男孩兒總是雙手抱肩坐在床上**,那樣子像個活死人。

同在一個病房裏,女孩兒就不同了,不但樣子生得很可愛,人也活潑。女孩兒每天都“唧唧喳喳”地找人聊天,說的話能逗得所有人大笑不已。

怪事發生的那天晚上,奶奶好像預感到了什麼,她怎麼也睡不着,於是就起來到走廊上溜達,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見不遠處的長椅旁聚着一撥兒人。奶奶是愛聽閑話的,所以就溜達着走過去。

那撥兒人原來是認識的,是同病房的男孩兒和女孩兒雙方的父母。兩家人聚在一起嘀咕着什麼,聲音很低,時而還透出隱約的哭聲。

奶奶雖然年紀大,但耳不背。

她聽見女孩兒的父親好像下了很大決心說:“行!這樣吧。孩子就交給你們了,讓兩個苦命的孩子地下也有個伴兒吧。”

奶奶似懂非懂地又聽下去,只聽另一方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大哥,你放心。我們一定把這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彩禮我明天就給你們。”

“什麼彩禮!兄弟不怕傷你啊!我們家不在乎這點錢,我們就圖我們閨女埋在地下能有個伴兒。你明白嗎?伴兒!”女孩兒的父親好像生氣了。

“明白明白……”另一方的男聲又再次響起,似在討好。

明白?

連我奶奶都明白了,他們這是要給那兩個孩子辦冥婚,他們要結“鬼親家”。

后脖梗子好像被一雙冰涼地小手兒摸了一下,她猛然回過身。

空曠的走廊上沒有一個人。

幾道冰冷的目光刺向了奶奶,那撥兒人發現了奶奶,他們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我奶奶。

奶奶沒有看他們,她繼續在走廊上溜達,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其實,我奶奶知道當時那些人已經知道她什麼都聽到了。但只要她繼續裝聾作啞,他們就不會追究,因為他們做的事情畢竟是見不得光的。

奶奶在走廊上溜達了一會兒,就回了病房,她小跑着來到爺爺的病床邊躺下。病房裏一片死寂,奶奶總覺得那晚要發生些什麼事情,結果事情果真就發生了……

夏夜的晚風忽然變得有些凄冷。

爺爺鼾聲如雷地睡去了,可奶奶卻蜷縮在被窩裏睡不着。她總覺得有人在看着她,一道道目光像冰冷地鐵鉤子一樣摟着她的後背。

靜悄悄的病房裏忽然出現了一些異樣的聲音,“吱吱……吱吱……”

那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又好像是一張嘴在輕輕啃食着什麼東西。

奶奶詐着膽子把頭探出被窩,藉著淡淡的月光,她看清了。

哪個臉白得像紙錢兒的男孩兒正筆直地坐在床上,他上半身微微扭動着,連帶着床板發出“吱吱……吱吱……”的聲音。

他在幹什麼?

奶奶睜着一雙渾濁的老眼盯着那個男孩兒,她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空氣中彌散着一股不祥的味道。

過了一會兒,男孩兒不再扭動,他就那樣筆直地坐着,背對着奶奶。

大晚上的,他坐起來幹什麼呀?

正當奶奶不解的時候,男孩兒卻緩緩地轉過臉,向奶奶這邊看過來。

一縷清冷的月光打在男孩兒的臉上,奶奶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奶奶看到男孩兒的臉色已不再慘白,而是變成了絳紫色,整張臉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光亮。奶奶跟我說過人死了之後,屍體就會腐爛。但在腐爛之前會先變色,整張臉會變成絳紫色,那是一種死亡的顏色,俗稱“屍斑”。

奶奶一動都不敢動,她覺得那個男孩兒發現了她,不然他怎麼會回過頭來呢?可奶奶又意識到了一點,男孩兒就算髮現了她,他又能把她怎麼樣呢?她只不過是無意中看到同病房裏的一個男孩兒在半夜裏筆直地坐在床上而已,這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男孩兒朝奶奶這邊看了一會兒,然後又把頭扭了回去。

奶奶躺在爺爺的身旁,也許是爺爺寬大的身體擋住了男孩兒的視線。

男孩兒用雙手支着床板下了地,他赤着腳悄無聲息地來到女孩兒的病床前。男孩兒伸出枯槁的雙手輕輕撫摩着女孩兒的劉海,嘴角劃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奶奶驚恐得想大喊,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堵住了嘴巴。

黑暗中,爺爺目光炯炯地瞪着奶奶,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孩兒,然後低聲在奶奶耳邊說:“睡你的覺吧,別人的事兒少管!”

原來爺爺一直醒着,他是在裝睡。

第二天,男孩兒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單推出了病房。男孩兒是在半夜咽的氣,由於怪事兒發生的時候,奶奶不知道時間,所以至今奶奶沒法說清楚怪事兒到底是發生在男孩兒咽氣之前,還發生在男孩兒咽氣之後。

事後,爺爺跟奶奶說那晚他早就注意到不對了。那個病怏怏的男孩兒在吃晚飯的時候一直盯着對面的女孩兒看,冷冰冰的臉上時而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那樣子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在策劃着什麼,結果晚上怪事兒就發生了。

男孩兒死後,女孩兒的病情突然惡化,幾個星期後就死了。負責搶救的醫生說女孩兒可能是受了某種驚嚇才會加劇病情的,至於是誰嚇了她。病房裏的人都說不知道,其實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女孩兒的屍體只在醫院的太平間裏挺了兩天就運走了,後來聽說她是和那個男孩兒一起火化的,兩個人被裝在了同一個骨灰盒裏。

後來奶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總是做噩夢,她夢見那個死了的男孩兒飄進了病房,他拉着女孩兒站在奶奶床邊嘿嘿地笑。

故事講完了,我心裏好象有股寒氣在往上竄,頂得我喉嚨差點兒窒息。

映在窗戶上的樹影像是兩個手拉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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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異事之十二懸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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