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夢中的孩子
徐沫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趕緊打哈哈敷衍過去:“我猜的,看到你額頭上這美人痣,我就想起西遊記中的觀音菩薩,不知不覺就認為你是佛家弟子了。哈哈!”
卓遠煙這才沒了疑心,繼續大口大口吃自己的雪糕:“我確實在寺院長大的,卻不是什麼佛家弟子。本來是想皈依佛門的,只是我爸媽一直反對,大師也說我塵緣未了,因此到現在還要跟着老媽到處相親,我煩!”
“原來是這樣。那你想不想了斷塵緣?”
“想啊,怎麼了斷?”
“快點找個人嫁了,結婚生子,把一個塵世中人該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後再了斷一切,上山念佛誦經。塵緣塵緣,不結緣怎麼個了斷法?”
“我不信!要是有了老公孩子,怎麼還能出家?啊,到了那時候,兒子抱着左腿,女兒抱着右腿,老公抱着腰,哭得鼻涕眼淚一天一地的,我還怎麼了斷?想想就可怕!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如果到時候不能了斷,那大師一定說你慧根不夠,唉,繼續拖兒帶女、忍受人間煙火吧!”
“哈哈,你真聰明!”卓遠煙被徐沫影逗得大笑起來,“算啦,人都逃出來了,就不提這些煩心事了!說說你的事情,那個小偷,你打算去哪找?報警?”
“我也不知道,沒準溜達溜達就能碰到了。”
卓遠煙一愣:“我還以為你有辦法找到那個小偷呢,原來抓小偷是靠碰的!”
“除了碰,還有什麼辦法,你幫我出出主意怎麼樣?”徐沫影故作可憐狀。
卓遠煙想了想,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怎麼那麼笨呢,居然讓小偷得了機會,偷走你的東西!搞得剛才在大街上出醜,現在在地鐵里發愁。”
徐沫影一臉無辜:“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小偷?”
“看他的長相嘛!”卓遠煙把最後一口雪糕塞進嘴裏,開始手舞足蹈地解說,“我告訴你啊,人其實是可以貌相的。佛說相由心生,什麼人是善人什麼人是惡人,都可以表現在臉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是嗎?”徐沫影故作驚訝狀,問道,“你看我,我像善人還是惡人?”
卓遠煙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的臉:“你呀!就是一俗人!”
徐沫影不禁黯然。俗人?這個稱呼還真是叫到他心裏去了。七情六慾一樣不少,瞻前顧後思慮重重,迫於生計放棄理想,這不是俗人是什麼?
卓遠煙看他臉色有異,小心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徐沫影洒脫地一笑,指了指一個過路的人,“你看他,是善人還是惡人?”
卓遠煙轉頭看了看,明亮的眼睛轉了兩轉:“是善人。”
“為什麼?”
“直覺。”
“哦,佛叫你靠直覺去看人的嗎?”
“佛沒有教,但我是女人啊,女人都靠直覺。”
徐沫影搖了搖頭:“你錯了!傻女人才靠直覺。”
卓遠煙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開心地大笑:“哈哈,嗯,有道理。”
徐沫影覺得跟這個女孩在一起很輕鬆,好久沒這樣開心過了。他轉過頭,指着過往的行人,兩個人像兩個傻孩子,一面笑着一面評頭品足。
“這個是善人,嗯。”
“那個是惡人,看他鼻子長那麼古怪,一定做過不少壞事。”
“那個那個,看他那雙眼睛,色迷迷的,一看就是個色狼!”
……
卓遠煙不停地說,徐沫影便一直開心地笑。直到有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從兩人身邊走過,他才突然地收起了笑容,面色變得十分凝重。
“怎麼了?”
徐沫影湊近了卓遠煙的耳朵,低聲說:“那個老伯家裏出了事。”
卓遠煙驚奇地問:“啊,什麼事?你怎麼知道?”
徐沫影沒有回答,而是又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幫?”
卓遠煙重重地點了點頭:“要!”
“好吧!”
徐沫影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緊走幾步追上那個老人,問道:“老伯,我知道你家裏最近孩子生怪病,也許我能幫到你,可以跟我說說嗎?”
那老人停下來,顯得很是吃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呵呵,一切都寫在您的臉上。”
“你,你是?”
徐沫影難為情地朝旁邊的卓遠煙望了望,女孩正看外星人似地看着他。他低聲說道:“我略懂一點相術和風水術。”
老人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原來是大師啊!我這幾天正為這件事情上愁呢,大師不請自到,真是我孫子的福氣啊。”
“您快別這麼說。咱們先去您家裏再說吧!”
三個人打了一輛出租車上路。一路上卓遠煙一刻不停地追問徐沫影:“你真的是從老人臉上看出來的?”
徐沫影點頭。
“真的嗎?你沒騙我?”
徐沫影繼續點頭。
“為什麼,這也能看得出來嗎?”
“佛說相由心生嘛。”
老人家住得比較偏遠,是北京城裏已經不多見的平房地帶。三個人下了車,老人畢恭畢敬地把他們倆請進了門。老人的兒子和兒媳也都出來迎接。寒暄過後,徐沫影也不進屋,先一言不發地房前房後轉了一圈,然後開始低頭在院子裏仔細地尋找什麼東西,有時候蹲下身子,用手臂在地上丈量,有時候站起身來,曲着手指頭算計。
卓遠煙背着寶劍一刻不停地跟在他身後,儼然就是個保鏢,可惜這個保鏢什麼都不懂,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徐沫影也不答話,甚至他根本就沒聽見她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從地上站起來,長舒了一口氣,指着老人台階下面的空地說道:
“挖這裏,要挖三尺!”
卓遠煙驚奇地問道:“好好的為什麼要挖地?”
“呵呵,”徐沫影神秘地一笑,“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老人的兒子聽從徐沫影的建議,馬上找來鐵鍬,開始一點一點地掘地。老人有點不解地問徐沫影:“要不要去看看我生病的孫子?這孩子,太可憐了,才三個月大。”
徐沫影擺了擺手:“不必了。”
“好吧,不過,有件怪事我得跟大師您說。”
“那好,您請講。”
於是老人的兒子在一邊挖地,老人一面抽着煙,一面向徐卓兩個人講述了他的奇怪經歷:
“五年前我們買了這個院子,搬進來沒多久,我兒媳婦就懷了孕。臨生產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院子裏坐着兩個小孩。一個孩子看上去大一點,大概五六歲,另一個才三四歲的樣子。大一點的孩子說,‘你去吧,很快就回來了,別怕’。小一點的孩子說,‘我不想去,要不就你先去’。那個大一點的孩子就往屋子裏望了一眼,說,‘那你不去我就去啦’。夢到了這裏我就醒過來了。之後,我那兒媳婦就生了個男孩。我就發現,這孩子跟我夢裏那個大一點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老人講到這,停下來吸了一口煙。卓遠煙聽得十分好奇,禁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孩子兩個月大的時候,突然就生病死了。”
“啊?”卓遠煙驚叫了一聲,“好可憐!”
徐沫影看了她一眼,輕輕地說道:“遠煙不要大呼小叫,聽老伯繼續講。”
卓遠煙輕輕地應了一聲,安靜下來。
老人繼續講下去:“過了兩年,我兒媳婦又懷孕要生產,說也奇怪,臨產前我就又做了一個夢,還是夢到那兩個孩子坐在院子裏。大一點的孩子說,‘去吧,這次該你了。’小一點的孩子就站起來進了屋。夢醒以後沒多久,兒媳婦就又生了個孫子給我。我一看,那孩子跟夢裏邊那個小一點的孩子一模一樣。可還是跟上次一樣,沒過三個月,那孩子啊,就又生病死了。唉!”
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徐沫影和卓遠煙面面相覷,等待老人繼續往下說。
“再後來,我兒媳婦懷上的就是現在這個孩子。我沒再做夢,但是孩子生下來卻又跟之前夢裏那個大一點的孩子長得一樣,你說奇怪不奇怪?這次啊,我們把孩子照料得非常細心,哪知道,才滿三個月,孩子就又生了病,迷迷糊糊的,怎麼治都治不好。”
老人把煙頭掐滅了,對徐沫影說道:“大師,您一定得想想辦法,把這孩子的病治好啊!我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老天爺非要懲罰到我孫子身上。”
“您不要這麼說。這跟您沒什麼關係。”徐沫影指着老人兒子正在挖掘的土坑,說道,“只要這裏面的東西挖出來,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我保證,您孫子的病馬上就會好!”
“是嗎?”老人有點不敢相信,“那底下,埋着什麼?”
正在這時,老人兒子站在坑裏,突然停止了挖掘,而是彎下腰去,用手在土裏扒拉了兩下。眾人一看知道一定是挖出了什麼東西,就都聚攏過去,探頭往土坑裏看。卻見老人的兒子顫抖着雙手,從土裏捧出一個小孩的屍體!
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徐沫影,臉色全都變了。卓遠煙雖然膽子不小,但畢竟是女孩子,哪裏見過死去的小孩屍體,因此一見之下立即叫一聲向旁邊逃開。
“這,這是誰埋進去的?”老人的兒子磕磕巴巴地問,“怎麼這屍體還沒爛?肉還都有彈性!”
徐沫影說道:“這孩子應該埋進去很長時間了,至少有五六年。只是這裏土壤酸鹼度不平衡,不適合有機物生長,成了養屍的地方,因此,孩子的屍體變成了殭屍。你先把他放在旁邊,繼續挖,如果我沒猜錯,應該還會有一個。”
“還有?”老人和老人的兒子不禁齊聲驚呼。卓遠煙則站在一旁遠遠地看着,不知是嫌臟還是害怕,再也不肯走近半步。
繼續挖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又捧出一具同樣的屍體。兩個孩子的相貌依稀可辨,一個年齡稍大,一個稍小。
“好了老伯,現在問題就不大了。你們下午趕緊去火葬場,把這兩個屍體火化掉,孩子的病馬上就會好。”徐沫影非常嚴肅地說道,“至於孩子是誰家的,是誰埋的,就不要再追究了,而且,院子裏挖出屍體的事情不要跟別人說,說漏了對孩子的身體不好。”
老人和老人的兒子應諾連聲,老人更是涕淚橫流,對徐沫影十分感激,非要請徐沫影吃飯。徐沫影再三推辭,跟卓遠煙兩人告辭出門。
上了馬路,兩個人沿着行人路往前走,卓遠煙邊走邊問:“你真的能從老頭臉上看出孩子生病?”
“是的。他氣色很怪,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從而知道他家裏風水極惡,生氣破壞,不利子孫。”
“那你又怎麼知道地下埋着屍體?”
“地理環境沒有可以構成太大危害的地方,那隻能從地下找原因。說起來很巧,我之前在書上看到過類似的例子,因此就用書上的方法找到了位置。”徐沫影所說的書,其實就是爺爺的筆記。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埋在地下多年不爛的屍體,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殭屍?”
“嗯,殭屍是存在的,但是不要受那些電影電視劇的影響,認為殭屍可以吃人喝血那就錯了。殭屍是僵直不爛的屍體,跟鬼怪扯不上一點關係。民間傳說往往望文生義,捕風捉影,傳來傳去,殭屍在人們眼裏就成了會活動的怪物。歷來,在各地發掘的古墓里就不乏出土的殭屍。前兩年重慶剛剛出土了一個百年古屍,穿着清朝的衣服,肉體還是軟的,一點也沒走樣子。”
“哦,還有個問題,為什麼老人夢裏的孩子會跟他的孫子長得一樣?”
“這就是心理幻覺了。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長相是看不清楚的,夢裏的孩子,長相自然也看不清楚。孩子莫名其妙地病死讓他們覺得蹊蹺,因此就疑神疑鬼的聯繫在一起。”
“哦!”卓遠煙一面聽一面點頭,走着走着,突然一個箭步就攔在了徐沫影前面,伸手指向他的鼻子。
“我問你,你為什麼瞞着我?”
徐沫影一愣:“什麼?”
“你是個算命先生,對不對?”
“哦,你根本沒問過我,怎麼能說我瞞着你?”
卓遠煙輕輕地咬着嘴唇,問道:“那我現在問你,給我算姻緣的那個瞎子,是不是你?”
徐沫影猶豫了一秒鐘,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卓遠煙背後那把寶劍:“我說是的話,你會不會拿劍捅我?”
卓遠煙把手緩緩放下,突然“噗哧”一聲笑了:“朋友一場,我捅你幹什麼?不過,這個事情真是有意思。我問你啊,你覺得自己算得准嗎?”
徐沫影點了點頭:“還好吧,一般來說不會出錯。”
“是嗎?我偏說你算不準。”卓遠煙歪着頭,不懷好意地笑。
“為什麼?我哪出錯了?”
“如果我今天一直這樣跟着你,不去接觸別的男人,是不是就說明我的姻緣是你?”
徐沫影沉默。
“然後呢,我打死也不嫁給你,就讓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你准,還是我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