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廢村
他們的搜索並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收穫,除了將整個村子的佈局摸了一遍之外,眾人都是空着手回到村子中心的豫樓的。
因為第一二三層是磚石結構,所以只要不到頂層上去,這豫樓的堅固性還是讓人放心的,蚯蚓王將之當作了自己的大本營。
眾人帶回的消息沒讓他覺得多失望,他早就斷定,真正的秘密應該隱藏在地下的某個地方。
"北邊是祖祠,東邊是山神廟,西邊有庫房,其餘則全是民居。"用炭筆在地上畫出了廢村的草圖后,蚯蚓王說道:"大夥看看,熟悉一下這的環境。"
孟樓仔細看了一下蚯蚓王畫的草圖,除了標明祖祠、山神廟外,中間的豫樓也標明了。
見從人看完圖后,蚯蚓王又說道:"祖祠與庫房藏有秘密的可能性比較大,我們不防從這兩個地方開始……我們先去庫房!"
庫房的塌毀在全部建築中最嚴重,從殘餘的痕迹來看,這根本就是被人為摧毀的。而且,摧毀者的動作很徹底,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掃蕩一空,地上散落殘留的都是一些垃圾。
生死眼與傅德高對這些垃圾卻很有興趣,他們一件件的翻起,也不管上面發出的刺鼻臭味。
孟樓默默地看着他們,心裏覺得有些不安。
庫房的搜尋沒有結果,他們轉向第二個目標祖祠。與庫房不同,祖祠總體上保存完好,而且這個廢村的祖祠建築規模比較大,前後有兩進,一進正門就是香堂,不過神櫥已經塌壞了,各種各樣的牌位滾了一地。蚯蚓仔細搜索了牌位下面,除了幾個破瓷片什麼也沒有發現。
從神堂兩側的後門出去,穿過一個雜草灌木叢生的小院,他們進入了第二進。讓眾人吃驚的是,第二進保存得尚算完好,正面對着大門的不是神櫥,而是一座神壇。神壇上面端坐着一樽神像,這是一座石雕的女子的神像,因為年代久遠,這座神像身上的漆已經完全脫落了,只能從輪廓中想像當年的風采。這應是一個風姿綽約非常美麗的女子,她身材不算高大,盤膝而坐時腰仍挺得筆直,看上去剛毅堅強。她面部的曲線非常優美,雙唇豐潤,眼睛也很大,臉上還掛着淡淡的笑容。
"這笑……"眾人一看到她臉上那種神秘的笑容就怔了一下,這笑容這一路上他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看來線索就在這兒了!"蚯蚓王不相信這笑容是巧合,他繞着神像轉了兩圈,斷然說道。
大家七手把腳地想將神像搬開,出乎意料的是,神像與她身下的神壇竟然是由連在一起的巨石雕成,總重量超過五千斤,就算他們這一路上沒有損失人手,想要搬起來也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一發現沒有讓眾人失望,反而更堅定了大夥的信心。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蚯蚓王、生死眼和傅德高几乎拿出了全部本領,將這祠堂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隨着天色轉暗,他們的耐心也漸漸被消磨掉了,不得不回到豫樓等待天亮。
從附近民房中拆了些腐爛的木柴,他們升起了火。午間的暴雨早就讓他們混身濕透,白天氣溫高不覺得,到了夜裏則讓眾體質稍弱的張許瑟瑟發抖。因此,眾人特意在二層也幫她點起了火,讓她一個人在那兒,既可以將身上衣服脫下來烘乾,又可以擦拭身子以免生病。
孟樓抱着膝蓋坐在火堆邊,腦子裏還在想着那個祠堂。祠堂中總有讓他覺得非常奇怪的地方,只不過一時間他想不起來而已。
和他一樣絞盡腦汁的還有蚯蚓王和傅德高,兩人歷經千辛萬苦損失不少好手才到這兒,當然不願空手而歸,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都一無所獲,甚至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得到一點。
生死眼則靠着牆在打盹,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假的。胡海則坐在上二層的石梯上,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保護張許",不過看他總忍不住往上面瞄的樣子,孟樓覺得恐怕他才是潛在的危險。
在衣服烘乾之後,張許一面梳着頭髮一面走了下來,這個廢村可不比神農寨,她一個人無論如何是不敢睡在二樓的。
"望氣……"一直閉目打盹的生死眼突然坐直身軀說道。
他一路來沉默寡言,但每有說話,必有所指,因此眾人都非常看重他。聽了他的話,蚯蚓王果然眼前一亮:"對,對!隱者村的人是漢末墓葬工匠,定然有會望氣術的,為了保護好自己的秘密,極有可能用上望氣術!孟樓兄弟,全靠你了,你看看這村子哪兒有古怪!"
這一晚星朗雲淡,正是望氣的好天氣。所有人都跟着孟樓上了三樓,無論是蚯蚓王生死眼還是傅德高,他們都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望氣之術。
孟樓透過三樓的射箭孔放眼四顧,淡淡的星河垂向南方天際,在夜幕之中,這些閃閃發光的恆星象是跳動着的神靈,神秘而莊嚴。亘古以來,星空對於普通人類而言就是禁地,即使是科技如此昌明的今天,我們能踏足的也不過是區區月球而已。那更遙遠的地方,無數如同太陽一般熾熱的星球,仍然拒絕人類的訪問,用着屬於它們的力量影響着地球,影響着每一個人的人生。
孟樓的目光先是停留在北斗七星上,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從望氣術的角度來看,北斗與南斗是最重要的兩個星座。看完北斗與南斗后,孟樓心中一沉,然後再向這座廢村上空望去。
事實上,本來最適合看這座廢村氣的地方,應該是村北的高嶺。在村中豫樓上望氣,由於身在局中,反而很難看到整體,這正是蘇軾所說的"只緣身在此山中"。
看完北斗與南斗后,孟樓的心情本來就極為積鬱,再看到這村子上空那灰濛濛的氣后,他更是半晌不語。他看完天空之後,又將目光轉向四周,朦朦的夜色中,四周的山嶺象是沉默的巨人,將這座廢村抱得緊緊的,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怎麼樣,看出什麼沒有?"蚯蚓王滿懷希翼地問道。
孟樓稍微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否要將自己望氣所得說出來,本來他是有心隱瞞的,但一對上蚯蚓王那狡猾陰冷的目光,他便改變了主意。
"我家傳的望氣術有一陽一陰九生九死之說,這個村子……可以用三個字來說它,絕、困、凄三字。"知道如果自己說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必然瞞不過蚯蚓王,這一路上行來,孟樓對他有了初步了解,這人老奸巨猾手段殘忍,如果讓他對自己產生了猜疑之心,那麼他們三人都會有麻煩,因此他實話實說道:"說絕是以看星得來的,村子上有黑氣直衝北斗,困是以望地氣得來,群山環抱有如囚籠,而凄則是以人氣而來,我們一路遑遑有如喪家之犬……"
最初大夥是興味盎然地聽着孟樓說話,但越聽越不對,但後來就連張許臉上都露出不快之色。再豁達的人,聽到這一連串的不祥之語,也會心存芥蒂的。
孟樓臉上也露出苦笑:"當然,這都不是什麼好信息,對我們也沒有什麼用。"
"據我所知,古人除了選陰宅時講究吉壤,擇陽宅時也極慎重。"陰陽宗的傅德高說道:"那些隱者村的人,既是被曹操挑出建墓,其中肯定也有精於望氣術,在入山建村的時候一定也曾望過氣,他們怎麼會選這三死之地建村?"
"這三死之局並不是必死之局,古人極為講究陰陽轉化,即使是九死之地,也必有一線生機。"孟樓指着東方向說道:"首先隱者村的人鑿開山壁開出那道溪澗,可以將谷中積鬱的凶氣順着溪澗排出。然後村東的山神廟可鎮困字,村西的庫房存有寶貨可避絕字,北方的祖祠則……則……"
說到祖祠,孟樓向著北邊望過去了,忽然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也結結巴巴無法說下去。他的臉上表情變得怪異異常,目光也幾近獃滯!
眾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也都覺得脊柱發冷,渾身上下毛骨悚然!
天色就在孟樓說話的這短短時間裏變得陰沉下來,那星空再也不見,四野一片黑暗,偏偏在孟樓指的方向,那祖祠所在之地,一點慘碧的螢火,輕飄飄地移向眾人這個方向!
白天的時候他們翻遍村莊,整座村子裏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現在哪來的火光?
那螢火越來越近,漸漸變成一團,不等眾人仔細辨識,突然間一個爆雷響了起來。"轟"一聲,那螢火向四周散開,藉著這點點的微光,眾人隱約看到了一個白衣長發女子的身影。
微光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鐘,立刻消失了,但那若隱若現的人影,卻依稀還在眾人視線中飄蕩。眾人都屏住了呼息,胡海更是舉槍開始瞄準,但那人影似乎沒有發現豫樓上的眾人,而是繼續前行,直到豫樓前方的空地!
這座豫樓本是為了防備流寇所建,是村子的最後庇護所,因此周圍三十米距離內都沒有房屋,形成了一片以豫樓為圓心的圓形空地。那道影子繞過豫樓,直接來到了豫樓南面的空地上。
突然間,又是一聲爆雷響了起來,那道影子應聲消息,象是鑽進了地下般。眾人正驚詫的時候,一陣怪異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很混雜的聲音,彷彿有幾十上百人在哀嚎呻吟,隱隱中,他們似乎聽到了刀槍聲,弓弦聲,身體被戮破分割的喀吒聲,還有人類臨死前最後的哀鳴聲。
然後,豫樓前方的地面上開始蒸騰出綠芒,在這有如水霧的綠芒中,眾人看到有好幾百人在掙扎。黑暗中似乎有成百上千的殺手在揮舞着看不見的刀劍,隨着這些看不見的刀劍,那些在綠芒中掙扎的人或斷首或捂胸,無一例外地伏倒在地上。在那虛無的空中傳來了含糊不清的咒罵,象是這些掙扎者的詛咒。
緊接着,一道紫色的閃電臨空劈下,正劈中孟樓他們所獃著的豫樓。喀喀的聲音震得眾人幾乎都站不穩,噼噼叭叭的雨點從空中落了下來,打在殘敗不堪的豫樓頂上,象是急驟的馬蹄聲。
隨着這大雨,豫樓前那詭異的現象全部不見了。
眾人面面相覷,個個臉色慘淡大汗淋淋。剛才他們所見所聞,實在是顛覆了對他們影響極大的常識。
"出……出去看看!"胡海膽子恐怕是所有人中最大的,他聲音也有一點打顫,他自己發現這一點后立刻挺直了胸,生怕被別人嘲笑似的,第一個下了樓。
眾人各懷心思跟着他下了樓,出了豫樓的門之後,在幾個強力手電筒的照射下,豫樓前的那片空地有如白晝。然而,除了那飛濺的雨點外,眾人什麼都沒有看到。
剛剛在這兒發生的一切,一點痕迹都沒有,彷彿根本就是幻覺。
胡海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回過頭來看着孟樓,目光里有些迷亂,這事情已經超過了他的理解能力,他迫切地希望能從孟樓那兒得到答案。
孟樓眯着眼,他抬起頭,仰視那暴雨如注的天空,陰暗中什麼也沒看到,但又似乎看出了什麼。
"王爺,你是行家,看看這泥地。"生死眼雙眉高挑,自從看到那綠芒后,他目光中就有如冷電直射。
蚯蚓王嘿了一聲,拿出了洛陽鏟,他不顧暴雨,先是在豫樓正前方鏟了一鏟土,用心嗅了一下那土的氣味,甚至還放了點兒到了自己嘴中,咂了兩下嘴后他向前走了十五步,又鏟了一鏟土。緊接着,他跑回了豫樓之中。
"這前頭果然有問題。"回到眾人身邊,他的徒弟立刻給他遞來了毛巾,蚯蚓王一邊擦拭着身上的水一邊道:"豫樓邊上的土有四百年以上,而那前面的則是三百五十年左右。"
聽到他竟然能分辨出這兩種土的不同,眾人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只有胡海仍是不服氣:"你怎麼知道這裏四百年那裏三百五十年?"
"閉嘴!"生死眼喝了一聲,他話語不多,但不知道為什麼,就連胡海這樣膽大包天的人物對他也有幾乎懼怕,因此他這一喝雖然極度無禮,胡海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斥回去。
"哼,小子,其它的事情你胡說八道就算了,但在這行當里,你還是夾着尾巴做人吧。"蚯蚓王用森冷的目光掃了胡海一眼:"老子開始發丘摸金的時候,你爹娘還都是小蟲子呢。"
胡海額頭的青筋立刻鼓了起來,他挺着身子就要向蚯蚓王走過去,但孟樓卻一把拉住了他。也只有孟樓可以安撫住暴怒中的胡海,他被孟樓扯上了二樓,許久才氣息平定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蚯蚓王等人也都回到了豫樓中,他們非常興奮,開始那綠芒帶來的恐怖似乎隨着他們的發現而消失了。
"孟樓兄弟,你開始話只說到一半呢,繼續吧。"
蚯蚓王並沒有因為與胡海的衝突而改變他對孟樓的態度,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是客客氣氣的。
"北方的祖祠是祈求祖先保佑的場所,也是一村之人聚集的場所,通過祈求祖先的保佑,聚集這一村人的生氣,生氣旺則凄氣不入。"孟樓也早就恢復了平靜,他解釋道:"所以,這村子儘管是三死之地,卻不是必死之局,死中有生,還是生路大一些。"
胡海聽他說了一大串,只覺得頭腦昏渾,再看別人卻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我靠,封建迷信。"
"不過……"對於他的評價,孟樓一笑,在某種意義上說,胡海的評價沒有錯,這確這是封建迷信,但是,先輩們從自己的經歷出發總結出的一些暫時無法用現代科學解釋的經驗,並非完全沒有價值,因此,他只是稍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道:"開始在祖祠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不對的地方,剛剛才想到不對的地方在哪了。古代以男為尊,祭祖時女子甚至不能踏入祖祠,可這座廢村的祖祠里,卻供奉着一樽女像!"
蝗蚓王與生死眼對視了一眼,他們也想到了那座古怪的女像,接着又想起那團綠芒中的女子身影。不但他們,就連胡海也皺起了眉,那綠芒中的女子身影,倒與那女像有幾分相似!
"我覺得,除去與曹操墓有關之外,隱者村背後一定還藏着大秘密。"在說出自己的疑惑之後,孟樓最後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