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步步緊逼
王亞楠緊鎖着眉頭站在窗口,她心裏一直打不開一個結,如果這箱子人偶真的和天長市醫學院負312室發生的怪異事件有關的話,那麼,這十七個人偶就應該代表着十七個失蹤的人員,而做這些人偶的人肯定也和失蹤人員事件有關,那麼,為什麼這箱子人偶會出現在梅園公墓?通知唐韻的親屬並不難,因為她就是天長市人。當章桐接到王亞楠的電話,得知唐韻的父母已經同意解剖屍體時,心裏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她站起身,走向隔壁的解剖室,在屍體解剖工作正式開始前,還有很多其他的證據提取要做。平時只要兩個人當班就可以,但今天卻有點不一樣,因為要保證從唐韻屍體上剝離下來的封箱膠帶紙完整,章桐不得不把正埋頭寫報告的潘建再叫來。
潘建和彭佳飛兩人一左一右扶住屍體,章桐則戴着橡膠手套,一厘米一厘米小心翼翼地把膠帶紙撕下來,同時在背面輕輕地附上一層乾淨的深色塑料薄膜,好防止膠帶紙再次被粘連。同時,如果膠帶紙上有指紋殘留的話,深色的塑料薄膜也能使它清晰地顯現出來。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對章桐來說卻是一場不小的考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兇手在捆紮完膠帶紙后就把唐韻屍體直接放進低溫冷凍儲存櫃,屍體幾乎沒有腐化,而零下四攝氏度的氣溫則很好地保留了膠帶紙上所有的微證據,章桐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證據一一提取下來。她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足夠的耐心。
膠帶紙足足有二十多米長,當最後一厘米的膠帶紙被剝離下來后,章桐輕輕舒了口氣,她直起腰,把膠帶紙整理好遞給潘建:“我在上面至少看到五六枚指紋,還有掌紋,應該足夠提取DNA了,你儘快去處理吧。”
潘建點點頭,拿着膠帶紙離開解剖室。
“我們開始吧。”章桐換了一副橡膠手套戴上,剛才那副手套因為太過於緊張謹慎,最終導致手心裏全是汗。而這恰恰是解剖工作中的大忌,雖然說解剖台上的屍體已經不再會感覺到痛苦,但是章桐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任何過失。即使自己面對的是死人,但它曾經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所以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
在幫唐韻脫去身上衣服時,章桐的內心還是不願意去面對眼前這冰冷的現實。深紅色的套頭毛衣,藏青色運動長褲,女孩的打扮隨意而又大方。章桐突然停下手,轉身對彭佳飛說:“你來吧,我有點頭暈。”
彭佳飛點點頭,默默地褪去女孩最後的衣服,然後把這些衣服一一裝進了證據袋,放在一邊的工作枱上,等解剖工作結束后,這些衣物將會被送往痕迹鑒定組進行進一步的檢驗。
看着白布輕輕蓋在唐韻的屍體上,章桐無奈地嘆了口氣,走上前拿起手術刀。此刻,她的心情糟糕到極點,就如同做手術的醫生害怕自己面前的手術台上躺着的病人是自己熟識的親朋好友一樣,法醫也害怕拿着解剖刀時,面對自己認識的人。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冰冷的手術刀上。
一個多小時后,解剖工作結束了,章桐把唐韻的屍體輕輕推進冷凍庫。關上冰冷的大鐵門后,轉身疲憊不堪地脫去腰間的皮圍裙,摘下手套,煩躁不安地用力地甩進了牆角的醫用垃圾回收桶,然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隔壁的辦公室。
章桐沒開燈,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裏,她沒有辦法去阻止唐韻的影子在自己的腦海中再一次出現。
“師姐,說實話我真希望將來也能夠像你這樣,做個真正的女法醫!”
“不過說實話,師姐,我自以為自己已經是夠大膽的了,可是半夜三更地去負312室那個鬼地方,還是把我嚇得夠嗆。我總感覺陰森森的,背後好像有人。搞得我今天都一直覺得自己身後有人在跟蹤我。”
章桐的雙眼絕望地閉上,自己當初如果對唐韻所說的話能夠再多加註意一點,年輕的女孩就不會有這麼悲慘的結局。
耳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緊接着,走廊上LED燈的一縷白色光線隨着打開的辦公室房門照射進來。
“你在這兒啊,我四處找你。”說話的是王亞楠。
章桐嘆口氣,嘶啞着嗓音說:“對不起,是我的失誤,我該給你打電話的。唐韻的死因可以確定為外力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她是被人掐暈后,裹在封箱膠帶紙中被活活悶死的。潘建正在檢查膠帶紙上的指紋和毛髮等殘留物,一有消息我就會通知你。”
王亞楠在門邊摸到開關,她隨即打開房間裏的燈,明亮的燈光讓縮在辦公椅子裏的章桐一時之間幾乎睜不開眼。
“我知道這個案子讓你心情很難受,老姐,但你也不能過多地責備自己。你已經儘力了,只是你沒有辦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王亞楠發愁地看着章桐,“我看着你這麼消沉的樣子,我心裏好受嗎?快振作起來,唐韻已經死了,事實已經沒辦法改變,你再自責也沒用。你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幫我找到證據,抓住那個害死她的渾蛋!”
聽了這話,章桐不由得怔怔地抬起頭,看着王亞楠,漸漸地,淚水無聲滾落:“我總感覺她是因為幫我調查這個案子而被害的。亞楠,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跟我說起過好像有人在跟蹤她,我當時真的不應該不把這句話當回事,我現在後悔都來不及!”
王亞楠咬了咬牙,心一橫,走上前彎腰拉起章桐,然後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道;“你給我好好聽着,破了這個該死的案子后,你愛怎麼哭就怎麼哭去。現在你手頭有工作,我手頭也有工作,什麼婆婆媽媽、嘰嘰歪歪的感情和眼淚,都給我扔得遠遠的。我要看到一個冷靜的你,明白嗎?你別害死我,也別再對不起死去的唐韻對你的信任!下次再被我看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就扇你耳光,到時候你別怪我狠心不把你當姐妹!”撂下這番話后,王亞楠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在辦公室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她吼了一嗓子,“你知道在哪兒能夠找到我!”
章桐呆住了。
老李直接用撞開王亞楠辦公室的房門,然後轉身走進來。王亞楠注意到他的手上抱着一個小木箱,不禁皺眉問道:“是不是梅園公墓那邊拿來的?”
老李點點頭:“一個多月了,一直沒人認領,公墓到現在還認為是別人遺忘在那裏的,我費了一番口舌才抱過來。”
王亞楠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踢開椅子,然後指了指辦公桌:“放上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寶貝。”
老李把木箱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辦公桌的正中央,一邊打開一邊嘀咕:“是有些怪怪的,我在那邊都打開看過,真是吃飽了沒事幹的人,才會做出這麼無聊的玩意兒來送給自己的先人。”
王亞楠退後一步,仔細地打量着小木箱中的人偶。橙黃色的底層墊布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十七個形態各異的人偶,有成人手掌大小,正如潘建先前所說,人偶形態各異,穿着也不盡相同。唯一類似的就是人偶的表情,全都極度痛苦。王亞楠很快就從人偶中認出了失蹤人員報告中所提到的那三個人的穿着。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想了想,然後抬起頭對老李說;“你有沒有碰過這些人偶?”
老李搖搖頭。
“公墓發現這箱子的人呢?有沒有碰過?”
老李笑着說:“他們那些在公墓里上班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用手接觸這些祭品之類的東西,真要清理的話,也都要戴上手套,說是怕沾染上髒東西。”
聽了這話,王亞楠不由得哼了聲:“那你趕緊帶上這箱子東西去法醫辦公室,提取上面的DNA,我想天底下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通知他們,加急處理,明白嗎?”
老李點頭,抱着箱子離開了王亞楠辦公室。
老李走後,王亞楠緊鎖着眉頭站在窗口,她心裏一直打不開一個結,如果這箱子人偶真的和天長市醫學院負312室發生的怪異事件有關的話,那麼,這十七個人偶就應該代表着十七個失蹤的人員,而做這些人偶的人肯定也和失蹤人員事件有關,那麼,為什麼這箱子人偶會出現在梅園公墓?潘建是提起過發現這箱子人偶所在的空墓在當地人的心目中可以說是一塊風水寶地,難道這也意味着,費心做這箱子人偶的人是在期待這十七條亡靈能在梅園公墓里得到超脫?可是,他放箱子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會被別人發現嗎?王亞楠心裏不由得一動,她撥通了老李的手機:“你還記得那個公墓管理員說過這箱子是在空墓的哪個位置發現的嗎?”
老李愣了一下,隨即回答:“是在放置骨灰盒區域的最裏層,要不是發現那沉重的大理石蓋板被移動過,公墓管理人員還真沒有想到要去打開查看一下。”
王亞楠掛上了電話,她打開辦公室的門,探出頭去:“於強,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於強所在的小隊專門負責失蹤人員的查對核實,他懷裏夾着公文夾走進來:“王隊,你找我?”
王亞楠點點頭:“失蹤人員那邊怎麼說?”
“趙金華,天長市南城鎮人,三十八歲,失蹤時正好是在下中班回來的路上。目擊者說趙金華被一輛白色麵包車撞倒后,司機下車把趙金華扶進了車廂,說是送醫院去了,後來就沒有消息。”
“那輛車呢?目擊者有記下車牌號或者車輛特徵嗎?”
於強搖搖頭:“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當時目擊者也急着回家。因為事發地段屬於郊區,是監控盲區,所以我沒有找到案發監控錄像。只知道司機是個中年男性,留着小平頭,身材偏瘦。”
“那另外兩個失蹤人員,他們的資料怎麼樣?”
“都很普通,都是在下班或者上班路上失蹤,最後一個叫丁全,沒有目擊證人。”
“那你有沒有詢問過他們家屬是否簽署了遺體捐贈協議之類的文件?”
於強低頭看了看公文夾,隨即肯定地點頭:“都查過了,都沒有簽署,失蹤人員家屬也一致反映沒聽說過這三個人簽署過類似的文件。而這三個人生前身體狀況也良好,沒有什麼重大的疾病。”
王亞楠心裏一沉。
“王隊,還要我繼續調查失蹤人員嗎?”於強問道。
“暫時不用了,你去一趟梅園公墓,調出一個月前的監控資料。然後把可疑情況記錄下來,回來後向我彙報。”
“可是王隊,一個月前的資料,公墓那邊還會保存嗎?”於強面露難色,“我記得交警那邊最多只有三天時間就要刪除存檔。”
王亞楠揮揮手:“放心去吧,梅園公墓前段日子剛發生過骨灰盒被盜事件,現在他們的監控錄像資料可以保存三個月以上,還是高清晰度的。”
一聽這話於強樂了,他興沖沖地推門走出去。
正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來,王亞楠順手接起話機:“哪裏?”
“王隊,我是潘建。報告出來了,在人偶上面發現了一組陌生指紋,從大小判斷應該是女性,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在數據庫中找到匹配的結果。”
“那DNA呢?”王亞楠急切地問道。
潘建重重地嘆了口氣:“王隊,我們現在的技術手段,還沒有先進到可以在這種實物上提取到完整的DNA數據。這些人偶雖然是手工做的,但人偶表面是尼龍和塑料質地,分子結構非常緊湊,DNA沒辦法在上面停留。再加上人偶已經接觸空氣,又不是密封狀態,所以很抱歉,王隊,我無能為力。”
王亞楠感到深深的失落,她無奈地把聽筒放回機座。